“曼云!”。杜氏拧眉喝了一声,见女儿的神情平静不似故作讽语,放下心后,反倒顺着女儿话意长叹一声道:“说起来都真是男人尽享妻妾之福,给儿孙留下了后患无穷。”
比之世间同样混到二品高官位的其他男人来说,周老太爷只按着一妻二妾的标准置着后宅,算不得好色,但就这一妻二妾在他身前身后生了事一堆。
周太夫人谢氏现还活着,死后葬在周显身侧没得疑问。而三房生母黄姨娘是孟氏太夫人养大的孤女。人又早逝,当年被孟太夫人葬在自个儿坟茔的下手边,说是待她老人家死后还让黄氏伺候着。
那一妻一妾都入了周家祖坟,白老姨娘在周显死时自尽,所求不过博个节妇名,进周家祖地享个香火供奉。
但周显入葬时,义仆周贵安倒是先葬在了他的坟侧,白老姨娘的灵柩却是暂厝寺中。
“那会儿。也是你大伯一时想左,拦着不让恪儿安排白老姨娘下葬。说是曼音失贞连累了老太爷与二伯身死。教养大她的白老姨娘难辞其咎,不配入了祖地。四房既要给白老姨娘正名,又得让曼音有个归宿,也就索性闹开了,硬要将丑事化成喜事……”
“娘那会儿也还按你说的提了延婚期。”,杜氏顿了下。沉声在曼云的耳边解释道:“可是不知那高家子从哪儿知道了你根本就不在霍城,掇动着亲戚家的女眷们一定要拖了你出来对质。娘只咬着你病重在雁凌峰养着,不宜见客。到后来,娘也只能顾了你,不再对曼音的亲事多发一言……”
天下间养儿女。不管是亲生还是抱来养的,一点点拉扯大,一个不好就是堆在娘老子头上的债。不论是谁,先选择保护的还是自家的孩子,不论好孬。
曼音的婚事夹杂着众多因素,就这样机缘巧合,仿若在只无形的大手推动下将错就错地进行下去。
为了白老姨娘入葬和曼音婚事,鼓动着四房子女一起帮着上窜下跳的闵氏在送走花轿后,就再无半点劲头儿,瘫倒在地。再不过几天,四叔周檀就向长兄周松提出了四房携儿带女住到泽亭的请求。周家现由周恪两口子掌家,但大伯周松还是周家现在名义上最权威的老大。
“高维!”,虽然不想去再提这人,但周曼云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在这场婚事角力中实际的最大获益者。
送别而又沉闷,甚至于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还因凝重的气氛哇哇大哭,使得只是避去泽亭庄上的四房象极了落荒而逃的逃兵。
目送着四房的车影远去,周曼云的眼中更添了苍凉。
周老太爷一力要维系成一体的周家终究还是挡不住要分崩离析的步伐。
“六妹妹!”,曼妍苍白而又羸弱的身影立在了曼云的面前。送别父母往泽亭,她却是要跟着夫婿缓两天才离开霍城回归义庆郭家。
周曼云恭顺一礼,接着起身平静地看着这位在曼音婚事上出力最多的堂姐。
“六妹妹!”,曼妍又唤了一声,两行清泪滑下了腮,拉住了曼云的手道:“这回姐姐帮着那贱人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往后,她在高家过好过不好,我是再不会帮她了……”
恳切的解释虽是拉着曼云的手说的,但曼妍刻意提高声音却是想要让不好意思直接拉下脸表示歉意的亲长兄嫂们都听到的。
这一次,闵氏压她帮着曼音,周曼妍自知已暗自得罪了家中兄妹。婚嫁多年,她深知若是娘家无靠,在夫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作为让周家陷入难堪境地的周曼音只会比她更惨,但是既已尽了姐妹情,现在她也只能先顾好自己。
至于被当作弥补高维声名幌子娶进高家的周曼音,从一开始,曼妍就不看好,而现在更是立意舍弃了。
周曼云勉强地在嘴里应了声。任哭得更大声的曼妍趴上了自己的肩头。
