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家宝儿可是实实在在的刀子嘴豆腐心。”静静看着这一幕,和荣突然抿唇一笑,“不过好在真正能让她挂在心上去念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然,她这张利嘴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既是让她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性子?”收到和荣的暗示,永琏亦接口道:“突然这么说,莫不是宝儿这几天又冲撞了谁?”
“唉,要细想起来,前两天这丫头的话说不定还真的冲撞了令嫔娘娘!”
“宝儿的性子我们都了解,况且幼时令嫔娘娘又与她相熟,我可不相信宝儿会对令嫔娘娘不敬!”也只有兄妹三人知道,永琏那一句句淡然的“令嫔娘娘”背后,压抑着的是怎样的憎恶。
“二哥,冒昧问一句,皇额娘故去,你以为最伤心难过的人是谁?”沉思片刻,和荣似有所决断般问道。见永琏只是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她也继续喟然道:“沉浸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二哥也许还没有想过,我们身边还有比自己更难过的人正为了亲人的逝去而痛苦,这个人他与皇额娘在一起相濡以沫二十多年,互相扶持相依相伴,他们早已是彼此心底不可或缺的灵魂归宿,如今其中一个突然离世,被留下的人又该是多么痛断肝肠!”
“是我不孝,只想着皇额娘,竟然忽略了皇阿玛的伤心!”片刻,永琏也幽幽道。其实他并非真的就没有注意到这半年来乾隆的反常,毕竟整个朝野可都看到了皇帝的剧变。脾气变得暴躁,常常会一个人发呆,即使在面对朝臣时。这半年来,从朝堂到内宫,人人无不谨小慎微如空中惊鸟,就怕一个不慎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杯具。当然,担心之余,众人也讶异于皇帝对皇用的用心,只是皇后如果真的是皇帝的最爱,那么之前十几年来一直被捧得几乎和皇后平起平坐的高氏皇贵妃又是怎么回事?当然,没有人敢亲自去问皇帝为大家解惑,于是众人只好将此归咎于“君心难测”。对于乾隆专宠高氏,永琏心里自然是有些怨言的,再加上皇额娘丧礼上永璋被斥责一事,他这半年的表现当然要慎之又慎了。
“只是这又关令嫔娘娘什么事?”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永琏又轻道,“不管以前如何,娘娘现在都是伺候皇阿玛的人,我们这些晚辈都该敬着才是。”
“若不是早就知道宝儿的心思,我只怕也要跟二哥一样误会了。”微叹了口气,和荣语带惆怅道:“之前无意中听到宝儿在皇额娘画像前的祈求,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皇额前生前宽和大度,即便统率后宫也堪称一代贤后,如今必是到了西方极乐净土。她在天有灵,肯定也是希望大清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希望皇阿玛千秋鼎盛如圣祖和皇玛法一样成为一代明君,同样,皇额娘也定是希望我们这些子女都平安康泰事亲至孝!可是看看我们这半年来都在做什么?二哥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还累得自己一脸憔悴,皇额娘能安心么?至于我和宝儿,也是前些日子得了老佛爷旨意才走出长春宫大门。皇额娘是皇玛法和老佛爷给皇阿玛选的嫡妻,老佛爷有多喜爱这个媳妇我们有目共睹,亲生母女只怕也不过如此。可如今,老佛爷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强忍着悲痛打理这后宫琐事,而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可有皇额娘生前的一半孝顺她老人家?至于皇阿玛,他跟皇额娘一样是我们最亲近的人,可是如今满朝野的人都知道他在伤心难过,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却对此视而不见,二哥,我真的好惭愧,好难过——”
“是二哥的错,是二哥眼盲心瞎,没能明白皇额娘的苦心,二哥也不配做皇阿玛的儿子!”听到此处,永琏终于红了眼眶,而被勾起丧母之痛的和敬早就泪水涟涟,和荣也不时用帕子抹着眼角。
“二哥,犯错没关系,只要我们能改。还好宝儿提醒了我们——”半晌,和荣也继续哽咽道:“那天令嫔娘娘又来长春宫悼念皇额娘,想着她曾经是皇额娘最信任的人,如今又在皇阿玛身边伺候,宝儿便请她多多开导一下皇阿玛,不要两个人一起伤心。我们都知道逝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我想令嫔娘娘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当时她便一脸凄婉地请求宝儿不要阻止她来长春宫,怀念皇额娘。那时我刚进来,不明内情的我还责备了宝儿,然后亲自送娘娘离开。只是待回头听了宫女的转述,我便知道自己错怪宝儿了。自皇额娘丧礼上令嫔娘娘哭晕灵堂,这后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是个重情义的?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娘娘仍是一脸哀恸,令见者无不复又想起逝去的皇额娘。宝儿定是早就想到了这点,心焦于皇阿玛的悲痛,这才会对令嫔娘娘有了那样唐突的请求。二哥,只要皇阿玛早日能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我不觉得宝儿这一次做错了!”
