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身上已没有往日的气势,这般坐在那里,已见苍老。
迎着窗户透过来的光华,楚晶蓝已看到她的鬓间露着几根白发,仿佛只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马氏就老了十岁。
楚晶蓝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她还记得在她还小的时候,马氏对她是宠爱有加的,每日里将她打扮的像一个小公主,眼神里满是温柔。母女之间,已不知从何时起已变得如同仇人一般。
马氏似感觉到她的目光,扭过头见是她,冷哼一声道:“来看我笑话吗?”
楚晶蓝浅浅的道:“养育之恩大于天,女儿又岂敢存了看母亲笑话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母亲求解。”
马氏冷笑道:“这当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无所不能的楚大小姐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她的脸色已不复方才的平静,那点点寒气涌了上来,竟有些尖酸刻薄的嘲弄。
“我只是个人,又不是神,自然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楚晶蓝浅浅的道,语调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
马氏冷哼,竟扭过头不再看她,她只浅浅的道:“有记得儿时母亲甚是慈祥,可是自从表弟进楚府之后,却是对我一日冷过一日。今日里我们母女成了这副光景,当真只是我的不孝所至吗?母亲为何不去想想自己的原因。”
马氏心里原就对她有太多的不快,听到她的话将头扭的更厉害了,只给了她一个背影,她也不恼,缓缓的又道:“我以前也觉得表弟是个极聪明的,可是此时看来却也不尽其然,他当真是蠢钝至极,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奢望楚家的家业,他勾结绚彩坊的余三公子欲霸占楚家的家业只怕是引狼入室的作法。最可笑的是他居然做下这样的蠢事之后还敢到楚家来招摇,这不是讨打吗?”
“你把他怎么样呢?”马氏一听到顾荣辉的事情头很快就扭了过来,话语里满是关切。
楚晶蓝一阵心寒,她冷笑道:“母亲把对表弟的关心放在我的的身上的,我们母女间断不会变得这样的境地,你也不用再被禁足。所以我不止一次的怀疑,你到底是我的亲生母亲还是表弟的亲生母亲!”
马氏听到她的话身子一颤,她的眸光有些迷离,没有看到马氏的动作,她又接着道:“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二姨娘对我的关心似乎都会比母亲多,她看我的眼神都比母亲温柔三分。以前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不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如今见到母亲对我的态度,我是全都信了。”
马氏听到她那句“她看我的眼神都比母亲温柔三分”时,马氏的眼里有了一抹浓烈的恨意,她近乎一字一句的道:“我当年就不该引狼入室!”刘氏虽然是楚老爷从外地带回来的,但是所有的小妾要进门一定得经过当家主母的同意,马氏若是执意不同意,楚老爷也会犯难的。而她这一句话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楚晶蓝见她神色有异,只道她的心里有些触动,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又缓缓的道:“有些事情我也不原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母亲。可是表弟他终是姓顾不姓楚,再说了,就算他姓楚我也没有办法容忍他一次次做下蠢事,所以今日里就给了他一些教训,让人打了他一顿,他下次若是还敢再来楚家的话,我就要打断他的腿了!”
马氏的脸色微变,咬着牙道:“你可当真是地心狠的紧,竟是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楚晶蓝微笑道:“我是母亲养大的,母亲自是知道我的性子,别人敬我一尺,我便会敬人一丈,而若是有人把我当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于我,那么我就不会留情了。”
马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狰狞着脸朝楚晶蓝走进了几步,楚晶蓝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浑身上下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马氏原本想冲过去扇她几巴掌的,而此时见到她这副模样再想起她以往的手段时,她竟再也没有办法在她的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那只手竟也没了力气。
马氏咬着牙道:“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随母亲怎么说。”楚晶蓝缓缓的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表弟他明知道我的为人,之前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别来楚家晃荡,他竟是不听劝告,还要前来惹事。是不是母亲允了他什么没有兑现,所以才引得他不顾危险的前来?”
马氏的眼里有了一抹无奈,却冷哼道:“没错,我允了他的家主之位,可是你却霸着不放。他也真是傻的紧,明知此时不会有太大的希望,竟还来问我这件事情。”
楚晶蓝直觉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可是看马氏的样子,只怕是不会告诉她真正的原因了。她浅浅的道:“哦,原来是因为这样事情啊!那他是真蠢了。其实在早前我是真的想过不做这楚家的家主的,可是现在却觉得这家主之位坐的虽然累人却也极为开心,我不打算再让出来的。他那副德行,也根本就不配。”她的眼睛瞟了一下马氏后道:“母亲的德行也不配!”
马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楚晶蓝又低低的道:“我以前觉得父亲的病是极难治的,终年缠绵病榻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子已跨。而今日里我见到二姨娘对父亲的态度,以及父亲的精神状态之后,我便不这么觉得了。母亲常年只知索取不知付出,父亲是注定要吃些苦的。我原本想只将母亲禁足一月便放出来全了和父亲的夫妻之情,和我的母女之情,可是如今看来,母亲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合适。”
马氏大急道:“你这不孝女难不成想将我关一辈子!”
