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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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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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田行健的眼皮只是微微一抬,之后再无动作。向玉良缓缓地坐了回去,接下来一切如初。
  向玉良把嘴唇合上,咽了口唾液,喉结骨碌碌跳动了两下,刚才紧绷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松弛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司令员的秘书王晓星,他和司机丝毫没有觉察身后的动静,正瞪大眼珠盯着前面的引导车和道路。
  向玉良望着窗外黑洞洞的世界出神,城市的喧嚣远去,耳边只有被车体撕裂的喑哑的风鸣。他调整了一个姿势,头微仰,让思绪在黑暗中飘飞。
  突然,他的膝盖抽搐了一下,像被电击了似的。他重重地皱起了眉毛,心说,不好,风湿病又犯了!一闪念的工夫,双膝开始酸胀,过一会儿又变成了钻心的疼痛,多年的患病经验告诉他,暴风雨要来了!
  半个月前,田行健奉命由西部某军区平调到H军区,虽是平调,但意义非同寻常。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谁不晓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几任总参谋长,都是从H军区司令员位置上相继提拔起来的,何况田行健战功赫赫,年富力强。军界对他的前程普遍看好,盛传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进军委领导班子。

第二章 司令上当(2)
田行健临行前,军委首长找他谈话说:“H军区地处中原,锁钥京津,踞守海疆,屯兵数十万,全军最能打的几支红军部队都交给你了。下一步要组建应急机动作战部队,打算先在你那里搞试点。到时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装备给装备,总之要啥给啥。你花上几年心血,把首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建设好,为全军后续组建趟出一条路子来。这是一件大事,没有现成经验可循,只能在摸索中前进,困难可想而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田行健表态:“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话说起来容易,两嘴唇一碰就出来了,但落实起来却不轻松。
  上任第一天,田行健就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晚饭后,他换上便装,想出去锻炼身体,顺便熟悉一下军区机关大院的环境。
  秘书王晓星心想司令员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他,万一碰上眼睛长在后脑勺的司机还了得。于是他把手枪掖好,寸步不离田行健左右,精神高度紧张,时刻保持警惕。
  晚饭后这段时间,大院里到处是三三两两散步的机关干部和家属。王晓星是军区党委办公室的秘书,经常在各种场合抛头露脸,干部和家属们大都认识他。这会儿大家看见他对田行健毕恭毕敬的样子,纷纷猜测这个从来没见过、但气宇轩昂的老头的身份,流露的眼神就有些不自然。
  走了一会儿,田行健感到不得劲,对王晓星说:“王秘书你回去吧,我一不出军区大院,二靠右侧行走,不会有啥事。你要是跟着我,我就没心情散步了。”
  王晓星红着脸站住了。
  田行健背着手接着溜达,一路上东瞧西看,碰到擦肩而过的孩子还亲切地摸摸他们的头。其实王晓星并没有回去,而是在二十步外紧紧盯着,生怕首长有什么闪失。
  家属院十字路口的老槐树下有张象棋桌,天天围了好多人在下象棋。象棋是人类智慧的试金石。相传为韩信所造下的这三十二枚棋子,从古至今不知框住了多少人,上自帝王将相、文人雅士,下至市井百工、引车卖浆者无不对此流连忘返。
  田行健走到这儿,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下象棋是他几十年的嗜好,即使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每逢行军宿营和打仗间歇,他总要找高手杀上几盘,每逢对弈,胜多输少,战绩颇佳。
  他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站在一旁观战。石凳上坐着两个军官,一个上校,一个中校,楚河汉界排兵布阵,红先黑后各亮绝招,好一番龙争虎斗。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支着招,谁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看了一会儿,田行健发现这个棋盘与众不同,中校这头的“老将”是死的,用钉子钉上了,想必中校棋艺十分了得。
  田行健有所不知,中校姓赵名亮,绰号“活地图”,是军区作战部正营职参谋,平日里棋谱就搁在枕边,得空就看,揣摩棋式,日久天长,棋艺自然非常人可比。
  赵亮气焰甚是嚣张,出棋啪啪作响,一招一式都杀机四伏。上校则欠些火候,慢慢地把棋子拿起来,又轻轻地落下,有时还要悔棋。
  赵亮对中校冷嘲热讽,口中念念有词:“下棋不是相面。就你这耍赖皮的水平,也敢跟我叫阵。看在哥俩不错的分上,再给我买两条好烟,没准儿我一高兴,收你当关门弟子,机会只给你一次,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啦!”
