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周显对此也是极赞同的。
小小的周曼洁目前是周家第三代中最小的一个。女人天生爱着那种带着奶香的稚嫩幼态,不仅杜氏一坐下就凑过脸去,就连小猫儿也笑眯了些,直把她用心裹了好久的彩丝棕子往小堂妹的手里塞。
只有曼云靠着椅背僵坐着,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放在背后的小手将指尖抠进了掌心里。不丁点大的孩子总是会让她想到洛京西郊送晚的钟声,让她头晕脑涨。
何况,现在在蕴华居的宴息室里,对面还坐着带了一脸笑的周慎与高维。年节下,有长辈在侧,讲避讳也不会在这时候,高氏刚才很开心地留下了本欲告辞的两兄弟一道就在蕴华居吃午饭,曼云也不好矫情地在长辈面前提出回避。
“云姐儿,来!抱抱妹妹!”。杜氏把怀中的婴儿轻搂在臂弯晃了晃,接着。就起身把小小的周曼洁往曼云的怀里放。杜氏知道自家姑娘喜欢孩子而且是个会带的,周恺和曼真在小的时候。曼云常常是抱住了就不肯撒手放,两个孩子也亲姐姐。
扑面而来的奶香气一下子让曼云的胃部一阵刺痛,极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呆呆盯着被放在手上的婴儿,不由地抽动了下眼皮,带上了一丝狞色。
就坐在曼云对面的高维,吃惊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只要一松手,就会,就会砰地一声……许久未再见的心魔在这会儿又蔓住了曼云的心。她托着曼洁小脑袋的左手不禁松了松,但很快身体直觉地做出个回捞的动作,另一只右手拖住了孩子的衣领。
象是明白自己从生死边缘险死还生,响亮的婴啼声立时充斥了室内。
“你要做什么!”,站起身的高维冲到了曼云面前。
而比他更快些的却是周曼洁的亲娘银霞,她已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抱紧了哭闹的孩子,慌忙查看。很快,孩子脸颊到脖颈的一道五六寸的指甲划痕显了出来。
“六小姐!”。银霞搂着孩子膝行了两步,泪如雨下,道:“奴婢知道当初猪油蒙心做错许多错事,但您还得看着十一姑娘是您的妹妹……”
“闭嘴!”。不等银霞把话说完,高氏立刻拍了桌子,示意站在一旁的奶娘从银霞手里抱走了曼洁。接着瞪着银霞的眼更象是点着了火。道:“六姑娘人小,一时失手。你在这儿嚎什么?还不快点滚出去!”
还在大哭着的曼洁被奶娘抱了下去,一脸委屈的银霞也被下人拖走。反倒是险些惹出事的周曼云被高氏搂在怀里。温言安抚着,杜氏也坐了一旁,轻声宽慰着……
高维看着众星捧月一样的周曼云,突然觉得很是揪心揪肺的难受。他曾经听周慎讲过在丰津的事,二伯通房银霞与曼云的旧怨也知道些,而周慎隐着没说的曼云小小年纪就拿刀捅人的事,他也听着跟在他身边的高家仆役学过舌。
身边的二伯娘与娘亲的劝慰声,曼云好象一句也听不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十指笋尖发呆,刚才电光火石的那一刻发生的一切,她也分不清到底哪步对哪步错。
“娘!”,周曼云的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一个扑身抱住了杜氏的脖子,高声道:“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周曼洁!”
