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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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照相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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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体会到社会主义各国以摄影艺术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成果;反之,倒感到资本主义国家的摄影事业很有成绩。
  因此,这本书里就没有反映出目前世界上两个阵营不同的艺术道路,没有反映出在摄影艺术上也是东风压倒西风这一事实,反而给人以“西风压倒东风”的错觉。
  批评者依照“两个体系”、“两条道路”的二元划分方式,作为对这本书进行评价的前提:即世界上存在着对立的两个社会体系——社会主义体系与资本主义体系,而中国是属于社会主义体系的,这应当是本书的编辑前提,并决定本书的编辑方针。这本书里虽有一部分社会主义国家的作品,但大部分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作品,这里很明显地并列着两条创作的道路:一条是资产阶级形式主义的道路,一条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道路,但是,在这本书里所体现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形式主义胜过现实主义。所以,它虽然标榜世界作品欣赏,而实质上要我们去欣赏这些资产阶级形式主义①的作品。
  在此“原则问题”上,被批评者并没有争辩,狄源沧依照批评者的逻辑更进一步自责道:“这不是长资产阶级摄影艺术的志气,灭社会主义摄影艺术的威风吗?”并承认这是一个“严重的原则问题,是编辑立场的错误”,值得自己深深警惕。
  在随后到来的批评声浪中,大连工学院学生王浩更是对这本书中狄源沧本人写的“编辑前言”进行了逐条批驳。王浩提出,编辑前言中提出的“引起人们的兴趣”,实际上指的是资产阶级那种把艺术作为玩物的兴趣;在这个标准中找不到最重要的标准——政治内容,编者脱离现实,把艺术看作没有政治内容的东西。没有“政治内容”,编者只有竭力夸张“技巧”了。

一个饱受资产阶级教育的旧知识分子的答辩与自责(2)
但在狄源沧提出的“批判接受自己所需要的那一技”里,王浩通观全书,却没有看到编者的“批判”,只见到了其强调“一技”,那就是编者所极力推崇的“技巧”、“艺术”、“无形的视线”之类的东西了。
  不过,在“检查”过后,狄源沧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对某些具体问题进行了解释,并巧妙地反驳了批评者的责难。
  针对有人提出,为何书中没有一张中国摄影作品?难道中国不是世界上的一个国家吗?难道偌大一个中国选不出一张摄影作品吗?狄源沧肯定悟得出自己所做的“世界摄影作品”选编,已被身边一些“摄影家们”当作了排位工作,他们不能容忍这一集体被忽视的耻辱。他一定深知这些责问背后的潜台词。当有人气愤地指责他“简直失去了中国人的立场”时,狄源沧回应道:
  但我应该说明,当初在编这本书的时候,由于以前曾经编过一本专门介绍我国摄影作品的小册子,所以想通过这本书专门介绍一些外国作品。我在取书名时考虑得又不全面,只是根据“世界知识”、“世界知识年鉴”等专门介绍外国情况的书刊取了这个书名。
  狄源沧还是检讨了自己“浓厚的资产阶级艺术观点”。对自己成为“为资产阶级服务的传声筒”,毫无分析地把资产阶级评论家的观点照搬过来向我国读者宣传,表示悔恨。他列举了在编辑自己喜欢的法国摄影家罗伯特?波耶兹诺时,就把资产阶级评论家的话一字不移地端了过来,说他是“世界上最有独特风格的摄影家之一”,全然没有考虑资产阶级评论家所说的“世界”是什么世界?包不包括社会主义国家在内?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是否承认这位摄影家的“独特风格”?更没有考虑资产阶级评论家为什么对波耶兹诺推崇备至?是不是因为他拍了不少有利于资产阶级的照片而给他奖赏?是不是为了引诱更多的摄影爱好者为资产阶级服务而以这种赞誉为钓饵?
