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墩上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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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墩上的悖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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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传出来的。
  马可·勃罗在其游记中追述前朝情景时,也曾说过:“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决非勇武的斗士”。“皇帝本人满脑子里都是女人,他的国土上并无战马,人民也从不习武,从不服任何形式的兵役。”孟###在《东京梦华录》的自序中也写道:“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歌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
  宋朝立国当时,总兵力不过二十万人,太宗时达到六十六万(《水浒传》中林冲为八十三万禁军教头,那是后来的事),且以步兵为主。因为骑兵所需的马匹,只有东北蓟辽之野与西北甘凉河套一带两地出产,前者已为辽朝所有,后者沦于西夏。而辽朝的军队总数在三十万人以上,主要都是骑兵。当时,边防重点在于辽阔的北方,骑兵匮乏,就无所谓战斗力。双方力量对比,强弱甚是悬殊。史载,北宋与契丹的战事,先后进行过八十一次,除一次获胜外,其他的都是连连败绩。翻开北宋的整个对外作战史,这种令人心丧气沮的溃逃、败降记录,可说是连篇累牍。
  每一次失败的结果,自然都是通过外交途径屈辱求和,每年都要把无尽的白银、绸缎作为“生存税金”向外方进贡,以购买昂贵的“和平”。从订立“澶渊之盟”开始,北宋每年要向辽国进贡白银三十万两——这个数字比当时中国以外的世界所有国家白银的总量都要多。与西夏作战,四年过去,死伤数万,只好屈辱求和,条件是每年“赏赐”对方白银五万两,绸缎十三万匹,茶叶两万斤。对待入侵之敌,先是“奉之如骄子”,后来沦为“敬之如兄长”,最后败落到“事之如君父”,真是一蟹不如一蟹。
  宋人张知甫的《可书》中,引述了绍兴人的谐谑:人们将金人和宋人的事物作类比,说金人有柳叶枪,宋人有凤凰弓;金人有凿子箭,宋人有锁子甲;金人有狼牙棒,宋人有天灵盖。鲁迅先生在引证这则令人哭笑不得的趣话时,愤慨地说了一句:“自宋以来,我们终于只有天灵盖而已”!
  一着死棋
  史载,宋初,太祖十分厌恶奢靡,恭行节俭。公元964年,北宋扫平了后蜀,亡国之君孟昶来到开封 ,献上一个装饰着七彩珠宝的尿壶,太祖见了,怒形于色,当即掷之于地,令侍从把它敲个粉碎,并气愤地对孟昶说:“一个便器就这么讲究,那么,你该用什么器具来贮藏食物?如此骄奢淫逸,怎么能不亡国!”
  为了给下面做出榜样,太祖带头把日常的开销降到最低,所用乘舆十分简朴,寝宫中的帷帘以青布包边,穿的衣服有的带有补丁。他对家人说:
  我大宋富有天下,即使宫殿用金银来装饰也不难办到。但身为国君,就要为
  天下百姓着想。古人说,以一人治天下,不可以天下奉一人。如果全为一己考虑,
  那么,天下人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又有谁能够料到,就是这样一位素以节俭、克己著称的开国皇帝,身后竟会一代一代地出现腐败奢侈、荒淫糜烂的上层统治集团。明末清初的大学者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有一句名言:“大俭之后,必有奢男。”这种现象确实存在;那么,其间是否有规律可循呢?
