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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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之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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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产生的影响一样。
  〃你读了很多的书,是吧,斯莫尔伍德先生?〃里弗斯问道,〃腋下面总是夹着课外书籍。都是些什么书呀?都不是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该读的大部头。每次见到你,我总对自己说:快看斯莫尔伍德这小子,腋下又夹了一大堆的书。我在想:他要干什么?他在想什么?我对自己说:从一个方面讲,所有这些课外阅读是个好兆头。这孩子一定有迷惑之处,一定是在书中寻找什么。这个年轻人不同一般,他看问题不看表面。他呀,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啥事都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是他最喜爱的说话方式:假装搜肠刮肚地找字眼,在方式和表达上不拘正统,因为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曾经也像这样,经常问自己…人们管它们叫什么来着…重大问题。我认为自己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他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表态,是否同意他对我的这个评价。我所能想到的该做的就是扬起自己的眉头。
  他打出一连串讥讽、轻蔑的手势:扶扶他的眼镜、抚抚他的胡须,把手叉在腰间。
  〃把你拿的那本书,给我看看。〃他说着,把手伸了出来。
  〃《战争与和平》,〃他说道,带着一种玩腻了的口气,仿佛在此之前他经常反驳这部作品属于名著的说法,再驳一次无非是浪费气力。他赞许地挥动着拿着书的那只手,然后耸耸肩,手拿着书,离身体远远的。〃或许是世间最伟大的作家所写的或许是最伟大的作品。〃他读道,轻轻一笑,〃嗳呀,嗳呀,斯莫尔伍德先生,你或许读到了这句话:'最伟大的作家所写的最伟大的作品。'然后你就对自己说:试想,要是有人这样提及我写的书就好了。是不是这样?〃
  他说最后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某种理解,仿佛他在邀我向他袒露心声,仿佛在劝我把这事爽快地承认下来,不必感到窘迫,这是我一吐为快、如释重负的机会;仿佛在说他知道被这种以为自己命中注定会成为伟人的自傲和幻想所累是什么滋味。
  〃列夫·托尔斯泰,1828年至1910年。那么,这个或许是世间最伟大的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现在何处?斯莫尔伍德先生,你能告诉我吗,这个可怜的老列夫现在何处?〃
  〃就在这儿。〃我指着那本书说。他扬起眉毛,装着很认可我的机敏。接着,他把手再一次伸到课桌下,拿出一本大大的、皮革装订的《圣经》,并排地放在《战争与和平》的旁边。他微微地朝课桌躬躬身子,伸出双手,像商人在展示自己的商品,或魔术师在邀请你看他的道具是不是如他所说的就在跟前。
  〃怎么样?〃他说道,面带狡黠的笑容抬头看着我。
  〃先生,您这是……〃我问道,假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反应似乎证实了他的某种预感,于是他把《圣经》放回抽屉,把我的那本《战争与和平》递给我。
  〃你是不是打算写纽芬兰最伟大的小说?〃他问,〃列夫·托尔斯泰写了《战争与和平》,乔·斯莫尔伍德就写《炸鱼与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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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德主教中学(8)
