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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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同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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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幼雪帮着他拿了一点讲义:“还没确定。”
“哦。”薛缪往前走,又说,“我提醒你啊,到了那里也别乱说话。”
“嗯,嗯。”
“那你妈妈会回国带你过去吗?”薛缪问道。
陈幼雪看着他,他没在看路,说:“应该不会,我自己过去,”他赶紧又补充,“如果要去的话。”
“哦。”薛缪只应了声,他走到了楼梯上,良久后说道,“你和你妈妈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他打探起他的隐`私,陈幼雪并不介意告诉薛缪多一点他家里的事,他和他母亲的亲子关系,立即就说:“还好,每个星期都会发邮件。”他走在薛缪后面,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但他没有加快步子,他还在犹豫。
“就发邮件?”
“嗯,也没什么好说的。”
薛缪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幼雪说:“到了美国我会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他还是补充,“如果我去的话……”
薛缪转了回去,平平地说:“怪不得你上课都在睡觉,要去美国的话,也确实不用在这里太认真。”
他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抱着讲义快步走进了教室。
这晚,薛缪没有和陈幼雪一起回家,他也没去打篮球,没去参加田径训练,一放学他抓起书包就跑了。陈幼雪追不上他,薛缪跑得很快。



7。

陈幼雪回家后一个人吃了晚饭,他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他去阳台上看仙人掌,蹲在地上把它连盆整颗捧起来看,后来他还给把它放到窗台上给它浇水,仙人掌扎根的土壤变得湿润,但陈幼雪没停手,他心不在焉,正在往楼下张望。
正是八九点的时候,有人遛狗,有人散步,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只狐狸。
“哎!”
从花盆里溢出来的水滴到了陈幼雪的脚背上,他原地跳开,大呼一声,抓起花盆倾斜过来就要把多出来的水往外倒。他心太急,怕仙人掌的根被水泡烂,动作又很大,只听啪地一声,整颗仙人掌球从花盆里掉了出来,砸到了地上。陈幼雪忙用手去捡,这一伸手就被仙人掌刺扎了个结结实实。他彻底傻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自己手腕,快要哭了。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走到客厅里,凑在落地灯下把扎进指腹里的三根小刺给拔了出来,他的手很抖,眼睛发酸,扔掉那三根刺,擦着眼睛去拿手机。
他决定打一通越洋电话,打给他的母亲。
陈母接到陈幼雪的电话时候很是意外,也很激动,问他:“怎么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怎么了?钱不够用了?”
“妈……”陈幼雪喊得有些僵硬,这称呼实在有些陌生。他省了省鼻子,走去阳台上收拾洒了一地的土。
“儿子,”陈母这一声也略显生硬,“怎么了?感冒了?”
“没有。”陈幼雪把土重新都归到了花盆里,“我在想,我还是不去美国了吧。”他这回找了块抹布,隔着抹布小心地抓起仙人掌球将它放到了土堆里。
陈母在电话那头埋怨起来:“学校都选好了,日子都定好了,你怕你来这里不习惯?不适应?也不是一过来就立即开学,你七月份过来,九月才开学,你放心吧,学校里的华人学生不多,不过氛围很好。”
母亲说了许多,陈幼雪抱着膝盖,轻轻说:“加州可能会有大地震。”
“啊?”
“我在杂志上看到的,说那里板块活动,早就该爆发地震了,但是一直没爆发,五十年之内可能会有很大的地震。”他盯着自己留下了三个血滴痕迹的右手中指看。
“说什么鬼话!”陈母有些生气了。
“我最近……比较怕死。”陈幼雪说,这话完全属实,他的人生才开了个头,他连一只狐狸的毛都还没摸过,他可不想现在就死。
被仙人掌刺刺到应该不至于命丧黄泉吧?
陈母顿了会儿,叹息着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国内几点了?还不睡觉?”
陈幼雪说:“我真的不想去美国。”
陈母厉声道:“不是你想去不想去!是你必须过来!”
“那为什么不是你必须回来?”陈幼雪也生气,不等陈母反驳,啪嗒挂了电话。他从茶几上抓了MP3,钥匙和钱包,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他想骑车去找薛缪,想告诉他,他不去美国了,哪里也不去,他就想和他做同桌,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一块儿在太阳底下绕着操场散步,他想看他跑步,想画下他跑步时的样子,但他画不好,他觉得他一辈子可能都画不好薛缪,他画不好他的眼睛,他的脸。他怕一下笔,薛缪的五官印到了纸上,印到了他的手能碰到摸到的地方,他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这种恐惧和紧张不知从何而来,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落在画上而消失?但陈幼雪就是怕,想起来便会一阵胆寒,他骑在路上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开始想一些没那么让人害怕的事。比如他和薛缪去看鱼,在幽暗的房间里,他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
红色的龙鱼在水中游弋,它的尾鳍好似丝带,像一根淡粉色的丝带。
这丝带撩过了薛缪的耳垂,掠过他漂亮的脖子……薛缪转过头,那点粉色便飘进了他的眼睛里。