  狄源沧真诚地检讨道:“而我呢,对这些问题毫无考虑,就把钓饵对着我国的读者撒了出来。”
  在受到批评后的一段时间内,狄源沧选择了沉默,在1959年4月这篇迟来的“自我检查”中,他进而从“灵魂深处”对自己“所犯的错误”进行了剖析:
  我有严重的骄傲自满情绪,感到自己在编写这本书时,多半是根据外文材料,谈的又是各种摄影艺术、技巧、技术问题。
  我当时又认为我周围的同志,“懂外文的不懂摄影,懂摄影的又不懂外文”。自认为像我这样“双全”的人一时还找不出来。
  除此之外,狄源沧还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资产阶级名利观念和爱面子的思想”,承认编辑这本书时怕事先叫人知道了,万一出版不了,说起来面子上不好看。另一方面,又想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时候来个名利双收。正是在内心深处存在这样一些认识,使得初步编辑完成后,没有拿给周围同志和领导看一看,征求一下同志们的意见。
  这份检查充满技巧。狄源沧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为难“周围同志和领导”,并且还一反常规地把“领导”排在了“同志们”的后面,这更为自己的“领导”撇清了干系。这样的表述,如果不是“领导”授意,那在客观上,也能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至少,狄源沧可以在自己身边创造一个宽松的环境。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个饱受资产阶级教育的旧知识分子的答辩与自责(3)
狄源沧还以一种自我批评的方式巧妙地提醒批判者,这本书出自“大鸣大放”时期,并曲折地表达出自己对事后算账方式的不满:
  加上自己对“百家争鸣”不正确的理解,以为资产阶级的毒草也可以无原则地乱放,终于放出这本饱含资产阶级毒素的书籍。
  20世纪50年代后期,狄源沧“致力于将外国的摄影情况介绍给中国”也有另外一个重要背景,那就是业界一些人对本土摄影状况的意见。
  1957年6月,一位“新闻摄影战线上的新兵”、“关心学习,力图提高自己摄影艺术技巧的人”——李子青,“诚恳地期望摄影理论家们少贩旧货”,提出“新品种的介绍与推荐工作在今天来说至关重要”。
  李子青说自己每次听到看到介绍与评论优秀摄影作品时,那些示范的东西,不是齐观山的“斗地主”,便是葛力群的“和平签名”,或者是郑景康的“红绸舞”,要么就是石少华的“雁翎队”。他承认“这是一些好作品”,但作为介绍新中国新闻摄影事业成长的历史,作为衡量一幅新闻图片好坏的准绳,仅仅这几幅东西是不能说明全面问题的。
  李子青以“新闻摄影战线上的新兵”的身份发问:
  我奇怪中国摄影(新闻摄影)历史上,就只拿得出这样几幅像样的东西?仿佛在号召全体青年摄影工作者与业余爱好者们都必须向他们“学习”、“看齐”,否则就会失掉“标准”的,艺术表现手法的“传统”,担心我们(青年)会越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新闻摄影的创作——艺术表现方法的常轨。”
  其次,一些评论摄影作品的文章,也总是干巴巴的,除了什么“有丰富的政治思想内容”、“记者有敏感的头脑”,就是“艺术性强”、“构图完美”、“抓住了紧张的一刹那”。试问,一幅优秀的摄影作品又哪能缺少这些条件呢?
  无知者无畏。李子青——这位新闻摄影行当内的新人,无所顾忌地说出了很多人想说而没有说、或者没有意识到的话。当时,身为《中国摄影》杂志编委和执行编辑,被业界奉为“理论家”的狄源沧不可能不受这类“期望”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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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节主要参考文章:
  狄源沧:《编辑〈世界摄影作品欣赏〉的自我检查》,《大众摄影》,1959年第4期。
  邓历耕:《谈画刊编辑工作的倾向性——〈世界摄影作品欣赏〉一书读后感》,《新闻摄影》,1958年第5期。
  *:《对〈世界摄影作品欣赏〉一书的商榷》,《新闻摄影》,1958年第5期。
  王浩:《艺术不能脱离政治——评〈世界摄影作品欣赏〉的严重错误》,《大众摄影》,1959年第4期。
  本刊评论员:《大力开展摄影书刊评介工作》,《大众摄影》,1959年第5期。
  张祖道:《为摄影的一生——忆狄源沧》,怀念狄源沧专辑,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鲍昆:《安魂曲》,怀念狄源沧专辑,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李子青:《杂感三则》,《新闻摄影》(活页版),1957年6月21日第37期,新华通讯社新闻摄影部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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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废腐朽堕落的美国
1951年5月,狄源沧写文《漫谈美国摄影》。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从“美国摄影的本质”、“美国的新闻摄影”、“美国的业余摄影”、“美国的艺术摄影”等四个方面对“美国摄影”进行了否定。
  他断言:
  美国摄影的本质,与它的其他文化一样,是为统治阶级利益服务的,是反动的,同时也是颓废、腐朽和堕落的。
  文章不长,但条理清楚,例证丰富,信息量密集。比较特别的是,作者在此大量使用情感语言,甚至习惯性的贬损、字眼,并在“政治第一”标准里,加以横扫一切的结论。固然由于意识形态差异及现实需要使然,但出自像作者这样毕业于名校名专业,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以译介西方摄影文化为己任,可以直接阅读英文文献资料的本土理论工作者之手,这篇文章本身,却有诸多费解之处。
  最为关键的是,这篇文章与狄源沧之后的译介文风简直判若两人。