好在尴尬不用坚持太久,表明了立场的曼妍很快就得到了大嫂柳氏等人宽慰。
又哭又笑,相互拭泪安抚的女人们亲如一家,也本来就是一家。但象带着假面应酬似的应诺声,听在独立一旁的曼云耳里,直觉得陌生而又刺痛。
说到底。也就一个意思。周家与曼妍的夫家郭家还是好姻亲,而嫁到高家的曼音已在这时确定被视同了弃子。
果然,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人妻管后宅打理亲戚关系的那块料。但痛定思痛,也对再管曼音事,完全没了信心。从前曼音对着自己嘶吼着要护着高维不想做寡妇的样子如在面前。
人性皆自私,有什么舍不得?我也并不例外!曼云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翘起的嘴角自嘲一笑。
南方雨连绵,而千里之外的云州初夏美丽而又鲜亮。仿若一切都置身在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
草青连天,驰道平整如织带,踏尘而过的几骑隐隐在风中串起银铃样儿的笑声。
马蹄声在湖岸边方才停住,白马上的红衣少女就撂鞭下马,奔向了连天的碧蓝,将将挨着湖水才立身站住,笑迎着缓步向她走来的几个人。
“都说澄霞湖这儿是小江南,我看着这儿的景色比之江南更美!在江南三个来月倒有一半是在下雨。让人心烦!”
话音爽朗,眉眼更加明媚。碧水蓝天之下,一身火红骑装的贺明岚,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一堆儿投注在她身上的惊艳眼神。
三五个年轻男人笑应附合,倒是一身翠衣的明琦不依不饶地靠上前,嘟着小嘴还在埋怨着刚才骑赛的不公平。
“贺三小姐骑术好,贺四小姐也不赖。不过是这栗色马实在年岁小了。还没法跑开。小六,你说是吧?”,面目俊秀得象个读书仕子的萧家四子萧湛,侧身点评一句,接着就斜飞眉眼看向了身边的萧泓。
若论萧家已然成年或近成年的几个男丁之中。除却世子萧泽,萧湛是为人处事最为随和的一个。这一次,带了兄弟们与贺家姐妹出游,他年龄也是最长,自然要承担了和稀泥的重任。
奈何被他点到名的萧泓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根本就没接过话茬。
“贺明琦年纪小个子矮好多,骑不得大马,不输才怪!”,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直不愣登地抢话,正戳了贺四硬伤,立时引来了一记怒意满满的白眼儿。
“小八就会乱讲!”,萧湛瞪眼陪笑,一气呵成。再转身,却是呼喝着才衔尾追来的侍卫们在湖边安营扎寨。
刚才得罪了贺四小姐的小八萧泷,没心没肺地闹着要扯网下湖捕鱼,几个兄弟凑趣,就连原本不打算再不搭理他的贺明琦也拉了姐姐,又笑又叫地追了过去。
看看闹腾成一团的大孩子们,萧湛看看象贴身暗卫一样立在自己身边的萧泓,露了一脸无奈。
和大哥一起北归的小六才回来不久,一道的还有贺家姐妹。
已经先行绕道送到路州的姐俩见过贺老太爷,就被打发着跟萧家兄弟再来了云州。说是六月间,景国公萧睿要过生,路州贺家要来赴宴的,现在提前让爱玩的姐俩再叨扰萧家一阵儿。
叨扰,要叨扰到什么结果,萧贺两家心知肚明。
已然有妻有子的萧湛是过来人,眼毒得很,见一抹红色如火焰一样延着草地过来,立时弹身而起,冲进正井井有条忙活的侍卫堆里扯起嗓子大呼小叫。
又走神了的萧泓反映过来抬脚要跟,美丽的红衣少女笑盈盈地已站在他身前,扬脸唤道:“六哥!”