  这里单说宋代。如果溯本求源,问题的根子确实应该追索到立国伊始。本来,北宋一朝的官员,尤其是中、高级官员的俸禄收入就非常丰厚,居于中国历朝之首。有人统计,与明朝官员相比较,大概要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又兼当时,宋太祖实行的是以“经济赎买”换取君臣相安的策略,有意识地给予一些功臣宿将兼并土地的特权,使他们可以收取巨额地租,作为官商本钱;而一般官僚仕宦在丰厚的俸禄之外,再加上高利盘剥,贪污索贿,同样具备经商的条件。他们竞相动用官府车船,偷税逃税,经营包括域外与禁榷的各种物资,获取高额利润。真宗朝,两浙转运使和镇州知州,在倒卖金银布帛的同时,还从事贩卖人口生意。这种雄厚资本与政治特权的结合,不仅使国家财政遭受极大的损失,而且,造成了官僚政治的严重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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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下棋(9)
立国初期,皇家鼓励开国功臣及时退休,大量蓄养歌僮舞女聊以自娱。尔后,这种奢靡浮华的风气,便逐渐在整个社会中弥漫开来,每逢宴会照例有歌舞侑酒,有时出来歌舞承欢的就是主人的家伎。仁宗朝,晏殊以宰辅之尊,日日以饮酒赋诗为乐,每会宾客,必有宴饮。从北宋时许多文人常为歌女演唱而写作,且多沿袭五代《花间集》的传统,可知一代文风是和当时的世风时尚紧相关联的。
  在强敌入侵的危急存亡之秋,朝野上下,生活方式仍然极度奢侈淫靡。在宫廷士大夫中间,盛行击球活动,击球时,先设东西两个球门,高丈余,百余名球员,骑马或者驴骡,各执彩绘的球杖,击弄球子。乘骑击球之外,还有脚踢者,称为“蹴踘”。佞臣高俅,就是由于“蹴踘”技艺高超,得到徽宗赏识而提拔重用的。
  汴梁城内到处布满酒楼、食店、妓院、戏场。宋代诗人刘子翚,青少年时代曾久住开封,“靖康之祸”发生后,他回故乡福建做官、讲学,忆起当年在东京的酣歌醉舞的往事,写了《汴京纪事》诗二十首,其一曰: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当时的樊楼三层高耸,五楼相向,彼此飞桥横架,明暗相通,为东京城内酒楼之最。当时,像这样的星级大酒店有七十二座,“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檐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每家高级酒店饮客常在千人以上,多为达官贵人。工商店铺多达六千四百家。这从《东京梦华录》和名画《清明上河图》中,也看得很清楚。最令人记怀的是州桥夜市,它是东京著名的景观之一。刘昌诗在《上元词》中作了生动的记述:
  忆得当年全盛时,人情物态自熙熙。
  家家帘幕人归晚,处处楼台月上迟。
  花市里,使人迷,州东无暇看州西。
  都人只到收灯夜,已向樽前约上池。
  诗中备述故都太平景象,已经隐伏着后日的危败之由。当日邵雍“颂圣”的诗句中预想的景象:“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完全在尔后的现实中出现了。
  宋徽宗赵佶更是把这种骄奢淫侈之风推向极致,其生活之腐朽糜烂,在历代的皇帝当中,是少有其比的。他用了十多年时间,在京城东北部修起一座“万岁山”,范围超过北宋皇城的三倍。里面峰峦起伏,曲池环绕,山林蓊郁,楼阁参差,是当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特大皇家园林。为了让这座“万岁山”有一种云雾缭绕的氛围,亲信们叫人做了许多油绢口袋,弄湿后挂在山岩上,充分吸收水蒸汽,然后把口扎上。待皇帝到来再打开口袋,水汽外溢,宛如云雾蒸腾,名为“贡云”。
  为了满足以赵佶为首的统治集团的享乐要求,还特意在苏州、杭州设立了应奉局、造作局,只要发现士庶之家有奇石异木,便即用封条作记,收为皇家禁物。在淮河、汴河之中,专门运送“花石纲”的船只,舳舻相接,数月不绝。这座园林后来毁于金人的战火。人们在一座建筑的盘龙柱上刮下金屑达四百多两,其豪华富丽于此可见一斑。
  元代诗人李溥光咏叹道:
  一沼曾教役万民,一峰会使九州贫。
  江山假说方成就,真个江山已属人。
  诗句是说,万岁山建成之日,即江山易手之时。这一假一真,讽刺深刻而感慨深沉。
  当时,还有一首咏《万岁山图》的七绝;
  万岁纲船出太湖,九朝膏血一时枯。
  阿谁种下中原祸,犹自昂藏入画图!
