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动作，连哭声都怕影响他人，老先生帮老伴擦好眼泪，示意她去病房陪女儿。
丁浩出来，苏然跟上
“什么情况？”
“左颈动脉差不多全闭塞，大面积脑梗，肾衰多年，血管条件差，不仅时间窗过了，病人的自身情况也不符合溶栓，基本上，抗不过去。”
“啊，可是病人还只有32岁，应该不至于吧，年纪轻，应该能抗一抗的啊？”
“如果没有那些病史，还有希望，你看到病人的情况了？”
苏然点头默然，作为一个神经科的专科护士，苏然了解。
等苏然忙完，看到病人的丈夫在门口低声的跟病人父亲商量什么，间或拿起手机，侧脸看去，他的脸部轮廓线条鲜明，鼻子很挺，眼睛红红的。苏然见怪了这种悲哀，上班这么久，见多了各样的生离死别人情冷暖。
“苏老师，我要疯了。”李莉在旁边冲苏然喊。
“怎么了？”
“33床家里什么都不会啊，我根本弄不动！”
原来病人需要导尿，苏然安排护理班的李莉去，病人左脚乱动，无菌巾铺不上，让家属一起帮忙，病人的妈妈。。。可能是从没有照顾过人的人。李莉让她把手放那里她都不会，而且生怕弄疼女儿，关键时刻放手，病人一脚，无菌包哐当掉床底下了。李莉只好回来搬救兵。苏然另拿导尿包，跟着一起。插好尿管，很快满满一袋小便，苏然仔细的交代家属尿管的注意事项，看着家属听的云里雾里的表情，苏然也不知道她听懂多少，暗叹口气，只能等一遍遍慢慢强化，趁带着手套，再手把手教她怎么放掉袋里的小便。外面已经在叫“苏老师，35床速尿20mg；st。st的医嘱是要马上执行的，苏然让李莉收拾用物，自己去准备药。监护室里八张床，苏然今天管四张，32；33；35；36，除了监护室，还有二十多个监护室外的病人，忙的时候，一个监护病人就让你闲不下来，她们的监护室不像中心ICU，不留陪护，一个护士看2…3个病人就行了，这里的ICU只是把重的集中在医生护士站对面，方便观察和抢救，一般重的留两个陪护，生活护理还是家属自己完成。苏然今天是出夜班后的第一个白班，昨天没睡好，知道科里现在打仗一样的忙，早上顶了杯速溶的咖啡。
转眼中午，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苏然用了一刻钟完成食堂的快餐，她没有等时间到就出来做事。早做也是做，晚做也是做，今天肯定得加班的。没想到刚出值班室，就听到家属训人的喧哗：
“你们护士干什么的，我们病人这么重，什么事情还要我们家属做，你们是干什么的？”
在一旁解释的老护士张媛，看到苏然出来，松口气，叫：
“ 苏然，你来说，你组里的病人。”
才一刻钟的功夫，苏然叹口气。现在科里忙，一忙的话，争执就明显多，苏然平日听到高声争执就头痛，能躲则躲，留给护士长和责任护士出面。可是今天，护士长在吃饭休息，自己替班，代替休息的责任护士上班，再头痛也硬着头皮上。
原来是新病人梅丽的丈夫，病人的尿袋又满了，病人妈妈用着苏然交的方法放尿，怎么也打不开，老头子心疼，帮忙去拉，本来轻轻旋转就好了，没想到他一急，大力一拉，整个开关被拔下，小便溅到蹲着的老头老太一脸一身，地上也遭了秧，整个监护室都是尿骚味。
看到岳父岳母的狼狈，萧健再也不能忍受，对着护士站的护士发起火来，更是厉声指责护士的不负责任。从凌晨4点妻子发病，紧急送到附一院，却被告知没床位了，只能在急诊观察室里，并且明确告知，病情重，专科病房收不进，呆在观察室随时有生命危险，不能保证专科医生护士，建议联系其他医院更好的抢救，情况就这样，萧健看过他们神经科病房，走廊上都放了好几张床。。。在观察室耗了快两个小时，院方明确说了，他只好联系其他大医院，却被告知一样没床位，小的医院他也不放心不敢送，实在没办法，到处求人想办法，想起他的好兄弟方勇有个表哥好像在附一，不管6点不到，电话骚扰过去。