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的眸光微暗,眼里有一些不太自在,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来待安子迁当真是不太好的,更没有教过他任何事情,此时安大夫人向她道谢,她便觉得有些心虚。
许知府看着这一场闹剧,心里觉得有些古怪,逢源客栈失火之事他做为官家自然是极为清楚的,他当下便道:“安大老爷说知道那纵火之人,待安府的事情一了,便去一趟衙门协助破案如何?”
安大老爷见他一身官服,也猜出了他的身份,当下轻轻施了一个礼后道:“乐意之至!”
许和府微笑道:“如今吉时也快到了,人也齐了,安老爷可以将家主信物和大匙请出来了!”
安老爷还在咳嗽,听到这一句话后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只憋得整张老脸一片通红,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子迁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却走到安老爷的面前大声问道:“父亲,你怎么呢?”他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关心,只是嘴却是对着安老爷的耳朵喊的,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安老爷的耳馍一阵刺痛,他一点都不怀疑安子迁的声音再大一点,就能把他的耳朵给喊聋了。
安老爷重重的咳了一声,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耳朵被震的生疼话也说的极为大声,他说话的嗓门也就大了起来了,直把站在他身边的那些老爷们全部震得吓了一大跳,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安老爷平日极重规矩和言行,此时这般一闹见那些个宾客全部都看着他,他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正在此时,楚晶蓝温柔的声音响起:“张大夫,里面请!快些给我父亲把把脉,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安老爷闻言脸色微变,心里冷笑连连,原来楚晶蓝早就料到他会装病,竟是连大夫都请来了。
安子迁一把将那大夫拉过来道:“父亲已病了许久,烦请大夫好生帮忙看看。”
安老爷有些“虚弱”的道:“只是旧疾复发,应该不打紧。”
张大夫小心翼翼的替安老爷抱过脉后道:“不妨事,安老爷只是最近忧伤过度,导致脾胃失调,再加之虚火过旺,肺气上扬,待老夫开几副清火调脾的药服下便好了。”
安老爷轻轻点了点头后道:“有劳大夫了!”
安夫人轻叹道:“老爷,你常劝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如此执着?你也一把年纪了,这世道如今都是年青人的了,今日你将家主之位交给远溪之后,便好生休息一段日子,日后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是啊!”安老爷满脸温和的道:“是该享享清福了。”
安夫人看着安老爷的眸子有了一抹淡淡的温和,安老爷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警告的味道,她却似没有看到一般,那又原本有些焦躁的眸子反而温和了起来。安老爷和她几十年夫妻,却极少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安老爷的眼里有了一抹惊异,安子迁在旁道:“我知道父亲一直担心不成材,所以很多事情也一直放不下,今日里我便当着所有老爷和长辈的面承诺父亲,日后定将安府妥善经营,让安府日日壮大。”
“好!”安老爷还没有说话,安大老爷已大声道:“贤侄有这等雄心壮志当真是安府之福,我记得当年父亲将安府交给大弟的时候,大弟也说过类似的话,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安老爷闻言暗暗咬了咬牙,当年太老爷在将安府家主之位交给他的时候,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一直阴沉着一张脸,只草草将印信扔给他便走了出去,当时只留他一人在堂前,当时他的心里极度难过,在心里是发过那样的誓,却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他看了一眼安大老爷,眸光一时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那神情分明就是你别高兴的太早,好戏还在后头!
安大老爷也极为淡然,没有将他的眼神放在心里。
安老爷正襟危坐,沉呤半晌之后庄严的道:“请家主圣物!”
第五十八章
安老爷的话一说完,安府的总管便捧着一个如同猫眼一样的物事走了进来,那物事只有婴儿的拳头大小,却因为光泽极为特殊,一被端了出来立即引得满屋子的目光。
识宝之人一眼便看出了那物事不同寻常,那么大而色泽通透的猫眼,是万金也难求的。
楚晶蓝还是第一次见到家主的信物,不由得愣了一下,只觉得那东西是极漂亮的,楚家的家主信物是一块通红鸡血石,这安府家主信物却是更加珍贵。要在猫眼上雕刻字迹,很容易就会将整块猫眼给毁了,可是这块猫眼却是匠心独具,也不知是用什么手法精细的雕开了底面再衬以极为繁复的工艺手段,将字用汉白玉雕好,直接贴合在猫眼的底部,于是便有了这枚神奇的家主信物。
信物下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那宣纸旁边赫然盖着一个印,印上是一束稻穗的花样然后旁边有一个的隶书的安字,当真是做的美伦美奂。
安老爷小心翼翼的将家主信物接了过来,然后脚蹒跚的走到土地公的牌位前极度恭敬的道:“上神在上,信男扣请神裁,欲将安府的家主之位传于第一百二十七代孙行五远溪,他自小聪慧,行事克俭,是个极擅经营之人,还请上仙允其接替家主之位,信男扣谢!”