“我也不喜欢那个小孩!我最讨厌她!”,小胖子周恺眼里只有姐姐的眼泪,捏着小拳头就跳下了椅子,立在中央拍着小胸脯表示支持。
“那……那我也不喜欢十一妹好了。”,在周恺的瞪视,小猫儿也怯怯地划了自个儿的立场。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杜氏与高氏悄悄地对视一笑,然后,一边拍着曼云的后背,一边敷衍地应付着。刚才那情形,显然是把曼云吓着了,这时说的孩子话,她们都没当真。
呆坐在一旁的高维看着又渐渐和乐起来的周家一家人,低头落在桌上的眼眸里带上了点伤。由人推己,他想到了来霍城之后的一连串遭遇,周家里好些人对待他从热络到客气,好象也都是从周曼云明里暗里对他的排斥开始。
自己做错过什么?自觉和那个小小的周曼洁一样无辜地就被嫌弃的高维很是受伤。
他轻轻地抬步走出了令人憋闷的室内,靠在了房前的一根廊柱旁,冗自发呆。可不过一会儿,几个孩子也跟着从房里出来了,高氏与杜氏妯娌间有私话要谈,三下两下就把屋里的毛孩子一块儿轰了。
有周慎尽着主人本分招呼着周恺与小猫儿,已是个大姑娘的周曼云摸了摸还有些发腻的脸颊,不好意思地唤了高氏身边的一个相熟的大丫鬟。
待净了面,重新抿发整装,收拾停当的曼云在镜前左右照了几次,才缓缓抬步走了出门去寻弟妹。
眼见着几个孩子就在前方,周曼云的步子却因了高维的一声唤,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直如梗在喉的少年,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向着曼云走了两步,才轻声地问道:“六妹妹。你是当真不喜欢那个周曼洁吧?”
“不喜欢!”,周曼云向后一退。**地直撩了一句。
“周曼云,你不觉得凭着一时之感就轻言爱憎,对人很不公平。”,本想再好言劝劝的高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曼云的见识眼光都挺好,但就是这脾气让他有些发憷,更不要说还喜怒无常地不避忌沾着血腥。
“ 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好象与你并不相干?”,曼云侧脸打量了下眼前天外来客一样的高维。鼻尖一哼,就提裙向着前方跑了过去。
“维儿!”,不知何时已立在几步外的高氏沉声唤住了象是要跟去继续理论的侄儿,仔细盯着他看了又看,才低声叹道:“佛家讲因果轮回,前世因,今世果。因缘有善有恶,有的人在此一世相逢,因着恶缘。彼此不得相合,也是有的。”
在深沉的叹息中,高氏完全死了让高维与曼云结亲的心思。推己由人,刚才与杜氏谈到将要回了周府的丈夫周柏。再看看这两个小儿女,高氏难免悲怆地想到了因果之说。
一扇小窗推开了条缝,一双浑浊却不失精明的老眼凑边打量了下院中正谈话的姑侄俩。轻轻地把窗放下,一只手接着啪地一下就拍在了银霞的手背上。
“傻女子!刚才在二夫人面前何苦跟云姐儿对上?你呀。就跟当日被二爷拐上床一样,还是个拎不清的。”。余婆子的叹声很是沉重。她现在还是跟在太夫人身边,只是从银霞开口求周慎在老太爷面前说情后,得以在年节时来探看下银霞这个干女儿。
“我只顾着紧着曼洁,一时糊涂了。”,银霞扯了帕子,按上了又想要流泪的眼角。
当年回了霍城,她想着五爷已死,大爷已废,周太夫人又一味打压着庶出的两子,也只有二爷显得更稳当可靠些。周柏想要找着娘亲身边的体己人探消息,银霞是不想出了周府断了安生日子,三下两下就滚了一处,可不曾想结果如此不堪。
“唉!你也不过想着若是真被打发回家,又破了身,你那赌鬼爹一定会把你卖到勾栏里去。可你现在孩子生下来了,要想留在周家也是难办,听说老太爷是想让二夫人带着曼洁,然后打发了你,要不就是等二爷回来,还让你到他跟前伺候着。”
“干娘!银霞两样儿都不要!与其回到不服散都象疯子一样的二爷身边,银霞宁可留在二夫人这儿看着十一长大。我所求的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的衣食无忧。”银霞的眼泪不禁又下来。
