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就先多谢了。对了,不知是否可以在簪子的内侧刻上一个小字?”文景年想了想又道。
“可以,公子要刻上何字?”
“曦。”薄唇微启,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文景年脸上不由地带了浅浅的笑意。
这一年多来在宫里,文景年时不时地会想起唐韵曦,想起初见时她如水的眼眸,嘴角上扬,迎着轻风眉目含笑地望着自己的神情,到后来受伤时,细心体贴地照顾自己,含着温柔的目光,还有溪水中那不经意的回眸,流露出的璀璨笑颜……她的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靠近。
也曾动过念头去唐家看她的,只是,一来文景年出趟宫不太方便,二来她无法确定唐韵曦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她的态度会有怎样的变化,最后,文景年一直不愿意承认,似乎随着年岁的增长,少时朦胧的好感渐渐转化成一种若有似无的羞涩,让她徘徊踟蹰,犹豫不决,一直拖到现在。
直到无意中听到唐尚书在宫宴上跟同僚提起唐韵曦的生辰就在下个月,文景年才不由地起了心思,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给唐韵曦送份礼物,就算是,悄悄地送也好。
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对于一个自己似乎倾慕的对象,总是抱着最单纯的想法,似乎只要对方开心,即使不明心意,自己也会感到欢欣。
“掌柜的,我们小姐上个月定的翡翠珍珠白玉霜可好了?”
“好了,两位姑娘,你们的白玉霜就在这里了,请验收。”
“小翠,你说唐姐姐会喜欢这个吗?”
“哎呀小姐,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小翠几十次了。”
“我……我不是不确定嘛,我就想送唐姐姐最好的礼物,可是我又……不确定她到底喜不喜欢呀……”
旁边突然传来的对话声,打断了文景年的片刻走神,唐姐姐?
文景年似想到什么地回过头,只见柜台另一边站着两个娇小的姑娘,一个显是丫鬟打扮,另一个衣着华贵,像是富家小姐。那句似曾相识的‘唐姐姐’令文景年心生疑意,见她们正转头往门外走,下意识地就跟在她们后头走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一路讲着话,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文景年跟着她们走过好几条街最后看着她们走进了一处府邸,才停了下来。
文景乾在玉器行一转头就发现六皇兄不见了,着急地问了掌柜和几个行人才一路追上来,远远望见文景年独自站在一座府邸前怔怔出神,文景乾抬头瞧了瞧,没觉出什么稀奇,见文景年一直站着不动,神情有些怪,不由出声道:“六哥?”
文景年似一下子被唤回了心神,转头看着文景乾,眨了下眼,目光中闪过一抹亮色,嘴角突然弯起弧度:“八弟,随我进去看看。”
午后明媚的阳光里,偌大的院落透着温暖怡人的气息,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丫鬟端着些物事徐徐经过,没人察觉到高耸的屋檐上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轻捷地跃过。
文景年四下观望着绕了半圈,远远看到一座小巧的庭院里,隐隐绰绰似有人影,便寻着一路过去。
临近了,文景年飞身轻轻跃到亭子旁边的屋檐上,透过瓦楞清楚地瞧见了底下的情景。心中不觉一喜,迎面看见的是张熟脸,并不是唐韵曦,而是季池瑶。依然是平静的笑容里勾了一丝狡黠的脸,只是更加成熟些,已经完全是个娇美女子的样子了。此时季池瑶正轻巧地摇摆着,跳着简单却欢快的舞步。而文景年想看的人确是背对着她,被瓦楞遮住,看不见脸面。
文景年在屋檐上撑了一会儿,瞧着底下的人不注意,小心地半起身挪动几步,便快速地纵身一跳,就翻到了另一边,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季池瑶对面的人,手下一抖,差点把底下几片瓦楞按碎。
凝脂般精致的双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稚嫩的摸样,惊鸿一瞥,只觉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细看之下,更是令人心旌神荡,灵动的睫毛如蝶羽般轻轻扇动,那双曾经澈水般的秋眸,如今已是波光流转,顾盼生情。挺直细巧的鼻梁,温软润泽的薄唇,含笑轻抿,婉风绰约,楚楚动人。
一束细软如檀的秀发自伊人颈间轻卷滑落,垂至柔软起伏的胸间,微风扬起裙角的丝带,灵巧茭白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转而过,悠扬的琴声仿佛从自己的心里一点点流淌而过……
