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尽头- 第3部分

　　安惠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觉得自己又老了一些。她有些沮丧，昨天出门前怎么没化下妆？或者应该穿上那件条粉紫色毛衣，小羽喜欢自己那身装扮。安惠换上毛衣看了又看，比起七年前，青涩褪去换成了几分娇媚。不知为何，在苏小羽面前，安惠总担心自己变老。就连大一的时候她也忧心忡忡的对苏小羽说：“你看起来比我小，这样下去我会越来越老的。”而跟陈彦在一起，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忧虑。不仅仅是因为陈彦比她大三岁，也许他们的关系更让她有安全感吧。

　　陈彦推开门看见站在镜子前的安惠，说：“你穿这身真漂亮，要出去吗？”安惠说：“不，我就是看看。”陈彦坐到床上，说：“你想好请谁了吗？”安惠说：“什么？”陈彦说：“婚宴。”安惠说：“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陈彦说：“我爸妈过些天要来北京。”安惠说：“隔壁那间空房我明天收拾收拾，来了就住那儿吧。”

　　一阵铃响，安惠跑到客厅从桌上拿起手机接通，说：“喂。”陈彦走到卧室门口看过去，安惠坐到沙发上说：“噢，丽丽啊。”陈彦走回床边，听到安惠笑着说：“没以为谁，瞎说啥呢。”陈彦心头一堵，他忽然觉得除了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安惠和苏小羽的事。他被蒙在鼓里就像个傻子，还欢天喜地的筹备婚礼呢。

　　安惠接完电话坐到陈彦身边，拉过他的胳膊靠着，说：“丽丽约我明天逛街。”陈彦说：“你答应了？”安惠说：“答应了。要结婚好些东西得买，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累死人了。”陈彦问：“要我去接你们吗？”安惠说：“不用了，那会儿估计你还没下班呢。”陈彦望着安惠，灯光下粉紫色毛衣衬得她肤如凝脂，楚楚动人。在此之前，陈彦总是庆幸自己能得到安惠。北京有不少五官漂亮的女孩儿，但那层被沙尘暴和干燥气候侵蚀的皮肤却往往目不忍睹。安惠肌理细腻，白皙光滑，缎子一般的触感每次都能让陈彦*时为之疯狂。唯一遗憾的是两人*的时候并不多。陈彦经常加班，夜里回来精疲力竭，以致*力不从心，后来便慢慢少了。安惠从来没有抱怨过，陈彦觉得这是安惠理解自己，体谅自己，为此陈彦一直心怀歉疚。而*时安惠很配合自己，总能让自己尽兴，但问她感受时她却只是淡淡说：“你喜欢就好。”陈彦以为安惠太过羞涩，但此刻，他忽然间想到，从他们恋爱以来，安惠竟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一次，也许她根本就不愿意跟自己*！换作苏小羽，她还会这样漠然处之吗？安惠说：“你干吗老盯着我看，怪怪的。”陈彦心情沉重的一笑，说：“我去书房做点事，设计图还没画完。”安惠说：“嗯，别弄太晚。”

　　陈彦走后，安惠看着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发呆。她不知道苏小羽这会儿在干吗，会在想自己吗，还是在跟加拿大喜欢她的那个女孩儿打越洋电话？安惠想，过去总是苏小羽等自己，现在轮到自己心神不宁的惦记着她了。

　　安惠记得与苏小羽第一次发生关系后，有好一阵子都是面红心跳，惶惑不安。她喜欢苏小羽，但她觉得那是好朋友的喜欢，也许是比好朋友要亲近一点点，可对于十八岁的她来说，怎么能够接受两个女生之间有了那种事情？她躲着苏小羽，她觉得躲着小羽最好的方式就是跟男生在一起。她自然想到了陈彦。后来安惠才明白，她要躲的不是苏小羽，是自己。她不敢承认对小羽的感情不单单是喜欢，而是爱慕。

　　安惠知道陈彦从高中起就暗恋自己，可她就是对这个高大斯文的男孩动不了心。她一下课就去陈彦的学校找他，一起温习功课，唱歌逛街打游戏，夜里住在姑妈家。安惠两周没有接近苏小羽，在课堂上也是远远的坐到后排。她心不在焉的听课，目光老是落在苏小羽身上。下课铃声一响，她却飞快的跑开了。

　　有时她发现苏小羽也在看她，怔怔的看一会儿，又无可奈何的走开。她希望苏小羽能上来跟自己说一句话，但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愧。苏小羽却没有找她。

　　安惠恼恨苏小羽的冷漠无情，但“无情”这个词在脑子里一钻出来她就吓了一跳。后来她就想，自己的第一次是给了小羽，自己念着她也是理所当然。她一面为自己的情感开脱，一面却又纠结万分。

