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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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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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棚顶方除,故安只觉眼前微亮颊边微凉,却是那月辉洒下,飞雪掠过。此时他似有所觉,再去低头看那两碗牛肉面时,只见雾气氤氲之中,一轮月影倒映其上,银波荡漾。此间,又有树梢落雪被风吹入,一时间就如明月鑯下的粉末落入碗中,但被热气一腾又瞬间消失,星星点点地融进了那碗中的月影。

    见此情景,故安不禁唇角轻扬,一抹笑意悄然绽放。

    这一笑,犹如冬雪乍融,芳菲初绽。教皇甫广帛神色一动,不由赞道:“有没人有说过,你‘真心’笑起来时其实很好看。小安,你该多笑笑。”

    故安有些诧异地望着那满眼温柔的少年,自此笑容多了许多。

    “故兄,故兄,吃完了,走不走?”李慕歌在他面前挥挥双手,白皙的双手明显与脸上的黝黑相差甚远。

    故安蓦然回神,放下两枚铜板,淡淡道:“去客栈吧。”未等对方起身,自己已当先离去。

    李慕歌匆忙跟上,心中暗道:这个人真是性情古怪,发呆也能发出脾气来。

    行至主街,但见河畔一侧立着一间颇为气派的客栈,匾额上书“闲云”二字,意境风雅。

    “怎样?我下榻之处还算讲究吧?”李慕歌双手抱胸,一脸炫耀。

    故安并不接他话茬,径自抬腿走了进去。

    李慕歌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淡,此时早已不觉尴尬,反倒自得其乐。

    虽然平时两人水火不容,但在正事上还颇有默契。

    当李慕歌走进客栈吸引众人注意时,故安则不动声色地潜进了李慕歌的房间。没过一会儿,李慕歌亦随后而至。

    “那老板给我的房间也忒远了,让我这一路走得真是担惊受怕。”李慕歌刚走进门,便急忙冲向床铺,之后双手伸向床顶一阵倒腾。

    故安见状,勾起一抹讥讽:“‘担惊受怕’确没看出来,‘心急如焚’倒是惟妙惟肖”。

    李慕歌掂着手中木箱,得意一笑:“事关人生大事,怎能不心急如焚?”

    他手中那木箱正是他摆棋摊时随身携带的那个“百宝箱”。打开箱子,箱内除了那“军神棋局”外,还有大堆金银珠宝,简直宝光璀璨。

    摸着那些宝贝,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告别食之无味的三餐,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眉眼俱笑,像极了一朵开得正旺的喇叭花。

    故安斜他一眼不再理他,径自在屋内来回踱步,于各处仔细观察。

    这时,李慕歌在他身后道:“故兄,我看这屋子跟我离去时一模一样。这桌上的酒壶、床上的被褥,还有我这‘百宝箱’都是丝毫未动。或许我是在回客栈的途中中的那‘一眨眼’呢?”

    “那你会在大街上被人下毒吗?”故安挑眉问他。

    “当然不会!”李慕歌闻言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他,同时还立刻补充道:“不是我自夸,以我身手就算是青玉,也不可能进到这房中神鬼不觉地让我中毒。”

    故安没有不厚道地点破“他还是被下毒了”的事实,而是颇为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四处查看。

    李慕歌见他不信刚要分辩,但又想到自己这话说得也非理直气壮,于是只好尴尬一笑哈哈带过。

    这时他见对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身下木桌的表层削下一片,其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并且自始至终都未发出一丝声响,下手之稳之准,让他瞬间忘记自己的尴尬立即被吸引了过来。

    好奇地凑到故安身边,他拿起那木片左右观察,问道:“你割人家桌子干嘛?先说好了,我可没钱赔。”

    “你当然有钱赔,你现在是朝廷悬赏重犯,一颗脑袋价值不菲。”故安嘴上虽是冷嘲热讽,但手上却做着掩饰。只见他拿起一旁的茶壶,盖在缺口之上,又将茶杯摆在四周,让一切看来完好如初。

    李慕歌看着故安的动作,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没想到这冷心冷情的冰块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怕他“因债丧命”,竟真动手去掩盖事实,不过他如此潦草的掩盖明显是自欺欺人。

    而故安心中所想的却是:如此遮掩,更是欲盖弥彰。等官兵搜到这里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将军府人才济济,这条线索定会被他们发现,到时便会同他们一样,对此案深查。若是如此,此案昭雪将更加容易。

    他将那削下的木片从李慕歌手中拿回,包好放入怀中后,丢下一句“走了。”便径自走向大门。

    李慕歌背着他那宝贝木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追问着:“这就走了?那木头有什么用?有办法了吗?”

    故安无视身后的聒噪,一语不发闷头向前。

    李慕歌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了半天,眼见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戏唱,只好一步三晃的安静尾随。

    回到故安的客栈,故安倒茶浅呷,同时递给李慕歌一杯。

    李慕歌接过茶一饮而尽,重整旗鼓继续追问道:“你拿回的那木头到底有什么用?难道那‘一眨眼’是块木头不成?”