方勇一听，急了，马上表示要过来，萧健不忍心，只说帮忙联系看他表哥能不能安排床位。有熟人就是不一样，10分钟不到，一个陌生电话进来，原来是方勇的表哥打来的，说是联系了神经科的值班医生，确实满了，实在要加，只能在走廊上再加，楼上病床都没了，需联系急诊科借张床推上去用着。萧健沉默了，身为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负责人，平日里也还有些人脉和能量，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么狼狈和无奈，看着梅丽，他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受那样的苦。对方显然知道萧健的情况，看他沉默，说，你有没有试过联系新区的慈安医院，他们神经科主任也不错的，而且床位相对没那么紧，还有600块钱一天的VIP单间，如果希望条件好点，不妨联系120转去那里。萧健知道这是一家新开的民营医院，根本没有想过要去那里，听他这么一介绍，好像自己有个合作伙伴跟他们医院的院长熟，还在一次酒局上说过，好像说把一个民营医院弄成这样有口碑很不错，好像也是对他们医院很赞赏的样子。简单谢过，他看着才6点多钟，不好再这个时间打扰，向观察室医生表达转院的想法，他们说路上要近一个小时，最好走前把一个急救的药水输完。先前联系知道慈安医院有空，只是告知最好在8点钟上班后再打一个电话确认。终于上了联系的120车，路程过半，才想起要再联系确认床位。电话后萧健的心情一路忐忑，对方电话里就断定梅丽的病情严重，到了后却被告知情况还要糟糕，主任来了，并且暗示性告知会过不去，让家人做好思想准备。。
“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入耳的是轻柔的女声，萧健认出是刚才接待他们的那位护士，好像自我介绍说是苏然。苏然看到监护室的狼狈，开口道歉。心里想这又是哪家供应商提供的便宜货，漏尿的那批袋子才反应上去，换了的质量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了，叔叔阿姨，卫生间里有热水，你们先去清洗一下好吗？我马上联系打扫的工人把地拖干净。”出乎萧健的意外，这个小护士并没有过多的辩解，利落的换下坏的尿袋，安排工人清洁地面。萧健为这个护士的好态度稍感安慰的时候，苏然把他请到了护士站，依然是轻柔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我们医院普通病房还没有提供无陪护服务，你需要提供无陪护病房吗”
“我搞不清你们有陪护无陪护，病人住在这里，你们护士不应该照顾病人的吗？让陪护去做，我们又没学过，怎么会呢？你们看看老人家弄成什么样了”
“可能你们不太了解情况，有陪护病房，护士的人数是很少的，一个人要管二三十个病人，生活上的护理只能要依靠你们家属。这是我们也没有办法的事情。目前我们医院只有中心ICU才能提供无陪护的护理，如果你们需要，可以让医生联系下，看中心ICU是否还有床位收治。”看到病人家属疑惑的眼神，苏然再次解释中心ICU跟普通病房的区别。
“不让我们在旁边，那怎么放心？”苏然说到中心ICU的探视规定，对面的男人好像反应过来，打断苏然的话。“我们出钱请个特护，多少钱都没问题。这次只是小便弄到老人身上，要是下次出现我们不懂影响了病人，这个责任谁来负责！”
