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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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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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其实我并不姓广,我姓皇甫,我的全名是皇甫广帛?”

    “南秦的皇族?怪不得那天你会说出‘不慕九鼎慕九歌’这样一番话。”

    看着故安不甚在意地表情,一直小心翼翼的皇甫广帛忽然眉舒目展:“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那不怪我?”

    故安依旧保持着仰枕双臂的姿势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天家贵胄更是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

    皇甫广帛闻言欺过身来,一张俊脸挡住故安遥望天河的目光,故作威逼:“那你有没有秘密啊?”

    故安眉梢轻挑,抬眼望他,过了许久也未回答,只是眸色愈渐深沉。

    皇甫广帛见他不语,眯着一双桃花眼又欺近一分,佯装逼问。

    却不料这毫厘之差竟是千里之别,只这一分的接近便乱了一身的分寸。此时他与他鼻端相触,彼此呼出的寒气纠缠在一起,霎时在二人的视线中腾起一阵白雾。而雾气袅袅,又令两两相望的目光更加扑朔迷离,一如他一直对他的感觉。

    明月楼高,寒声窃窃。

    此时只见,烟笼春江月,雾里桃花醉 ,情愫暗生夤夜绘。

    也许是他今夜喝得有些多,也可能是他此刻离他有些近。

    皇甫广帛已不能控制自己的头慢慢低下,自己的脸一毫一厘地向他徐徐接近,直至双唇触到那两片凉薄的冰冷,才惊觉自己已让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才惊觉自己很有可能从此将与他形同陌路。

    才惊觉自己终是没有办法将那个“肮脏”的想法深藏于心。

    但他却没有半分的后悔。

    暴露了也好,谁让自己已是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他再清楚不过,这样一份感情是如何的违背人伦、不容于世,可他却不能欺骗自己。

    唯一的克制就是怕给他造成困扰……故安先是感觉惊讶,然后有些僵硬,此时已变得手足无措。就像是迷了路的孩童,跌跌撞撞不知何去何从,恍恍惚惚不知向谁求助,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前方,期盼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虚假而又短暂的梦。

    但皇甫广帛并没有给他这个“做梦”的机会,去撒一个“手一软没撑住,我只是不小心碰上去“的谎,来挽回二人偏离的关系。而是连宣判的过程都没有就直接手起刀落,让事情再无任何转寰的余地。

    “小安,我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你,但我还是喜欢你。”他静静地望向他,熟悉的温柔之中多了几分歉意,但却并无一丝悔意。

    故安闻言,立刻一脚踹开对方,身形一展掠下屋顶落荒而逃。

    今夜过去,他虽然害怕有些事再不相同,但他更害怕那些事又不无不同。

    比如:他依旧是东襄的探子…比如东襄王已经对他下了命令…比如他对他注定是一场骗局…再次相见时,已是三四日后。

    当一向高贵如华的皇甫广帛一身落拓胡子拉碴地出现在故安面前时,故安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逃避还是该坦然面对。而以他的立场,无论是逃避还是面对也都是多余的。

    所以他站在了原地,听候命运的发落。

    皇甫广帛见到故安后,暗淡憔悴的脸上立刻有了光彩。他一个跨步向前紧紧拥抱住了他,眉眼间尽是如释重负的庆幸。

    故安面罩寒霜,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若是那夜之前,这不过只是朋友间一个普通的拥抱,但那夜之后,这拥抱已不复单纯。

    可他推开他,又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拥抱已不复单纯。

    不单纯的还有他的身份,他的立场,他的真心……皇甫广帛见状,心底也是明了。于是有些歉然地笑笑,又颇为自觉地退后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安,那夜是我不对,我们就当做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还继续当朋友,好吗?”他的语气近乎哀求,眼底尽是乞盼。

    故安默然,良久劝道:“皇甫广帛,北方第一大国南秦的太子殿下,是金风玉露是天悬星河,是九州瑰壁是上古紫金,是天下风云出我辈的佼佼者,是群雄逐鹿一统天下的未来霸主,又何必要为我这等无名之辈而遭世人唾弃呢?”他想如果他拒绝了他,他就会远离他,那么他就不用再骗他,不用再利用他,不用再与他走到兵戎相见真相大白的那一步……皇甫广帛唇角扬起一抹嘲讽,有些落寞道:“你既不愿意,为何不正面回绝我?却要用这种理由打发我?”

    故安冷笑道:“毕竟你现在是这里的太子殿下,在下怎么敢还向以前那样口无遮拦?”