最是莫测帝王心
“幼时令嫔娘娘也曾照顾过我,当时长春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的聪慧温柔,怎么这次偏偏糊涂了起来?皇阿玛的伤心难过她有没有看在眼里?”慢慢调整好情绪,和敬也幽幽开口,“也是那天我心里憋得慌,皇额娘走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皇阿玛现在也许心在滴血,而我又是什么都不能做,突然令嫔娘娘就来了,依旧是一脸楚楚动人的哀伤——结果我就逾越身份说了那些话,连皇额娘平日的教导都忘记了,我真是不孝!”
“宝儿也是为了皇阿玛,皇额娘定不会怪你。再说令嫔娘娘一向温柔,一定也不忍皇阿玛一直活在悲痛中。而宝儿一句话点醒了我们大家,以后就让我们一起陪着皇阿玛走出伤痛。还有二哥,也请你一定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别让我们再担心,皇阿玛现在满心哀痛却仍是要为国事操劳忧心,我和宝儿没用,也只有请二哥用心多帮着皇阿玛分担一二……”
殿内和荣又开始细细劝慰永琏,只一帘之隔的殿外乾隆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半年来他确实有些身心俱疲,朝堂上西南与大小金川的战争呈胶着状态已经大半年了,河南陕西几省连续几个月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雨,灾情愈发严重,辽东的流寇暴乱虽然被平息,但端王府的毁灭也使朝廷颜面大损……
而宫内,孝贤的病逝更让自己无所适从,心里空落落的。多少次午夜梦回,自己都是被孝贤雍容温柔的笑惊醒;日间,自己也是莫名神思恍惚;有时即便对着案前群臣的奏折,他耳边也会响起孝贤低柔的轻语……
曾经他也以为只有慧贤才是自己的最爱,所以在给了她所有的宠爱之后,甚至让她与皇后平起平坐,着明黄衣饰,不受皇后约事,受百官朝拜……然后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孝贤有皇后的头衔和执掌后宫的凤印,自己即便多宠爱慧贤一些也没什么。三年前慧贤病故,自己也是伤心不已,然朝堂之上自己仍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刚毅,果断。可是现在,经历了孝贤离去半年的伤痛,他才明白一个能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和闲时娇宠的女人孰轻孰重。二十年来,正是因为妻子默默的支持与陪伴,自己才能全无内廷之忧,专心办差,将全部心力放到朝政上。一个皇后的头衔下她担起的是更多的责任和牺牲,而自己却以此为由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在妻子生产的时候,自己还因为这个女人人的离世而忽略亲子,孝贤也正是在这时对自己产生怨愤的吧。所以在永琮离开后,她才会待自己越加冷淡,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可是二十多年的夫妻,自己怎么会一点都感觉不到?