陈幼雪停在了薛缪家楼下,这是片有些老旧的小区了,陈幼雪只知道薛缪住在这里,却从没来过,薛缪家在三楼。
公寓楼楼下有人在跳广场舞,那音乐声很大,陈幼雪摸着胸口,他发觉自己的心跳声更大,更响。
咚咚咚,咚咚咚。
他朝楼上喊了声:“薛缪。”
他的声音被乐声盖过,陈幼雪擦了把汗,天很热,他一路飞速骑来,出了一身的汗。他又喊了声:“薛缪!”
这次声音稍微高过了动感的音乐,但没人回应。陈幼雪把自行车扔到一边,揣着MP3很就钻进了跳广场舞的人群里。他厚着脸皮问领舞的阿姨借了便携式音箱,说是要介绍一首歌给她们跳,这音箱恰好能连他的MP3,那领舞的阿姨一同意,陈幼雪提着音箱就往薛缪楼下跑。
“诶!!小伙子!你怎么拿了就跑!”后头有人追他,陈幼雪赶紧调到一首歌,把音箱举高过头顶,大声喊:“薛缪!!”
“我不去美国了!”
他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来一首怪异的英文歌。
有句歌词唱:What does the fox  say?
歌手一阵怪叫,跳舞的妇女们都来抢音响,陈幼雪仗着身高腿长,顶着音响到处乱窜,歌还在播,歌手的怪叫混着追打声在小区里炸开了锅。
“Your fur is red
So Beautiful
Like an angel in disguise”
“臭小子!快把音箱还回来!”
“琴姐,你去那里堵他!”
“What does the fox say!”
“哪家的孩子!看老娘不好好收拾你!”
陈幼雪已经跑得气喘吁吁,饶是年轻力壮也敌不过舞群人多势众,他被堵在薛缪家楼下的自行车库,连人带音箱被一群妇女控制住,她们手忙脚乱要抢回音箱,一不小心把音量调到了最大,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爆吼:“他妈的还让不让小孩儿写作业了!!”
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砸在了车库门口。陈幼雪和那群妇女都傻眼了,领舞的妇女赶忙按停了MP3,一个拽着陈幼雪到了外头,把他好一顿数落。陈幼雪默默听着,眼角往上瞥去,这一瞥竟让他看到了薛缪,他趴在窗台上,正在吃一根棒冰。
陈幼雪心下一喜,忙朝他挥手。
“挥什么手 !老实点!跟我们去居委会!哪个学校的??!”领舞的阿姨一巴掌拍开了陈幼雪的手,陈幼雪头一低,老实说:“好的好的。”
“你认识薛缪是吧?和他一个学校的吧!”另外一个阿姨说。
两人连推带搡把陈幼雪往外带,这时薛缪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朱阿姨,这是我同学。”
领舞的阿姨说:“你同学缺乏组织性,纪律性!”
薛缪说:“对对对!我现在就下来监督他去你们那里写检讨!”
他说完就没了影,眨眼就从楼里跑了出来,他一拍陈幼雪,压低了眉毛没好气地对他说:“明天我就去告诉老师。”
一群阿姨连连点头,说:“对!告诉你们教导主任,还有校长!”
陈幼雪被她们押在中间,他小声和薛缪说:“我真的不去美国了。”
“哦。”薛缪斜开眼睛。
“暑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外婆家?”陈幼雪问道。
薛缪吃完了棒冰,咬着木头棍子大声说:“你先写检讨,不能少于八千字!”
他这个提议迎来周围一片赞赏,这晚,陈幼雪在薛缪家附近的居委会办公室总共写了一万六千字的检讨,一份交给了朱阿姨,一份给了薛缪,两份他都签字画押,最后承诺,以后绝不再犯,立志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知道,有纪律的四有新人。


