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安洁拉？我……你……”
马龙的声音把德容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睛，惊愕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消退，继而握住了从玛利亚那里拿过来的手帕，紧紧地攥成了一团。
71 德容疯了
德容认清了眼前的现实——他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拼命想要忘记的现实。
他可爱的小安洁拉，再也不会黏在他的身旁喊爸爸了；
他勤劳的妻子，再也不会在他回家的时候为他呈上可口的饭菜了；
他的兄弟们，再也不会在农闲的时候，和他一起在家中的小桌上喝酒谈天了；
他慈祥而依旧健壮的父亲……
“你想知道在湖畔镇发生了什么？很好，那我就告诉你……”
德容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马龙，黯淡的目光中，透着一股绝望的愤怒和疯狂。
“那些兽人，就是之前暴风城发来的公告中提到的那些绿色皮肤的家伙，他们袭击了我们的镇子。”
“他们杀光了所有人，所有人——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镇子里的民兵们已经奋力抵抗了，但……也只是延缓了一下惨剧的发生而已。”
德容紧紧咬着自己的牙根，他的手背上，粗大的青黑色筋条如丑陋的蚯蚓般凸起，随着他剧烈的呼吸微微颤抖——那两个跟在他身边的同伴也是如此。
“兽人们……他们有多少人袭击了湖畔镇？只有你们逃出来了吗？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马龙早就猜到了德容说的这些，他为那些惨死在兽人斧刃之下的人类平民而感到悲痛；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有些问题，不得不丢给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德容。
“我不知道……因为……我们不是逃出来的。”
德容摇了摇头，热泪再一次顺着他的面颊滚滚而下。
“不是逃出来的？那是……”
马龙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道。
“那些绿皮杂碎侵犯我们镇子的时候，我，还有这些人都不在镇子里……我当时在山上开垦荒地，有些人和我在一起，有些人则因为住在止水湖的岸边，所以没有遇到那些兽人。”
德容回答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兽人……”
马龙知道自己的问题对于德容来说有些过分，但他还是问了出来——这是三个月以来夜色镇第一次知道外界的消息，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格外重要。
“汤米看到了那些兽人在镇子里面杀戮，他本来是负责回到镇子里取我们的午饭的。他跑回了山上，告诉了我们发生的一切，但是等我们回到镇子里的时候，那些兽人已经不见了，我们看到的……”
德容说到这里，又闭上了嘴巴；他抿着自己干涸而有些开裂的嘴唇，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不用问马龙也知道德容看到了什么——那应该就和他们刚来到夜色镇时候看到的场景没什么区别——支离破碎的尸体，到处都狼藉一片；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尸体中，有着德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我的女儿，我的父亲、我的妻子和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汤米说他只看到了那些兽人，却来不及弄清楚他们的数量，我们也没有看到他们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德容没有忘记马龙的问题，只是他在回答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躲在阿尔泰娅身后，有些怯生生的小玛利亚。
“抱歉……”
马龙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能为力，他只能劝德容节哀。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找到了所有能够找到的人，埋葬了大家的尸体，然后离开了破损的镇子，向南走，想要到暴风城去，我想，国王陛下和洛萨元帅一定会派出军队制裁那些兽人……”
德容看着马龙说道。
“暴风城？……已经没有暴风城了，德容先生。”
马龙听见了德容的话，先是惊讶地反问了一句，随后才想起在这片大陆上，消息的传递方式还很落后，长时间呆在湖畔镇的德容，不知道暴风城发生了什么，也情有可原。
然而面对德容充满着希冀的目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总是那么让人难以一蹴而就——马龙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出了事实。
事到如今，马龙才刚刚明白，原来德容在进入夜色镇时的那声惊呼，不是在惊奇于难民们过去三个月中的成果，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夜色镇中变得这么荒无人烟——他根本就不知道兽人已经席卷了整个大陆南方的事实。
“暴风城没有了？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德容惊讶地问道。
“兽人们在入侵你们镇子之前，已经攻下了暴风城。很多人都死了，我们都是从暴风城逃到这里的——在我们来之前，夜色镇中的其他人也都死了，全是兽人干的。”
马龙眼看着德容的脸色随着自己的话而变得越来越阴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哈！骗子！我不信！……他是在骗我的，对吧？对吧？”