　　那些日子安惠确实很苦恼。她甚至还抛硬币发现是反面而落了两滴泪，因为她认为反面是小羽不喜欢自己。她把小羽送给自己的泰迪熊扔进箱子里，夜里却又翻出来紧紧搂着睡觉。有一天她在书店里看到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同性恋”三个字让她触目惊心。她决定要跟苏小羽一刀两断，在苏小羽篮球比赛那天，她挽着陈彦的胳膊去球场观看。

　　那应该是苏小羽第一次出现在陈彦的视野范围内，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她。那天陈彦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右胳膊上，上面挽着安惠的手。他心猿意马战战兢兢，根本无心球场上奔来跑去的两拨女生。苏小羽却在围观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安惠，还有她亲热挽着的陈彦——那是安惠故意选择的位置，一个很容易从场内看到的位置。

　　那天的安惠有种英勇赴义的壮烈。壮烈到忘记伤心忘记遗憾，直挺挺的站在球场边上脑子一片空白。大约站了半个小时，安惠对陈彦说：“我们走吧。”陈彦很高兴，他觉得他们第一次约会应该是去一个有情调的咖啡馆或者风景幽雅的近郊田园，而不是腰酸背疼的站在简陋吵闹的户外篮球场。他也不觉得安惠会喜欢这种玩意儿。

　　安惠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人群里叫起来：“有人摔伤了！”安惠敏感的回过头，看见苏小羽抱着腿躺在地上。很快来了几个人将她扶起，苏小羽向安惠投来一瞥。安惠拉过陈彦，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陈彦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安惠默默无语。走出学校，陈彦问：“小惠，想去哪里？”安惠说：“随便。”陈彦说：“建国门新开了一家餐馆，味道不错，想去吃吗？”安惠说：“没胃口。”陈彦说：“那去看电影吧！”安惠说：“不去。”陈彦说：“想去滑冰吗？”安惠说：“不想。”陈彦想了一会儿，看向安惠，忽然吓了一跳，安惠泪流满面！陈彦惶恐的问：“小惠，你怎么了？”安惠说：“没事儿。”陈彦垂下头，他不明白安惠这是怎么了，但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不是一次约会。

　　他送安惠回了她姑妈家。

8
安惠在接下来的三天没有去学校。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苏小羽的影子，她觉得小羽在怨恨自己。小羽受伤时她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她认为小羽的眼神就是怨恨的，她们之间完了。虽然她还不能确切定义出她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她说不出是解脱还是心痛，至少她想，她是正常的了。

　　在第四天的晚上，安惠鬼使神差的回到宿舍。站在寝室门外，她迟迟没有进去。然后她听到屋里刘敏问：“小羽，怎么还不睡？”苏小羽说：“我等下安惠，她钥匙丢了，又没配，万一要回来呢？”刘敏说：“都快一点了，她怎么可能回来？我听说安惠回姑妈家住了。”苏小羽说：“嗯，我一会儿再睡吧。”刘敏故作酸溜溜的说：“哟，小羽都给安惠等了快一个月的门了，啥时候对我也这么体贴下啊？”几个女生哈哈大笑。安惠没有在笑声里听到苏小羽的声音，她心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苏小羽，短发有些凌乱，牛仔短裤下右腿缠裹着绷带。安惠低下头，苏小羽一把拉住她的手，带上门向楼道走去。月光如水，楼道里寂然无声。苏小羽和安惠坐在楼梯口。安惠避开小羽直视来的目光，小心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腿伤处。两人半晌无言，一股温暖却慢慢在夜色里蔓延开来。安惠问：“疼吗？”小羽说：“不疼。”安惠又问：“你这些天都在等我吗？”苏小羽说：“我等你，等你来爱我，就像我爱你。”

　　七年后的今天，安惠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晚，苏小羽坐在楼梯口第一次对自己说出了爱。

　　安惠拿过小羽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说：“我的心说，她也爱你。”安惠闭上眼睛，苏小羽柔软的唇压了上来。那一刻，她觉得她什么也不想管了什么也不想顾了。她爱小羽，爱她俏皮的笑，爱她柔弱的表情，爱她孩子般的纯真。她爱她的一切！

　　也许初恋就是狂热的。安惠感受到胸上小羽的手，她想起了她们的第一次。她觉得她愿意把所有都给小羽，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快乐。这个想法竟让她激动不已。