他站起身,背朝着我,眺望窗外。
  

1 初见陆地
  菲尔丁的《纽芬兰简史》
  本史书旨在讲述这座被称作纽芬兰的海岛自从地质形成、升出海面之后所发生的故事……
  地壳变冷……
  约翰·卡伯特 于1497年6月24日发现了这座海岛。35天前他扬帆出海,目的是寻找捷径,他以为自己发现了国泰,也就是现在的中国。回到英格兰,他告诉国王亨利七世,说他找到了大可汗的疆土,如果再资助他第二次远征,他肯定会找到大可汗的王国。国王首肯了,于是卡伯特又驶往纽芬兰,从此一去不复返。1534年,雅克·卡特尔 绕纽芬兰航行一圈,证实了它是座海岛,他努力让自己的队员相信,这一发现与他当初起航准备成就的伟绩(即发现一条通往东印度群岛的通道)一样伟大。这解释了他后来说的让许多人不知所云的话:对于一个水手,他最赏识的品质就是轻信。
  1583年,沃尔特·罗利爵士 的同父异母兄弟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 扬帆出发,去寻找通往东方的路线,却不得不以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名义宣称对纽芬兰的占有权。在离开纽芬兰返回英格兰的时候,他随身带上一块草皮和一小枝树丫,以象征对这座海岛的占有,然而他的船却不像这座永远漂在海上的岛屿,驶到大西洋的一半便葬身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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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1)
尽管对纽芬兰百般嘲弄,但父亲最珍惜的东西之一还是那本1895年出版的由D.W.普劳斯撰写的《纽芬兰史》。他说,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史书之一,不过他怀疑除了在纽芬兰以外是否依然还有人会这样认为。
  让他敬畏的不仅是普劳斯掌握数字的能力,包括他的表格、图表和一组组的数据,还有他的文字,准确、明了、雄辩,像法庭上的判决书,前因后果追溯得不厌其烦,判决结果阐述得一清二楚。这书读起来像是为了反驳向高院上诉的材料而写的翔实的论辩,不过,这论辩往往在一大堆的细节中失去了头绪。正如普劳斯在他的前言中所说,这书并不全面,即使是800页的十倍也无法一应俱全,因为书一写完,历史的某个片刻就没法记载了,即使在已经记载的历史中,还存在空白、不真实、不尽如人意的解释和推测,不过,他认为至少在理论上,所有这些推测都是可以更正的,阻碍他追求完美的唯一障碍是时间的不足和文献的缺乏。这位法官相信,这座海岛400年的历史是可以完整囊括的。只要时间许可,把我们的历史像英国议会议事录那样详尽地记载下来是有可能的。
  对于我,这本书所包含的好像不是对过去的记载,而是历史本身,经过提炼、压缩,变成了一段我几乎无法举起的厚重的历史。
  我父亲崇拜这本书,倒不是因为它向世界证明了纽芬兰的存在,或是因为它公开谴责了英格兰对纽芬兰300年的掠夺…尽管他非常赞赏这两点…而是因为这本书是一个在生活中成就了自己认为最值得做的事情的人所结出的实实在在的果实。
  就在圣诞节放假之前的一天,下课后,普劳斯问我:〃你真的认为我爷爷的《纽芬兰史》是部伟大的著作?〃我当时读五年级,被送进费尔德中学已经两年了。
  〃没错。〃我说,〃我父亲有一本,他也认为那是本伟大的著作。〃
  〃啊,真的?你父亲愿不愿意跟我爷爷见个面?〃普劳斯说道,向我投来那副总是伴着不邀自来的慷慨馈赠的笑容。〃他会在你父亲的那本书上亲笔签名的。〃
  我告诉他,那个周日回家时,我会问问我父亲的。
  一想到与法官见面,我父亲好像非常害怕。〃不行,不行,我的天,不行。〃他说道,仿佛我犯了什么可怕的大错。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使劲摇头,担心普劳斯也许已经安排好了会面,法官也许正在期待他的到访。我让他放心不是这么回事,同时问他,为什么不想见自己如此推崇的书的作者。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说,〃我所知道的是,我不想这样去见一个人。〃