他的话一说完,早有仆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阴阳大卦放在他的手中,他先对着神位扣了三个头,然后才接过那卦再扣了三个头,这才将卦扔到早已铺好的米色锻面之上。
第一卦两阴朝上,是阴卦,安老爷的面色微微一变,又道:“远溪心地极善,以前虽有错处,却是知错能改,上仙是天上神仙,最能容人这短,远溪又是诚心改过,给其一个自新的机会吧!”说罢,他又扣了三个头,再将卦扔出去,这一卦却是两阳朝上。
安老爷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安子迁沉声道:“远溪你且跪下,向土地爷说说你的一片诚心。”
卦象本有八八六十四卦,天地乾坤尽在尽中,安老爷连掷两卦都极不吉利,这表明了安子迁极不得神意,那些围观的宾客脸色都变了。本来卜卦之事应该请得道高人来做,只是安府里历代家主的更替都由上一任家主来完成,所有的一切便都由安老爷来做。
安子迁依言跪在土地公的像前道:“安家因上仙庇佑,铺子里的生意一直都极为妥贴,信男曾有过荒唐之举,却只是年少轻狂之行事。如今成家立业,早已修身养性,再不会做那等狂妄之事,上仙肚量极大,必不计人过往之失!远溪扣首!”说罢,他也扣了三个响头。
安老爷正欲再抛卦,却听得三少爷大声道:“父亲,母亲,你们看土地爷的眼睛!”
他说话的时候,楚晶蓝已经看到那神像的眼睛里有红色的液体溢出,她的嘴角边有了一抹冷笑,当真是妙到极致啊,竟是连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她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就看过许多神示之兆,一直没太放在心上,没料到今日里他们倒让她再度长了些见识。
大少夫人一看到那红色的液体,顿时大惊道:“天神溢泪!且是血泪,这是大凶之兆啊!”
那些宾客看到这样的事情顿时大惊,天神溢泪之事在杭城出现过,不过是发生在西首的一间古刹之中,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传闻那一次看到溢泪的百姓,大多死于非命,此时闻言,满座皆惊。
四少夫人也大声道:“这事极大,莫非土地爷觉得五少爷做安府下任的家主有所不妥,所以才有溢泪之事?”
大少夫人忙道:“此时是在求土地爷的意思,此时有这样的症兆当指这次的事情,还请父亲从长计议!”
四少爷道:“大嫂说的有理,这事实在是太过诡异,又是土地公的意思,父亲还是细细考量才好。”
三少爷也道:“这是极凶之兆,请父亲三思!”
安夫人看到这副情景,倒没有说话,只是静坐在那里。
安老爷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道:“安府嫡子,只有远溪,若是远溪不得神意,那可如何是好?”
一直不说话的安夫人终于缓缓的道:“老爷不用太过担心,远溪虽是嫡子,他若是不合适,还有子期、子墨、子然等人,不如一一试过之后,再确定家主之位如何?”
“安府的家主之位素来传嫡不传庶。”安老爷满脸为难的道。
安夫人淡淡的道:“家主之人,德才兼备者当之,老爷又何必如此重嫡庶之分?”
满座的宾客也皆道:“就是,安五少爷虽然最近是有长足进展,可是之前终究是犯过大错,神都不原谅他,安老爷又何必执着。”
“这是上神之意,安老爷还是莫做他想,让其它的少爷来试试,谁能先掷出宝卦便让谁做家主便是。”
“是啊,天意不可违啊!”
“……”
安子迁听到众人的对话,心里冷笑连连,他看了一眼那土地公的“红泪”,只觉得安老爷在他的面前玩这种小把戏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看着安老爷道:“父亲,各位长辈说的极对,神意不可违。土地公守护安府这么多年,想必也是极度公正的,只是那些让他不舒服的人当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絮!”
说罢,他又朝神像跪了下去,一边扣首一边道:“信男无才,让上神如此失望,实是信男之错!”说罢,他做势大哭,一把将土地公的神象抱了过来,再用了一分巧劲,“叭”的一声便将那神像的后脑给掀了开来,众人先欲斥责于他,却赫然见那个空荡荡的神像后脑处放着一袋红色的物品。
那物品做的甚是巧妙,是紧紧嵌在内壁,再在神像上开了一个极小的洞,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而袋内之物也极细心的处理后,缓缓的流了出来,那放东西之人显然是细细算过时辰的,否则不会如此之巧。
二少爷拿起来一看,然后惊道:“是猪血!上神眼里的血泪是猪血!”
“何人如此对上神不敬,竟用了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楚晶蓝在一旁厉声喝道。
安老爷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还未说话,楚晶蓝又冷然道:“今日是谁打扫的神台?”
太夫人原本一直都淡然的看着这场闹剧,到此刻冷声道:“如意!”