“六哥——”,文景乾一直紧紧跟在文景年身后,见文景年转眼又翻到另一边的屋檐去,便也跟着急急跃过来,没想到文景年半空会突然地停住,一下子刹不住脚撞到了文景年背上,顷刻间“哗啦”一声,他们足下交错的瓦楞便碎了大片,再好的轻功这时也不管用,双双从破了洞的屋檐上掉下来,好在半空中反应过来,匆忙凌空一个翻身,才在落地时堪堪站稳了脚。
“你是何人!”文景年二人刚刚站稳,一个清亮的女声就逼到她眼前来。
文景年见躲不过去,便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眼前的季池瑶,却是看向略远些的唐韵曦,唇角不觉扬起笑容,却并不出言,目光清澈带着闪烁的光彩。
唐韵曦如水的眼眸有过一瞬的怔愣,略带迷惑地看着她,但是当眼前的人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时,她却几乎未经思考地就轻轻叫出了一个名字:“景年。”一丝短暂的犹豫后,紧接着文景年就看到熟悉的温婉笑意慢慢浮起,漂亮的小酒窝诱人地隐在唇角。
在看到唐韵曦朝她笑起来的那刻,文景年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绷断了,周围一下都看不清了,只剩下眼前温婉带笑的女子,清水般的目光。
“咦,真的是景小子?”季池瑶仔细打量了下,才辨认出来。
这倒不是季池瑶记性差,而是文景年这一年多时间里,变化太大,除了眼角眉梢还有些与当年嬉笑少年相似的摸样,脸型轮廓,鼻尖唇角,像是全部伸展开了一样,变得精致大气,带着一丝朦胧的蛊惑。
但是很快季池瑶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下来,文景年直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唐韵曦呆了太久了,直看得移不开眼。
“六哥。”连文景乾都注意到六皇兄失神地太厉害,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眼看前面的姑娘脸都要绿了,文景乾只好用手推了下文景年的胳膊。
被这么一推,文景年才回过神来,发现唐韵曦头低下去,颊边泛着淡淡的红,自己的脸上也顿时烧起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过来,轻轻对着唐韵曦说了什么,令唐韵曦略微迟疑了下,才轻轻点头,回过头来温言道:“有客人过来家里,爹让我去前厅一趟,你们可否先自行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就会回来。”
唐韵曦目光与季池瑶短暂一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见众人都点了头,唐韵曦目光转向文景年,见她还低头红着脸,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转身带着丫鬟离开时,眼角处还余留着一抹薄晕。
8春狩
唐韵曦离开后,留下的几人气氛不觉有些压抑。
文景乾看着对面的女子一张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心里竟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往六皇兄身边靠了靠。
文景年感觉到文景乾奇怪的动作,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自然也注意到季池瑶的不悦“季姐姐,可是有何事么?”
听文景年叫出季姐姐,季池瑶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出口的语气却仍是生硬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还躲在屋顶上?”
文景年浅笑道:“正巧经过,想起来看看你们,就进来了。”
“进来需要躲在梁上吗,还是说,你们就想做梁上君子?”文景年话音刚落,季池瑶就咄咄逼人地道。
文景年不由楞了下,一旁的文景乾却是忍不住了,横眉扬起:“这位姑娘,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皇兄的身份,哪容得一个女子说话这般放肆。
季池瑶似乎也觉自己有些过激,默默地侧过脸不再说话了。
就在几人之间气氛变得愈加压抑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季姐姐,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咦,唐姐姐不在?”
听到声响,文景乾不觉侧过头,只见一个粉嫩水灵的小姑娘朝他们走过来,左看右看似乎是没找到想找的人,脸上顿时挂上失望的表情。
“小芸儿?”
