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个重孝义的时代,他这般逼迫安夫人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来就有些过火了,日后少不得被人说闲话。现看太夫人的那副样子,那些宾客已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安大老爷的脸色也微微有些不太好看,她的眸光微转,知道今日之事还得自己去圆。
她当下拉着安子迁的手缓缓的走到安大老爷身边道:“大伯远道而来,还是先进内室坐坐吧,如今虽然已是初春,天却还冷的紧。大伯和奶奶的母子情份,自生下来便是系在一起的,就算是当年有再大的恩怨,把话说清楚便好了,母子间又哪里来的真仇恨!”
“这位是?”安大爷明知故问。
安子迁忙道:“这是我的媳妇,晶蓝,也就安府如今的五少奶奶。”
安大老爷赞道:“如此说来你便是远溪了,你眼光不错,你这媳妇端端是极其出彩!”说罢他又看着太夫人道:“母亲,你孙媳妇说的对,母子间又哪来的真仇恨,我所气恼之事母亲想必也是极清楚的,这事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交待,今日是安府家主易位之喜,我就先将陈年旧事压下,待这边的事情一了烦请母亲还我公道。”
他越是这样说,那些宾客就越是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众人的眼里都是好奇,但是见安府的人一直都忌讳莫深,也就都不好意思出言询问。
太夫人轻叹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安大老爷却又走到安老爷的身边道:“大弟,多年不见,你的风采比起年轻的时候更盛了,如今虽然已过五旬,可是却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更加的精神。”
安老爷自大少爷殁后,精神一直都不太好,短短半月的时光,人已老了不少。今日虽然是盛装,可是必竟心底有伤,再兼大少爷才刚过头七,他的衣服质地虽好,却极为简单,此时发鬓半白,老态尽显,又哪里有半点风采可言,安大老爷这一袭话摆明了就是嘲弄。
反观安大老爷,他虽然比安老爷年岁要长,但是精神却极佳,那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脸上有着健康的淡红色,那一身簇新的衣服端端将他整个人衬的如同刚过三十的郎君一般。
两人虽然是亲兄弟,但是长相却不太一样,一个身体微胖低矮,另一个却身材高大。楚晶蓝以前觉得安老爷的在这些老爷中的样貌也算是出众的,此时和安大老爷一比,便生生给比了下去。
安老爷自是听得出他话里的嘲弄,却也不以为意,当下只是淡淡的道:“一别多年,大哥的精神倒是旺健。”
“那是自然。”安大老爷眉开眼笑的道:“我若是没有个好的身体的话,昨夜里只怕已被别有用心的人烧死了,你说那好好的逢源客栈怎么就会突然着火呢?所有有时候天命很重要,有人筹谋半辈子的阴谋,只要老天爷不允,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功的!兜兜转转说不定就又回到了原地。”
安老爷面带关心的问道:“大哥都安杭城了,怎么都不回安府来住,在府里,断然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那可说不准。”安大老爷不冷不热的道:“我若是真的在安府住下的话,保不准昨夜就真被大火烧死了。反而安府二十五年前就起过一次大火,昨夜里再起一次,也不是什么怪事。”
安老爷知道昨夜的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安大老爷再厉害也不可能拿得住把柄,他便将这些嘲弄一笑置之,谁知安大老爷却又道:“我当年离开安府的时候,大弟说我若不能衣锦还乡,这一生一世也就不要再进安府了。也说过除非天降喜乐,否则也不用进安府了。而我若是能做到这些,你便将安府所有的一切拱手相让,大弟,事隔多年,这些话我可都记得极为清楚,不知道你都还记得?”
“大哥言重了,事隔多年,当年说的那些话我也全部都忘了。我一直觉得大哥是极为宽宏之人,定不会去计较那些气话,没料到大哥这么多年不回安府看看,竟是将我当年说的那些气话都记在心里了!”安老爷轻叹了一声,那眉眼里已满是挽惜之色。
安大老爷也轻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大弟当年之言只是气话啊!当真是为兄愚昧,竟是不知啊!我昨夜里在客栈外还抓了一个纵火贼,他还说那幕后指使他纵火之却是大弟,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有人见我们兄弟和睦,又在想那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想破坏我们的兄弟之情了!只是可惜了那幕后之人没有达到目的,也不知道看到我们兄弟如此和睦,会气成什么样子!那逢源客栈的老板当真是极倒霉的,那些和他挨在一起的商铺今年只怕也都犯了太岁!”说罢,他还重重的拍在了安老爷的身上,安老爷的身体原不是大好,这般一拍,便忍不住晃了晃。
安老爷心里大恨,稳住身形后看了安大老爷一眼,却见安大老爷也在看着他,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端的是兄弟情深,眸子深处却满是寒冰。
安老爷咬了咬牙,伸手一把抱住安大老爷用极低的声音道:“你怎么还没死?”
安大老爷也用极低的声音对他道:“你还没死,我又怎么能死?再说了,我这一次回来就是看你怎么死的!”
