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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音乐还没结束，我抓紧时间又偷偷往那宝座上看去，我想看看“西门庆”和“吴月娘”在这样一个众妾云集的家宴上的表情。眼睛刚溜到宝座上我就后悔了！
本来扭头朝向云飞燕一边的“西门庆”，突然把脑袋掉转了过来……
我赶紧低下头。
最后一丝琴声慢慢在空中划过……乐声戛然而止。
“陛下。”一个太监走上前，跪地请示。
“西门庆”没说话，似乎是作了个手势，太监站了起来，从另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个折扇模样的东西，递给站在宝座边的###玉，###玉接过后躬身呈给“西门庆”。
“奏《云韶》，”大概是“西门庆”看中了某个曲子吧，###玉对台下说道。
我以为音乐要起来了，谁料从殿外走进来一列衣袂飘飘的艳丽舞女，我偷眼瞧一下：个个腮若红桃，眼似……熊猫，唇上一点猩红。
妈呀，这个时代的流行妆容真可怕！
乐声响起，舞女们衣袖齐举，踏上那红色丝绒的地毯上翩翩地起舞了！
对着舞女，宝座上的夫妇似乎都没什么表情。“吴月娘”虽是很端庄的样子，可我分明从那张削薄的脸上看出一种苦大仇深的含义，“西门庆”端起一杯酒在唇边沾了一下，一双眼睛却随着舞女的衣裙转了起来……
哼，本色啊！那么多的女人了，还跟饿狼似的。
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我慢慢抬起头，觉得不像才进殿时那样不自在了，开始观看舞女的表演。说实在的，真是冗长而无趣。一会儿举举袖子，一会儿扭扭腰的，音乐节奏又慢的很。我真不知道，如果是对着这样的舞蹈，傅毅是如何在《舞赋》里写出“姣服极丽，姁媮致态……眉连绢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 这样的句子的？
反正，我是不具这样的欣赏水准。
……
“好！”正当我感觉无聊透顶的时候，忽听宝座上方传来一声拍掌声。
“噗嗤……”我抑制不住的轻笑起来：这样的舞蹈还能叫好？
笑完了，我蓦地发现，大殿里悄然一片……所有人的眼睛，从妃嫔到舞女，从皇帝到太监，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
惹祸了！
就在我暗叹“完了”时，只听“吴月娘”一声厉喝。
“大胆！”
“微臣知罪！”我连忙上前跪下，真正地双膝跪地。
……
静，诺大的殿堂里静得似乎连外面雪花飞舞的声音都能听见。
地板是温热的，可我的心却在冒着凉气：这样的场合，我公然地大笑，不仅是无礼的表现，而且是不尊重君上！我会受到怎样的处置？是被拖出去暴打一顿褫职为民还是……
“起来！”“西门庆”发话了。
“谢陛下！”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敢抬头。
“呵呵……叶侍卫是笑教坊舞伎演得不好还是笑陛下没有品味呐？”坐在上首第一位的云飞燕幸灾乐祸的开口了。
“我……”我动了动嘴唇，想发出声音来，可是还没想好就被“西门庆”打断了。
“今儿是除夕，本是要热闹热闹，不必太过拘礼！”
没想到：“西门庆”竟然替我说话了。皇帝金口玉言呐，我应该没事了吧。
松了口气，正在暗自庆幸之时，只听得那“西门庆”又开口了。
“叶爱卿既然觉得教坊的技艺不够精湛，那么请爱卿表演一曲如何？也让朕和众位娘娘开开眼呐？”
如同被兜头打了一棍，我懵了。那话语里的戏谑，那嘲弄的口吻……
“是啊，陛下都发话了，叶侍卫何不跳一支，让大家欣赏一下。”“潘金莲”云飞燕和“西门庆”配合得真好啊，一前一后。好一对狗夫妻！
“是啊是啊……”有人开始附和了。
怎么办？第二次受辱么？决不！
深吸一口气，我走上前去，对着御座单腿跪下，眼睛直视“西门庆”。
“如若陛下和众位娘娘不弃，飘飘就献丑了！”我一字一句地对着“西门庆”说。他的眼神在我的直视下无处躲藏，惊异中……似乎含着某种情绪。
“那好。”准了。
“劳烦请奏《破阵乐》！”我笑着对身后教坊的乐工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我伸出纤长白腻的手指，解开群袄……“啊……”有人惊呼出声。
不管！
非常淑女地将脱下的裙袄交给一位宫女，只着白绫深衣的我提起剑，踏上了大殿中央的丝绒地毯。
“铮铮”的乐声响起，我提腿，弯腰，仰首，长剑出鞘……
在那杀伐征战的曲声中，我时而如蝴蝶穿花，翩翩翻飞，时而如鹰隼击空，高高跃起……
白衣胜雪兮如云飞扬，青丝芜漫兮类月流光。菡萏发兮靥凝莲萼，秋水汤兮目生横波……
我的身体轻得像一根羽毛……我觉得自己飞舞在云端，手中长剑幻化出道道白光，闪电般迅即，闪电般耀眼……又像丝带般柔滑，随我的身体翻卷……
乐声渐歇，我的动作转慢，应着最后一缕琴声，长剑刺空，我身如控鹤，单腿直立，腰背后倾，长发倾地。
……
乐声终止，我收剑起身，对着御座深深一揖。
“飘飘粗陋，还望陛下、娘娘不要怪罪！”
沉寂。无人回答我。几秒钟后，还是“吴月娘”先开了口，哼哼唧唧地。
“啊……叶侍卫剑术超绝，舞技也堪一流……”
“谢娘娘！”我第一次在这殿中不卑不亢。
“啪啪啪……”鼓掌声起，我抬头一看，是云飞燕。
然而紧接着，如暴雨般，整个大殿响起掌声一片。所有的人，包括教坊的舞女，全都毫无掩饰地把他们的欣赏写在了脸上。只有一个人例外——“西门庆”。