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睛,“你叫我?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文景年看着小姑娘似乎努力在回忆却又怎么也想起,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由扬起唇角,换了略带顽笑的口气,“小芸儿,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以前你可是画了我满脸的墨汁啊。”
娄小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盯着文景年好半天,才似恍然大悟:“啊!你!你是景哥哥!”喊完后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小脸一红,被爹听到又该说自己没女儿家的教养了。
“呵呵”,文景年倒是挺高兴的,觉得娄小芸还像以前一样可爱。
由于娄小芸的突然加入,气氛较之前好了许多,文景年时不时地逗她几句,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不禁逗,明明斗嘴斗不过文景年却总不服输,憋得一张小脸时而红时而紫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一会儿,太阳也开始慢慢下山了。
唐韵曦从前厅回来,远远地看见院子里的几个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样子,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唐姐姐。”娄小芸一眼就看见了徐徐行来的唐韵曦,甜甜地冲着她笑。
“在聊什么呢,瞧你乐的?”唐韵曦眉目含笑,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娄小芸的辫子。
“哦,也没什么啦——”娄小芸小脸一红,坚决不把文景年逗她的糗事告诉唐姐姐。
季池瑶走近了唐韵曦,伸手牵起她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 ;“方才唐伯伯叫你去前厅见什么人了,怎么去了好半天?”语气跟方才的冷然完全不同。
唐韵曦稍微顿了下,才道“是二皇子叫我过去,问了些话。”
文景年闻言目光一变,文景乾也目露疑惑。
“二皇子?他问你什么?”季池瑶神色有些担忧,很快问出了文景年也想问的问题。
“也没什么”,唐韵曦微笑地望着她,语调轻柔,悦耳动听:“他看到我们在亭子里抚琴舞蹈,就问了我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季池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文景年,眉头却皱了下。
那日几人随便聊了聊,文景年看着天色有些晚了,想起答应了今日要去陪皇后一起用晚膳,只好带着文景乾先行告辞。
临走时望着唐韵曦温婉如水的眼眸,刚刚怦然心动的少年心里不觉升起一股不舍的情绪,“韵曦,我——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吗?”只是几句话,脸部却有发热的感觉。
文景年顿了下,似怕对方拒绝,又期期艾艾地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刚好经过……”接着微微低下眼,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听到唐韵曦轻轻嗯了声,“自然可以。”温柔出口的几个字,带着微微上扬的声调,轻飘飘地飘到文景年耳朵里,就像一阵轻风即刻抚平了少年心里胶着的不安,脸上的笑容不觉飞扬起来。
长安宫的正殿内,静静立着三两个伶俐的宫女,皇后坐在圆桌的中央,脸带微笑地与分别坐在两旁的五公主和文景年一起用膳。皇后不时地给文景年添菜,一边跟五公主话些宫里的琐事,气氛温馨愉快。五公主跟母后这说着话,一边打量几眼文景年,笑着道:“母后,今日年儿看起来似乎心情特别好呀,我看她刚刚低着头一直在偷笑,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皇后听五公主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下文景年,也笑道:“年儿今日看起来确实气色红润,神采飞扬的。”
文景年见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五公主还用打趣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忙忙地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杯茶,拨着杯盖转移话题:“儿臣哪有什么好事啊,对了,儿臣听父皇说皇兄过几日就能抵达京城了,儿臣想到时候去城门口迎接皇兄,母后说可好?”
“自然好,辰儿这趟走了一年多,回来本宫定要着御膳房好好给他补补,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又消瘦了些……” ;一提起辰太子,皇后的注意力果然被移开了,开始念念叨叨着要给辰太子补身体云云。
文景年松了口气,却见一旁的五公主还笑笑地盯着她,文景年无奈,朝她讨饶地一笑,五公主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太子抵达京城的那日,文景年早早骑了马带着少量护卫,等在城门口。到了午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往这边行来,一个黄袍男子被簇拥在最前,文景年脸上顿时扬起笑来,一个翻身跳下马,半跪在地:“臣弟参见皇兄。”
太子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细作打量之下,心中喜爱,竟不由自主地打趣道: ;“咱们六皇子可是越长越俊俏了,以后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子倾心相许啊!”
文景年大窘, ;“皇兄就爱取笑年儿的!母后可想皇兄了,一个劲儿地念呢!”
太子见她俊脸泛红,知是年少羞窘,也不再揶揄,笑道“好!来,上马,跟为兄一道进宫去。”
太子和文景年骑着马意气风发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两旁跟着整齐的皇家护卫队。一年多的别离,兄弟之间的情谊没有产生任何的间隙,反而更添了亲近,太子一路对文景年细述着此行的见闻,两人说说笑笑地慢慢往皇宫而去。
皇帝文崇铭见到久别的太子也是十分高兴,着人备了宴席,大肆为太子接风洗尘了一番。听着太子详细地说着着一年多在庐阳的境况,皇帝摸着髭须频频点头。
“辰儿,听你这么说来,对庐阳一郡,朕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讨论完庐阳的事后,皇帝顺道提起今年的春狩,这皇家春狩是祖上规定的,每一年都要举行一次,所有皇室里的皇子,宗亲,以及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但凡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间的世家子弟都可以一起参加,今年也是一样,本是应应景,不过今年皇帝决定让太子来举行春狩的仪式,文景年在旁听了不由为皇兄高兴,这说明父皇准备让太子开始接掌朝政了,历来亲手举办春狩都是储君登基前必经的仪式。
春狩的这日,天高云清,正是个狩猎的绝好天气。猎猎东风中,明黄的旌旗交错挥动,各路人马整齐地排在城郊的草原上。
这春狩自祖上以来便定下的一个规矩,在狩猎中,无论是王子皇孙还是世家子弟,一律各凭本事,谁射下的猎物多,便是这猎场上的英雄。 ;往年拔得头筹的都是太子,一来太子骑术是宫里最好的骑师教导的,二来,虽然说一律各凭本事,但暗地里谁真敢跟太子争啊。今年太子要亲自举行春狩仪式,因而不会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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