  〃免遭法办不见法官。〃我母亲说道。
  〃拿着,〃父亲边说边递给我他的那本《纽芬兰史》,〃你跟小普劳斯去见法官,请他给我的书签名。告诉他查利·斯莫尔伍德向他问好。〃
  9年前,也就是1905年,法官普劳斯开始修订他的《纽芬兰史》,不仅是把第一版出版后的那几年增添进去,而且还更正了许多错误,这些错误成为了铅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令他夜不能寐,同时还把那些见诸于世的新文献包括了进去,这些文献经年历久,好像没完没了。
  我跟着普劳斯去了他爷爷家…在米利塔利上的那幢古老的大房子,跟着他爬上楼梯台阶,走进一间书房,法官差不多被埋在知识的书堆中,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地图、海图,都是些粗制滥造、令人好奇的圆形地图,地板上到处都散落着厚厚的巨著,包括殖民地的档案,还有名人录。书房的墙壁好像是用书砌成的,书堆在书架顶上,一直顶到天花板;一缕缕日光透过挡着窗户的书堆透射进来。〃爷爷,〃普劳斯飞快地敲了几下门之后叫道,〃这是乔·斯莫尔伍德,我在费尔德
  中学的朋友。〃
  法官似乎很乐意被打扰。他坐在椅子里,旋转过来,满脸笑容,伸出手来同我握手。我从满地撒落的书籍中择出一条路,朝他走去,握住他的手,说:〃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小伙子,很高兴见到你。〃他回答。他带着一种既和蔼可亲又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普劳斯,然后摇摇头,眼睛又落到我的身上。房子里很冷,他穿着扣紧的斜纹软呢大衣,围了根红色围巾,在白色的长胡须下依稀可见。
  〃乔的父亲很喜欢您的书。〃普劳斯说,〃乔在想不知道您能不能为他的那一本签个名。〃
  普劳斯把我父亲的那本书摊开在法官面前的书桌上。像是被我们迷惑了一样,法官耸耸肩,咧嘴笑了,然后把他的名字签在普劳斯用手指给他标出的地方,在他的名字下面,还写了四行我不认得的字。
  〃遵循这句忠告,你就不会犯错。〃他边说,边轻轻地敲点着这几行字。
  我点点头。
  〃你刚才说这是谁的书?〃他问我。
  〃我父亲的。〃我答道。
  〃那个无赖。〃法官说道,一时间,我才明白父亲之所以害怕来见法官,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普劳斯朝我眨巴眼睛,摇了摇头。法官环顾了一下房间,说道:〃这活儿我永远干不完。〃口气揶揄,像是那些只是想让你记住他的雄心壮志,但真的毫不怀疑自己必将成功的那种人。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有时间我要做什么?〃他对我说,〃我要像卢梭那样,像鲍斯韦尔那样,专写一个人,一个纽芬兰的典型人物。你知道那个典型人物会是谁吗?〃我摇摇头。〃克朗尼·艾尔沃德。〃他说,身子往后一仰,似乎这样更能看清我是否认同他的这个看法,认为这位我从未听说过的克朗尼·艾尔沃德是个典型的纽芬兰人。〃他是个伟人,〃法官说,〃当然也是个学者,在他的领域里一流的学者,但同时也是民众的领袖,我们再也找不到类似的领袖了。
  

法官(2)
我要跟在他身后,把他的一言一行,把其他人对他的评价全记录下来。〃
  〃爷爷,我和乔得走了。〃普劳斯说,法官再一次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从慌乱中振作起来,咧嘴放纵地笑了,说:〃小伙子,记住这个问题,谁造就了我们,何为我们的命运?这是我每天在这张桌子前绞尽脑汁想的问题。〃说完,他向我们告了别。
  〃谁是克朗尼·艾尔沃德?〃下楼后我问。〃没这个人。〃普劳斯咧开嘴巴笑道。接着,他向我解释,法官中过风,他们家人认为那是因为写书过于劳累。由于那次中风,他以为自己还在撰写他的第一版《纽芬兰史》,即使把签有他自己名字的第一版书拿给他看,这个错觉依然没法永久消除。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对修订版真正地做过任何修订了,不过他还是每天都去他的书房,潦潦草草地写下一页页无法辨认的稿子,家人老早就不再花费力气去解读他涂鸦的东西了,好像法官是在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文字在写作,他自己发明的文字,只有用它才能完成他这本书的文字;好像他在自己的艺术中已经达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境界,如今除了他,没有谁能读懂他的书。他不知道自己得了因脑受伤而不能写字的失写症,反而以为自己依然能够写作,因此拿着笔始终在纸上乱画。