“那倒不会!”楚晶蓝的手握成了拳头,眼眸里有了一丝泪光道:“父亲大限之后,我会解除禁足令。而在此之前,就只有委屈母亲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马氏在她的身后怒吼道:“楚晶蓝,你这样对你的亲生母亲全被雷劈的!”
“反正我被雷劈了母亲也不会在意,就由着老天爷去吧!”楚晶蓝说话间已走到门口道:“可是如果父亲因为母亲而少活一日,我都会难过许久。”
马氏听出她话里弦外之音了,当即跌倒在地。
楚晶蓝回到安府时天已近黄昏,金风一起,已吹黄了路边的绿叶碧草,因为天气转冷,路上行上无几,看起来颇有几分秋意,金色的野菊花在路的两旁开的灿烂,漫天的风景却在她的眼里看起来多了几分悲苦之意,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头轻轻的支在车沿上,愣愣的看着车厢外的风景。
也不知何时马车已停下,圆珠下了马车后在车门外候着,楚晶蓝的眸光微沉,缓缓起身,圆荷又拿了一件披风替她披上,她浅浅一笑便欲下马车,只是头才钻出去,便看到了安子迁那张放大的俊颜,她微微一怔,他的手已伸到了她的面前。
楚晶蓝的眸子里有一抹淡淡的复杂,一双如墨玉一般的眸子望着他那双比琉璃还要温柔几分的眼睛,她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投委屈,恨不得一把撕烂他的脸,再把他那双素来极会勾人心魂的眼睛给挖出来。她停在马车的门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手递给他。
安子迁看到她眼里的怒意不禁微微一愣,两人自相识以来,她素来是淡然的,平素里就算再生气也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那双眼睛就如秋波一样,虽然灵慧动人,却又永远都如东湖的水一般,澄澈平静,偶有波澜也很快就隐去,像这般怒气上涌的瞪着他的样子倒还是第一次。
他想起他昨夜未归的事情,又想起今日回府后的众人的问词,知道她心里对他是存了几分怒气的。又觉得她那样沉静的人也会生气,当真是一件不易的事情,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的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地位。这般一想,他的心里倒生出了几分欢喜,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又朝前伸近了一分。
楚晶蓝看到他嘴角边溢出的笑容,心里的烦郁之气没来由的又重了几分,因着这一分生气,她的心倒平静了下来,她浅漠一笑,纤纤素手已撑在了车辕之上,身子轻轻一侧,再微微一转,便灵敏无比的跳下了马车。
她站定后浅浅一笑道:“五少爷何时回来的?”
安子迁见到她的举动眸光微暗,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已经有了几分尴尬之色,他轻轻咳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轻轻的道:“中午便回了,我去了锦缎坊的总店,阿发说你去看大掌柜了,我便又去了大掌柜家,到那里后,门房又说你早已离开了,我四处寻不见你,便在这里等着了。对了,你这段时间去哪里呢?怎么不将红梅和绿叶带上?”
楚晶蓝微微一笑道:“哪能日日劳烦她们两人,我只是觉得今日心情甚好,便让圆荷陪着我去游湖。”
由于前几日的阴雨,游湖的路上到处都是泥泞,这马车上却没有沾上一点泥巴,很显然她撒谎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再问具体细节,温雅的道:“外面风大,我们说去再说话吧。”
楚晶蓝听出他嘴里的淡漠之意,她的心中微寒,因着心里的那个猜测,只冷声轻哼,便缓缓走进了安府,再顺着抄手游廊回到了悠然居。
圆荷和圆珠跟在两人的身后,因着那一分微微有些怪异的气场,圆珠竟破天荒的没有由着性子胡说。
屋子里炭火生的极旺,一进到大厅,便涌来一股暖意,楚晶蓝的眼睛在瞟到安子迁时又生了三分闷气,也不理会他,径直到净房去洗手。
朱婆子来问楚晶蓝今晚想吃些什么,她意兴澜珊的道:“照着我往日里喜欢吃的菜做几个便好,不要太浪费。”
朱婆子察觉到气氛怪异,不敢多问便退了下去,安子迁却拦住她道:“去做个红烧肘子吧,我想吃了。”
朱婆子偷偷的看了一眼楚晶蓝,见她没做任何表示,但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安子迁看到朱婆子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几分不悦,这悠然居里原本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如今竟要看楚晶蓝的脸色吃饭了。
安子迁的眸光微睑,淡淡的道:“我昨日里有急事外出了一趟,今日里多亏你替我在母亲面前圆了谎,要不然定少不了唠叨。我听说今日二哥一回来就被母亲拉进祠堂悔过去了,说是要好好管教二哥……”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每次只要一撒谎就需要用无数其它的谎言来圆,有些累倒是真的。”楚晶蓝在一旁接过他的话头悠悠的道。
安子迁朝她望了过去,只见她的脸已洗净,身上的披风已经除下,她那套蓝宝石的头面衬的她的肌肤似能掐得出水来,粉嫩嫩的红唇在灯光的诱惑下,竟散发着诱人的色彩。