  诗人的一腔怒气未敢直接发向皇帝,结果对着假山放了一通火炮,但其抨击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煞尾
  为了赵氏王朝的千秋永固,太祖登极之后,外平叛乱,内削将权,可谓呕心沥血,虑远谋深。可是,历史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许多事情都不是始料所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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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下棋(10)
世事如棋,千折百曲,变化无穷,有时一着不慎,满盘尽输。不过,棋枰对奕,尽可往复千遍,错了还能重来;而人生却是一次性的。这种直线单行,使它的每一瞬间、每一轨迹都具有独一无二的价值。这就要求,必须识机在先,巧加抉择。
  不能预先看出五步、十步,难称高手;但世事充满了不确定性,由于它系无数细节构成,而细节尽多玄机、隐秘,经常呈现非理性状态,并无逻辑可循。所以,更多时候倒是:纵使“机关算尽”,到头来并不尽如人意,甚至完全悖反。“本来要驰向草原,结果却闯进了马厩”,是司空见惯的事。
  《资治通鉴》记载,唐太宗晚年,太史占卜,谓“女主当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于是,太宗对疑似的人严加查治。默想武卫将军李君羡,小字五娘,且他著籍武安,又封为武连县公,处处带着“武”字,莫非应在此人身上?遂调他出外,任为华州剌史,后有御史弹劾他谋为不轨,干脆下诏活活处死。可是,唐太宗并没有想到,娇滴滴的武媚娘就睡在身旁,最后还是祸起萧墙之内。
  同样,宋太祖也绝没有料到,倾覆的祸患不在于禁军首领和方镇的节度使,而在于“卧榻之旁”睡着一个篡权夺位的同胞弟弟。没到五十岁,他就暴病而亡,“烛影斧声”成了千古之谜。而赵光义,自己坐上哥哥的龙椅还不餍足,并且,处心积虑,要建立一个本支世系,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结果把哥哥的两个儿子也迫害致死。这样一来,就成了后人所说的那样:“光义不义,匡胤不胤(没有胤嗣)”了。当然,这着棋的摆设,与太祖无关。这里之所以还把它作为话题,无非是想来验证一番当日陈抟老祖的偈语:“世事如棋难自料,心思耗尽死方休”罢了。
  不过,最出乎赵匡胤意料之外的,还是三百多年之后,像当年后周的符太后领着刚刚七岁的周恭帝向他让出了御座一样,赵氏王朝的寡妇孤儿——全太后和刚刚六岁的宋恭帝,不得不向元世祖忽必烈奉表出降,亦步亦趋地重复了前朝亡国败降的命运。元代诗人有这样两首七绝:
  卧榻而今又属谁,江南回首见旌旗。
  路人遥指降王道,好似周家七岁儿。
  ——刘因:《书事》
  忆昔陈桥兵变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又被欺。
  ——北客:《宋太祖》
  诗出两人之手,内容却不谋而合,都是讥刺宋太祖赵匡胤的。元将伯颜也曾对南宋的降臣说:“汝国得天下于小儿,亦失于小儿,其道如此,尚何多言!”这历史上的惊人相似之处,确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从无字碑说起(1)
事功与人性,经常会出现悖反。有一些事物,从历史发展角度看,应予肯定;可是,放在道德层面上来考量,却又会遭致否定,比如恶与暴力。恩格斯指出:“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暴力,用马克思的话来说,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这是从社会发展规律,从政治学、历史学方面加以分析的。