余妈妈满意地笑了,轻轻凑在银霞的耳边说道:“若是老太太回来了,你的日子不就更好过了。”
银霞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
本来有风言风语传着要被大少爷送回泽亭的大夫人,现在还留在霍城家中,而就在前两天,周显突然又提出说自个儿年老体衰,想要让在霍山的两个儿子回来,可是却只字未提到自己在泽亭的老妻。
“老太爷好象对太夫人积怨更深些。”,银霞不确定说道,在她眼里,周显与大多数男人一样,是疼儿不疼妻的。她却不知,周显唤儿归的真正原因,是怕分散在各处的周家人成了那些山贼的目标,到时援手缓施。
余妈妈却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个信封,细细地交待了银霞一番。
待余妈妈离去之后,银霞仄出房门,向打听了院里的丫鬟打听了下高氏等人的动静,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在蕴华居吃过午饭,此前被姑姑一番言论说得脑袋发晕的高维撇下了还想跟亲娘再腻一会儿的周慎,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修裕堂方向的小路。
“高少爷!”,跟着一声没底气的轻呼,一道浅黄色的身影拦在了路边。(未完待续。。)
第117章 媒鸟
一钩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天边,轻扯异乡游子酸涩的心绪。
闭着双眼平躺在木床上的高维忍不住又侧翻了个身,身体怎么也无法安适,而指尖也同样传着烧灼的痛,仿佛此前被烧掉的那封信还在提示着他所处的窘困之境。
白日里在蕴华居被银霞拦住所接到的那封信,是薛素纨送来的。单听着银霞七零八落的讲述,高维就能想象到了那边厢的薛素纨的不易。
薛家此前递进周府的贴子,几天都没收到回音,好容易拖到端午送礼时再问,只得了一句周家目前紧闭门户,大小主人都是不再交际的,薛素纨怕信送不进,就差了人在门口等了几个时辰,才拦下了要进府的余妈妈,好说歹说把信弄了进来。
传芳书院和学堂因为不久前拐孩子的事件而严了管理,高维能理解。但周家比书院更加谨慎小心的态度就让他觉得显得小气了些。
此次来霍城,高维身边的带了两个成年男仆和一个小书童墨竹,后者是贴身跟着服侍他的,而两个男仆却本是想放着跑腿打杂。进了高家,客随主便,也就交待了下人按了周家的规矩。这几日,周老太爷不许诸孙及他们的身边人擅自外出,高维也被顺带作了同样的要求。
其实也只有那些懵懂的孩子可以被看管着,按自己,若不是父亲一力压着让再多深研些经义,都已经能有个功名傍身了。如此,象幼子一样的看管。根本就是剥夺了他交友的权利。想起周慎此前学过的话,高维的眼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轻霜。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辗转反侧难安的高维轻声一叹。就更可怜起薛素纨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夜晚,发觉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是与自己同病相怜的。
与以往书贴言谈之中的明媚与谦逊不同。这次薛素纨的来信言辞虽然极力掩盖着,可还是透出了些淡淡的悲凉。
薛进均因着生意繁忙,又兼之年初在紫竹寺发生的那场祸事,决意将薛素纨送到和州府的二弟薛进益那里,将她交由二婶教养。
同样是寄在亲戚家中,身为男儿还能外出读书交友,而一个弱小的女子只能镇日关着面对并不和善的亲戚,几分娇憨几分爽朗的素儿妹妹在经了管束之后,也许在不久之后也会成为个索然无味只讲规矩的平淡女子。或者更加的面目全非比如从洛京离开后的周曼云。
一去不返的时光也许会将看似不经意的一别变成了永诀?
