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当时的情景,丰兆天的脸上露出属于作为一个父亲而有的表情。
岳楚人看着他,其实很想问问他记不记得丰延苍刚生下来时的样子。在胎里中了毒,想必刚生下来时吓人的很。丰兆天喜爱丰延毅,却也仅仅喜爱他一个罢了,怪不得丰延苍数次淡淡的嘲讽,不是没有来由的。
“父皇的意思我懂了,一会儿我就去瞧瞧不幸的皇后娘娘去。不过成事在天,我也只有尽力而为的份儿,一切还要看老天才成。”岳楚人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好,或许是因为丰兆天那意味不明的暗示,也或许是因为他喜爱丰延毅而让她感到反感。
“去吧。”长叹口气,丰兆天点点头,看着岳楚人离开。
从御书房出来,岳楚人抖了抖身上的狐裘,本来她打算折腾丰延毅几天就把他送回来。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待得丰延苍回来,就把丰延毅送给他吧,任他怎么处置。
走出殿门,托着药箱的林公公正等着。气温低,他又等了许久,那白白的脸儿已经发青了。
“我要去一趟冷宫,公公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为免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要别人带我去。”虽对这林公公没什么好感,不过他挺好玩的,瞧着他哆哆嗦嗦可怜兮兮,岳楚人也鲜少的善良了一回。
“七王妃说得对,杂家这就把李忠找来,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一定不会出错的。”林公公赶紧顺着台阶下来,他已经冻得脚都麻了。
“算了不用了,我找到人了。”刚走出殿门她就看到了个熟人,而且他也看到她了,正走过来。
“七嫂。”丰延星快步的走过来,一身华丽的绛色大氅,俊俏的不得了。
“原来是十八爷啊,杂家见过十八爷。”回身瞧丰延星,林公公赶紧施礼。
“行了林公公你快回去吧,有十八在,走哪儿都不成问题。”把林公公手里的药箱拿过来塞到丰延星手上,他替代了林公公小厮的职责。
“七嫂你这是要去哪儿?”托着药箱,丰延星不解。
“给皇后娘娘看病啊,走吧。”拢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岳楚人转身就走,丰延星快步跟上。林公公弯着腰,一直到那两人身影不见,这才快速的离开,两条细腿儿似乎都不好使了。
岳楚人与丰延星游走在清冷的宫殿群中,冷宫位居整个皇宫最偏僻的角落,从前殿走过去需要走很远。
丰延星托着药箱,俊俏的脸上有些许复杂。他不喜欢皇后,前几日得知她疯了,他还暗爽了许久。在这宫中就是这么现实,得势时风生水起,能随便的把一个人踩死。但若是倒台了,那就惨了。比如现在的皇后,深居冷宫之中,几乎没人理会她。
“父皇是真的想医好她?我记得母妃那时还说,对于这个结果,父皇会开心的。”丰延星摇摇头,他不明白啊。
岳楚人眉梢轻动,扭头扫了一眼神色略有迷茫的丰延星,“敏妃娘娘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而且母妃去看了皇后几次,现在连宫人都敢欺负她。母妃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每次去都给她拿去些她平时爱吃的东西。”丰延星感慨的说道,像他母妃这么善良的,在这宫中找不出第二个了。
岳楚人十分之意外,“敏妃娘娘很善良,若是我的敌人有这下场,我会连着三天放鞭炮。”
丰延星笑笑,随后点点头,“我倒是很高兴,但是当着母妃的面不能表现出来,她会责怪我。”高兴也要偷偷的高兴。
岳楚人轻笑,“今儿你可以尽情高兴,也不知道她疯成什么样了?”虽是这么说,但是岳楚人心里有数。相信不止是她,那些整日身在冷宫里的人也不会有多好,肯定也精神恍惚的。
“我倒是听宫里的人说过,疯起来时大吵大嚷,还会打人。所以宫人没办法,在她犯病的时候都会把她绑起来。”丰延星将得知的情报都告知。
岳楚人唇角弯弯,不禁想起那时陈妃寿诞时见到她的模样,高贵雍容,外表虽不艳丽,但却独具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现今疯了,想必往日的各种风采都不见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就是人生啊。
越往深处走,四周就愈发的冷清,气温很低,这附近就显得更冷了。
丰延星老老实实的抱着药箱领路,路遇某些无人居住的宫殿,他感慨颇多。
“小时候总在宫中到处跑着玩,有的宫里蒿草茂盛,我藏在里面外面的人都看不见。后来我身边的嬷嬷就吓唬我说,那些无人住的宫里都是死了人的。有鬼魂在那儿出没,所以吓得别人也不敢再住。”
“倒确实像闹鬼似的,也只有精神病喜欢往这宫里钻。”岳楚人淡淡道,日后阎苏也要困在这里了,希望她能耐得住啊。
“也只有七嫂会这么说。不过却也是事实,看看母妃,独自一人清冷寂寞,作为丈夫的那个人却不问津。听老嬷嬷说,当年母妃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的,可是她喜欢父皇,非得入宫不可。静姨,也就是七哥的母妃,竭力的阻止,可是最终也没拦住,她还是入宫了。开始几年得宠,后来一直无所出父皇就渐渐冷落了她。不想几年后得父皇宠幸一次就有了我,她又得宠了几年。但是新人年年有,对母妃的宠也就渐渐没了。”丰延星有几分失落的说着,父皇不缺儿女,他又不是很优秀,想为她争宠都争不来。