只见他面色沉静，眼神有如呆滞般……
哈哈哈，终于把这个色狼雷了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玉提醒“西门庆”是否还要看节目，“西门庆”方回过神来，叫过###玉，小声说了什么。于是###玉大声向下说皇帝陛下很满意教坊的演出，马上打赏。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男女齐刷刷跪了一地。
“众卿平身！”
于是一干人等又站起来。
超无聊！我看不习惯，心中忽然生出一点愤懑：为什么不给我赏钱？掌声不都给了我么？
领了赏钱后，这帮子政府专用演艺人员又齐齐地趴在地上磕了一回头才出去。
艺人们走了，我想场子该散了吧。果然我今天好运，“西门庆”竟然开恩让我先回去。
“叶侍卫无事可先退下吧。”
“谢陛下！”我上前作揖道谢，不想下跪。
就这样，在锦绣丛的注视和“吴月娘”的冷眼中，我提剑迈出了大殿。一出去，冷冽的寒气就扑了满身满脑，然而这寒冷却给我带来了一丝快意。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着刚才的一幕，想着那些妃嫔们该怎样看我？想起皇后“吴月娘”脸上挂的那层霜……最后浮现的是“西门庆”那张呆痴的脸……奇怪啊，他这么好色的人，连那个慢悠悠没什么节奏的群舞都欢呼喝彩，我融合了太极拳、浣溪剑法、瑜伽动作和健美操的“剑舞”为何得不到他的肯定？
唉，不管他了，要这个色狼喜欢干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十七章 和西门庆的“对手戏”
不过，想起大殿里那一张张惊异的脸、嫉妒的脸、愤恨的脸……由不得心里甜丝丝的。女孩子嘛，总是有点小小的虚荣。
还没走到怡心阁的时候，远远地就望见门口挂了两盏大红灯笼，和飘洒的白雪交相辉映，煞是惹眼。我提起绵裙，一阵小跑就到了门口，听见我的脚步声，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我一看，不光是兰娘，秋云等人也守在门后。
“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何都在门口，快些进去吧。”见她们这样，我有些不解。
“姑娘回来了就好。”秋云先开口。
“嗯，不早了，大家都歇着吧。”我一边蹦跳到走廊里，一边催她们进屋休息。
“今儿是要守岁的。”跟上来的兰娘接过我手里的伞说。
“宫里也是这个规矩。”秋云等人附和着。
“哦，那你们随便找些乐子吧，我想早点睡。”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我一点儿也没有倦意。不知怎么的，想起“西门庆”呆滞的双眼我就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
秋云等人出去了，只剩下兰娘。
“姐姐，说说紫宸殿里的情形。”身子倾在妆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小姑娘非常好奇。
“也没什么啦，我去的时候，教坊在奏乐，后来……我跳了个舞，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我故意轻描淡写，知道这样最能勾起兰娘的八卦欲望。
“姐姐……你还会跳舞？”果然，小丫头的眼睛开始放光。
“不算是完全跳舞吧，就着曲子，拿着剑乱舞了一回儿。”
“姐姐你……真是妖精啊！”
“什么？你说我是妖精？”我放下准备打开发髻的手，扭头说。这丫头，居然这么说我。
“从小儿就听人说，只有妖精才什么都会呢。”她倒是满脸自信。
“得了吧，就那么三两下子，又不专业……聪明些的人，学什么不会？”我继续梳头。
“唉，姐姐才是聪明人呢，我……啥也不会。”兰娘垂下了小脑袋。
没想到，我这无心的一句话竟然勾得她不快。
“你才是真真正正的聪明！瞧你做的针线活，瞧这花儿绣得跟真的似的，要是天暖和了，出去转一圈准能招来蜜蜂。”我抬起脚，把那双鲜艳的拖鞋端到兰娘眼睛底下。
“姐姐？”果然，小丫头笑了。
“帮我打点水，我梳洗一下上床。”
看着兰娘出去，我放下梳子，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惆怅：她以后怎么办呢？在王家，在这里，横竖都是丫头，而且在我这个角色尴尬的人身边。十六岁了，这个年纪的很多女孩子已经作了新嫁娘了……
把手伸进那冒着热气的大铜盆中，暖暖的感觉立刻溢遍全身，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好舒服啊！久违的感觉。泡脚的时候，我随手打开两天前让张祥弄来的那本《诗经》，正翻到《召南》中的《摽有梅》篇……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
“陛下驾到！”一个高高的、尖尖的嗓子在院子里喊道。
啊……
我慌得随手把书摊放在身边的小几上。这个时候，“西门庆”来做什么？
“奴婢参加皇帝陛下！”分不清是兰娘、秋云还是夏芝、夏棠了，总之，大概是怡心阁所有的“服务员”都去院子里跪迎“皇帝陛下”了。在这样的雪夜！
我该怎么办？脚还泡在水里……
“陛下，姐姐……叶侍卫她在洗脚……”是兰娘怯怯的声音，然而没人回答。
