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方寸逐九州-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心中一阵冷笑:没想到这季意然身为堂堂君王,不去修习正统武学,却把这种误人心术的毒艺运用得出神入化,倒真是省得他再“挂心”他了!

    季意然此时才没功夫管李慕歌心中想了些什么。他果断封住他全身要穴,抢过他手中的海棠玉簪,一脚将他踹翻,之后便再未看他一眼。

    “果然是真的,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当闻到玉簪上那似有若无的月檀花香,季意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不管是真是假,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看见了一次触手可及的希望。

    死命攥着那根的发簪,他不由分说立刻向外走去。

    什么黑袍人,什么绮莲村,什么宗室丑闻,什么家国兴衰……连眼前的敌人都被他抛诸于脑后。

    既然已作三年死别,他又怎能容忍与他再有片刻的生离?方才那些百般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内心想见他的冲动便无论如何都难以克制。

    李慕歌看着季意然,突然觉得好笑 。所以他笑出了声,而且声音很大,大到足以绊住对方离开的脚步。

    季意然回头怒瞪李慕歌一眼,毫不留情的甩出一枚飞刀直打对方咽喉,端的是要置他于死地。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闯,既然他要提醒他,无妨,他就成全他。

    当所有人都认为李慕歌此次必死无疑时,那飞刀却在距离他咽喉一厘处被精准截住。

    截住飞刀的正是那名曾在琅玉阁与李、故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侍卫。

    季意然骇然一震,厉声喝道:“左桐,你干什么?”他剑眉一挑,已心知不妙。足下一点立即撤向屋外。只可惜刚刚落地就被突然涌出的一批黑衣侍卫将退路全部封死。

    而屋中的红衣侍卫也有半数在此瞬间被立毙刀下,另一半则整齐划一地站到了李慕歌的身后。

    这时,李慕歌缓缓站起,任季意然的暗器从身旁擦过,淡定从容的走到对方面前,冷冷道:“我不喜欢以牙还牙,也不喜欢加倍奉还,我比较喜欢玩欲擒故纵、欲扬先抑的游戏。就比如这样。”

    目带轻慢地看着再次被止住的季意然,他缓缓拿过他攥在手中的那支玉簪,轻轻举到高出,微笑的瞬间撤开手掌,只听“啪嗒”一声,一池萍碎玉石俱焚。

    “以前总以为,摔碎花瓣只不过是诗人风花雪月的修辞,花瓣怎么可能被摔碎呢?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李慕歌啧啧两声,带着猫儿戏耍老鼠的表情,看着季意然对着那一地的红白碎玉,兀自发怔。

    良久,季意然道:“我不会给你解刚才的毒,你在这里等也没用。”

    闻言,李慕歌哑然失笑:“你以为我在等你解毒?”

    季意然没有说话,瞪着他的目光带着刻毒的阴狠。放佛只要被他逮到一丝机会,绝对会将对方挫骨扬灰。

    “有时我觉得自己在低估你,有时我又觉得你对于我实在不值一提。我既然有办法在你有所戒备的情况下换掉你一半的“赤零军”,也有办法将你擒拿在此,更有办法知道此处的黑袍人就是你的八皇叔季长亭,同时还能找到你多年遍寻未果的顾言曦,你以为我难道没有办法解你这区区的小毒吗?下次若使毒就用立即毙命的那种。”李慕歌抬起手臂,果然手臂颜色已恢复正常,完好无损。

    季意然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无比绝望,上次有这种感觉,还要追溯到第一次见到皇甫广帛的时候……“其实我在等的是这个。”李慕歌接过刚刚为他截下飞刀,名唤左桐的那名红衣侍卫递上的人皮面具,在季意然眼前晃了晃,继续道:“我太不熟悉你了,所以我必须要收集你所有的面部特点,才能做出这张与你分毫不差的人皮面具。当然,还要了解了解你这个人。”

    这时,一名侍卫搬了把凳子过来。李慕歌一撩衣袍,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上面。完全不管对面季意然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可怖至极。

    左桐走到他身后,毫不在意地把那把长枪甩在一旁。之后双手灵活地开始为他带上那张面具。其驾轻就熟的模样简直就像个深谙此道的易容高手。

    季意然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目光阴晴不定。良久,才沉声开口道:“他,不是左桐!”

    李慕歌洒然一笑,眼角漫过一丝戏谑。指了指身后之人道:“他,当然不是那个什么左桐。不知襄王可知江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甲乙丙丁?”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左桐”就不大高兴地出声斥道:“喂,将军大人,你炫耀可以,但能不能别乱动?一会戴歪了,你可别怨我!”大声斥责完,他还不忘小声嘟囔:“让你回去戴,你非外面现,裝模作样!”