过了几天,陈幼雪和他妈妈又通上了电话,两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不再那么争锋相对,陈母说:“前几天妈妈口气不太好,你生气,妈妈理解,妈妈也想回国陪陪你,只是这里实在走不开,我和你陆叔叔好不容易把这里的生意做起来,你不知道竞争多厉害,稍微一放松,份额就全被别人占了。我和你陆叔叔结婚都只是去市政局填了张表,领了张证。妈妈也很想你的,但是也是没办法,这两年才算彻底稳定下来,换了新房子,新车,你和陆叔叔的女儿玲玲都有自己的房间了……每次看到那间空房间,想到你一个人在国内……”陈母哽咽了下,许久后才说,“所以才希望你快些过来。”
她还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养只狗吗?新房子的后院很大,可以养条大狗,黄金猎犬好不好?”
陈幼雪说:“那是我小学时想干的事。”
陈母又道:“是放不下同学和朋友吧?”
陈幼雪没吭声,就听到陈母在他耳边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留个手机号码,微信号码不就行了吗?电子邮件地址也可以啊,再说了,你学校放假了你还是可以回国找朋友们玩的啊,他们要是想来美国玩,我们也可以招待他们的。”
“那怎么能一样,我和你发邮件,给你留微信,我说我很好,我就是很好了吗?”
“那可以Face Time嘛。”仔细计较起来,陈母比陈幼雪还要时髦些,陈幼雪皱起眉,很是不悦,但电话那头的陈母显然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他沉默着,所以她也没法从声音上判断孩子是在生气还是在沉思。陈母遂问道:“儿子,你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
陈幼雪立即否认:“没有!”
陈母笑了:“你别着急说没有啊,妈妈不反对的,要是你实在觉得离不开,那就当成一个锻炼,一个坎儿,要是这个坎儿能跨过去,你们一直都能维持下来,妈妈也很想见见这个女孩子。不过你想想,你现在才多大岁数啊,以后还有好几十年要过,现在遇到的这个人就一定是最好的吗?”
陈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幼雪默默听完,说:“那不如这样,我们都把我不去美国当成一个坎,我们都已经跨过了一个四年一面都没见过的坎了,血浓于水,我觉得我们接下去再分开个八年十年,我相信我们也还是母子,我们的感情也还是不会变的。”
“陈幼雪!”陈母气得大叫了声,陈幼雪还很镇定,他的耳朵和半边脸颊都有些发烫了,便换了只手拿手机,他说:“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我和我爸一样,驴脾气,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美国……就算我以后会后悔,那就让以后的我后悔去吧,现在的我一点都不后悔做这个决定。”