  事实上,在皇权专制的国家里,在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混乱社会中,一个主要当权者,如果不具备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气魄与雄心,没有为世人所不齿的疯狂的权势欲、攫取欲、占有欲,也就不可能在“权力竞技场”上生存,更何谈目标的实现,功业的达成。正是这种种欲望,在裸露出人的劣根性的同时,也爆发了强势的生命力、创造力。
  一
  “无字碑”的出现,始于汉武帝,早在两千一百多年前,它就屹立在东岳泰山的玉皇顶上。而要以名气、地位论,当属陕西乾陵的“无字碑”——这是女皇武则天的象征。我在这里,却要抛开汉、唐的真品,说说名不见于经传的宋太宗赵光义的冒牌的“无字碑”。
  宋太宗在征服了北汉之后,雄心勃勃,志得意满,大有一种“举世滔滔,舍我其谁”的超越感。这天,他来到太原城,游览了名闻遐迩的晋祠,见到这里竖有一座唐太宗的“贞观碑”,上面记叙着这位“贞观天子”的煌煌盛业,不禁心为之动,便仿效这种做法,也在晋祠立起一座“太平兴国碑”,借以歌功颂德,美化自己。
  不过,两座碑的命运竟是截然不同:“贞观碑”被后人精心保护在宝翰亭中,一千三百多年来,那辞采斑斓的碑文、劲秀挺拔的字体与洒脱洗炼的刻工交相辉映,光彩照人。而对这块宋碑,老百姓却偏偏不买账,碑文早已被刮剥净尽,结果,只好作为一个变形的“无字碑”,被冷冷落落地放置在胜瀛楼北面的台基上。这使我想起了“皇威争一瞬,民意重千秋”这句古话。
  说到太原城的老百姓恨怨赵光义,这个话可就长了。
  在公元前403年韩、赵、魏三家分晋时,太原称作晋阳,赵国曾一度把它作为都城。尔后,东魏的高欢、隋代的杨广、五代时期后唐的李存勖、后晋的石敬瑭、北汉的刘知远,都是依靠着雄据晋阳而坐上了龙椅。对于李唐王朝来说,晋阳更有其特殊重要的意义。“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就是从这里起兵的。他们凭借着“晋阳之地士马精强,宫监之中府库盈积”和有利的战略地位,不到半年时间,就沿着汾河、渭河西进,攻入长安,奠定了唐王朝四百年的基业。所以,唐太宗称晋阳为“王业所基,国之根本”。
  经过唐王朝的历次修建,晋阳城由跨越汾河两岸的三座城池组成,周围达四十余里,不仅规模巨大,而且十分坚固,成为拱卫北方的重要屏障。“安史之乱”中,叛军攻破了洛阳、长安东西二京,唐玄宗逃往四川;十万叛军合攻太原,而太原守将李光弼,雄据坚固的城池,以不足万人的地方武装,坚守五十余天,终于击退了敌军,并以此为根基,收复了大批失地。
  从北宋###北汉的战争中,我们再次看到了太原城的战略地位。为了扑灭盘踞太原的北汉政权,太祖赵匡胤八年间两次出兵,都由于城池坚固,无功而返。又过了三年,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将太原城围困了五个月。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北汉主弃甲投降,这才夺取了这座易守难攻的古城。
  当时,有人向宋太宗进言,太原一带有一条‘龙脉’,不可不防。北面的系舟山是龙角,西面的龙山、天龙山是龙身、龙尾,太原城正当这条蟠龙的腹心。宋太宗是非常迷信的。他想,怪不得历史上这里出了那么多的开国皇帝,原来它有“龙城之兆”啊。为了铲除这条“龙脉”,摧毁一切可能出现的割据势力的温床,宋太宗于公元979年,下诏削平系舟山,名为‘拔龙角’;同时,撤销藩镇建制,改太原城为平晋县,将并州这一太原的古称硬栽给了榆次县;并彻底摧毁城池,纵火焚烧了城中的宫殿建筑及居民庐舍,老幼来不及逃出的,许多人被烧死在城中;还引汾水、晋水灌城,将古城的废墟冲没,使这座自古以来即为防御北方侵略势力的屏藩重镇毁于一旦。尔后,在东北方向五十里外的唐明村修了一个小型的土城堡,用以安置流民,这就是今天的太原市。新城里一律不修“十”字街,只铺“丁”字路,为的是钉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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