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幸父亲熬过难关了。不想1914年6月5日起,其父略有寒热,那年天气酷热,不宜于调养,又一直没有请医生诊治,一直到初十以后,才请慈城保黎医院吴莲艇医生每天诊治,断为伤寒。至17日起病加重,这一天夜里,陈布雷梦中似乎有人以草绳缚他身子,大呼而醒,不敢复睡。及19日夜9时,陈依仁气促痰塞,陈布雷伏在床前,陈依仁握着陈布雷的手,瞠目直视,发音模糊,两只眼眶中,泪迹莹然,陈布雷不禁哭出声来。陈依仁握着陈布雷的手,再三屈曲陈布雷的拇指及食指。陈布雷不解其意,最后高声问道:“父亲,是否家事及宗族之事?儿必放下其他一切事业努力承当。”陈依仁微微颔首死去。
陈依仁殁时,陈布雷的妻子杨宏农正住慈城保黎医院做产,听到噩耗,即抱着弥月的孩子返家奔丧。
陈布雷父亲死后,弟妹众多,又均年幼,一个大家庭的担子全落在他的肩上。陈布雷少年时一直在外读书,居家日少,即使假日回家,其父亲也叫他独处书房读书,不问家务,因此柴米油盐,簿籍会计,他根本不知道。而现在要管这一大摊子家务,他只好辞去教职,花了两个月时间,学习珠算,整理各种账册,还请了一个助手帮忙。陈依仁死后,陈布雷的后母叫杨宏农当家,杨宏农年轻胆怯,不敢接受,后来陈布雷的外舅说:“长房长媳理该当家。”始涕泣受命。那一年,陈布雷夫妇俩骤承家务,繁忙异常,忧伤抑郁,笔墨书籍几乎一概摒绝。
陈布雷在家乡住了几天,忽然听到余姚那边有人来说:王世和带了两营侍卫队从杭州步行到达百官后,在百官乘上火车到宁波来保卫蒋总司令,谁知车过余姚,有两个连下了车,到余姚城内把银行劫掠一空,拖枪拉上四明山当“山大王”去了。
“唉!”陈布雷喟然长叹。他想,这样你争我夺,算什么国民革命!但是当他想到蒋介石知遇之恩时,又不禁心中热血沸腾。这时,他的妻子王允默温言劝他:“我看你这几天心情甚为不好。听说阳觉殿刚修过,风景十分秀丽,何不到彼处一游,酷暑苦热,山上风凉,权当避暑如何?”
陈布雷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它坐落在离二六市不远的大霖山上,北依三湖,即三北平原的杜湖、白洋湖、上林湖;面对姚江,自然环境险要,素有“江南小水泊”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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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乡忆旧惟正统(2)
大霖山脉由西北向东南,海拔四百多米,为慈西和三北平原的一条分水岭,隔姚江与四明山对峙。那里岭脉逶迤,山岚萦绕,万壑风雷,拍天松涛。陈布雷与王允默是坐着轿子去的,但到了山上则是步行的。他俩登上绝顶,鸟瞰景色,只见峰峦叠嶂,磊头涌起,千岩竞奇,龙腾虎跃。他向南远眺,姚江宛若一条银白绸带,自西向东飘然而去;朝北观望,惟见三北平原浩浩无垠,伸向杭州湾海天深处。
“这阳觉殿,亦称阳觉寺,也叫羊角殿。”陈布雷对王允默介绍说:“像你们镇海的阿育王寺和灵峰寺一样,它创建于元代至正年间,明万历时改建。据说昔有名士袁充曾隐居于此,故有‘清隐庵’之称。”
“那么为何称羊角殿呢?”王允默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她问。
“因庵前有田似羊角,俗称羊角殿庵。确实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啊!自蒋先生下野,我回家小住,真如释重负,如能来这里读书,清静悠闲,摆脱俗务,那多好啊!”
王允默看到陈布雷兴致很好,也凑趣道:“那么你何不来此栖息读书?”