德容用一声诡异的笑打断了马龙的叙述，然后猛地从长条凳上站了起来，像头发狂的棕熊般四下扫视，然后盯紧了阿尔泰娅，大声问道。
“马龙说的都是真的，我和父亲本来住在北郡修道院附近的，玛利亚和她妈妈住在暴风城里……为了躲避那些兽人，我们才来到了这里。”
阿尔泰娅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德容，不过还是勇敢地挡在了小玛利亚的神前，然后绷着脸点了点头说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德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一屁/股坐回了长条凳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餐桌，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些毫无意义的话，一副痴呆的样子。
“马龙，他……怎么了？”
就在这时，艾尔罗·埃伯洛克吃力地端着三个木碗走了过来，见到德容的样子，连忙问道。
“兽人袭击了湖畔镇，把那里的居民都……杀光了，他的所有亲人都在里面。”
马龙一边从艾尔罗·埃伯洛克手中接过盛着热汤、泡着面饼的木碗放在餐桌上，一边低声回答道。
艾尔罗·埃伯洛克听了马龙的话，脸色一暗，走到了德容的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转向了德容肩上的伤口，拨开那草草包裹着的劣质绷带，用圣光法术清理着他的伤口。
72 三个兽人，八个人类
看上去湖畔镇发生的一切几乎摧毁了德容的意志——因为当他那两个同伴已经忍受不住饥饿而来到餐桌边、狼吞虎咽地开始进食的时候，德容却依旧愣在那里，就连艾尔罗·埃伯洛克在为他治疗伤口都视而不见。
“他……情况好像不对劲；刚才应该会很疼的，可是我看他……”
艾尔罗·埃伯洛克处理好了德容肩上的伤口，走到马龙的身边，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道。
“其他人呢？都安顿好了？没什么问题吧？”
马龙也拿德容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把他放在一边，问起了其他难民的情况。
“都还好，维拉她们做了不少吃的……老人、孩子和女人多些，我问过了，大部分都是渔民，事情发生的时候家里的男人刚好去湖畔镇里卖鱼，所以……”
艾尔罗·埃伯洛克回答道。
马龙叹了口气——几千人的湖畔镇，就活下来这么几十个人……
“我先去市政厅了，有几个人伤势比较重，得及时处理。理查已经带着人帮他们清理房屋去了，希望他们……能尽快走出来吧！”
艾尔罗·埃伯洛克最后看了一眼还有些痴呆的德容，也叹了口气，然后向马龙告辞道。
“我知道了，等到艾尔罗老爹你忙完，我去找你，有些事情，还需要商量一下。”
马龙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
艾尔罗·埃伯洛克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冲着阿尔泰娅宽慰般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了餐桌边，走向了市政厅——在过去的三个月中，这里一度已经空旷下去了，而今天，湖畔镇来的那些伤号，再一次让这里忙碌了起来。
“马龙……”
阿尔泰娅走到了马龙的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阿尔泰娅？你也饿了？”
马龙牵住了女孩儿的手，轻声打趣道。
“我才没有……只是他……我感觉他好可怜……”
阿尔泰娅脸一红，任凭马龙捉住自己的小手，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瞟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德容说道。
马龙点了点头——在异族的入侵中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却无能为力；原本靠着一股到王都求援的信念走到了这里，却得知王都不复存在……
如果自己是德容，想必表现得也不会比他现在强到哪里去。
——马龙这样想道，但是……
他无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其他人的行为进行评论，可现在的德容，谁也帮不了他——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这种东西，如果德容不能自己从那惨象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只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忽然，像块石头般钉在那里的德容动了；他猛地端过了面前的木碗，呼噜呼噜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碗中的食物。
到了后来，德容甚至把勺子抽出来丢在了餐桌上，完全依靠那脏兮兮的双手，把木碗中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汁都没有剩下。
然后，这位身体还算魁梧的汉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跨过了长条凳，窜到了马龙的面前。
“给我武器，一柄剑，一根长矛，随便什么都行。”
德容的双眼布满血丝，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让阿尔泰娅微微后退；但他却全然不顾，只是紧紧地盯着马龙说道。
“我们不缺武器……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要武器做什么。”
马龙迎着德容的目光说道。
“做什么？那还用问？当然是去杀光那些绿皮杂碎了！”