    皇

    甫广帛倏然一震,亦冷笑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太子的身份,那我保证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再不愿听到故安说出一字一句。

    当夜,故安站在他们初识的月梅江边整整吹了一夜的冷风。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想的都是他与皇甫广帛的一点一滴,念的都是皇甫广帛的一言一笑。

    只是他越想越怕,怕所有的美好到头来都将沦为一场骗局,付出的真心也只能变成处心积虑的工具;怕他终有一天会拆穿他的身份,揭开他的谎言,恍悟所有真相;而他最怕的却是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他将会彻底毁了他,以及他的人生。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也是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

    待到东方微白时,他掸了掸身上的白露,迈步向东走去。

    最后再望一眼锦阳这座注满很多回忆的都城,他知道再见时,他与他可能就要隔着千军万马遍野横尸。

    但就算是兵戎相见,总好过一场欺骗。

    故安回到东襄后,自是避免不了一场责罚。但好在东襄王一向待他如子,因此当他在大殿外整整跪了一夜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将会就此终结之时,却忽然听闻南秦储君被罢黜贬为王侯的消息。于是他才恍然大悟:最后一次见面时,皇甫广帛转身前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

    知道,他下一步肯定是要去追查他的下落,而他绝不能让他来到东襄。如果他来到此处定将性命堪忧。

    苦笑一声,他只盼望自己能瞒过东襄的耳目找到他,他只希望这副好不容易卸下的负疚自己不会再去背上。

    故安找到皇甫广帛时,他正在赶往中山国的路上。

    一身客尘,满面疲惫。

    那个如织似锦高贵如华的男人,又何曾如此这般过?

    那个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瑰丽,只笑容就绚烂如四月春光的男人,又何曾如此这般过?

    那个长了一双天底下最好看最醉人的桃花眼的男人,又何曾如此这般过?

    所以他愤怒了,只因他不该因为他变成“如此这般”!

    扬手抽出腰间软剑,他将那薄如蝉翼细如绣针的剑尖直抵他的胸口,一字一顿道:“皇甫广帛,你回去!”

    皇甫广帛笑笑,那双桃花眼并没有因连月来的辗转漂泊而蒙尘,依旧在这天寒地冻间开出一抹冶艳。

    他笑着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故安,完全不顾胸口处闪耀的寒光,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你以为我不敢吗?”故安眉间紧蹙,手中软剑竟不退反进。

    “你不是不敢,是不会。”皇甫广帛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利刃刺破胸口的衣物而停下。

    “皇甫广帛,你疯了吗?”故安大喝一声,将剑收回,但还是不免在对方的胸口上刺出一点殷红。

    “我是疯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为你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说话间他没有再向前一步,而是依旧停在了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这时故安忽然发现,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的白衣竟与自己平日的打扮极其相似,可他明明记得他向来只偏爱黄色与蓝色,很少着白衣。

    是因为他吗?

    就算是因为他,可他也不能再容自己有一丝的心软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别过头望向远方道:“我不喜欢男人,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小安,原来我打扰了你吗?我还以为……”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因剩下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

    皇甫广帛的声音就像哭过一般,令故安更加不敢转头看他。于是只能转过身,牙一咬决绝道:“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会爱你吗?呵…你不觉得恶心吗?如果你不觉得恶心,但是我觉得啊。”

    话已至此,情亦两绝。

    他给他的难堪已经不能再更加的难堪……所以,够了!皇甫广帛,真的够了,请你不要再逼我说出伤害你的话了。

    皇甫广帛此时的脸色已苍白到不能再苍白,而他的肤色一向是健康而饱满的,每日都是英姿勃发,就连生病时也并无颓色。

    这时只见他忽然上前拉住故安的衣袖隐忍道:“继续做兄弟也不行吗?”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乞求。

    故安闭上双眼甩开衣袖,斩钉截铁道:“不行!”

    皇甫广帛本能地继续拉住他的衣袖道:“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能让我继续做你的兄弟,我愿意一辈子以兄弟的身份守在你身旁,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儿孙满堂,看着你天伦之乐,看着你和你爱的人过完这一生,绝对不会打扰你,绝对不会让你感到一丝一毫超出朋友的感情。只要你能让我时常看见你,烦闷时与我喝喝酒聊聊天就够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小安?”