“唉!”陈布雷轻轻叹了一口气,“身不由己啊!蒋先生一旦出山,他一定要找我……何况这地方也不是久留之地,山势险恶,历来乃盗贼出没之所。”陈布雷想到王世和两个连队拖枪上山之事了。
不错,这羊角殿——阳觉殿,历来为农民造反聚义之处。明代隆庆年间,三北阮来成等好汉,联合民众聚义于此;他们结寨练兵,反暴安良,抗拒官府。康熙四十六年,嵊县人张廿一、张廿二兄弟为首,湖州施文远为军师,聚众百余于羊角殿。曹雪芹的舅公李煦当时任宁波知府,他向康熙奏折中陈述:“闻浙江四明山有贼……聚宁波慈溪羊角殿地方……”
陈布雷和王允默游玩了羊角殿。因为这里刚经过较大维修,殿宇画檐飞栋,金碧生辉,正殿全部是橙黄色筒形琉璃瓦,那“大霖禅寺”的匾额更是金光闪闪。陈布雷夫妇走遍了一寺二殿三院六堂:大霖禅寺、天王殿、罗汉殿、葛仙院、韦驮院、观音院、佛堂、斋堂、灶堂、库房、客堂、禅房,都一色新修,整洁清静。
陈布雷不觉吟道:
万壑松涛万竹烟,摩崖直欲挹青天。
步穿险蹬云双履,笑破浓萝绿一肩。
僧住人踪不到寺,谷攀鸟道偶寻禅。
数声清磐冈峦回,澹却维扬鹤背钱。
“你很高兴,今天竟作起诗来了。”王允默说。
“不是我写的,这是明袁宏道所作,他在江苏吴县任县令时,欲写《徐文长传》,为考察徐渭生平,专访过浙东,曾登上阳觉寺,触景生情,写下了这一首诗。”陈布雷说。他们尽兴回到了官桥家里,这时张群派人来找陈布雷,问:“布雷先生能否跟蒋先生同行赴日本?”
陈布雷的雅兴顿时一扫而光,讷讷地说:“请回复岳军先生,我不谙日语,恐不能于蒋先生此行有补。”
只愿任先生的私人秘书
1927年10月,陈布雷又到了上海,任《时事新报》特约撰述。这时,蒋介石出国去了。蒋介石赴日本,除了政治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去追宋三小姐的倩影。他已经与宋美龄相识四五年了,彼此心心相印,惟宋老太太不同意,因为蒋介石有元配夫人毛氏。蒋蒋宋结婚照介石这次下野回家与毛氏名义上离了婚。这些事,陈布雷是知道的,但他认为一个伟人,这种生活琐事是免不了的。蒋介石从日本回来后,与宋美龄办了婚事,1928年1月,回到南京,又上了台,准备继续北伐。蒋介石当然没有忘记把陈布雷也约到了南京。
陈布雷开始住在南京铁汤池蒋公馆,过了十来天,搬到总部西花厅,蒋介石特地向他介绍说:“此为昔日曾文正公所居之处也。”陈布雷肃然起敬,他对曾国藩也是崇拜的。蒋介石有意任陈布雷为总部秘书长,让陈立夫转询。陈布雷婉言辞谢。
陈立夫回报蒋介石:“蒋先生,陈布雷一介书生,公务繁剧,怕不能胜任,就不必勉强他担任这种要职吧!”
蒋介石后来索性自己问陈布雷:“愿担任何种职务,你自己选择吧!”
“我的初愿在以新闻事业为终身职业,若不可得,则愿任先生的私人秘书。位不必高,禄不必厚,但求能有涓滴之助。机关重职,则非所胜。”
蒋介石笑笑说:“怎么可以屈你做我的私人秘书呢?”他想了一想说:“布雷先生,你是否愿意任《中央日报》主笔?”