岳楚人听着,捉摸着敏妃这个人,听起来是个很执着的人。而且,几年不得宠,偶尔被丰兆天宠幸了一次就怀孕了,这个很神奇。
凭子而贵,这个在宫中不少见,不过她却没贵长久,几年之后就又被冷落了,倒是很不幸,或许真的是她手段不够,敌不过其他女人。
“你七哥的母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丰延苍从来没说过她母亲,但是她觉得他对母亲有很深的感情。
“静姨啊,我没见过。我出生的时候,静姨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不过听老嬷嬷说,静姨人如其名,是个很安静的人。而且知书达理,擅长诗书,据说当年父皇就是因为静姨的一首诗而纳她为妃的。”丰延星眨着眼睛,绝对把他知道的都告知。
岳楚人点点头,能够想象得出是个很具古典气息的才女。
越走越偏僻,转过一个荒凉的宫殿,那皇后娘娘现今居住的地方就到了。
不想刚转弯,丰延星就一愣,“母妃在这儿。”那颜色斑驳的殿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宫女,那是敏妃身边的人。
岳楚人动作很快的一把抓住丰延星的大氅把他拽了回去,丰延星不解的看着她,岳楚人微微瞪眼睛让他闭嘴。
丰延星果然听话的把张开的嘴闭上,然后随着岳楚人往后退了几步。
“我来了不能让外人看到,咱们等你母妃走了再进去。”岳楚人完全是瞎说,不过丰延星却很相信。
眼睛转了一圈,这宫殿一座一座,好像都连在一起了。
“在哪儿能瞧见那宫里?”敏妃这么勤快的跑来看皇后,岳楚人是真的想瞧瞧她们在干吗。
丰延星环视一圈,或许他也是好奇敏妃为什么总往这儿跑。“去那个破落的宫殿,咱们爬上墙就能看见。”
俩人快步的顺着两个破落宫殿的夹缝走进了皇后所居的宫殿后身的破宫宇,下过几场雪这里也没清扫,还有干枯了的蒿草,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去,然后在墙边停下,还未爬上去看,就听到从墙那头传来的声音,虽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却像是在争吵似的。
俩人对视一眼,丰延星似乎有些急,可能在担心敏妃受欺负。放下手里的药箱,他跑到一边把院子里已经烂了一大块的木头凳子搬来,扶着岳楚人先让她上去。
岳楚人也很灵巧,双手攀住墙头,两只脚卡在墙缝之间,很稳固的站住了。
丰延星也快速的踩着破椅子爬上去,两人巴住墙头,能隐约的看到院子,还有院子里已经被雪掩埋了的晚菊,但是却看不见人。
“哈哈哈、、、就是你就是你、、、哈哈哈”一段不清不楚带着大笑的疯话从许久未休整过的殿里传出来。岳楚人慢慢的眨眨眼,这状态的,想必是皇后。
“是我如何?现在没人会信你的话了。”一段纤细的声音响起,似乎很生气,但是却还是如此纤细柔弱。
岳楚人扫了一眼丰延星,他聚精会神还有些担忧,这个就是敏妃。
“毒害亲人、、、丧尽天良、、、、哈哈哈哈。”皇后的疯话又起,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
岳楚人的脑海中咯噔一声,不经意的把这句话与那日敏妃碰到丰延苍的手时所作出的反应相重叠,她似乎抓到了什么。
丰延星明显不解,只有一秒钟的怀疑,下一刻他就觉得皇后是真疯了。
“东西到底在哪儿?你别装疯卖傻,说啊。”敏妃的声音是那种很扭曲的,虽还是那么纤细,但听起来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岳楚人扭头看着丰延星,他完全是愣住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听过母妃这样说话。
抬手拍拍丰延星,丰延星扭头看着她,岳楚人无声的开口,“下去吧。”
丰延星摇头,他想听的清楚点。
岳楚人扯了扯唇角,下一刻抬手拍在他后颈,丰延星整个人一顿,下一刻身子一软,巴住墙头的手松开,然后顺着墙掉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墙下的雪地上,睁大眼睛却无力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岳楚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意识的叹口气,她其实是担心他会控制不住的出声惊动了她们。
回头继续听着,她面色平静。虽是听到了秘密,但是心里却开始可怜起了丰延苍,这个人啊,真是命运多舛。
她巴在墙头几近一个小时,虽听到的大部分都是皇后在疯笑,但也听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这个皇宫里的人,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她重新认识了一番,对这个华丽恢弘的皇宫更是不屑了。
每个人看似都没有关联,但是无形的又有关联,追根溯源,所有人都揪扯不清。
敏妃浑身发抖的离开,岳楚人看着她,那娇小的身影惹人怜爱,如今却是可怜不起来。