想到早夭的永琮,乾隆突然意识到妻子还给自己养育了一对出色的儿女,永琏的聪慧朝野皆知,当年更是先帝寄予厚望的嫡孙,自己对他也是很满意的。和敬在外人眼中也许有些高高在上的孤傲,其实也不过是被宫里的规矩累着了。作为孝贤亲自孝导出来的皇家公主,她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作为父亲,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为皇家人,必须学会自我保护,不然,终究是别人算计的对象。
还有和荣这丫头,虽然哲妃早丧,这丫头却是个有福的,出生没多久便受到先帝青睐,先帝特令养在老佛爷身边。偏这孩子自小就知道宠辱不惊,不但没有侍宠而娇,反而越长越是知礼懂事,让自己这些长辈的只能心疼。当年先帝驾崩,一向乖巧早慧的她硬是日夜哭闹不止,逼得众人不得不遂了她的心愿送他们兄妹二人去为先帝守陵。世人皆以为那是七岁的永璜心疼妹妹才想效仿十四皇叔去为先帝守陵,自已却知道,永璜请旨完全是受这丫头教唆。从那时起,自己便没将这丫头单纯当个孩子来看。而这丫头也没让自己失望,十几年来,她对永璜永琏的点拨引导,使这兄弟二人做到了连自己都不也相信的兄友弟恭。生在皇家,普通兄弟都难有真情,更何况还是嫡子和长子?偏永璜和永琏之间的兄弟之情让人看不出一点虚伪,这是福丫头和他们兄弟一起努力的结果,亦是自己的骄傲。
想到这里乾隆心里略有快慰,及至听到两个女儿说令嫔温柔贤惠,他知是更加欣慰。毕境即使在普通人家,嫡子嫡女对父亲的妾室也不见得多恭敬喜爱,更何况这个妾室还曾是正妻身边的婢女。孝贤果然将孩子教得极好!一时间乾隆也有些悲喜莫名。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不到,当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三分像孝贤三分像慧贤的令嫔一脸的哀凄娇怜,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一惯的心动柔情。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不远处早已恭候多时的宫女揣摩出皇上似乎壁角听够了,连忙机灵地上前行礼。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听到外间的声音,永琏等人也连忙上前问安,脸上的神情也带着少有的激动。
看到儿女们一脸的孺慕之情,作为父亲的乾隆心里某处也在刹那变得柔软。想到两个女儿之前的话,再看眼前的嫡子,乾隆也觉得这个儿子太过憔悴了些。“起来吧,都坐下说话。怎么一个个眼眶都红红的?永琏你一来就把两个妹妹惹哭了?”
“皇阿玛教训得是,儿臣受教了。”待乾隆在主位上坐定,永琏也在旁边坐下。
“果然还是要皇阿玛开口,二哥才肯乖乖的。”不远处正在烹茶的和荣突然接口道。除非是在非常正式的场合,不然只有和荣姐妹在场,乾隆的茶都是两个女儿亲动经手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唔,莫非永琏在两个丫头面前就不乖了?”乾隆也故作好奇询问道,
“喏,乖不乖皇阿玛自己看!”瞟了一眼旁边桌上永琏刚带来的经书,和荣又略带疼惜道:“皇阿玛,您真该好好说说二哥,佛爷让我们明天送新月格格去他塔拉将军府,皇阿玛有没有什么吩咐?”
虽然明白女儿突然转移话题是不愿自己的想到孝贤后又难过伤心,乾隆还是不可避免地起到了亡妻,毕境以前这些事可都是孝贤在打理。看来这中宫之位也不可久悬。老佛爷属意娴妃那拉氏,自己虽然不甚喜爱,但也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罢了,就顺了老佛爷的意思,升娴妃为皇贵妃暂摄后宫事务,待两个丫头孝期满后,再行立后大典,到时福丫头可再没借口推拒固伦公主这个封号了,毕竟那拉氏这个额娘可是先帝给她选的。只要涉及到先帝,她必然是无条件服从的,只是——这丫头,她怎么就和先帝那么投缘?