他想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他还是不会后悔留下来,一个人一生能遇到一只狐狸绝对是一生只会发生一次的奇迹,足以让所有其他的大事都变成小事,让所有小事都变得不值一提,他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陈母沉默了瞬,她的呼吸很重,半晌才问陈幼雪:“要是我每个月不给你打钱呢?”
陈幼雪突然笑起来,他还是那句话:“反正……就让以后的我去后悔吧。”
陈母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她也明白自己这个儿子倔起来有多顽固,她说:“那好,我过会儿发你一封协议书,以后你后悔不能赖我。”
陈幼雪叠声答应,他趁此和陈母提起了暑假去外婆家过的事。
“你想去就去吧,反正你的事我现在也做不了主了,山高皇帝远,随便你。”陈母话里多少有些不满的情绪,但陈幼雪只听到了她同意的意思,丝毫没理会她的不乐意,他心里正高兴着呢,他要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薛缪,他和他妈摊牌了,彻底不用去美国了,他还要关照他多买几瓶驱蚊水,他外婆家在山里,蚊子很多,也不知道这些蚊子爱不爱咬狐狸。

时隔多日,晚上做梦,陈幼雪又梦到了一只狐狸,那狐狸确实是狐狸的样子,没有化成人形。它浑身发光,周围的万事万物都在这光芒下黯然失色,是非常耀眼的一只狐狸。





8

陈幼雪的外婆住在大山脚下的一小村庄里,外婆是少民,村庄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是个独村子,三面环山,剩下一面背靠大湖,风光很好,交通很不便利。陈幼雪往年但凡节假日都会来探望外婆,在山里住上一阵子,许多年下来他对山路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外婆翻山越岭来接应他了,这回,他给薛缪带路,领他进山。
山路并不危险,只是一直在上坡,走了小半天难免体力不济,薛缪和陈幼雪都是气喘吁吁,两人停在路边休息时,薛缪说:“原来你老家也不在那里。”
那个他们读书,生活的城市。
“是啊,你也不是?”陈幼雪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是。”
薛缪说:“小学的时候搬过来的。”
陈幼雪想起来了,薛缪就是在小学时被发现并非人类,而是狐狸的。他问道:“你们小学该不会……也有养过一群鸡吧?”
薛缪正在喝水,听了这话,被水呛得直咳嗽,跳起来扫了眼周围的青山绿树,警觉地勾起了脖子,对陈幼雪道:“你该不会是暗中联系了动物保护组织,要带我来这里放生的吧!”
陈幼雪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薛缪不相信他,抓起背包背好了就要下山。陈幼雪追着他喊:“我没有!你回来!我就想带你见见我外婆!”
“我无缘无故见你外婆干吗!我早该猜到你有阴谋了!”薛缪跑起下坡来像飞,眨眼就甩开了陈幼雪一大段。陈幼雪心里着急,脚底已经开始踉跄却还是加快了步伐,一个没注意,脸朝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摔把他的脑袋摔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陈幼雪感觉脸上痛得厉害,却没去揉痛处,第一时间把眼皮上沾到的落叶泥土拍开了,凝神往薛缪逃跑地方向看。薛缪没在跑了,他站在下面,半个身子躲在一棵树后面看他,似是壮着胆子才敢问他话,说:“你……你还好吧?”
陈幼雪摇头,他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不出话。
“你干嘛要我去见你外婆?!”
陈幼雪坐在地上和薛缪比了个手势,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他就想告诉薛缪,他没恶意,他没有要放生他,他想带他去看看抚养他长大的人,他孤零零住在深山里的外婆。他不知道薛缪能不能领会到他的意思,他还是很警惕防备地看着他,陈幼雪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他的鼻子大概摔断了,薛缪大概会抓住这个机会从他眼前逃开。想到这儿,陈幼雪的眼泪真得掉了下来。
“诶!你别哭啊!”薛缪却没跑,他慌里慌张地从树后面跳出来,迈着大步走到了陈幼雪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就给他擦脸。陈幼雪吸着鼻子哭,这两口新鲜空气吸进去,他意识到他的鼻子没断,他这才敢去摸自己的脸。
“别摸啊!脏死了!”薛缪打开他的手,嫌恶地给他擦脸,一个劲数落,“摔了一跤就哭鼻子你还是不是男人!鼻子没断,也没破相,你着急什么啊!还不知道你这么爱惜自己这张脸!自恋狂!”
陈幼雪自觉失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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