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气,我几步跳了出去。到巷子拐角,我松开拳着的手,才看见阿不思塞给我的是一把微型匕首,微型到只有一把钥匙那么大。匕首寒光闪烁……极轻巧。小心对着太阳光照了照,才发现这竟是一把宝石的匕首,纯由一快黑宝石刻成!
这个突厥小子,为什么要送我这样一件贵重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囚心(上)
一回到怡心阁就赶紧关上门换衣服,幸好动作快,那些丫头们都没看到我这副样子。
刚把衣服脱下来,就听院里一阵人声,急匆匆地,心道是怎么了?接着一道拖长的声音传来……“叶飘飘接旨!”
妈呀,回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步就完了,被发现不在的话,我的游踪就可能暴露了。
手忙脚乱的套上衣裙冲到了外面。
是那个很久不见的刘子春,此刻正手捧着一卷黄绢站在院中,神情肃穆。
我赶忙跪下,尽可能地低头,以表示对那黄绢以及发布黄绢的人的敬意。
见我跪下,刘子春朗声念道:
“敕:叶氏佩服礼经,周旋法度。有柔婉之行既表于天姿,有恭俭之仪可施于嫔则。慕班姬之辞辇,伟冯媛之当熊。思在进贤,义高前史。是用列于紫殿,冠彼后宫。俾洽彤管之荣,式俟金环之庆。可封为昭仪!”(1)
哈,真的成为他的女人了,制度化的女人!
“谢主隆恩!”
我俯伏在地,口齿清楚地叩谢圣恩,脑子里却是“嗡嗡”地响成一片。
刘子春一走,满院子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和我道喜。
“昭仪娘娘!从今儿起姐姐就是昭仪啦,是九嫔之首呢。”
兰娘非常兴奋,不止她,所有人都兴奋,好像我当了昭仪对于他们是莫大的荣耀似的。
回到屋里,关上门,呆呆地坐着,一直到掌灯时分秋云进来和我说关于册封典礼的事,才似乎回过神来。
册封典礼,难道就是“婚礼”么?
在那种场合,我要做那么多,要神情庄重,要行止温婉,要谦恭含蓄。在宗庙里我要拜谢祖宗,拜谢天地,拜谢皇帝,拜谢皇后,拜谢……从此,除了元重俊,我又多了一个主人——皇后,还有另外三个“领导”,云贵妃、牛淑妃、赵贤妃!
入夜,我辗转反复,睁着眼睛,好像是要努力地看到什么,然而,眼前只有烛焰在飘摇。
册封的典礼上,我看到了我的主人,金光闪耀地端坐在龙座上,庄严、肃穆,如神明一般,身侧,是另一个主人——皇后,头着凤冠,面色如霜。其他几位“领导”也都服采鲜明,盛装浓饰,神情庄严得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女人,低品级的女人分列于下方,太多了,我无法看清她们的表情。但我知道:所有的女人,也许除了小才人刘晚香外,都是我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
今天,她们盛装坐在这里,眼看着一个没有身份、没有门第的小女子,被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仅仅是因为美貌和技艺。
“皇帝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我俯伏在主人的面前,眼睛盯着那一方织云纹的地毯。
……
我知道,跪拜以后,我的身分终于确定了,正式成为后宫的一员。大齐后宫的女人,从此又多了一个敌人,皇后的噩梦又增添了一个样式。
“叶昭仪”!册封一完,我的新身份便响在耳边了。那些鲜艳的女人们,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笑,祝贺我这个新封的嫔御。在这些脸上,我看到了羡慕、妒忌、不屑、讥讽、仇恨!
回去的路上,和云贵妃一路,确切的说是以云飞燕为首的一拨女人一路。我预感有人会说话,但不知道这些女人会怎么说,说什么。
“啊呀,昭仪妹妹,陛下对您的恩宠可真是不一般呐……”云飞燕耐不住了,开口道。
可是这个女人只说了半截子话,我不解地看看她,只见她漂亮的额角一扬,旁边几个女人也纷纷转过脑袋看她。
“陛下对昭仪妹妹的恩宠真是特别,我们这些进宫多年的旧人哪里比得上……妹妹,陛下的手掌是不是很有力啊,陛下他可是有功夫的人呐!”
“咯咯咯……”一群女人轰地笑了起来。
我懵了,任耳边的笑声把自己淹没。
……
回到怡心阁,头靠在大门上,感觉全身像脱了力一般,动也动不得。兰娘一个劲地又拉又拽地才把我推到门里。一进门,秋云就迎上来一口一个“昭仪”。
晚饭吃得很少,一碗粥就饱了。
那些女人的脸不停地在眼前浮现,还有那些笑声……我挨打也成了她们嘲笑的好调料。
然而,更糟的事情来了——他来了,我的主人来到他新封的昭仪这里来了。
“陛下!”我迎上前向他行礼,动作僵硬。
“昭仪免礼!”他回答,典型的君臣派头。
我知道他会进我的卧室,可是看着他走进,心里还是慌得不得了……今晚,难道?
