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黑,胸怀天下,行长远计,大黑也白。这便又说到‘忍’上……”
这天,父子二人竟然谈了大半天。
荣康三年五月,五十五岁的太上皇乾隆由紫禁城移居圆明园。
六月二十六日万寿节,荣康帝也仍如前两年般低调,在早朝时接受百官朝贺,中午在雍和宫举行家晏,招待皇室宗亲,下午到乾隆跟前磕头。
八月十三是太上皇五十五岁寿辰,举国欢庆。
初一,荣康帝于朝堂上宣布为贺太上皇寿诞,全国的义务教育由五年制延至七年制,女童则可享受三年基本的识字教育。
听戏是清廷皇家最大的娱乐,彼时北京剧坛已经形成着名的四大徽班,太上皇大寿,四大徽班连续在紫禁城圆明园多处戏台子唱满一个月,北京城内各大戏园子和十几处庙观也邀请全国各地戏班子来京发展,由朝廷出资,免费对百姓开放——
自八月九号开始,太上皇于圆明园内开始接见前来贺寿的百官和各国使臣及宗室,更有工商界和学生代表亲自到正大光明殿向太上皇晋献了贺礼——
八月十三日九时,太上皇乘天子出行最隆重的銮驾玉辂出行接受首都百姓叩拜。如同一座移动宫阙般的玉辂由六只白象驾引,檀木结构质地,金丝美玉镶嵌,。幨帷用三层青缎制成,每层绣有金云龙羽纹相间,由四根金青缎系带系在车轸上。四柱上绘有金色云龙图案,车门垂珠帘,四面各三。云龙宝座四周为朱栏,以金彩相间涂饰,栏内四周布有花毯。两轮各有十八根车辐,以金色镂花装饰。前有两根轴辕,两端分别饰金龙的头和尾。后树有青缎太常旗十二面,旗面上分别绣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有五彩流苏——
玉辂两侧,诸皇子皇孙一身正装朝服扶驾而行,其后是宗室子弟和满蒙额驸,玉辂每行九百公里,前方便燃响一串礼炮,如此行至九千公里,超过千米长的队伍到回到圆明园——
十二时整,荣康帝及皇子公主携家人依次向太上皇进献贺礼,饶是这个时段只安排了寿星公的兄弟和子孙两辈来贺,至结束已经快两点钟了。
几大巨头略一商议,果断地让几个女儿先陪寿星公太上皇到寝殿歇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则继续招乎女眷们。别说永琏并没有册立皇后,即便有,今儿的大晏女主人也轮不到一个儿媳妇出来唱主角。
“五儿也累了吧?这儿有你几个姐姐在,你便回去歇息吧。”五公主和安是那拉氏的所生,本就比较受宠,这两年又一直在坤宁宫侍奉,与乾隆的父女关系自然更加不一般,这不,刚回于位于前湖以西的长春仙馆内殿里,看到小丫头面露倦怠,乾隆连忙叮嘱道。
“是啊,早上起来五儿还打了好几个喷嚏呢,只是因为不愿让皇阿玛和皇额娘担心,她连大夫都不让请。”闻言兰馨连忙接着道。
“糊涂,兰儿,你马上带着五儿下去歇着——”望着两个女儿,乾隆也不知是说谁,接着又回头道:“吴书来,马上宣林太医过来,最后把诊断结果报给朕。”
“还有和嘉,都是双身子的人了,也别在这里耗着了,呆会儿也让太医看看,这几天可别累着了!”见吴书来答应着去了,乾隆又对旁边的和嘉道。
“皇阿玛就别为儿臣操心了,儿臣身子好着呢。”说实话,大婚之后的和嘉远比之前紫禁城那个不被重视的四格格幸福多了,如今长子已满五岁,又适逢再次有孕,和嘉的性子也远比以前开朗圆滑许多。
“好好好,你爱留就留下,不过呆会儿还是要让太医瞧瞧!”