安老爷微笑,却用极阴冷的声音道:“当年安府已握在你手中的时候你尚且斗不过我,如今安府早已易主,全是我的人了,你又拿什么跟我斗。”
“儿子。”安大老爷含笑道:“就比我们的儿子,一会你就看着吧!就算你将所有的一切都筹谋好,你的儿子还是不是我的儿子的对手。所以儿子嘛,要的不是多,是精!你就算是生一堆也抵不上我的一个!”
“是嘛!”安老爷也微笑道:“我倒想看看你那个和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的儿子,如何赢得了我的儿子。”
安大老爷不以为然的道:“是不是纨绔子弟不重要,有真本事才重要。也许纨绔不过是假象,剥开那层纨绔的面纱却是惊天之才也说不准。”
安老爷被安大老一语说中痛处,顿时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安大老爷感觉到他的不快了,却依旧微笑着不紧不慢的道:“不说别的,至少我的儿子不会残暴的连自己的兄长都要害。大弟教子有方,你的儿子可真是得到了你当年的真传啊!”
安老爷面色顿时难看至极,安大老爷又不紧不慢的道:“你会知道什么叫做报应的。”说罢,他轻轻的把安老爷推开后道:“这么多年没见大弟,大弟还是如此热情,为兄开心至极。”
两人方才抱在一起的样子看起来亲密至极,可是抱之前的话后抱之后说的话,却让那此宾客生出了许多的疑云,再加之安府对这个大老爷一直只字不提,大老爷一回来又对太夫人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这两兄弟看着亲厚,可眼神都是冰的,只怕还有其它的隐情吧!而豪门大户里为了争夺家业时常有手足相残之事,看这情景,只怕安大老爷和安老爷也有些不太愉快的过往。
这些宾客原本就报着来看热闹的心思,此时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在心里觉得今日的这一场家主继位之事,只怕不会那么顺利了。
楚晶蓝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暗暗好笑,安大老爷今日一到安府可谓是语出惊人,看似毫无章法,却为后续的事情做了不少的铺垫,只怕安老爷是恨安大老爷入骨,再多这一些事情也不过是恨上加恨罢了,而这些举动在太夫人看来只怕别有深意。
她静静的看着两人的举动,嘴角微微上扬,这看似亲密的举动只怕是都想把对方的脑袋子给拧下来吧!她的眉眼浅浅,却扭头看了太夫人一眼,果见她的眼里满是悔后。她再看了一眼安子迁,却见他对她浅浅而笑,她也笑了笑。今日里的这一场家主易位之事,只怕不会顺利。
正在此时,人群里走出一人激动的抓着安大老爷的手道:“承恩,当真是你吗?这么多年不见你,你过得可好?”安大老爷小字承恩。
安大老爷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双热情的手,那人却又笑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难怪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林悦,以前还和你一起上过学堂了,你忘了吗?”
安大老爷微笑着道:“你倒是老了不少了。”
林悦却轻轻拍了拍安大老爷道:“岁月摧人老啊,如今已过五十,又哪里能不留点岁月的痕迹,只是你也看着太年青了,实在是不像过了五旬快六旬的人啊!”
安大老爷微笑着拉过安大夫人道:“我媳妇极重养生之道,说是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一副好的身体,否则又哪里来的力气对付世间的妖魔!”
安大夫人浅笑道:“身体原本就是最重要的,可是心态也极重要,若是整日里都想着害人,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掏空。而有了好的身体,就算是灭不了那些别有用心的恶魔,也能把他们熬死!”说罢,她的眼睛斜斜的瞟了安老爷一眼。
林悦闻言却笑了,对于安府当年的事情他也是知晓一二的,此时听到两人的话里句句含沙射影,他便知道安大老爷和夫人这一次回到安府,只怕也是存了些别的心思。他想起之前安府原本嫡系的继承人便是安大老爷,后来是安大老爷出了什么事情,然后带着妻子只身离开了杭城,这安府的继承人便落在了安老爷的身上。
安老爷听到两人的这一番话只气的发抖,只是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如安大老爷,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当下却被气的轻声咳嗽了起来。
安子迁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插嘴,此时看到安老爷被安大老爷气成这副样子,当下便给安老爷轻轻顺了口气,再让丫环去倒了一杯茶。
安老爷很想一把拂开安子迁,却又看到这么多人看着他,他不但不拂开安子迁,反而慈眉善目的道:“远溪当真是的极乖巧的。”
安子迁淡然一笑道:“敬重长辈原本就是我们这些做晚辈该做的,父亲身子不好,我自然要细心伺奉,要不然又岂对得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苦心栽培。”
安老爷听到他这一句满是嘲弄的话,心里更加的恼火,却只能将那些怒气压下,于是咳嗽的也就更加厉害了。
安子迁忙又给他倒了一大杯茶,伺候他喝下。
安府的这些少爷看到今日的情景,都觉得实在是有些诡异,当上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安子迁和楚晶蓝,又看了看安大老爷和安大夫人,他们这些兄弟之中,就安子迁长的最为俊雅,此时看到安大老爷和安大夫人时,都觉得安子迁和两人实有几分像。只是这些人原本就是至亲,也就没有人去多想什么。
三少爷一直敛目站在那里,看到安子迁伺奉安老爷时,他走过去将安子迁手中的茶盏夺过去道:“父亲的身子宜饮浓茶。”
安子迁扭头看他,见三少爷的眸光深沉,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整个人比往日清减了不少,处处透着森冷的气息。那么看着安子迁的眸子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却能让安子迁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怒和恨。
安子迁还未说话,一直站在后面的安夫人却已冷厉的道:“什么浓茶不浓茶,远溪最是心细,知道你父亲的身子不好,不宜饭茶,今日一早便命厨房煎了补气养血的汤来,那茶盏里盛的便是养生汤!他孝顺至极,又哪里像你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只顾着自己,又哪里会想到长辈!”