“飘飘……”一把搂我到怀里,我的主人他放下了帝王的架子。
“那晚,伤着你没有?” 隔了这些天,他居然还挑起那晚的事。
“没有。”我简短地回答,尽管知道这个男人也许就是随便问问,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感动。他温暖的口吻,让我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后悔对你用强。”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的主人继续软语温存。
“我……不适合作你的妃嫔!”我想了想说道。
“这个,慢慢你就会适应了。”
我没有话说了。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脸……那高贵的头颅倾了上去。
我应该抗拒的……可是,我的唇却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一股热流沿着脊椎一路滑下。
……
我闭上了双眼……今晚,难道就是我的新婚之夜么?
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慢慢放开了我。
“你说过你想结婚是吧。”
“嗯,是的。我的原则,结了婚才做结婚的事。”我扭过头去,不敢看他,怕自己在那双眼睛里沦陷。
“好,择个好日子,让礼部预备一下。”
“啊?”
我抬起头,直视他。
“君无戏言!”
我定定地看着他,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情意绵绵地看着怀中的人。
“三哥……只有大婚才由礼部操办的吧,我……昭仪……”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可是……”
我说不下去了,想到不久后我就“结婚”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十七年的生命突然全部浮现在眼前了……我的父母,此时是否在天上看着我?想到这里,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
“宝贝,哭什么?”
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元重俊柔声问我。可是,泪流的更凶了。
“我……我想起了……”扛不住他的温柔,我哽咽着想说点什么。
“想起了就说,想不起就慢慢想。”
“我想家……想我的父母。”我终于哽咽着说了出来。
“我就是你的家……”
搂得更紧了,元重俊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摇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情绪平定了下来,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抬起泪濛濛的脸,凝望着他。这个男人,我的主人,我的良人,我的陛下……他眼中的深情是一潭水,我,已经落了进去,甘愿被淹没。
“宝贝,今晚早点睡,明儿带你去骑马。”
“啊?是真的么?”我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问他。
“再说一遍,君无戏言!”轻轻捏了我的面颊,这个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男人说道。
“太好了。”我高兴极了,忘记了脸颊上泪珠刚干。
“宝贝,你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挂着眼泪的笑。”这个男人梦呓般地说。
“嗯……我,要睡觉了。”有些害羞,我低下了头。
他看着我脱下长裙,看着我躺到床上……临走时,替我拉了拉被角,然后,在我的额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我……没有在他的暴力中屈服,却在这柔情中彻底沦陷。
第二天,果如他所说,午后带我骑马,这次,不是和他同乘,是真正的自己骑,他“赐”给我一匹“五花马”,说是这马虽然跑得不是特别快,但是性子好,适合我这种刚学会骑马的人来骑。校场上,我问他这些日子有很多事情发生,为何有工夫跑马?
“平叛的事交给宋若水他们了,其余也无甚大事,突厥人也回国了,里外暂时没有什么紧要的,所以,得了空子,不应该陪陪我的昭仪么?”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话,却让我心如涟漪。
想起那天的太监cosplay、京城大街的热闹和永宁寺的雅静,我突然来了“激情”:想出去走走,看他现在的样子,觉得满有把握说动。
“三哥,我……想出去看看。”我柔声地请求。
“好,”他一口答应了,转过脸来,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谢三哥。”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可惜在马上。
让人给我拿来一个纱笼罩上,他自己换了一身织着浅浅云纹的交领长袍,清隽而不张扬,迎风端坐于马背,真如芝兰玉树,光华耀目。
这一次,我们没有从延秋门出去,而是从另一个侧门,阊阖门,这个门正和延秋门相对,出了门之后,不是大街,而是一条“御道”,平日里不准老百姓在上面走的,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一路上我默默记下了路旁的一切,预备着哪一天再来个cosplay游好从这儿过。
跟随的人很少,除了###玉,只有两个侍卫。一路无话,直到出城。
“要到哪里?”我耐不住性子问元重俊,眼看着乡村之景展现在眼前,我开始疑惑。
“曲江。”
曲江?曲江不是唐代一个著名游宴的地方么?一大堆诗人写过关于曲江的诗,尤其是老杜,曲江的风光成就了他多少首力作啊,什么《丽人行》、《哀江头》……记得曲江是在长安城南的,怎么这个大齐……
我疑惑了,真的疑惑,不过自从穿越时空后我就不打算对这类问题进行思索了。人类的历史才多少年?地球已经存在了多少年?我们所谓的历史,究竟是什么?帝王将相的家谱抑或是一个个新闻或八卦的片段?在“汗青”的书写中,有多少真相被屏蔽或过滤掉?