“你放心，我随时会来巡视病房的，你们有不懂随时可以找我们护士，十分抱歉我们医院现在只能是这样的现状，我先尽力教会你们要注意的事情，特护的事，你等下午护士长上班，你看这样行吗？”苏然询问别人的时候，尾音会习惯性不自觉的拉长，带着江南特有的软软糯懦的声音，不自觉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其实苏然讨厌有钱人的这种说话口气，心里是隐隐有了反感的。天可怜见，她们一个个跑的一上午水都没空喝，厕所都没空上，只有这么多人，能保证治疗准确，基础护理到位就很不简单了，难不成让大家都长四条腿四只手。。。尽管反感，苏然还是尽心提醒，养成习惯的温柔里听不出一丝淡漠疏离
“还有，能请你抽空看一下你手里的入院须知吗？这对你熟悉病房制度及环境有帮助。”
萧健的抱怨此时再也没法继续，她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安抚人的温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张入院时苏然反复提醒要他仔细阅读的纸片，上面大大的几个字：入院须知。病房里岳母红着眼睛一遍遍唤着“小丽，小丽啊。。。”岳父在一旁搂着岳母的肩。。萧健忍着辛酸难受，认真的看着手里的入院须知。岳母看到萧健进来，回头冲他解释“阿健啊，刚才是我不好，苏护士教过我的，可能是我把开关拧的太紧，还没掌握方法，你不要冲她们发火了。你看，其他病人都是自己家里人在做。”看着其他家属熟练的给自己的家人喂饭洗脸接尿，看明白入院须知里各项制度的萧健，冷静下来有些歉然的看着苏然和外面护士穿梭忙碌的身影，她们确实很忙，外面的呼叫铃几乎没有停过，时不时有医生在呼唤要马上执行这个执行那个，电脑前面一个小姑娘几乎手脚不停的在录电脑，打单子，还有接呼叫铃的电话。而且，这个护士蛮负责的，萧健看着她给梅丽做各项治疗，会耐心的跟他和父母解释，甚至把梅丽当着正常清醒的病人一样，温柔的唤“梅丽，现在要给你推保护胃的药水。。你配合的真好，马上就能好起来了。”对别床的病人，她也同样耐心而细致“张师傅，今天吃了多少，营养粉吃完了吗？没呛吧？”有时候会接过他家人手里的碗，纠正怎样喂更不容易呛。其他不归她负责的病人，她也不忘送去带着鼓励的微笑。。。素洁的白大褂穿在她的身上，有说不出的飘逸优雅，燕尾帽下，表情一直温柔浅笑。不知道怎么的，萧健忽然想起她很像张柏芝在一个电影里的护士形象，只是，她笑起来比张柏芝更甜美些。
电话打破了萧健略内疚的遐思，他刚才联系那个跟慈安医院熟的朋友，对方回复过来说已经打过招呼了。果然不多久，护士长就亲自来跟他解释，对中午发生的事情表示歉意，但确实护士无法照顾周全，而且不能安排特护。说黄院长来过电话了，会尽量照顾，明天隔壁2人间病人转出，优先帮他挪到隔壁。萧健只能接受。人在屋檐下，他谦虚的照入院须知上提到的，请教请护工的问题。护士长答应帮忙打电话给陪护公司主管，让安排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工。萧健站在门口，护士站的对话清晰传来：
“护士长，你不用帮忙打的，别人有钱，还怕找不到好的护工，别人一百一天，他出双倍，保证谁都给他把病人伺候的好好的。”一个不熟的声音。
“就你话多，黄院长打个招呼了，你们态度都更好点”是护士长的声音。“苏然，一会护工过来，你好好教她，这个病人情况本来不好，别最后因为我们护理引出纠纷。”
“护士长，你还不放心苏然，刚才中午，你不知道我多佩服她，家属那么说她，是我要跟病人吵起来了，明明自己不看入院须知。苏然性子多好啊。”
“李欢，就你话多，那还不像苏然学习，跟病人吵架就解决问题了，你们操作考核的时候，这个事情不是护士做的吗？给家属做本来不对，没教会家属还有理。”
“护士长，那你看哪个医院做的到了，中心ICU也是护工阿姨做的好不好。”
“这种事情，较真起来还不是护士的错？”护士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现状这样，你们少点抱怨。好好做事”