在暑气渐起的初夏夜,薛素纨含愁带怯的笔墨象只玲珑可爱的小猫咪抬着小肉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少年的心……
五月初七的辰时,传芳书院如往时一样,各屋各舍之中或是响着学子们清朗的诵读声或是安静地只能听到微微的磨墨声,一切宁静祥和。
一脸焦急的周慎跑到了挂着“天璇”二字的房舍门前,轻声地唤着里面正坐在讲案前指点罢一位学生课业的老先生。
在传芳书院读书,因着各人读书的底子还是有着差异,高维一人编在天璇班里,象周忻、周慎却在玉衡。按着分班的排行论。高维倒是比周家诸子略胜出一筹。
被干扰到的老先生心中略有不满,但好在养气功夫不错,还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周慎来意,接着。看了看三排左二的一个空座,低声说:“你要找的高维才刚说是肚子疼痛难耐,我唤了仆役让他的书童进来。吩咐着扶他去了医馆去了,也不过两三刻左右……”
周慎点了点头。恭敬地向老先生施了一礼,就匆匆地向外跑去。
高维离去的时间。周慎本来也就大约知道,正因知道心中才更急。他的课程一告段落,就立时有个周家仆人语焉不详地跑来说高少爷突发重病,当下,他就吓住了。
书院上课是不准带书童和仆役进到讲学的各个院落的,只在大门口的倒座留房子让这些人一起歇息着。待周家牵头弄了由各家健仆组合而成的护学队,到散学时有护卫将学生们按着路程远近一一送到家,有些个人手不凑手的人家干脆就不派人等着了。
生性活泼些的学生中不免有人嫌弃着象是看押犯人归家的一样的护学队伍,但碍着方行不久的规矩,还都是很老实地每天坚持走着书院和自个儿家的一条线。
可是在周慎与周忱两个正赶去说是高维看诊的医馆,一个护学队的护卫就拖着墨竹的领子迎头截住了他们。
由墨竹配合着,高维在医馆里甩了专门跟来的护卫跑了。
周忱气哼哼地踹了墨竹一脚,嘴上也不停不休地骂骂咧咧,道:“聪明!他高维可真聪明!我们周家首倡了书院严管着,他倒成了第一个弄奸偷懒的……”
周忱的脸瞬间成了一块染坏的红布,呐呐地不知该如何应答。
如果只是偷懒回家倒好了。周忱咬着牙对周慎说道:“我已派人回府里看他有没有回去,我先带人在附近再找找,你先回了书院里去。”
周慎听话地点了点头,向着书院的方向走去,身后只跟着两个护卫。一队大约十人的队伍由周忱带着,开始以医馆为中心,开始了寻找。
一间茶楼二楼,一扇窗格半开,一个青衣汉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正从街拐角处走来的周慎,赫赫一笑,向下挥了挥手。
原本停在路边的一辆双辕马车上正仰头看着的车夫,一抖手中的长鞭,吃痛的马匹猛地一下带着车架向着周慎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心!”,周慎伸手将挡在前方象是被吓坏了的一位白发老妇向后一扯,稳稳地扶住了步履蹒跚的老人家。老妇被握住的手很是粗糙有力,周慎困惑地皱眉想要撒手,但一只尖利的长甲已回抠到了他的手背。
跟着周慎的两个护卫,一个身手好些的已刚下意识冲去帮着车夫勒着惊马,另一个寸步不离地站在周慎的身侧的,突然听到了妇人沙哑的声音,“哎呦!少年人 ,你怎么了!”
怎么了?大惊失色的护卫一把扶住了身子正缓缓软倒的周慎,眼睛狐疑地看向了撑在另一边的老妇。
“老身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白发老妇的声音颤抖但手却不抖,一道墨汁一样的水线从她腕下扣着的铜管向着护卫的双眼直喷而去。
伴着一声惨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跑了过来,原本动作缓慢的老妇居然象是吃了重返青春的仙药,托着周慎,飞快地冲进了车厢后方撩起的车帘中。
赶车的车夫长鞭子一扬,轻车直向着城门口奔了去。
“绑人又何必要在荒郊僻路,在闹市里不是更好?这下,蹦跶得最砍的小周府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弄丢的事,也该全城皆知了吧?”,一直在茶楼雅间里观战的青衣汉子缓缓地放下了窗子,右下巴上的一颗花生大的黑色小肉瘤随着大笑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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