胡乱想着,曲江就到了。果然是好地方,难怪文豪们会写出这么多诗来。
春风暖,春水碧,春花笑,春柳摇。粉蝶穿花草,娇莺鸣树梢,士女红裙随风起,才人马蹄声入云。热闹啊!似乎满城的人都出来玩了。
下了马,元重俊悄悄吩咐跟的人叫他“元公子”。
“那我呢?”我傻傻地说。
“相公。”某人又开始不正经了,眼见着一抹邪笑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我不作声,有些羞,然而心里却甜丝丝的:“相公”?这不是让我把他当作老公么?
头上罩着纱笼,没人注意我,可是我家“相公”却实在是招摇得很,不时地有少女娇妇把眼睛溜过来,“元公子”一幅很受用的样子,为了配合,他居然还从怀里掏出把扇子来,一步三摇地,越发吸引人了。
我开始琢磨:某人说是带我出来玩,难不成是拿我当配角,其实是自己想来个“掷果盈车”?哼,出来的时候干吗不拖个马车,好装女人们投来的水果和鲜花。
眼见着几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全然不顾这光天化日地,公然把眼睛钉在了某人的脸上。真是气人!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一脸臃肿的赘肉,居然还……
心一横,我顾不上某人的叮嘱了,只手一掀,那层薄薄的黑纱就被撩到脑袋后面去了。
霎时间,俺取代了俺家相公……几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
叫她们自卑去吧!
我傲然地昂起头,面容矜持,心中却快意横生。大姐大妈们,看见帅哥的时候,别忘了考虑一下帅哥的品味。
游人很多,###玉怕他的皇帝陛下有啥闪失,跟在后面连着提醒了好几遍,搞得“元公子”极为不爽。
“怕什么怕?你先自己走走,回头到拴马的地方汇合。”
###玉极不情愿地走开了,摆脱了这个管家婆,我家相公和我自由地向芳草深处挺进。
有个卖小吃的提着大篮子过来,一路吆喝着“卖胡饼喽,刚出炉的胡饼!”
胡饼是什么东西?汉代即由西北“胡地”传来,是盛行于唐代的街巷饮食,撒上芝麻在炉子里烤制而成,又名“胡麻饼”。据说就是烧饼,大的大到一丈,小的和一般的饼面积差不多,到宋代的时候,胡饼的样式更多了,居然还有夹肉的。胡饼可是唐代人的主食之一,不光是市井小民的家常饭,当官的也喜欢,就连皇帝都吃过,虽说是在逃难中,可是这难中的滋味恐怕更加令人难忘。(2)
我曾经咬着烧饼幻想过胡饼的味道,也曾经把在清真饭馆里见到的烤馕当作是胡饼的嫡系传人。现在,卖胡饼的就在眼前,何不买上几个,“体验”一下?
可是,我怎好开口啊,眼见着胡饼篮子从身边掠过了,我的眼睛直随着那挎着篮子的布衣袖去了……
“看什么呢?”我家相公碰了碰我。
“胡饼!”我应声道。
“卖饼人!”我家相公转身对着胡饼篮子的方向大声喊道。
“拿饼来!”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卖饼的大叔显然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是,看着眼前的公子,一身锦衣,气势逼人,再看看公子身边的女子,大叔瞬间就转过向来了。
“公子,您要多少?”满脸堆笑的大叔揭开篮子上方覆盖的布。
一阵焦香味扑鼻而来,还冒着热气呢,我眼瞅着篮子,终于看清这胡饼的真容了。别说,和新疆的馕还真是像,面积也大,有一个盘子大小,边缘略厚,中间稍薄,不仅洒了芝麻,还有花纹。好东西啊!
“要几个?”公子问我。
“至少两个。”我脱口而出,心说出来一趟不容易,可以带回去吃。
“拿四个。”公子命令道。
“好嘞。”胡饼大叔殷勤地伸出手就要拿饼,眼看着那双黑不溜秋的手就要接触到饼了,我赶忙大喊一声“慢着”,把我家相公和胡饼大叔都吓了一跳。
我不慌不忙地掏出早上才洗了晒干的手绢,捏住了,盈盈地伸出手去,包住了四个饼。
“呵呵……”公子笑了。
“嘿嘿……”大叔笑了。
捧着四个大饼子在手里,我和“元公子”更加引人注目了。我非常想停下来找个地方吃个饼子尝尝,于是扭扭捏捏地开口了:“相公……这个饼子,马上就要凉了。”
“想吃就吃吧。”我家相公莞尔一笑,一手接过其余三个饼子,一手拧了拧我的脸,看得旁边走过的一个老大妈目瞪口呆。
我不客气,一边脚不沾地地往一片树林走去,一边抱住大饼就咬了起来。
刚拐过林子,盘子大的胡饼就被我消灭掉了一半,正在感叹好味道时,突见三哥扭了下头,直勾勾看着我。
是怎么了?
我放下送到嘴边的饼子,抬头一看,不由得脸一热:心道不好。
(1)注:改编自《唐大诏令集》卷二十五《吴氏等封昭仪制》。
(2)注:《资治通鉴》卷二一八《肃宗纪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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