“对了,皇阿玛,老佛爷让女儿明儿送那新月格格去将军府,皇阿玛可还有什么吩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和荣又轻笑道,望着乾隆的脸上是一贯的孺慕。
“即是老佛爷的安排,你们用心去办就成。完了可以再顺便散散心,当然,前提是要办好老佛爷交待的事情!”略一沉吟,乾隆也果断开口,“永璜刚回京没几天,永琏就带两个丫头去他府上坐坐,他的福晋不是快生了吗?偏礼部的事又少不了你大哥,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帮着照应一下!”
“儿臣领命。”看出父亲是不想自己整日守孝而伤心伤身才有了最后那个提议,永琏亦满心感动。
“唉,宝儿,怎么皇阿玛还当我们是三四岁的小朋友,每次出门都要让保镖哥哥跟着,可明明咱们都已经是当姑姑的人了!”微微压下心里的惆怅,和荣亦娇笑着抱怨道。如果他们都生在普通人家,这样的温情应该会更持久吧!
“福丫头还真说对了,别说只是当了姑姑,纵然以后儿女成群,在皇阿玛眼里,你们可不永远都是让人不放心的小丫头么!”心情极好的乾隆复又想到两个女儿终要离宫嫁人,心里便又涌起许多不舍。
“皇阿玛——”这次终于连和敬也忍不住开口抱怨,原本冷肃的长春宫也流动着一股暖意。
花榭花开,春去春回,紫禁城中众人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将军府NC团
次日一早,当和荣带着宫里的一大堆赏赐到达他塔拉将军府时,以老夫人和雁姬为首的众人礼数还是很周到的。当然,如果没有一开始他塔拉将军对她身后车驾的热切凝视,和荣会更满意。
还算人模人样的胖大海将军左右两边分别是老夫人和雁姬,他塔拉老夫人年近六旬,自是经历过不少风浪,再加上生了个还算争气的儿子,有了诰命的身份,平时也是可以递牌子进宫的。只可惜又是因为这个儿子,在不久的将来,将军府的荣耀亦会灰飞烟灭。
至于将军夫人雁姬,虽然儿女都已经成年,此时的她看起来竟如同三十出头,而且雁姬的相貌也是极好的,与新月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在和荣看来是如此。对于如此美丽无辜的雁姬,和荣是有几分好感的,只可惜——
和荣的沉思在看到雁姬身后偷偷抬头打量自己的珞琳时便被打断了,正欲说些什么,她身后的新月已经抢先欲扑出去:“老夫人和将军快快请起,冒昧打扰已经是新月的不是,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劳烦大家,更何况将军对新月还有救命大恩,应该是新月给——”
“倒是和荣疏忽了,老夫人和众位快快请起!”好在身后的嬷嬷宫女眼疾手快,及时拦住欲冲出去的新月,而和荣也适时掐断其NC之语,将军府的众人这才将心中的惊异压了回去,恭恭敬敬迎接众人入府。
到内堂坐定,因男女大防,屋内便只留下和荣等人和将军府的三个女眷。和荣原想就刚才之事让嬷嬷给新月再讲讲规矩,但见对方早就心不在焉,她便也放弃了,如果NC能因为多听了一遍就不再NC,那么这世界上也就没有NC了!
“老夫人和夫人也请坐吧。”待晴儿和新月同时在自己身边坐定,和荣望着府上的女主人再次缓缓开口。
“多谢公主赐座。”他塔拉老夫人看似应得爽快,坐下的动作却极小心谨慎,倒是最后面的珞琳在老夫人刚坐定,便也欲大不咧咧坐下,最后让旁边的雁姬一个眼神止住了。
“公主的好意妾身感激不尽,只是难得有机会聆听老佛爷懿旨,妾身和小女还是站着就好!”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雁姬不卑不亢回了一礼道。
“老佛爷确实有话让我转告老夫人和夫人。”见珞琳似乎对母亲的话很不以为然,和荣反而不再坚持让她们母女落坐。这位大小姐果然被家人宠得过了,刚才竟然欲抢在雁姬之前坐下,这要搁宫里,迟早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想到这里和荣又淡淡瞥了过去,那一眼与生俱来的威严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