笑颜明媚而又真诚,双眸净如水晶,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纯净之美。(未完待续。。)
第190章 自由
在湖边野营的众人最终还是没有吃下湖鱼,反倒烤了两只来湖边饮水的黄羊。
萧家几子的身手都不错,奈何大都是旱鸭子,贺家姐妹也不会水。他们要在湖里网鱼,不过是狠狠折腾着一群提心吊胆的侍卫紧盯着小主人们,一刻不得放松。
白日真正下水的不过是萧泓一人罢了……
月如钩,云如丝,渗进湖边的帐篷里一点点钓人心思。
与妹妹同帐的贺明岚在毡毯上辗转难眠,右手一伸,重又抚上了左手上的红翡珠串,白日里这串珠子失而复得的经历重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串珠是祖母临终前留下的念想,不知六哥可否帮明岚找找……”
不发一言就从身边擦肩过的年轻男子,让贺明岚不禁沮丧地低下头,靴尖愤愤地碾上了草地上新生的草叶。
可待听到湖边几个少年突然拔高的笑声叫声,回首看去,却见着萧泓正从水中立身而起,再接着仍是冷漠地从她的凝视中转身离去,他从水中捞起的手串儿还是萧泷献宝似的还回了她的手上。
从水中站起身的身形极美,透着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的别样味道,胸膛坦露的麦色肌结实而又紧密,在一湖碧水中更象漾上层金阳的散碎光点,让人眼晕……
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觉想歪的贺明岚,羞红着脸坐起了身子,侧耳听了听妹妹浅淡的呼吸声,长长地纾了口气。
待心跳稍稍平静,反倒更睡不着的少女开始盘想起萧家的情形。
祖父是有意要跟萧家联姻的,这一点贺家上下心知肚明。作为景国公府世交盟友,嫁个女儿进萧家。几乎是在早些年就板上钉钉的事情。
贺家排在明岚之前的两个姐姐一嫡一庶,但年纪都要比萧家世子萧泽要大,早早地就嫁了。中间又空了好些年,才有她这个行三的姑娘。若论起年岁,她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而萧家现在未婚的男丁要从行五的萧淅往下。
萧淅与行六的萧泓同岁,只大了几天。不过却是个先天不足的瘸子。小七萧渝十六余,小八萧泷十五,这两个年纪相当的,也正在这扎在澄霞湖边的营地上,来云州的几日相处,明显地就能看出来就是两个精力旺盛的愣小子。
只有徐夫人嫡出的六子萧泓与众不同。
一只被角在贺明岚手中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心中算得明白的小少女不由地吃吃地笑出声。
紧挨着的明琦粉唇嘟嘟,翻了个身儿,唬得明岚一下子就收了暗自得意的笑容。伸手捂嘴,索性起身披衣,掀了帐帘走了出去。
身影方没在帐外,也正醒了的明琦坐起身,揉揉双眼盯着还在轻晃的帐帘子,一阵儿发呆。
也许算是缘份吧?
离帐不远,贺明岚就轻轻地放缓了步子,视线凝处是湖畔一道正望着湖水拍岸的伟岸身影。
月光银辉洒在男子轻仰起的脸上。朦胧不明,好象他已站在那儿千年万年。清冷孤寂得让人心生怜意。
他其实并不是个冰冷的。
想起在清远,船甲板上萧泓毫无所惧地当着众人深吻着那个蛮女的热烈,贺明岚不禁又烧红了脸,她抬步一步又一步向前慢慢挪着,步履矜持,心跳却如鼓擂动不已。带着点刚刚从脑海里挥走的淡淡酸涩。
世间的好男儿总会有旁的女人觊觎。她曾好奇地向萧泽打听过与萧泓相吻的怪异女子,萧泽只叹了句“那个女人!”。贺明岚不糊涂,那声叹有惋惜有不屑,说明着那个女人并没有与萧泓真正白首到老的资格。
一路北归,就象帮自己冒险泅水寻珠一样。萧泓看着冷漠,但应当还是关心和在意着自己的。也许可以让他明白,她的大度宽容能够与他共同支撑起家族传承的责任……
眼见着与自己初初心动的男儿越离越近,贺明岚的俏脸微醺,用着与往日不同羞涩细声唤道:“六哥!”