“是啊，好好做事，现在连护工阿姨的工资都是一百块一天，我学校毕业，工作三年了，工资涨到2500∕月，奖金才三五百块，还动不动什么检查考试，动不动什么政策制度，还不允许抱怨几句，那我得看张主任的心理门诊了！”李欢平日就跟护士长贫嘴惯了。
护工很快到位，是个经验口碑很好的熟识护工刘阿姨，苏然真诚的帮她在家属面前说好话“这个护工很有经验，做事很放心的。”因为知道护工的情况，苏然省了很多力气，只交代这个病人特别要注意的地方就好，其他生活护理的，刘阿姨都会且做的很好。
“谢谢你啊，苏护士。”萧健真诚的看着苏然，“中午的事情，不好意思了，实在是着急，我老婆是独女，她爸妈看到这样六神无主了，你教他们也学不来。还好你们找了个阿姨过来，辛苦了”
“应该的”苏然淡淡的笑着，职业的客气，心里还是充满了同情，30多岁，都还很年轻呢。
33床的父母已经回去，苏然看到她丈夫代替了她妈妈的位置，一直握着她的手，其实她也是幸福的吧，有这么关心紧张她的家人。
一天很快过去，晚班护士来接班的时候，苏然还有一些病人的资料未理好，足足用了一个小时，苏然才忙完，路过食堂，饭菜都光了。
“苏然，吃饭没，我们在外面吃，没吃的话回来给你打包点。”李欢电话里的声音让犹豫晚上吃什么的苏然如闻天籁。
“李欢，你会算啊，真是太好了，你真不愧天使的称号。快点回来拯救我的肚子吧”
苏然在食堂门口眉开眼笑。苏然跟李欢是同一年来慈安上班的护士，正巧又分在一个科室，还在一个宿舍，李欢活泼，苏然相对沉静，但这并不妨碍两人自然而然的成了好姐妹。只是苏然来慈安前已经上了三年班了，而李欢是学校刚毕业的，只是苏然那时读的专科，李欢本科毕业，这样苏然比李欢也只大一岁，李欢经常忿忿不平的说，自己的本科是白读的，因为苏然上班后三年自考也拿到了本科文凭，这样算算还不如早点出来可以多挣三年的工资。
萧健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觉得门口的声音很熟，认出是脱下工作服的苏然，看她接电话笑的眉目灿烂，一副甜美俏皮小女孩的摸样，不知怎么，一直阴沉的情绪也跟着上扬不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六
苏然的晚餐比预想的还要丰富，一边吃着至爱的水煮鱼，一边调侃李欢
“发财了啊 ，给我带这么多菜？”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看我好吧，知道你今天辛苦！”李欢不忘自我表扬一下“不过卖的还是你的面子。脑外章程请客”
“那你还要帮我带饭，你真是。。”苏然嘴里的水煮鱼一下失去了香味，科里都知道章程在追苏然，虽被明确拒绝还是不死心，期望水滴石穿，打持久战感动苏然。
“说真的，章程很不错的，你就真的不给他机会？”李欢非常不解苏然的决定，苏然第一次就在晚上跟李欢说过，李欢还记得那天苏然神智黯然的样子，语气里的悲哀让李欢觉得她根本不是在拒绝别人“真的不行，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更像是自言自语。
筷子还在碗里，李欢又看到苏然脸上绝望的悲伤，“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而且他还是一个医生。真的，李欢，你帮帮我，下次不要这样了。”
“一个护士，这么恨医生？你也太怪了吧，这不是最好的搭配吗，脑外医生多热门啊，医院里多少小姑娘盯着，章程还那么帅。你是不是有亲人在脑外科医生手里被坑过啊，医生不是神仙，治不好病也常有，你自己护士 难道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