    故安这次没有甩开衣袖,而是将那柄从不离手的软剑掉到了地上。

    “不要再说了!”他的声音已经颤抖,正如他那只已经拿不住剑的手。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难道你现在连听我说话都觉得恶心吗?”这一刻,皇甫广帛忽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缓缓松开对方的衣袖,却还是忍不住擦过他的手指——他的手指还是那样,长茧处虽然粗糙但其它地方却细腻如玉;他的手指还是那样,永远都少了几分应有的热度,总是冷冷冰冰但握着的时候却总觉沁人心脾。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背忽然传来那种沁人心脾,同时唇上亦是一凉。

    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故安近在咫尺的眉眼,心跳立刻跳漏了一拍。那刚要溢出的惊呼也就这样被全部地融化在了那柔软温热的口中。

    这一刻,皇甫广帛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下一刻,故安就彻底推翻了他的怀疑。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无比清晰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说了吗?这就是答案。”

    或许他的这个转身,将改变很多事情;或许他的这个吻,将令彼此都万劫不复。

    但是他已别无选择。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心动”的可怕,但这回他终于败在了感情上。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皇甫广帛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回过神后一会儿像个孩子般欢喜得手足无措,一会又像个毛头小子般紧张的患得患失——想冲上来拉故安又怕打破美梦,退回去后又想上前证实美梦。

    故安实在受不了他的这副“蠢样”,于是上前拉住他道:“放心吧。”

    却不料这一拉竟令他眼眶微红,险些落下泪来。

    故安看着也是心里一酸,于是别过头道:“咱们先回南秦吧。”

    皇甫广帛没有随他向前走。而是忽然一把将他拉入怀中,柔声道:“以前咱们不是一直商量着要去江南吗?不如现在就去罢。”

    故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去江南前,一会儿找家成衣店把你这身‘灰衣’换下来吧。”

    “这可不能换,这是我特地找人给我做了件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有病吧?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干嘛?扮演双胞胎吗?”

    “谁让你一声不响地走了,没你的日子,我只好就变成你了!而且以后只要你不在我的身边,我都要变成你,来一解相思之苦。”

    “变态!”

    “我是变态…怎么样?你不照样喜欢?”

    “无聊!”

    “我是无聊…怎么样?你不照样喜欢?”

    “疯子!”

    “我是疯子…怎么样?喂!小安你等等我,别用‘踏雪无痕’,太快了我追不上!”

    “……”

    

    第15章 一樽还酹

    

    故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吐到天昏地暗。

    一旁的李慕歌对他满身秽物未有丝毫介意,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对皇甫广帛歉然道:“失礼失礼,我这位朋友向来身体不大好,让兄台见笑了。”他悄悄用一只手握住故安那冰凉的指尖,将点点余温徐徐传来。

    皇甫广帛微露关切之色道:“无妨,不如带你朋友进去休息一下,在下刚好订了房间,可以先把姑娘们请出去。”

    李慕歌心思何等聪敏,见故安如此自是不会答应,于是微笑回绝道:“兄台与我二人本是一面之缘,不好意思多做打扰,就此别过。”说罢便一把拉过故安,将其背在身后,迅速转身离去。

    故安被李慕歌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却省起背后的那两道目光,于是第一次收起满身爪牙变成了一只温顺的乖猫,安静地伏于他的背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这时身后再次传来皇甫广帛的声音:“兄台好生休养,希望下次有缘再见。”

    李慕歌抬起一只手臂,向身后挥了挥,权当做别。

    皇甫广帛望着那两道重叠的背影,一双桃花但笑不语,转身便进了琅玉阁。

    李慕歌将故安背回客栈也未多问,只为他安排热水梳洗。

    此时,故安已经不吐了,但却比以往更加沉默。

    梳洗干净后,故安一反常态地要了壶酒,坐在窗边开始自斟自饮。李慕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也未睡着,于是坐到故安面前也斟下一杯薄酒。

    酒方入口,一股竹叶青香淡淡溢满唇齿;再入咽喉,一阵酒液醇香幽幽散入肺腑;闭目回味,似空山新雨新芽初绽。李慕歌不动声色地晃着杯中佳酿,任夜色将面目遮掩。

    “李兄,觉得此酒如何?”故安下颌轻抬眼尾微翘,似醉非醉。

    “甚好。”李慕歌展颜赞道,黑暗之中虽看不清神色,却觉并不如平日般笑得自然。

    “这酒曾是我一位故友的最爱,那时我俩初到江南,尝了这杯竹叶青后,方知这芳樽之内也并非只有火热辛辣,还有温润清冽。”似是忆起往昔情景,甚少出现的笑意此时悄悄漫过他眉梢眼角,令人不觉神醉。

    “原来这就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受教了。”李慕歌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就如他唇边的那抹苦笑一样令人不明其意。言罢,他又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

    故安也似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般,只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我刚开始也曾怀疑过你是他。但你终究不会是他……”

    说话间,他竟将手指伸到李慕歌的眉眼处,如玉指尖沿他轮廓细细描绘,反复摩挲。

    “他跟你一样,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人家常说有桃花眼的人都是多情之人,可他为何不是?”

    李慕歌抓住故安指尖,沉声道:“故安,你醉了!”

    故安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倒宁愿自己真的能够自此长醉不复醒。”

    “永不复醒的方法只有一种,却绝对不是喝醉。”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故安忽然压低声音,对着李慕歌一字一顿道:“永远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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