银白的月光下,俊美的男人听到足音茫然地转过了头,待看清了眼前人,原本笼着雾气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澄明而又冰冷。接着紧抿着唇,转身移步,象是要将这方湖岸留给打扰了安静的外人。
“六哥!”,再一声唤,贺明岚闪身跨挡在萧泓的身前,在寒意逼人的眸光中,伸手握住了腕上的红翡象是要汲些勇气与温度。
“我看过前人游记上写着“澄湖晓月”正是此地胜景之一。我真觉得很美,想来六哥也是喜欢的?”,少女的声音温柔,仰起如月一样皎洁美丽的笑脸,星眸中闪动着期待认同的希冀。
萧泓皱起一双剑眉,盯看了眼前正等答案的女人一眼,接着垂下了眼睫。
“滚!”
粗鲁地喝了一声,年轻男子从少女的身畔擦过,仿若足不沾尘似的踏月而行。
从湖上吹来的和煦夏风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冷如冰刃,贺明岚不知呆站了多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着自住的营帐行去。
生平第一次主动地想跟看得上眼的男孩搭话,也是生平第一次被这样毫无缘由地无情推拒。
和衣躺下的贺明岚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不住颤抖的身体缩进了被子里,咬着嘴唇,自觉羞辱地低声相泣。
只比她早一步遁回来的贺明琦,惊得大气不敢出,更是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不知过了多久,压低声轻唤了几声阿姐,见明岚没应声,才悄没声地在被窝里脱下了外衣。
一向美丽大方得了许多男孩喜欢的姐姐,居然会半夜里去找了男人表白?而且居然被拒了?
远吊看着,明琦并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只依着月下情形自猜了答案。一点为姐的打抱不平淡去之后,再一翻身,涌上心头的却是幸灾乐祸的得意。比自己什么都强的姐姐。可见也并不是在世间无往不利,待回了路州给那些小姐妹们讲讲,也是极有趣的事情。
虽然被突然出现的贺明岚打扰了兴致,掉头离开的萧泓却没回了营地帐篷,只沿着绵长的湖岸向着黑暗的远处漫步走过。
也许,玉华林里的经历也算有所收获。起码。现在的自己已经能看懂女子直白的勾搭表情。萧泓俯下身掬了一捧黑沉的湖水扑在脸上,水沁心,让人变得更加清醒。
这里是云州府兰序县的澄霞湖,不是江南霍城泽亭的翕泽。云州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但这里,却没有自个儿想要的那个姑娘。
那个让人恨入骨也爱入骨的周曼云!
一只白色的小瓷瓶转到了手上,轻轻地掂了又掂。笑独眠的解药,她曾戏称,单论着配药花用的心思就价值千金。
轻讽一笑。瓷瓶高抛上空,又稳稳地落了手上,再接着,又是狠狠地一抛。而这一次,却不是向空,而是向着黑夜里象是神秘深渊一样的澄霞湖。
故作大方的女人,将解药交到自己手上,所求的不过是让自己主动选择出手扔掉罢了。
“周曼云!今日你让我承受之痛。来日必当一一讨回,碧落黄泉死不休!”
面向着黑暗湖泽的嘶吼。戾气十足……
江南六月风光妍丽,翕泽湖畔更显旖旎,一叶小舟在水上浮着,船上盖着数茎新摘的莲叶,鲜嫩欲滴。
莲叶掩着一双芙蓉面,乍看有几分相似。细看截然不同的两个渔家姑娘,正促膝谈着心。
红梅羞涩地低着头,一双素手险险要将衣角绞碎了,全然没有了红姑持刺在手的爽利。
“痛快点!你爹可是求到我给你找婆家呢,要什么样的快说!”。对面懒懒地支肘半卧的曼云咬着一茎芦苇,带着点凶。
“小姐没嫁,我不嫁!师父说,我要给小姐当替身的。”,红梅憋了半天,才喃喃出一句。
“替个鬼!”,芦苇花敲在了红梅的头顶,坐起身的曼云更显凶神恶煞,道:“你家小姐是个小气的。你敢替我睡男人,替我生娃娃?”
“小姐!”,红梅哀叹声起,定了亲却没被娶走的云姐儿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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