    故安一脸悠然地品着手中香茗,展颜笑道:“李兄,你倒聪明。”

    李慕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心生警兆:这故安对他只爱冷笑,除此之外露出的任何笑容绝对都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果然,李慕歌还未想到他是何居心,有何图谋,便立即倒了下去。

    故安缓缓改变唇畔弧度,微笑随即转为冷笑。

    拿过李慕歌面前的茶水,他扬手泼到地上,看着那褐色的茶汁,一向冷清的双眸流动着极为复杂的神色。

    

    第11章 似曾相识

    

    日头由东边移至头顶,对故安来说是数个时辰的等待,但对于李慕歌来说却只是“一眨眼”的光景。

    他再次很不幸的中了“一眨眼”,只不过这次下毒的人不是青玉而是故安。

    所以,李慕歌醒来后只觉眨眼间屋里突然暗了许多,对面的故安也“变了”许多。

    张口欲言,终是不忍打扰那夕阳下的淡青身影。

    但见那身影此时带着三分悠然七分慵懒,斜倚窗栏。一杯香茗一叠书卷,傍晚的清风拂过他的发梢,袅袅的茶雾漫过他的眉间。

    只觉:风未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正在他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时,他突然侧脸微转,与他目光不期而遇。

    逆光之下,他目若点漆,眉梢挑起一抹冷傲。

    昏暗之处,他不禁放柔目光,笑意若有似无。

    此时此刻,故安突然产生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那目光虽看不情却触得到,看见时很陌生触到间却似相识,见不如不见,不见彷若曾见。

    所有的情绪在他心中兜兜转转,最终化作一抹褶皱刻在眉间。

    谁的目光让他兜转,他又曾将谁刻在眉间?

    答案仿若呼之欲出,但口未开已忘却。那些似有若无的片段淹没在早已沦丧的记忆中,忽然失了踪迹,没了声音。

    “故兄,我是不是又中了‘一眨眼’?”李慕歌首先打破沉默,笑容依旧,目光依旧,却又与方才再不相同。

    故安掩下眸中失望,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如何中的毒了。”

    李慕歌面上一喜,忙催促道:“快讲与我听听,我倒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故安拿出那块白天割下的木片,指向它道:“白天我在查看那房间时,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唯有那当中的木桌上有一小块油污,似是什么食物渗上去的。本来餐桌上有油污很是正常,但又别无可疑之处,所以我就将其油污处割下来权且一试,没想到竟有收获。”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李慕歌话刚出口,便已醒悟到:若与他说,他还怎么拿他试药?念及此,他的眼神瞬间带了几分幽怨。

    故安则视其不见,冠冕堂皇道:“还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想谎报于你,免得令你落得一场空欢喜。”

    未给李慕歌出言相讥的机会,他又继续道:“既然现在事情已被证实,该轮到你你和我说说这块油污到底来源于何处?”

    李慕歌本也没打算对故安“暗算”于他这件事斤斤计较,也知道就算计较也计较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索性专心回忆起“正事”。

    沉吟半晌,他一字一顿肯定道:“是水芙蓉!”

    “水芙蓉?”终于有了线索,故安也是眉头一舒。

    李慕歌神色凝重道:“昨天一个叫水芙蓉的女人送了我一盒芙蓉酥,我带回来正好放在了那桌子上,那沾了‘一眨眼’的油污定是那盒芙蓉酥中的。况且今天那芙蓉酥也不见了。”

    “你今日不是说屋中并无什么异样与不同吗?”

    “昨晚饮了些酒,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谁会想起那小小的一盒糕点?难免疏漏。”

    故安心道也是,于是继续问道:“李兄,现在可否‘仔细’回忆一下昨晚你与水芙蓉的事情,希望这回可别再‘疏漏’什么了。”他刻意加重“仔细”跟“疏漏”二字的语气,提醒对方。

    闻言,李慕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近对方语气暧昧道:“你确定要我‘仔仔细细’‘毫无疏漏’地全部讲出来?”

    本以为像故安这样性情寡淡的端方君子闻言定会面露尴尬,却没料到他竟面不改色地冷哼一声道:“李慕歌,你要是不要脸,我当然也不介意看你不要脸,你说是吧?”

    李慕歌被他一句话噎在当场,也不知道改回些什么好。于是只好自己给自己生硬地搭了个台阶,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将话题转回。

    “这件事还要从昨晚你我二人分别之后讲起……”

    

    第12章 出水芙蓉

    

    那天傍晚他与故安分开后,便打算找个馆子打打牙祭。

    但经过“琅玉阁”时,却从半空中忽然飘下一方锦帕刚巧不巧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他见那帕子上绣的是一蓬水莲摇曳于湖央,便立即会意一笑,唇畔也随之勾起一抹风流向楼阁望去。