  阅读随后十来年间出现的大量“批判资产阶级新闻摄影观”文章,可以看出多数人都是在贴标签,喊口号,甚至仅仅出于表明自己政治态度的目的而做尽姿态,内容也多为抄袭、引用别人的二手资料,人云亦云,并无实质内涵,更不用说独立思考与真知灼见了。因知识眼界局限,这些人发表的所谓批判文章,同质化倾向严重,且水准较低。
  这种情形下,新中国成立初期,这篇《漫谈美国摄影》更显突兀、特别。
  对于美国新闻摄影状况,作者介绍说,美联社等新闻摄影机构独占了全美国报纸所刊登的新闻照片,它们以各种方式通过照片来欺骗、麻醉人民。所发的照片中,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从来没有笑过,美国统治者企图用这种方法减低美国人民对苏联的好感。另一方面,对于谋杀、盗窃、*等各种照片却不惜多方搜集,重金收购,以此来掩蔽人民的耳目。
  作者还通过具体事例,来说明美国新闻摄影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注重无原则的小趣味。一位新娘在步入教堂时,向她的朋友飞眼;芝加哥大街上一个女孩的帽子被风吹到了地下,竟然成为年度“杰作”。作者愤然写道:“对于尖锐的阶级斗争,严重的经济危机、失业和种族歧视等问题却视若无睹,不然就在报道时加以歪曲,其目的无非是想把大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从而延缓他们的政治觉悟。”
  作者在介绍美国业余摄影时称,这一领域的摄影主题几乎全部集中在了“狗和女人”身上。美国的统治阶级和摄影托拉斯用各种方法把一般人的摄影兴趣引导到这些庸俗无聊的题材上来。他举例说,美国《大众摄影》杂志曾介绍一位摄影师用了整整1年时间,为一个女郎拍摄了两千多张姿态各异的*照片,而那位著文介绍者却对此赞不绝口,几乎把拍摄者捧为一流的“摄影家”。一些摄影学校则以“最漂亮的模特儿”和“好莱坞的女明星陪你游玩一整天”来号召他们的学生,再不然就是以“本校某某学生最近以150元的代价把作品卖给了某公司”来夸耀一番。
  对于美国艺术摄影状况,作者更是认为已经走上了“绝路”。美国和其他国家的统治阶级尽量提倡“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他们的艺术摄影就是在这个自欺欺人的口号下,走上了“超现实主义”的绝路。美国的艺术摄影把莫名其妙的东西当作宝贝,恐怕只有腐朽的资产阶级才会把臭的当作香的。
  面对“漆黑一团”的美国摄影界,作者还是看到了一丝“光明”。“事实上,美国已经产生了不少比较有思想的摄影记者,他们对资本主义剥削下的工人生活和种族歧视下的黑人生活作过无情的揭露。”“也还有不少勇敢的记者在警察的铁蹄和木棒下抢着宝贵的镜头。向全世界爱好和平的*道美国人民英勇斗争的情形,揭穿反动派的无耻欺骗和谎言。”
  这样占有大量信息之上的深度误读,及解读的方式,是出自作者内心真实的想法,自觉的行为,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命题作文、故意而为之的歪曲呢?抑或,仅仅只是个人面对现实困境而做的一个迎合姿态呢?或许,是以这种说一不二的“批判”面目,来曲折地介绍当年的美国摄影现状?
  问题是,在一个泛政治的年代里,一位摄影行当内的有识之士,一夜之间便无奈地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价值判断力,并以自己的知识、才气为现实增添了看似更有说服力,实则无理性的误证。这仅仅出于生存智慧的考量?是时风使然,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出于自觉的政治激情,而做出的道德转向呢?
  20世纪50年代早期,摄影界一位郁郁寡欢的知识分子,再次为我们留下了难以解读的历史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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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归的意见
1942年,23岁的谢汉俊毕业于因抗战爆发而远迁西南内地昆明的西南联大经济系。西南联大少有大楼,却多有大师,这给了他深厚的学养与广博的学识。毕业后,他曾从事过会计、统计工作。1948年考取公派留学项目,于1949年1月到美国华盛顿大学攻读经济学。后因美国政府相关机构采取敌视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政策,加之谢汉俊坚持自己的中国内地国籍,被取消公费留学资格。
  生计、学业的危机,却意外地成就了谢汉俊的摄影之路。起先,他去做摄影师的助手,尔后的1953年,这位有深厚经济学专业素养,并有实际工作经验的瘦小中国人,在美创办了独立摄影经营机构——汉俊人像室。
  经营方面很快就有了起色。而谢汉俊也很快便沉醉于自己选择的工作中,并一心一意地钻研起人像摄影及相关的技术来。
  1956年,谢汉俊还是选择了回国。他进入新华社摄影部研究室担任摄影教学、翻译工作,并组建了人像摄影室。祖国给了他荣誉,这一年,中国摄影学会成立,回国不久的谢汉俊作为代表出席会议。
  较1949年之前,1956年的中国大陆社会生态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表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语言内容、结构及话语方式都已今非昔比。从美国到北京,谢汉俊不仅跨越了太平洋,更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制度与迥异的语境。而这一切在1957年“反右”运动以后,变化更加明显。
  1958年8月至1959年12月,新华社《新闻摄影》月刊发起“关于新闻摄影真实性及有关问题的讨论”,在新华社组织的第二次座谈会上,谢汉俊针对一位发言者的内容,在逐条反驳过程中,较为系统地表达了自己对新闻摄影诸多问题的认识。
  与绝大多数参与讨论的人不同,在讨论新闻摄影问题时,谢没有首先在立场等方面进行政治表白,更没有以立场、口号代替具体的业务讨论,甚至争论。在当年那场触动整个新闻摄影界的“真实性”问题讨论过程中,他是为数不多的直接谈论新闻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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