谈笑间宫女已经迅速摆了午膳,父女几人说说笑笑用了饭,兰馨便陪着和嘉和安先行离开。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由前湖北岸的九洲清晏殿传来喜讯,绵德长子于今日十二点三刻平安出生于定亲王府。
却说九洲清晏殿内,太皇太后皇太后及荣康帝当场打赏传旨的小太监,各种赏赐亦如流水般送往定亲王府,当然,太皇太后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送到长春仙馆,于是又是新一轮的赏赐——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小阿哥的名字便由长春仙馆传出,乾隆给这个曾长孙取名“奕谚”,谐音同“延”,取长长久久之意。
“只是四世同堂,皇阿玛便如此欢喜,他日皇阿玛若像老佛爷这般五世同堂,那还不把我们这些女儿忘到不知哪个旮旯拐角了!”看到因喜悦而一扫脸上疲色的乾隆,和荣当好笑着抗议。
“呵呵,福丫头先莫嫉妒,他日若真应了你的吉言,皇阿玛便第一个重赏福丫头!”此时乾隆可真不敢相信自己能活到五世同堂那一天,对和荣的抗议他只是随口轻笑。“再说了,你这丫头今日也是做了玛嬷的人了,怎么能吃小婴儿的醋?”
“皇阿玛,您不用提醒我,福儿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我有自知知明——”
“胡说,朕和老佛爷可都还精神着呢,哪有长辈面前说自己老的?”面对和荣的哀怨,乾隆也半真半假斥道。
“皇阿玛,你别听二姐姐瞎嚷嚷,儿臣可不觉得自己老了,儿臣还有好好看着巴拜娶妻生子,给塔拉送嫁,陪皇阿玛一起等到奕谚长大娶妻生子,借皇阿玛的福气,儿臣也试一试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一边帮乾隆捏着肩膀,和敬也微笑着开口。
“皇阿玛,是儿臣说错话了,以后谁敢说儿臣老了,儿臣一定把他发配西伯利亚冻成冰雕。”拉着乾隆的胳膊,和荣也开始撒娇:“皇阿玛,儿臣也要沾沾您的福气,等到阿勒成亲生子,由三世同堂到四世同堂,至于五世同堂福儿可不敢想,那可是老佛爷和皇阿玛才会有的福气,不过福儿将来倒可以让奕谚他们兄弟到府里凑兴!”
“福丫头,今儿可是你自己说自己老了——”轻扫了女儿一眼,乾隆又取笑道:“要罚你也要先把自己冻成冰雕才成!”
“呵呵,好吧,将来等儿臣去了西伯利亚,到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冻个冰人儿,”说着和荣又可怜兮兮望着乾隆:“只是——皇阿玛就当真舍得?”
“什么叫冻个冰人?跟朕还玩起文字游戏了?”瞪了女儿一眼,乾隆佯装很无奈的抚额:“你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泼了!”
“嘻嘻,儿臣不是怕皇阿玛担心么?若是儿臣真把自己冻成个冰人儿,到时候皇阿玛还不得又要着急上火?而怒伤肝忧伤心,儿臣自己——嗯,怎么都无所谓,只是若惊着皇阿玛,儿臣可就罪不可恕了!”看到乾隆又瞪过来,和荣连忙赔着笑将那句已到舌尖的“死不足惜”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怎么都有理儿!宝儿,你也歇下吧。”过了这么久,乾隆眼中倦色渐浓。
“不是儿臣真有理,那是皇阿玛一直宠着儿臣不与儿臣较真。”娇笑一声,和荣又柔声道:“皇阿玛,今儿忙了半天,儿臣帮您泡泡脚再歇着吧!”