安夫人说话素来不太注重场合,再加之因为三少爷杀了大少爷,她当真是恨不得生三少爷生吞活剥,寝其皮,拆其骨,喝其血,食其肉,这样浓烈的恨意她今日还是刻意压着,否则只怕早已拿着刀子去砍三少爷了。
她虽然原本不喜欢安子迁,但是这些年来终是一直将安子迁养在身边,安子迁虽然性子张扬,对她却还算孝顺,以前每次从外面野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胭脂水粉钗裙首饰之类的物品,三少爷却从未做过。再加之三少爷的生母生前是安夫人的死敌,当年两人斗的极其惨烈,最终以三少爷的生母败北,被安夫人给害死了。人虽然是死了,那些敌意却还在的,只是以前三少爷处事也算圆滑,她也不太讨厌,再加之安老爷时常在她的面前说三少爷的好话,所以她以前觉得若是大少爷当上了家主,三少爷在旁铺助也还说得过去。如今大少爷被三少爷杀死,那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三少爷闻了一下那杯中残汁,果然是参汤之类的的汤饮,一时间脸色便有些难看了,却微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我是没有五弟那么细心,因为一直觉得煮汤之事是小女子的心思,男子汉应以大事为重。”
安夫人轻哼一声道:“对生身父母都不关心的人,又哪里能做得了大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鄙帚不扫,家便不宁吗?你还是先把自己本份的事情做好再去想那些大事吧!”
三少爷闻言顿时脸上微变,却很快就回过神来,对着安夫人微微一揖道:“母亲教训的是!”
楚晶蓝听到安夫人和三少爷的对话,心里觉得有些有趣,却也明白安夫人是那种极致护短的那一类人,以前是极力维护大少爷,如今大少爷没了,她虽然不指望安夫人护着安子迁,但是只要不护着三少爷,那便就足够了!
安老爷听到安夫人的这些话,心里甚是恼火,原本他知道今日的事情胜算并不太大,需要安夫人配和帮忙,没料到她一张嘴便是那些话。原本三少爷害死大少爷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安夫人,只是那一夜是在乐山居前闹的事,安夫人虽然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出来,可是在里屋还是将那些事听去了一些,再加之楚晶蓝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安夫人,所以安夫人便全部都知道了。
他当下忍不住瞪了一眼安夫人,安夫人却没将他的眼神放在心上,反而让书静将她扶起,缓缓的走到安大老爷和安大夫人面前道:“多年未见大哥和大嫂了,今日你们回来,我很开心。”她这一句话说的极为温和,没有半点骄纵之态,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大家主母的风范。
安大夫人微笑道:“多年没见大弟妹了,如今怎么成了这副光景?”
安夫人轻叹一声后道:“一言难尽。”
安大夫人却轻轻的握着安夫人的手道:“大弟妹如今且放宽了心,好生将身体养好了,否则子轩只怕也会走的不安心。”
一听到大少爷的名字,安夫人的眼里便有了一丝泪痕道:“罢了,都已去了,伤心也是无用的。你的年纪只比我小上几岁,如今却像朵花一样,我好生羡慕。”
“我不如大弟妹那般事事操心,老爷又未曾娶小,家宅安宁和睦,我自是要将自己照顾好了。”安大夫人看着安夫人的眼睛道:“大弟妹一个人操持这么大的家,又得操一些女人的心思,自然身子就不好了。你也听我一句话,女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好好疼惜自己,你自己都不疼惜自己了,又哪里能奢望男人来疼你!再说了,男人哪个不是粗心的?”
安夫人闻言轻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安大夫人,竟没有再掩饰她心里的羡慕。
安大夫人没有离开安府的时候和安夫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当时的安老爷是极为谦逊恭敬的,看似一点都不想做家主,可是当年一发起难来,便将安大老爷连根拔起,安大夫人当时刚生产不久就要被赶出安府,安夫人心里还有一些不忍,背地里还塞了一些金子给安大夫人,这也是当时太夫人说要将安子迁留在安府,安大夫人同意的原因。安夫人虽然是个自私之人,但是心肠倒也不坏,再加之心里有亏欠,总不至于虐待安子迁,而他们当时的处境是坏到极致,再将安子迁带在身边,指不定还会累得孩子丧了命。
安大夫人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安子迁一眼后道:“多放大弟妹了。”
安夫人的眸光微暗,眼里有一些不太自在,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来待安子迁当真是不太好的,更没有教过他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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