“蒋先生,听说《中央日报》已有彭学沛主持编辑,成绩甚佳,我怎可取代。我还是回沪上,《时事新报》曾约过我。”
“嗯,布雷先生,这样也好。你有什么困难,以后尽管来找我。”蒋介石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将出发到徐州去,有什么事可以电告我。”
陈布雷遂入《时事新报》任总主笔,主持社论。他又兼办“戊辰通讯社”,安插《商报》旧人。又与戴季陶、邵力子、周佛海、陈果夫等创办《新生命月刊》。
陈布雷在《时事新报》主持笔政,但是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复如在《商报》时敏锐。他说:“余所撰者,一以完成革命救国为立场,故措辞必力求平实,一般以为不及在《商报》时之勇敢,然中央诸公则以为如此宣传,在统一国民见解上较为有效也。”
1928年5月3日济南惨案发生后。陈布雷撰写了《暴日膺惩》一文,揭露日本军阀阻挠我国民革命军,陈师鲁境,辱我官吏,残我民众。但是陈布雷又想:“北洋军阀未除,国内尚未统一,何能对外开战?”于是转移论锋,提出“统一第一”的口号,督促国民革命军一意北伐,要求“国民忍辱负重,彻底图强”。陈布雷的言论已逐渐和他的为人一样,带上了稳健温和的色彩。读者不复以辛亥革命时的“布雷”和“五卅”运动时的“畏垒”看他了,人们已经把他当成蒋介石的代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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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祭告孙总理(1)
1928年5月中旬,独立第8师在国民革命军第4集团军(总司令李宗仁)前敌总指挥白崇禧的率领下,沿京汉线北上,5月底和李品仙、廖磊各军一起克复保定,张作霖率奉军向山海关外撤退,白崇禧与国民革命军第3集团军总司令阎锡山联袂进入北京。
1928年6月14日,蒋介石派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总参议何成浚于6月22日来到北平,把行营公署设在东城铁狮子胡同。6月26日,蒋介石偕同总部参谋长李济深,中委吴稚晖、戴季陶、李烈钧、张静江、张群等从南京乘军舰西上,28日到了汉口。30日晚,李宗仁也跟随北上,7月1日到达郑州,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冯玉祥从新乡到郑州车站迎接,次日,亦随同蒋介石北上。7月3日,蒋介石一行人到了北平。
蒋介石在南京出发之前就把陈布雷请来,带着“文胆”一起北上。陈布雷与蒋介石同在一列专车上,朝夕相处。蒋介石这一次想叫陈布雷写一篇《祭告总理文》。因为孙中山先生的灵柩还寄在北平香山碧云寺内,各方要人都要祭告孙总理。这一篇祭文非同一般,蒋介石对陈布雷讲:“一定要写得有声有色,有情有文。要使人动心。当然,要把中正这几年的苦心表达出来。”
陈布雷对这个任务倒是乐于完成的,因为他对孙中山是敬仰的,虽然没有直接聆听过教诲,但是从他堂兄陈屺怀口中得知,从宁波赵林士弟兄口中得知,中山先生之伟大人格,确实四海景仰。1916年中山先生也到过宁波,给赵林士兄弟题过字;在宁波四中、也就是陈布雷的母校,作过演讲,可惜当时陈布雷未能亲自见到,很是遗憾。他写了一个文章的开头:
维中华民国十七年七月六日,国民革命军既奠北平,弟子蒋中正、谨诣香山碧云寺,致祭我总理孙先生之灵曰:溯自我总理之溘逝,于今已三年矣。中正昔侍总理,亲承提命之殷,寄以非常之任……方总理哀耗抵粤之时,正中正铲除陈逆(陈炯明)驻军兴宁之日……中正服务在军,病不能亲药饵,殁不及视殡殓……三年之间,本党基础濒于危亡者,先后五次;革命势力几于覆没者,凡十五次……
蒋介石看了这开头的一段话,连连称赞说:“不错,如读《陈情表》,令人悲痛。”
陈布雷道:“蒋先生,就是有一点很难写。孙总理提倡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现在我们清共,这,这……”
“中共背弃服从三民主义之誓言,压迫我党,恣意捣乱,所以我们才有清共之举。”蒋介石说:“这是第一点要告先总理在天之灵的,以下你就自己写吧!但是有一点要特别强调,这就是要裁兵,国家养不起这么多兵,现在军事时期过去了,要大大裁兵,削弱诸侯!”