    李慕歌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对着季意然不好意思道:“见笑,见笑。”而四周的侍卫对此似乎全都见怪不怪,虽然脸上都一本正经,但彼此眼中都交换着心领神会的促狭。

    李慕歌见季意然并没有因为这个“玩笑”而有片刻放松,不禁略感无奈地叹息道:“我说襄王陛下,你这样‘不识时务’的性子实在太不讨人喜欢了,难怪顾言曦宁愿到甲乙丙丁那里花高价买张面具躲你到江湖,也不愿风风光光地给你当丞相。哎!”他说完又是忍不住一叹。

    季意然被他一句话气得脸色发白,刚想反驳,却忽然恍然大悟到:如果故安就是顾言曦,他脸上必定带了张人皮面具。若这张人皮面具出自甲乙丙丁之手,而这李慕歌又与甲乙丙丁关系匪浅的话,那就说明自从顾言曦买了人皮面具后,行踪就被李慕歌所掌握了。

    但他却是从扶摇侯李晟忻处得到顾言曦行踪的消息的,所以很有可能是李慕歌知道他与李晟忻一直暗中有合作,又知道他与顾言曦的“纠葛”,因此才故意放消息给李晟忻,借他之手引他入局并操纵他的行动,从而达到既能除掉李晟忻又能抓住自己的目的!

    好一个一箭双雕!

    他人在局中,却心在局外。

    看得清局势,也掌握得了变数。

    不得不承认,这一局,此人确实布得天衣无缝!

    李慕歌见季意然自己也想明白了不少,于是继续开始与他“闲聊”,虽说是“闲聊”却句句直扎人心,令身后的“左桐”都不禁一叹。

    “现在襄王陛下对‘故安’身份彻底没有怀疑了吧?我以甲乙丙丁的名声起誓,他绝对是我们的顾客。”

    “左桐”闻言,冷哼一声:“我们甲乙丙丁可从不泄露顾客的身份,您这是要拿我们的名声砸了自己的招牌,对吗?”

    李慕歌摆摆手,笑道:“这种事,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反正现在这个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了。那个顾言曦也马上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被他们听去了也不会怎么样。”

    季意然闻言,目光一沉,神色已降至冰点:“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李慕歌五官动了动,适应了几下这张新脸。

    起身走到季意然面前,笑道:“以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吧?”

    说话间,他眼中浮起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笑意,用属于季意然的那张脸对季意然叹了口气。

    献出自己的“同情”。

    季意然狠狠地瞪着这张自己的脸,从未觉得那双“凤眼”如此可恨。

    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在这世上,李慕歌与他只能活下一人!

    

    第48章 对长亭惋

    

    故安坐在窗前足足等了一夜,直到油灯耗尽茶淡如水也未见李慕歌回来。

    此时,东方既泛白,天光隐现,一轮红日眼见就要冉冉升起。

    他心下暗呼不妙,立即出门走向季意然的住处,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他们。

    可天不从人愿,在季意然那里他也没有看到二人的半点踪影。

    故安淡眉轻锁,又不死心的在村中认认真真地搜寻了一遍,结果亦然。

    最后,他停在村口,脸上阴晴不定。

    冷冷地望着村外密林深处,一种不好的预感自他心头油然而生。

    村长站在故安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突然觉得这平日虽不苟言笑但也算斯文有礼的书生,今天突然像被阎罗附了身,直骇得人透不过气。

    故安面罩寒霜开门见山道:“你们这村子到底与那黑袍人有什么恩怨?”

    “这…其实也没什么…”村长左顾右盼,开始闪烁其辞。

    “熹国的镇国将军在此办案无故失踪,你觉得熹国会不予追究吗?”故安眉梢一挑,目光乍寒,立即惊得那村长一个激灵。

    他从未想过此人发起怒来,竟是这般气势逼人,此时直压得他透不过气。

    “以李无名在国内的地位、声望,我想不等那黑袍人对付你们,熹国的大军已将此处夷为平地。”

    “夷为平地恐怕也比现在好罢。”不知何时向九富站在了门口,历经丧子之痛后他的头发已全部花白。

    “富叔,您怎么来了?”村长见到向九富后,语气带着几分心虚,神色也闪烁不定,明显变得更加惊慌。

    “我因为与李将军密谋扳倒折磨咱村几十年的魔物搞得家破人亡,你们难道就打算这样一直冷眼旁观,然后继续苟且下去吗?”说至此,向九富老泪纵横已泣不成声。

    “富叔,你…你是村中老人,应该知道这事儿关系到全村老老小小的性命,怎么…怎么可以?”村长急得已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此时,向九富身后突然涌出许多村民,只听其中一人道:“狗娃子,虽然你是村长,有你爹和上一代故去的老人们的遗愿要遵守,但是现在活着的是我们,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们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是呀,战战兢兢的生活,毒虫鼠蚁的威胁,终生不得出村的束缚,还有,还有随时都有可能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被吸血剥皮却无能为力…我…我”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含泪控诉,手中丝帕被攥得几近碎裂。