她最可怜的是丰延苍,他可能一直在找真相,尽管他一直都觉得毒害他的凶手是皇后,但她其实只是个帮凶。只是他真的应该知道实情么?岳楚人从墙上跳下来看着满脸悲痛又不敢相信的丰延星半晌,她觉得不应该让丰延苍知道。
蹲下,岳楚人也有些可怜他。无巧不成书,他若是今儿不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被她叫着陪她过来,这事儿他也就不会知道了。
指间出现一根闪亮的银针,岳楚人在丰延星抗拒的眼神中将银针稳准的扎在他的头顶。
丰延星整个身子一抖,下一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唉,忘了吧。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你母妃还是个好人。”让他把这件事忘了,岳楚人觉得是正确的做法,最起码丰延苍不会因为再得知真相而痛苦。他和丰延绍一直都在护着敏妃,保护了这么多年,想必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就让他们把皇后当做凶手把,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丰延毅还在七王府,这事儿就此完结。
把丰延星拖进破落的殿内,岳楚人拿着药箱离开,也未去看皇后,径直的出宫了。
“王妃,您今儿瞧见皇后了,她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望月楼中,岳楚人坐在大厅中擦着潮湿的头发,叮当端来新煮好的茶,一边问道。
岳楚人摇摇头,“没救了。”
“啊?那可是真惨。太子、、、更是没指望了,国丈至今还在天牢里。”叹口气,叮当颇感慨,往时高高在上的人们,就这样跌到了最低处。
“惨么?若是你还在娘胎里就有人害你,苟延残喘的活到至今,你觉得和他们比,谁更惨?”岳楚人无表情,慢悠悠的擦着头发,抬眼看着叮当。
被岳楚人那样看着,叮当有些发憷,寻思一下,随后小声道:“当然我更惨,毕竟他们还荣华富贵了那么多年。”
“所以,日后不准说他们可怜。”放下毛巾,岳楚人淡声道。
“是,奴婢知道了。”看岳楚人好似心气不顺,叮当赶紧应道。
本来今儿应该去看看店铺,结果走了一趟宫里给耽误了。明儿费松还会带着妻儿过来,所以查看店铺的事情只有推迟到后天了。
南疆那里的婚礼也快要到了,婚礼过后丰延苍就能回来,她打算在丰延苍回来之前离开皇城到最近的城池金州义诊,作为走出皇城的第一步。
事情真的很多,但是却觉得很充实,这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有计划。把计划一步一步的实现,实现的完美,让她很有成就感。
不过去金州前得先让书生张带人去金州宣传造势,把话题炒起来,义诊才能成功。
翌日,费松果然带着妻儿来了。
他妻子是个麦色肌肤的泼辣女子,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女儿五岁,相当幸福的一家子。
因着费松常年不在家,妻子林氏平日里除了照顾一双儿女外,还浆洗衣服贴补家用,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见了岳楚人林氏也不羞怯,穿的不出彩却很大方,丝毫不见任何自卑,岳楚人很是欣赏。
后来费松又说林氏未嫁给他时还在家里豆腐坊专门负责记账收账,每半年挨个饭馆府邸的走收账,这才练就了这么个性子,任何场面都不怯。
岳楚人灵机一动,日后让林氏去药房做账房是个不错的选择,性子又直,又有这么一层不一般的关系,也省的她不放心动用奴蛊了。
日子过得很快,岳楚人因为金州的义诊而跑了几趟皇宫,丰兆天倒是同意,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安排,似乎想借着她的义诊做些什么。
后来听戚峰禀报才知,丰兆天是打算随着她的义诊队伍运送一些过冬物资供她发放,相比较当地的政府,似乎他也更相信她。
岳楚人乐了,这事儿自然好,尽管麻烦些,但是对于她只有好处。
此次义诊不能带着戚建,因为他在府中看守丰延毅岳楚人会放心。但阎苏是必须要带着的,这个将来的皇后必须得人心。
一直低调的都形同透明人的丰延绍在某个黑天之后派人送来了一笔钱,以表支持,不过这么偷偷摸摸倒是让岳楚人很诧异,还以为他是装作低调呢,原来是真的在低调。
这笔钱数量不少,最近岳楚人觉得自己真成了财神了。入财散财有去有来,不错不错。
店铺正在装修,估摸年前能装修好,年后正式开业,开业时必得请来玉林老和尚,一些细节岳楚人已经想的差不多了。
十二月初十,距离去往金州义诊还有两天,车队戚峰已经安排好了,并且与朝廷押赴物资的禁军统领商讨好了,十二日一早于城门外汇合一路。
虽没有正式的去通知阎苏,但想必她肯定听到风声了,不过却不同于往常的听到消息急忙去找岳楚人,想来是因为好不容易回来的阎靳。
上午,岳楚人亲自的去到将军府,不同于她想象的兄妹叙旧的场面,还未走到大门前,就听到围墙里发出的叮叮当当练武的声音。
从马车上下来,将军府门口的小厮瞧见是她欲赶紧进去通报。岳楚人挥挥手阻止他,拢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快步走进大门。
一只脚迈进大门,一股凉风便擦着面门而过。扭头看过去,一身黑色长袍的阎靳正在半空翻飞,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