　　几年后安惠与陈彦*，她再也体会不到那种缠绵到死的疯狂了。或者她不想体会了。

9
与苏小羽心心相印后，安惠尝到了热恋的滋味。她喜欢与小羽*，肆无忌惮，淋漓尽致。她们在西城区租了一间便宜的屋子，她可以什么都不做看小羽看一晚上。早上她叫小羽起床，给睡眼惺忪的小羽穿衣服，给她做饭，给她洗澡，这些琐碎的事情都让她幸福无比。她拉着小羽的手说：“等我毕业以后就嫁给你。”苏小羽惊奇的问：“你怎么嫁给我？”安惠沮丧起来，她想起她们都是女孩。

　　最让安惠害羞的是她老想与小羽*。有一次小羽指头划伤出了好些血，安惠含住她的指头，看了她一眼。小羽似笑非笑，安惠脸红了。小羽总能适时明白安惠的心意，她把手伸进安惠的衣服里面。安惠身子微微颤栗，腿间润湿。她不知道她一碰触就敏感的身体是因为爱小羽，还是她根本就喜欢女人的*。

　　安惠躺在床上，关上灯，十一点半了，陈彦还在书房。她回忆着与小羽的那次*，合上眼。就像她胆大妄为的性格一样，小羽*也胆大妄为。她常常做些让安惠羞于出口的事，她有时会为此生气，可每次又身不由己。做完后，她会对小羽说：“我是为你做的。”小羽笑嘻嘻的说：“你也喜欢。”安惠就跟小羽吵架。那次吵得特别厉害，因为小羽将她捆在床上*。她觉得小羽这么做伤害了她的自尊，事后还说风凉话，嬉皮笑脸！她爱小羽，想为她做任何事，但首先是小羽得爱她，尊重她！她跟小羽吵得筋疲力尽，收拾包要搬出去。小羽拦在门口，抱住她认错，还说她们好的时候那些事儿。说着说着，安惠就心软了。她生小羽的气，何尝又不是生自己的气。小羽那句“你也喜欢”说中了安惠的心思。做那些事，她恼火害羞，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喜欢吗？她也抱住小羽，那晚她们又做了一次。小羽很温柔，温柔到安惠想，小羽是爱我的，只要她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水*融。安惠觉得小羽在自己身上时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能让安惠失去理智，情感奔涌。她轻搂小羽的头，唤着：“小羽，小羽。”安惠忽然觉得小羽的动作停下了。她心里一惊，四周黑压压的，衣橱梳妆台床头柜，这是她与陈彦的家！

　　安惠惊慌得不知说什么好，身体一下子僵硬。陈彦掀开被子，坐起来，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包烟，点燃。陈彦一根一根的抽，一言不发。沉默让安惠不知所措。她注意到了，陈彦最近抽烟很厉害，几乎烟不离手。她不能确定她刚才是否叫出了“小羽”，她纤细的手抚上陈彦的背，说：“陈彦？”

　　陈彦打开台灯，安惠看到陈彦眼睛红肿，她有些害怕。陈彦哑着嗓子问：“谁是小羽？”安惠脑子嗡的炸开了。早些时候她是想告诉陈彦小羽的，当然不是说她们那段秘而不宣的感情，是说一个老朋友回来。可她没机会说，尤其是她的心绪渐渐被小羽扰乱，她不愿再对陈彦提小羽了。安惠不知道怎么说小羽，她低下头。陈彦扯过被子扔到地上，大吼：“谁是小羽！”安惠被这声咆哮吓得呆了。平日文质彬彬的陈彦红着眼，喘着气，手背青筋凸起。

　　安惠泪水溢出。在陈彦看来，安惠不说话，比说千言万语更不打自招。他压住怒火，冷冷说：“苏小羽是吧，老情人了？”安惠吃惊的看着陈彦。陈彦说：“不好意思，看了你的秘密。不就是大学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遮遮掩掩，至于吗？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还能允许你没有过去？过去就过去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你怕什么啊？难道你还爱他，还想跟他重温旧梦？”安惠哑口无言，她怎么回答这番尖刻质问？告诉陈彦小羽是女人吗，她说不出口。承认自己想着小羽？她和陈彦即将结婚，她不能让这段感情节外生枝！安惠心乱如麻。

　　陈彦多希望安惠能否认这一切，安惠只是流泪。陈彦的心颤抖了，他觉得他昨天的担忧终于来临。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是纯洁的，完美的，他九年来一直在爱这个女人，他以为冰清玉洁的女人。他付出了多少，忍受了多少？而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已经瑕污点点！

　　陈彦生出恨意，他觉得内心一些东西在破碎。他站起来，高举右手。安惠闭上眼睛，她想打了这一巴掌，陈彦就消气了，而她却听到重重一声叹息。陈彦垂下软软的手臂，一屁股坐到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