  上校听后反唇相讥:“小心风大闪了你的舌头。我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有人拔了你的钉子。”

第二章 司令上当(3)
赵亮嘴一撇:“嘁!咱‘王牌师’出来的什么时候吹过牛?谁要是能把我的老将拔了,我跪在地上磕仨头,管他叫师傅。”
  上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盘,走了一步连环马,抬起头来嘲讽道:“别动不动就拿‘王牌师’吓唬人,我一个表弟就在那个师当连长,前几天休假时到我这儿来坐坐,听他讲,‘王牌师’都快成八旗兵了。”
  旁边有人附和,这话我也听过不少,真要是打起仗来,“王牌师”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田行健的心咯噔一下,“王牌师”在他的脑子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赵亮不高兴了,说:“是真是假用不着你们操心,就算是八旗兵,那也是司令员和政委的事。出车,还有一步结束战斗。”
  上校的炮被赵亮的车吃掉后,后方空虚,再调动兵力已来不及了。他愁眉苦脸地琢磨怎样才能起死回生,手按在棋子上半天不敢动。
  赵亮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哇!磨蹭什么呢,投降吧,解放军优待俘虏。”
  上校还是按兵不动。
  赵亮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着后有滋有味地吸着,脸上写满胜利者的表情。
  这时又有人插话:“听说新任司令员田行健已经到了,自古新官上任三把火,兴许能整治一下‘王牌师’的骄气。”
  赵亮接过话头说:“我听你这话就来气。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不对?哪个部队没点小情况?看问题不能以点代面,以偏概全嘛!等哪天我要是碰到司令员,非把他拉到‘王牌师’不可,让他瞧瞧什么叫天下第一师。”
  众人笑开了,说你小子就吹吧,真碰到司令员,你就放不出这屁了。
  赵亮不服气:“吹?!多大的首长我赵亮没见过?我不跟你们磨牙。这局完事了谁来,有没有不怕死的?”
  半天无人应战。
  田行健挤出人群说:“我们杀两盘,如何?”
  赵亮瞪大眼珠上下打量一番,没看出这老头与众不同之处。心说又来个不知好歹的,管你是哪路神仙呢,别看你年纪一把,捉对厮杀咱可不让你。
  上校赶紧起身让座,田行健和赵亮摆开棋盘,大战起来。王晓星也悄悄地站在了人群后面,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在外围观战。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一会儿,赵亮便知遇上了高手。只见他眉头紧锁,走得一步比一步慢,围观者一个个屏息敛容,大气都不敢喘。
  田行健成竹在胸,杀气腾腾地盯着赵亮的半壁江山,车轮转,马蹄疾,小卒大炮齐动员,猛攻徒手“老将”,招招置赵亮于险境,胜负很快便成定局。
  上校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钳子,放到棋盘边上显眼的位置,抱着膀子冲赵亮阴笑,赵亮的脑门顿时冒出一层细汗。
  下第二盘棋时,赵亮动起了歪脑筋。上岁数的人反应速度都慢,下快棋不行,自己何不扬长避短呢。
  赵亮提出了下快棋的要求,五秒钟内必走一步,超时算输。
  田行健深沉一笑,慨然应允。
  楚河汉界,两军再次对垒。田行健是老帅用兵,士卒效命,跃马挥戈,攻城略地,大炮隔山发威,战车长驱直入。赵亮则是半局残棋,车辚辚,马萧萧,频频中计,连连败北,不待第三盘,便拱手认输,拔掉了“老将”上的钉子。
  田行健哈哈大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众人起哄让赵亮磕头拜师。
  赵亮臊得满脸通红,问道:“请问您老怎么称呼?”
  田行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是想把我拉到‘王牌师’,让我瞧瞧什么叫天下第一师吗,改天我一定奉陪。”

第二章 司令上当(4)
“司令员?!”
  赵亮的神经瞬间崩溃,像个木桩似的定住了。田行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众人万分惊愕的目光中昂首离去。
  王晓星这工夫露面了,他和赵亮平日里就爱开玩笑,此时幸灾乐祸地调侃赵亮:“不长眼的东西,敢跟司令员单挑!小母牛坐地上,牛逼不起来了吧!”
  赵亮老羞成怒,抬腿就踢,王晓星闪身躲过,追田行健去了。
  此时,赵亮坐在前导车上,和司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警觉地注视着前方。
  尽管已是后半夜,但向玉良睡意全无,脑细胞飞快地旋转着,回忆和思考这几天的前前后后。
  上一周,军区通知几个军长和政委到军区开会,学习上级关于组建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精神。
  向玉良对这次学习格外重视,把文件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他敏锐地意识到组建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将是军区下一步的头等大事。
  向玉良问陈林:“政委,你对组建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任务怎么看?”
  陈林反问:“你是怎么看的呢?”
  向玉良微微一笑,把话题岔开了。
  向玉良看见陈林心里就不舒坦,俩人性格迥异,除工作外无甚往来,搭班子不到一年半,心里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向玉良总感觉陈林透明的眼镜片后面藏着很多不透明的东西。
  昨天下午,王秘书电话通知向玉良,晚上六点到一号餐厅陪司令员和军区徐横舟政委用餐。
  向玉良问了一句,“首长叫陈政委了吗?”
  王秘书回答:“已经叫过了。”
  向玉良放下电话后紧皱眉头,心说司令员和政委肯定是有事要交代,会是什么事呢?