  至于克朗尼·艾尔沃德,虽然法官不顾家人的幽默,一连几个小时大谈特谈他的伟大功绩,他作为纽芬兰人的才干,但所有的记载里面根本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显然,他是法官中风后的虚构。
  〃还有,你记不记得当你说'我父亲'时,他说'那个无赖'?他以为你是指我父亲。他把你当成我了。不知道今天他把我当成谁了。〃
  我很生气,气普劳斯拿我和他爷爷开这种玩笑,但我更惶恐的是该如何对我父亲讲。谢天谢地他不肯来,要是他来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场面,我努力不去想这些。我翻开书的扉页。我父亲心爱的《纽芬兰史》却被它的作者自己给玷污了。
  我说:〃不能像这样把书拿回去,上面的签字一个字都认不出来,连字母都不清楚,我该怎么办?〃签名虽然无法辨认,但至少像是签名的样子,而且写在扉页上作者的名字下面,普劳斯认为可以当做签名,可他也懊悔地承认,其余的涂鸦的确是个问题,自己应该受到责备。他说要去找他父亲帮忙,不过这意味着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即把外人带回家见法官,因为尽管不太成功,法官的状况是家人一直努力保守的秘密。好在离周日还有几天,普劳斯告诉我把书留给他,他会想法处理的。我极不情愿地把书留给普劳斯,逼着他承诺不再对它做更多的损坏,然后空手回到费尔德中学。
  两天以后,礼拜五,他把书带到学校,还给了我。在法官胡乱涂鸦的下面有句译文,写道:〃致查利·斯莫尔伍德:从令郎口中得知在下的拙作深受先生厚爱,甚为欢喜。他与在下的愚孙是同窗好友,倘若先生与我有幸同窗,或许也会成为好友。〃同时书中还有张写给我父亲的便条,是普劳斯父亲签的字,解释说由于法官中风瘫痪了,因此他的笔迹除了至亲,谁都不认识。
  〃但愿你父亲没有生你的气。〃我说。
  〃没太生气。〃普劳斯回答,可怜兮兮地搓着屁股,咧嘴笑了。我如释重负,不过还是担心普劳斯的父亲是不是过分自责了,担心我父亲会不会动了心,提出要面见法官。
  周日,我把书还给了父亲。一开始,他好像对题词非常满意。
  〃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口气,你说是不是?〃他说,〃说的话也很真诚:'倘若先生与我有幸同窗,或许也会成为好友。'话说得很友好,很得体。〃
  我在他跟前时,父亲一直坐着,那本书摊开在怀里,眼睛注视着那段题词,此时的我不时地向他投去紧张的目光,祈祷他不要看出什么破绽。他开口问我问题,我心想,回答中自己肯定会露馅的。
  〃你对没对他说查利·斯莫尔伍德向他问候?〃我父亲问。尽管没有,但我向他保证我说了。
  〃他什么样子?〃父亲又问。
  〃很苍老。〃我回答,仿佛那是法官终身具有的一种特征。
  〃很苍老。〃父亲点点头说,仿佛这与他原先已经形成的法官的形象非常吻合。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我说,〃而且蓄着很长的白胡须。〃
  〃他提没提过靴子店铺?〃父亲问,〃他有没有把斯莫尔伍德这名字跟靴子店铺联系起来?〃我告诉他法官没有提及靴子店铺的事。〃他说了些什么?告诉我他都说了些什么。〃父亲说。
  〃他没说多少话。〃我回答,〃我们没呆多久。他很忙。〃
  我上床之后,父亲走出屋子,走上平台。我听见他的声响,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的他。他站在那儿,双手放在栏杆上,嘴巴在说着什么,仿佛法官就站在他的下面。〃好友?倘若先生与我有幸同窗,你这个老家伙!你是不会给我这面子的。〃
  第二天,第一节上课铃还没响,我在操场上对普劳斯说:〃那句题词,还有夹在书中的那张便条,就是写给我父亲的那张便条,真的是你父亲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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