“好了,由你吧。”微微一笑,乾隆也是一脸平和。自从两年前和荣第一次亲自替乾隆泡脚,这对皇家父女之间的感情便又平民化许多,之后的坤宁宫里家的气氛便更加融洽,这也是后来乾隆一直留在坤宁宫的原因,便是皇后那拉氏也放下了许多规矩末节,像个普通的妻子一样照顾乾隆,连同永基和安都帮父亲泡过脚。
很快宫女便送来了及膝的木盆,水盛了七分满,可以泡到小腿血管经脉;底部铺着比指关节稍大些的各色鹅卵石,有按摩掌心穴位的作用;水面在漂浮着一层红花瓣,有利于活血舒脉;水也是用中药蒸煮过的,保健作用极好——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般,和荣慢慢帮乾隆泡了脚,又按摩十几分钟,和敬在旁边添水递毛巾,陪乾隆说说话——如此半个多小时之后,在两个女儿的照顾下,乾隆终于到榻上歇下。
待乾隆睡下,姐妹二人又找了兰馨到九洲清晏殿,向太皇太后那拉氏等人报备一番“交了差”,待太皇太后赐晏,两人虽入了座却不曾动筷,只是陪着众人说笑。
待这边筵席结束,永琏也带着叔侄兄弟来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直接让众人散了,只留了和荣姐妹说话。只是老太太到底也是上了年纪,聊了不到两刻钟她便也面露疲倦,然后顺着那拉氏的话让晴儿和桂嬷嬷陪着回到了杏花春馆——说来老佛爷倒比乾隆那拉氏等人都“富贵”,如今在紫禁城和圆明园都有她老人家的宫殿。
长春仙馆内,乾隆自午膳后歇下,再醒来已经快六点钟了,与那拉氏和安说会儿话,经那拉氏提议,乾隆又召了众妃嫔过来一起吃了些点心水果,想到白日几个女儿的贴心,乾隆终于让人抱来了三岁的十公主和孝——
看到这个满身异香却因为生疏而有些畏惧自己的么女,想到另一张年轻的脸,乾隆自然不免又想起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再对比这三年来那拉氏的全力照顾,当晚他便对那拉氏低叹:朕负你良多。
只是乾隆此刻对含香的“忘情”,有几分是被妻子的真情感动,有几分是因为翊坤宫里的那场变故——这也只有乾隆自己心里清楚了!
100
100、难得悠闲 。。。
乾隆五十五岁大寿的喜庆还没有完全结束,和荣便得了乾隆允许,于二十二日带着几个年小的皇子皇孙到了易县永宁山下的泰陵。
二十三日是世宗忌日,这日天还没亮,和荣便带着几个晚辈到了祠堂祭祀。每年的这一天和荣永璜兄妹都会戒食一天,然后持素斋一月,这次和荣却不强求,只是定了禁奢糜禁杀生禁宣哗等规定,然后要求每人在一个月之内抄十遍地藏心经和大悲咒。
进入九月份,随着永璜和敬也来了泰陵,陆陆续续来此的人便越发多了起来,直到重阳初九,永琏伴着太皇太后和乾隆驾临,泰陵便热闹到了极点。
行过奠仪,三大巨头当天便带着宗室们回去了,和荣等人却仍是留在了泰陵。
其实在泰陵的日子很是悠闲的。
早上起来为世宗上柱香,然后抄一会儿经文——世宗信佛嘛!
清晨也是极好的养生锻炼时间,这个时候一起散散步,男孩子们练练功夫都是非常好的。
然后是早膳,完了一起聊聊天消食消食,小阿哥们便要去读书用功了。
这个时候和荣永璜兄妹几个也会一起继续回忆小时候在泰陵的生活,或者看看报纸,或者去曾经熟悉的山坡谷地看看——
一点左右是午饭,之后多是一场“座谈会”,有时候随意聊些闲话,但是大多时候和荣都会启发小阿哥们就谈话中的某一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者让大家一起围绕着政事展开讨论……
茶话会之后,小阿哥们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有时候去山里面探险,有时候一起练习骑射功夫——
晚饭之后,众人又一起去祠堂磕头——
如此,眨眼间便又到了十月份。这日,秋高气爽。
泰陵内,与紫禁城和圆明园相比并不算宽敞的膳房内正忙得一团火热——
“姑姑——做薯条的土豆要切成丝还是片——”案台前正准备大显神通的绵恩突然回头问道。
“就你的刀工——还是先切成片,再片成丝才能吃——”和荣还没有开口,绵慈已经嘲笑开了。
“姑姑,这蛋花汤已经烧开了,是不是可以调味了?这要放多少盐啊?”