    想起多日前的惨烈、多年来的苦难,村长紧抿着下唇不语,但脸上却也显出一丝犹豫。

    其实,他不是不想改变这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改变这样的生活。与其带着大家冒险,他宁愿选择说服大家隐忍、麻木与接受。

    起码这样,他们会活得更长一些,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会传承地更长一些。他所承担的责任也能更轻一些,再轻一些。

    所以说,他是个懦弱而自私的人。

    自始至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时,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者被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出。清了清喉咙,缓慢道:“是该变变了。”

    “老太爷,您怎么来了?”村长见到来人脸色一变,立刻跑了过去。

    “如果我不来,你能同意吗?”老者满脸慈爱的摸摸村长的头:“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以前咱村没这个本事解开眼前困境,现在外面来了人帮咱,咱可不能不识老天爷这个好歹。”

    村长看看老者又看看大家,沉默了半晌,终于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他话音甫落,就得到所有人的应和。

    他看着此情此景,多年来紧绷的心情也忽然变得如释重负。

    故安孑然立于村民中间,始终面无表情。

    对他来说,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融入他们的群情激奋、众志成城。他需要的是争分夺秒以及所有事情的真相。

    于是他走到老者面前,淡淡道:“老人家,不知您可否为在下提供一些黑袍人的线索。”

    那老者点了点头,见他气度不凡又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让我给你讲讲几十年前的旧事吧。”老者率先走进屋中,被人搀扶着坐在了圈椅上,故安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开始洗耳恭听。

    “曾亲历当年那件事的人,活着的就只剩下我这把老骨头了。多年来我实在不愿再回忆起那桩惨剧,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讲起当年之事……”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缓慢,带着对往事追忆,夹杂着对命运的唏嘘。

    话说那是在几十年前,天下还是大襄朝的天下,乱世还没有来临,绮莲村也不叫绮莲村。当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生才刚刚开始,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也同样布满了新奇。

    那一年,村上来了一对男女。

    说起那对男女,老人浑浊的眼中竟光芒一闪,眸底深处透露出无限怀恋与向往。

    老人就这样渐渐还原成少年,只因那一双璧人的绝代风华已深深刻进他的脑海之中。

    老人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人,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四周的山水美景顿时黯然失色,所有的村民都呆住了,连见过一些市面,中过举当过京官的村长一打照面也是磕磕绊绊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但他们二人却并不介意我们这些山野鄙夫的失礼,始终笑脸相迎,男的笑起来温润如玉,自有一番雍容气度浑然天成。女的虽然不笑,但是说起话来如泉水叮咛,沁人心脾,绝世容颜宛如谪仙。

    身居山野,我们虽然见识浅陋,但也知道这二人绝非常人,定是大有来头。于是全村殷勤招待,村长更是跑前跑后极尽周到。

    但他们二人却是平易近人,不仅平常帮我们干一些农活,还教我们一些厉害的事情——男的就教青年们功夫,女的就教小孩子们读书习字,数月相处下来大家也都逐渐放下生疏,生活宛如一家。后来我们得知,男的叫长亭,女的叫绮莲。

    “这两个字就是绮莲村的‘绮莲”?”故安听到此处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老人眯着眼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其中复杂心境不言而喻。

    大概上天降下的幸福往往都是有期限的,世间之事大多缺少圆满。

    不久,叫绮莲的女人越来越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偶尔看见她时,她总是披着长长的斗篷在月下伫立,那背影依旧飘逸如仙,只是刻着透骨的哀凉。

    有次他起夜,正好看见绮莲,于是兴冲冲地就跑过去打招呼。绮莲当时吓了一跳裹紧斗篷就往回跑,透过帽间缝隙他瞥见她的脸色惨白如鬼魅,皮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双眼暗黄嘴唇血红,吓得他立刻瘫软在地,大病三天。

    那天以后,他发现那个叫长亭的男人的笑容越来越少,沉默发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少,二人在屋里的争吵也越来越多,夜半从二人的住处偶尔会传来女人低低的浅啜与男人压抑的呜咽。

    后来村里各家各户开始无缘无故的丢失牲畜,村长说是山里来了狼,让大家看紧门户谨慎应对。还安慰大家说牲畜丢了没关系关键是人没事就好。

    如此怪异的现象一直持续,直到村里丢了第一个婴孩。

    那是王嫂家刚刚降生的小外孙,不足月余便突然失踪。王嫂一家当时就慌了神,怕是被狼叼了去,于是全村人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最后终于在一个山涧的洞口找到了只剩皮骨的男婴——原来生机勃勃的婴儿当时就像是一个浸了血的皮囊,耷拉在他的外祖母为他亲手缝制的襁褓中,被虫蚁啃食。

    王嫂当时就晕了过去,孩子的父亲怔在当场已近痴傻,有几个村民已开始在旁呕吐不止,而更多的人只感觉背脊发凉。

    因为他们相信这绝不是野狼所为,山间蝉鸣阵阵,明明是盛夏酷暑,但牙齿的颤抖声却开始在队伍里蔓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