    而他这一望也恰好与那帕子的主人眼神交回。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若有佳人相约他又岂可不解风情?何况这佳人又是这盛乐城中的第一美人,这琅玉阁中的第一花魁?而且每次但凡由她主动相邀,他都能在这软玉温香中白吃白喝,所以这种天大的的好事怎可何乐而不为于是他折扇一展,旋即转身走进了“琅玉阁”,直奔佳人处。

    佳人名唤水芙蓉,一颦一笑都似出水芙蓉般令人惊艳,一举一动也都似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正是人如其名美如其氛。花般娇艳水般温柔,将这盛乐城中的男人们迷得夜夜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上至权贵下至平民无不想一亲芳泽。

    只是但凡绝世佳人都是有些脾气的,因此水芙蓉每次在选择客人时则常常凭己所好,不投缘的人是绝对不见的。这虽然令她得罪了不少权贵,但也在无意中令她抬高了身价——正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而李慕歌则幸运地成为了那些无数不多的与她投缘的男人之一,并且还是其中的第一,否则怎么可能每次来都分文不掏?

    只是他虽与水芙蓉情谊匪浅,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却突然觉得那晚的水芙蓉好像较之以往过于殷勤。而且一向不留人过夜的她,那晚竟在他与她一番缱绻后一反常态地拉住了他。

    她当时的说法是:

    有一位富商已要给她赎身接她过门,所以今日与君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而年华易逝朱颜易改她虽对他一网深情却也等他不起。今夜只望郎君能陪她一陪,日后也算做个念想。

    他见她一改往日欢颜,此刻泪水盈盈,又说得字字情真意切,句句惹人怜惜,于是心中一软便陪她到了半夜,但终是没有留下过夜,在“琅玉阁”转入安静前便推脱着离开了。

    临走前,水芙蓉站在门边一脸哀伤地对他道:“我知你心中并没有我,但你心中又有过谁?”声音哀怨至极。

    他温柔一笑,不置可否。

    于是水芙蓉从柜子中拿了一盒芙蓉酥赠予给他,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想留与他做个纪念,希望他品尝这糕点时多少能想起她几分。他当时虽觉得有一丝异样但也未曾多想便提着那盒芙蓉酥回了客栈。

    故安自动忽略水芙蓉对他情根深种的部分,直问重点:“所以你是吃了那芙蓉酥才中的毒?”

    “没有,我性不喜甜。”李慕歌摇头,接着他又补充道:“如果我吃了,便早会想到毒在芙蓉酥里,但我确实一口未吃。”

    故安拿着那木片,摇头道:“若是如此,恐怕那‘一眨眼’并非下在芙蓉酥里,而是下在包裹它的油纸上。上古奇毒‘一眨眼’本就是依附性极强的毒药,哪怕你只是沾上一丁点,也能轻易中毒。而你虽未吃下那糕点,但手却肯定能碰到过那油纸,而谁又会自己的手设防呢?所以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给你自己下了毒。”

    说罢,他将木片包好,径自走到水盆前,将手反复搓洗,复又擦干。

    李慕歌见状不禁自嘲道:“看来我是失策于‘疏于清洁’这点上喽?果然是一桩冤案啊,真是旷古奇冤啊!不过还好上天然后我遇见了故兄。”

    他忽然将脸凑近故安,一脸笑意地看向他,一双桃花眼少了平时的魅惑倒多了几缕温柔,令故安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

    为何这一刹那,他觉得他的目光如此熟悉,仿佛光阴忽然倒退,退回到一个星光散漫的夜晚,高高的屋顶上有风带来梅的清香……“你确定遇见我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而是上天无意的安排?”故安一顿之后继续倒茶,茶水倒得滴水不漏,就像他的喜怒哀乐一样,在脸上也从来滴水不漏。

    李慕歌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说道:“大理寺卿洛秋离是将军府的人,所以我们早上推测他的死应该与镇国将军的‘政敌’——扶摇侯李晟忻关系匪浅。而现在我们又发现我是因为水芙蓉才中的毒。所以说是青玉与水芙蓉合伙将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嫁祸给我,而他俩很可能都是李晟忻的人?”

    故安点头道:“他俩是不是李晟忻的人我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水芙蓉肯定与这桩‘青玉案’难脱干系。”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敢坦言自己从未与熹国朝堂有过任何瓜葛。”因为无论是他商人的职业还是江湖人的身份,似乎都与这个国家的朝廷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而这次来到盛乐也不过是他刚好经过而已。

    “你是本地人吗?”故安对于这件事的疑点也在于李慕歌与这座都城的联系实在过于微薄。

    李慕歌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故安再次发问。

    李慕歌依旧摇头,并且补充道:“在下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但每次来也只是做些生意,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月余。”

    故安听后沉默半晌,最后沉声推测道:“那或许就是与盛极圣有关了。”说这话时他的眸色深不见底,似带着很多言下之意但抬眼再望又觉得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李慕歌闻言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第一次语带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故兄的推断虽然一向是八九不离十的精准稳妥,但恐怕这回却要马失前蹄了。在下其实与盛极圣并没有太深的渊源,更谈不上有什么利害关系。所以像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根本不配作为二者之间的交集,兄台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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