“适量就好,盐重了喝不下去。”
“可是——适量是多少啊?”
片刻,和荣有些怒了:“你不会自己尝啊?”这天绵晗的汤还是烧咸了。
“姑姑,你看我这茄子拌好了么?是不是可以入锅炸了?”和荣话音未落,语嫣略带忐忑的声音也突然传来——
……
“王爷,公主,皇上到了——”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侍卫也开始添乱,脸上明显还有些发红。
反应过来,众人有致一同望着永璜和荣兄妹——
“没事,你们接着忙吧,做好了菜正好可以孝敬皇上。”一一扫过眼前忙碌的众人,和荣突然极有成就感,自己实在是太有才了,今日这里的厨师团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之最!
于是,微服快马赶来泰陵的永琏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原本还算宽敞的膳房内,和荣带着八个孩子各行其事忙作一团。正拿着刀削土豆皮的绵德,正在将土豆切条的绵恩,拿着长勺子在锅里搅动的绵晗,手上沾满了面糊的语嫣,另一边永景正在清洗龙虾,绵恕和最小的阿勒坐在靠近墙旁择菜洗菜……外面永璜和敬守在门口,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拉着妹妹塔拉不让她进去添乱——
“都各忙各的,不用多礼,今日做好了菜是正事。”在心里暗笑一声,永琏在第一时间对众人吩咐道,眼睛里也有着怀念。大哥和福儿小时候在泰陵时也不时进膳房自娱自乐,自己也被拉着学了两道菜,除了刚回宫后到孝贤和乾隆面前献过宝,这二十年来竟没有再动过手。是啊,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原本就是不用做这些的,只是正因为有了福儿,让他在诸多规矩束缚之外,有幸体验到了这种最为平凡的生活滋味。
“二哥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让人打声招呼!”待院子里伺候的侍卫摆了椅子,见永琏也兴致勃勃坐下,和敬突然开口笑道。
“不过就这么一点路,有时间派人传信,我也已经到了。”想到幼时曾在泰陵的悠闲生活,永琏发现自己有些嫉妒永璜了,再想到连和敬这次竟也住满了一个月,他当即便召手对她的一双儿女道:“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塔拉,住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以前不好,因为见不到二舅舅。”哥哥没有开口,马屁精塔拉已经撒娇地钻以永琏怀中:“现在二舅舅来了,咱们就一直在一起——现在就好了!”
“咦,大舅舅以为塔拉最想的应该是你阿玛呢!”面对永琏的开怀,和敬母子的鄙视,永璜也笑着打趣道:“原来塔拉有了二舅舅就满足了,看来塔拉并不想阿玛嘛!”
“噢,我回去告诉阿玛,下次骑马再也不带你了——”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也开始打击最会拍马屁的妹妹。
“哼,哥哥最坏了,我要阿玛骑马不带你去!”闻言,小丫头不由怒了,然后开始对着和敬永琏一脸委屈地告状:“额娘,二舅舅,哥哥欺负塔拉!”
“好好好,舅舅现在他进去帮忙做菜——”
“舅舅你还是饶了我吧,如果您不想明天早上还吃不上饭,就不要打发我进去帮倒忙了!”看到母亲和永璜似笑非笑的目光,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非常有自知知明地求饶道。
“是啊,二哥,你要是把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放进来砸场子,今天的午膳就你一个人包了,虽说只吃两个菜是简单了些,但是只要是二哥做的,我们大家还是会感到非常荣幸的!”听了永琏的话,在门内指导众人的和荣连忙回头道。
“姑姑——皇阿玛也会做菜?”闻言,语嫣代替所有小厨子们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怎么?绵慈语嫣,你们阿玛竟然没有亲手给你们做过一次菜?”讶异过后,和荣再次回头对外面的永琏道:“二哥,怎么办?你突然天降神兵,我们没有准备你的菜啊——要不你也给我们露一手?”
“姑姑,嫣然也没有吃过阿玛烧的菜——”看到语嫣因和荣的话脸色而微有发白,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嫣然也弱弱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