德容大声咆哮着——如果不是因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心思饮水而让他口干舌燥，现在的马龙一定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杀光那些兽人？你疯了？你一个人去只是送死，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马龙惊讶地说道，他没想到德容在振作之后，竟然走向了更为极端的疯狂。
“我当然知道！就在我们离开湖畔镇不久之后，我们遇到了三只兽人。”
德容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们遇到兽人了？”
马龙一听急了——刚才德容可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啊！
“三个兽人，不过我们不怕，虽然我们没有武器；我们倒下了八个，他们三个也全都死了。那些兽人一定就在赤脊山和暮色森林之间，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德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群湖畔镇的难民遭遇过兽人，还和兽人打了一架？
——这个消息让马龙在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情况的不妙。
如果真像德容说的，那些兽人在屠杀了湖畔镇的镇民之后还留在赤脊山的附近，那他们就很有可能发现夜色镇的镇民们。
“你把情况详细地给我说一遍……不许隐瞒！”
马龙大声对德容说道——他理解德容的愤怒和悲伤，但是如果因此而导致夜色镇的镇民们被兽人伤害，那他绝对无法原谅德容。
“你先给我武器！”
德容也梗着脖子说道。
“你要找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想清楚，我们这些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这么一片安全的地方，如果你希望那些兽人找到这里，你大可一走了之，没人会拦住你；但是，如果你不想让发生在你亲人身上的那些事情，在这里再发生一遍的话，你就老老实实把你们遇到兽人的经过给我讲一遍，听懂了么！”
马龙拿倔强的德容没有办法，只能“以暴制暴”，当着面和他大吵了起来。
事实证明马龙说的话德容真的听进了心里，因为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有些畏畏缩缩的玛利亚。
“兽人入侵我们镇子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月以前，也许还要更久，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们把镇子里的人都埋葬了，就一路向南走，大概快要走出赤脊山的时候……遇到了那三个兽人。”
看到玛利亚，德容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神情，低声对马龙说道。
“然后呢？你们把那些兽人的尸体怎么样了？”
马龙急切地问道。
“我们损失了八个人，他们的尸体被埋在了路边的林子里；至于那些兽人，就被扔在那里了。”
德容回答道。
73 主动出击
“该死的……”
马龙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倒不是针对德容，只是他不认为那些兽人的尸体和人类的坟墓能躲过兽人军队的眼睛。
一旦那些兽人军队发现了同伴的失踪，他们就很有可能找到德容等人留下的痕迹，也必然会加强对赤脊山边缘一带的搜索，可能因此会深入暮色森林也说不定。
“你想要复仇么？”
马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的德容，他忽然开口问道。
“废……当然想。”
德容原本打算咒骂来着，不过他终究还是不想进一步激怒马龙，所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是单纯地回答道。
“我可以给你武器和铠甲，也可以让你和兽人战斗，但是不是现在……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可是如果连你也死在兽人手里，就真的没人能替你的亲人报仇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再等等，很快，我们便会有所行动。”
马龙点了点头，诚恳地对德容说道。
“我……你真的是洛萨元帅的侄子么？”
德容本想一口拒绝，但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地问道。
“当然。”
马龙点了点头——在这个国度，洛萨家族的威望和乌瑞恩家族几乎相等，没有人敢于冒充洛萨家族的成员。
“你保证？”
德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保证。”
马龙再一次诚恳地说道——德容的经历已经够惨了，马龙当然不想看到他再死于非命；无论如何，至少呆在夜色镇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么，我相信你……洛萨元帅的侄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德容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玛利亚，然后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摇了摇头说道。
“你认识我叔叔？”
马龙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认识，不过我父亲认识。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被征调到洛萨元帅的麾下，跟随他剿灭了一股山贼，我父亲……一直和我们兄弟几个提起这件事。”
德容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这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