天哪，进屋了！
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走在前面的兰娘打起了帘子……
“西门庆”大步走了进来……织金龙袍明晃晃得刺得眼睛睁不开。
“陛下……我……不好意思！”我试图把脚从水盆中抽出来，可是……眼前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压力重重的压住了我……全身动弹不得。
“哈哈……”
我看到：“西门庆”笑如春风、俊美无匹……一个年轻男人在外表上的魅力被他诠释得恰如其分！
“不忙，你洗你的。”他竟然这样开口了，可我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更觉紧张。
“《摽有梅》？”“西门庆”顺手拿起了我刚刚放下的那本《诗经》。我一动不动，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啊？他竟然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不过，客观地说，这家伙的声音很好听，中气又足，这会儿抑扬顿挫地读诗，还蛮像那么回事的。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念完合上书，“西门庆”的嘴脸终于藏不住了！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自他的薄唇边漾起。
“怎么了，野丫头居然起了《摽梅》之叹！”
一股男性的气息扑近我……色狼正朝我走来。
“咣当……哗啦……”
“啊……”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水盆翻了，凳子倒了，水流了一地……
这情景并没有给“西门庆”带来影响，相反，我现在完全处在劣势。披头散发，光着潮湿的双脚，雪白的睡裤被水洇湿了大半，叉着腿坐在地上……
色狼的眼睛闪着淫欲……快要扑过来了。
“陛下……”我大叫一声，迅速从地板上弹起。
“假正经么？”“西门庆”的眼睛牢牢钉住我，那黑色的瞳仁不再清透，此刻，燃烧着的是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欲火……
沉默，僵持。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越来越旺……突然，我在燃烧的烈火中看到了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地上……
“请你走开！”我大喊一声：想起那不堪的一幕，我心中顿生出一股怒火。
“走开？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么？”“西门庆”似乎冷静了一下，然而熊熊火焰仍灼烧着他的双眼。
“你的面前是大齐的皇帝！”他继续，胸口开始起伏，气息越来越重。
“我不管面前是谁，请你离开！”我压住怒火，冷冷地回答，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哼！这是我的地盘，你让我离开？”帝王的气势压来了。
“那好……我离开！”
“没有我的允许，你能踏出这里一步？”
“陛下……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你三番五次的忤逆于我，我都没有追究，现在反而怪罪于我？”
“我如果有什么得罪陛下的地方，请陛下治罪。只是，不劳您亲自动手！”
“哈哈……你今晚跳舞引诱我，现在却又这样……这就是罪过！”
……
我的肺快气炸了！奶奶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明明是你丫的命令我跳舞，却说是我企图引诱？狗屁皇帝！
“微臣愚钝，不明白陛下的话。明日是正旦，陛下还要举行典礼，请陛下离开这里。”
“离开？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西门庆”提高了声音，强压住怒气。
“在这里，我说了算！”我放低声音，直视那双欲火和怒火交织着的眼睛。
“哼！你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么？”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毫不畏惧。
“那，小妖精怒了会怎样？”这一次，话语里多了些许温和的味道。
我怒了会怎么样？我怒了会怎么样？
……
眼见得“西门庆”的眼神中多了几许轻佻，我突然心中一亮，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床边，摸出那把小匕首。
“流血五步，伏尸一人！”
我将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
……
“西门庆”眼光一闪，呆住了！
凝滞的空气中传来蜡花的“噼啪”声……
“好，好……”
愤怒的皇帝袖子一甩，强劲的风声几乎把妆台上的蜡烛扑灭。
“起驾！”随着重重的摔门声，走廊里的太监长长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