他的心里升起一抹悸动,知道她今日是刻意装扮过的,那微挽的发如同有了灵动的生命一般,衬着她雪白的脸,竟比极品的缎子还要好上几分,他的喉结不由得轻轻动了动。他自认不是以色待人的男子,可是每次一见到她总是难以控制内心里千般涌起的情绪。他心绪有些复杂,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只怕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魔障,他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个洒脱随意之人,不会被任何女子绊住,可是时值今日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这一生只怕是栽在她的手里了。
昨夜一夜未归,他出去办事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回到安府之后听到众人的说词之后,他从众人描述中已然猜到她是动了怒了。原本他去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在听说了她替他撒谎之后却有些慌了神,一早就在考虑该如何向她解释,所以才有了外出寻她的事情。只是寻她未果后,心里竟更加的担心了,怕她出事,也怕她生气。
当那些念头在他的脑中出现时,他竟为自己心中所生的感觉暗暗好笑,他何时也变得前怕狼后怕虎呢?直至此时,他才猛然惊觉他也并非是怕她,而是心里爱她,所以在意她的感受。
他朝她缓缓走近几步后道:“若真嫌累的话,日后就不用替我撒谎了,母亲话虽说的极凶,却是极疼我的,断断不会像罚二哥那般罚我。”
楚晶蓝微笑道:“嗯,我日后不会再替你撒谎了。”
她这一句话里有几成意思,却也是顺着安子迁的话说的,他听着心里觉得有些堵,却又无从反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朝她再走近了两步,伸手将她圈在怀里,她下意识的想躲,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竟生生忍住了躲的冲动,任由他拥进了怀里。
“昨夜里总舵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处理,因为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安子迁低着声在她的头顶轻轻说着话。
楚晶蓝的头正靠在他的胸前,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眸光微微一松,方才的那些警惕和猜疑竟散了不少,头却依旧靠在他的胸前不说话。
安子迁轻轻抚着她的背又道:“我其实是今日辰时末回来的,听说表妹出事了,便去看了下她。晶蓝,那一夜你是否也曾动过和表妹一样的念头?
楚晶蓝的身子微微一僵,安子迁却已将她从他的怀里扶了出来,看着她眼睛道:“对不起。”
楚晶蓝见他的的眸光幽深似海,她一时间不明白他那一句话是为什么而道歉,他又浅浅的道:“我是男子,虽然知道那件事情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伤害,却又见你往日里平淡的紧,而那件事情也极少有人会提及,便以为你的心里或许也并不甚在意那件事情,所以我以前总盼着能消淡你心中的顾虑,一直在你的面前说着表哥的好话。如今看来,我那些做法,只怕是伤害到你了。”
楚晶蓝没料到他竟为那件事情道歉,当上眸光微敛,没有回答,安子迁却又在低低的道:“表妹在杜府里寻死觅活,那副模样较往日憔悴了许多,听说杜夫人给她难堪了。”
“然后呢?”楚晶蓝浅浅的问道。
安子迁愣了一下后问道:“什么然后?”
楚晶蓝缓缓的道:“依着你往日里处事的法子是:然后你将表小姐也接进安府,再许她一个平妻的身份,便也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安子迁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楚晶蓝冷着眼看着他,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后道:“晶蓝,你方才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楚晶蓝轻哼了一声道:“五少爷想如何理解都好,重要的是表小姐会进安府吗?”
安子迁见她神情冷峻,当下不敢再笑,却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以为我这里是善堂吗?见到一个女人都要往家里带?阿娇是父母之命,又因我毁了名节,我不能不娶,晓玉和洛冰两人都是孤女,独自存活多有不易,所以我才将她们两人带进了安府。而田甜完全就是阿娇硬塞到我的床上的,当时又刚好被她带人撞破,我没有法子才将她收的房。”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那一日因着你而毁了名节,你若是不娶我我将无处可去,所以心生慈悲就将我带进安府?然后许我平妻之位?”楚晶蓝淡淡的问着,这些话她早就想问他了,越是对他动了情,她便越是想问个明白,只是她的性子虽然不失温婉,却也是极骄傲的一个人,这些话是极难问出口的。今日里若不是她的情绪受到了波动,加之他又主动坦白,她才顺着他的话头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安子迁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和她们在我的心中是不一样的,我初次见你时,你当时一片镇定的坐在被惊的马车之上,只那一眼我便对你动了心思。只是那时你是表哥的未婚妻,我又哪里敢生出其它的念想来。再见你时你被乌有极戏弄,我犹记得你那一日厉声一喝‘给我打’,当时是真的为你生出了不平,也曾动过一些念头,却又觉得自己的名声太差,家中又有妻有妾,你定然是看不上我的,所以便生生断了那个念头,直到那一夜出了那样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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