如意忙道:“因为今日里要祭神,所以屋子里的布置昨夜里就已打点妥当,荣华堂里也命人在外值了夜,负责打扫的是府里的几个杂仆,但是给神像的擦身之事一直是大少奶奶在做。”
自从大少夫人嫁到安府一年之后帮安夫人主持中馈之后,荣华堂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点,就如同新年的夜里是她给神像上的供一般,其它的人怕触犯神灵,一直都不太敢给土地公的像擦身。
如意的话一说完,所有的目光全落在大少夫人的身上,她原本一直安安份份的站在安夫人的身侧,看到那神像渗出血泪时虽然说了话,却始终一片淡然。
此时她微微敛着眉道:“没错,神像是由我擦净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那种不敬之事,因为长年供奉,我比谁对上神都尊敬,又岂会做那样的事情?”
“若不是你的话,谁又有机会去做那些手脚?”二少夫人的眼里满是不信。
大少夫人看了二少夫人一眼后道:“神像是由我在擦拭,若是出了事情,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我,我有那么蠢会做这样的事情吗?更何况我还怕如此对待天神,神发怒怪罪!”
“那倒不一定,这事做的极为隐蔽,若不是方才五少爷将神像抱起来,谁会发现这背后的机关?若是不被发现,这天神落泪之事也便无人查证。你等事情一过,再把那猪血取出来,便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二少夫人原本就和大少夫人不和,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对付大少夫人的由头,又岂会轻易放弃!
大少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后道:“二弟妹说的是很有道理,没错,往日是由我在给神像打扫,可是能接触神像的可不止我一人!府里的任何人都有机会!”
“府里除了你,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动神像!”二少夫人不依不饶的看着大少夫人冷笑道:“再说了,你的心思只怕整个安府的人都知晓一二。”
大少夫人冷哼一声,也不理二少夫人,却在太夫人的面前跪下来道:“奶奶,孙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以前,由五少爷继任安府的家主,大少爷在世时,我们也许会想些法子来破坏,那是因为我们有私心,可是如今大少爷已经去了,就余下我一个寡妇,我来惹这一摊子事情做甚么?大少爷无后,我如今栖身安府除了靠着奶奶和母亲的爱怜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倚仗了,又岂会去做那些蠢钝至极的事情!”
她的话说的很慢,几乎字字浸血一般,她没有哭泣,那眼眶里却含着晶莹的泪珠,任谁一看就觉得楚楚可怜。而她那一句寡妇,却深深的嵌入了太夫人的心里,太夫人寡居多年,这些年来安老爷虽然孝顺,安府里所有的一切也都顺利,可是身边已没了那个可以陪她说话之人,那寡居的生活看似风光却是满目凄凉,大少夫人又如此年青便成了寡妇,还不如她如今儿孙绕膝,那样的日子真真是极其难过的。
大少夫人的话不仅字字句句说在太夫人的心上,也说在了满堂宾客的心上,一个丧了夫又没有子嗣的女子只求有好生立命之地,又岂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再则安子迁和大少爷是同胞所生,对大少夫人而言也算是最近的亲人,只怕都巴巴的盼着他做上家主,又岂会暗中生事?
太夫人将大少夫人扶起来道:“你不用急,这事自会有人查清楚的。”
大少夫人却轻轻抹了一把泪,微低着头道:“求奶奶做主!”
太夫人看了一眼二少夫人,二少夫人见那些宾客的眼睛里多是不善,心里不禁大恨,却也知道此事不能再提,她缓缓的道:“大嫂说的是极有道理,只是听大嫂这一席话说来,便是暗指那将猪血放入神像之后的人是不愿意五少爷做家主的,放眼整个安府,除了五少爷之外便是三少爷的呼声最高,莫非大嫂的意思是那猪血是三少爷派人放的?”
楚晶蓝闻言暗赞二少夫人反应灵敏,二少夫人虽然在大少夫人的面前败北了,可是却顺着大少夫人暗示的意思说出来,若是有人有疑虑的话,二少夫人也大可以说大少夫人的意思。这一招借力使力,用的倒是极为高明的,她的眸光微转,缓缓的看向了三少爷。
二少夫人的话音一落,所有的目光便落在了三少爷的身上,三少爷的眼里有一抹冷意,却依旧缓缓的道:“二嫂切莫乱说,我是庶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夺得安府的家主之位,在我的心里,可是真心实意想让五弟做上安府的家主。再则,二嫂又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于我,说有些话之前还请二嫂三思而后行。”
“三少爷的心思,不说安府所有的人都知道,单论半个月的事情和七日前的事情,安府里所有的人都心知肚名,只是不说出来罢了,三少爷当真能瞒得过全天下的人吗?再说了,我可没有胡说八道,那意思可是大嫂的,我不过是把大嫂没有说出来的话说出来罢了。”二少夫人冷眼看着三少爷,眸子凌厉的如刀。
她的话才一说完,三少爷便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少夫人,他微微低着头道:“那大嫂是什么意思呢?真如二嫂说的那般吗?”
太夫人听到二少夫人的话时,眼里已有浓烈的不快。
大少夫人不紧不慢的道:“我从没有指证过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二弟妹的猜测罢了。”
二少夫人原本以为搬出大少爷的事情,也能一并将大少夫人拉入她的阵营,没料到大少夫人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接着出言对付她,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楚晶蓝看到这等光景,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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