陈布雷于是又握笔疾书:
我总理昔日为集中革命势力而容共,为联合平等待我之民族而联俄,乃自总理逝世,中国共产党竟背弃服从三民主义之前言,压迫本党,恣行捣乱,破坏革命,加害民生。我同志为保持国民革命之目的,于是有去年四月清共之举……凡兹政策之变更,皆经同志反复考虑,认为无背于总理之遗教……
陈布雷写到这里,觉得说服力不强,因为除了听到湖南“痞子运动”过火外,似乎其他捣乱之举还未听到过。他托腮搁笔,沉思许久后,只好继续加上:
然使总理迄今健在,###当不致逞如是之狡谋,人民庶可免蹂躏之浩劫。是则我总理之中道殂谢,奚止国民革命之不幸。令总理既不可复生,而全国同胞困穷凋敝之余,又何堪再受无谓之牺牲?……此中正所兢兢自勉,以勉同志,敢为我总理告者一也……
1928年7月,蒋介石率各集团军总司令在北京西山告祭孙中山灵,前排左起:冯玉祥、蒋介石、李宗仁这篇祭文写了洋洋2500余字,确实绞尽了陈布雷的脑汁。蒋介石还未到北平,已经去了电报给行营主任何成浚,要何在碧云寺预备行寓,说不能住在城内,还说:“当此革命尚未成功,总理灵榇尚未安葬,万不可筹备欢迎,以忘国难。”何成浚接到电报,立刻派人查勘通往香山碧云寺的道路以及住所,道路稍加修理即可使用,住房稍加整刷,也可居住,“但是离市内太远,办公不便,且安全也有问题。”何成浚想:“还是安排蒋住在中南海,但是在外面要大事宣传,蒋总司令欲住碧云寺。”
北平祭告孙总理(2)
7月6日上午8时,蒋介石偕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李济深、李烈钧、吴稚晖、戴季陶、张静江、张群、白崇禧、鹿钟麟等30余人去碧云寺。陈布雷当然随行。在众多的黄呢戎装、长袍马褂中,有两个人显得很特别,一个是陈布雷,一袭布衣;一个是冯玉祥,一套布军装。
蒋介石主祭,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襄祭。当司仪宣布祭告典礼开始,全体肃立,“向总理三鞠躬”时,蒋介石忽然抚棺大哭,李宗仁、戴季陶也随之大哭,吴稚晖则大声嚎陶,其他人也频频揩泪,陈布雷也不断拭泪。接着是宣读祭文,就是陈布雷的大作了。听的人开始是泣声不断,但是当听到告总理第六点时,泣声没有了,全场肃然。祭文说:本党为解放民众而革命,破坏期间,民众已饱受不可免之牺牲。军事既终,苦于军队问题,无适当之解决,不独国家财政,不胜巨额军费之负担,人民膏血不能再应无量之供求,而以二百万少壮同胞之劳力,悉令弃置于不生产之军队生活,尤为社会经济之损失。我总理昔当军阀未除,尚以实行裁兵,望国内军阀之觉悟,所定化兵为工之政策,博大仁慈,昭垂天下。今北伐完成……确定兵额,分别裁留……此实千载一时之良机也。……此中正所兢兢自勉,誓以全力督促武装同志,务底不成……冯玉祥的脸色立刻反映出来,阎锡山也有不满之色。陈布雷有点担心,可是蒋介石却很得意,也很镇静。
7月8日,蒋介石在北平行营果然召开了善后裁兵会议。蒋介石的理由冠冕堂皇:
“……完成革命最要紧的问题厥惟裁兵,用于筑路、治水、开垦及采矿等方面。”他说:“裁兵之前先成立编遣委员会。”他提出了一套裁兵计划和裁留标准。
冯玉祥先发言说:“总司令提出裁兵,无可非议,但是裁遣对象,首先应该是总司令收编的吴佩孚、孙传芳、张宗昌的20万部队,不应先裁北伐有功的部队。况且奉系还占据着东北三省,应待东北问题解决后,再裁遣也未迟。”
阎锡山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焕章说得对,东北三省尚未解决,裁兵应从长计议。”
李宗仁不慌不忙地说:“裁兵禆利于民,势在必行,但焕章兄所言也甚为有理。”
最后,冯玉祥说起笑话来:“喔,总司令老弟,你的兵天天大鱼大肉大米饭吃着,身体有多棒,裁弱留强,当然得留你的兵了。希望也给我们留几个窝窝头、一两块老腌咸菜啃吧,不然,就要把我们饿坏了。”
蒋介石用手指着冯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