  果不其然。席间,田行健说:“我要下部队,先到你们军看看,今天晚上出发。”
  向玉良听后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丝毫看不出来。
  军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任司令员首先视察哪支部队,就意味着这支部队是本军区的主力,主力部队的军政主官在提拔使用上是有优先权的,至少在司令员的任期内不会发生变化。所以,各军的军长和政委都巴不得田行健去“看看”,那份日思夜盼的心情,比嫔妃渴望刚登基的皇帝临幸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令员第一次下部队视察就点了A军,其意义不言而喻。
  向玉良放下筷子起立:“欢迎首长到A集团军视察,我现在就给副军长打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工作。”
  田行健大手一摆,说:“不必。现在有些干部听说上级来视察,就兴师动众搞‘印象分’工程,弄什么石灰上树,沙子铺路,整理内务,粉刷房屋的名堂,把基层官兵折腾得疲惫不堪,怨声载道。这次我们既不打招呼,也不发通知,先到在云梦山搞合同战术训练的‘王牌师’部队。”
  向玉良心里一惊,A集团军有数支雄师劲旅,司令员为什么点名要到“王牌师”?
  他哪里知道这都是赵亮的“功劳”。
  徐横舟政委叮嘱道:“向军长,‘王牌师’是司令员上任后第一支视察的部队,说明司令员对‘王牌师’的重视和关心,陈政委需要留下学习,你辛苦一下,陪同司令员视察部队,把活动安排好。”
  “是,请首长放心!”
  言毕,向玉良扭头看见陈林招牌式的微笑。只要有首长在场,陈林始终都是笑眯眯的,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熄灯号响过之后,两辆指挥车像离弦之箭驶向暴风雨前夜的“王牌师”部队。
  上车后,田行健饶有兴致地问:“向军长,我听徐政委说你是‘王牌师’成长起来的,从新兵一鼓作气干到师长?”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司令上当(5)
向玉良点头称是。
  田行健说:“有人跟我说‘王牌师’号称‘天下第一师’,你把这个部队的情况介绍一下,‘王牌’是怎么来的?‘天下第一’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王牌师”,可以说是无人不晓,因为在解放军的序列里,该师是历史最悠久、战绩最辉煌、诞生将帅和英模最多的部队。关于“王牌师”的奇闻轶事很多,最近,军区部队里就流传这么一个笑话。
  一只耗子到地下舞厅去跳舞,看中了一个漂亮的舞伴,流氓鼠想跟它争,耗子勃然大怒,指着流氓鼠的鼻子骂道:“妈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来头,老子住在‘王牌师’的下水道里,识相的滚远点!”
  流氓鼠听后吓得脸色煞白,抱头鼠窜。
  “王牌师”的老鼠都这么神气,更何况人了!凡是在这个师待过的兵,哪怕只待过一天,精神头都和其他部队的兵不一样,一个字,牛!
  向玉良在“王牌师”一口气干了几十年,熟悉这支部队胜于熟悉自己的家,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师的一草一木都融进了他的骨髓和血液里。现在司令员问起部队的情况,他便如数家珍地讲了起来:
  “这可是支老部队了,追根溯源得从‘三湾改编’说起,后来参加过秋收起义、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五次反围剿、二万五千里长征、平型关战斗、百团大战、辽沈战役、天津战役、衡宝战役、广西追歼战役和剿匪等重大作战行动;解放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西藏平叛、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老山前线侦察作战。全师共参加大小战斗八百多次,歼敌十一万余人。长期担负中央军委的战备值班任务,年年被总部考核评定为全军一级训练单位。历任师长、政委大都迈入了将军的行列。现任师长叫张击西,安徽人,根正苗红,将门之后。他父亲您肯定知道,就是张声东老首长,爷俩的名字合起来刚好是声东击西。张击西在基层和总部机关都干过,是个开拓创新型的军事干部。政委叫鲁晨,山东人,是从基层连队一步步干上来的,工作责任心强,善于处理各种矛盾,在师党委班子中年龄最大,威信最高。”
  田行健边听边点头,心里默默地记着。
  向玉良越说越高兴,口若悬河,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田行健突然打断了向玉良,微笑着问:“你多久没去动物园了?”
  向玉良被问得莫名其妙,想想说:“记不得了,有十几年了吧!”
  “你对动物园里的老虎有什么感想?”
  向玉良哑然,司令员的话是根刺,扎透了他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向玉良肩佩将星,领兵数万,开会讲话却时常底气不足,原因是无甚战功可言。
  “王牌师”以英勇善战威震全军,谁也想不到没闻过战场硝烟、寸功未立的向玉良能在和平时期脱颖而出,后来居上,不但当上了“王牌师”师长,还当上了军长。这令那些胸前挂满军功章,却没能登上军长宝座的人时常牢骚满腹。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全军的军以上干部至少有一半没上过战场,更不用说那些师长、旅长们了。
  向玉良细想想司令员问得确实很对,哪支部队没有创造过光辉的历史呢?但历史毕竟是历史,“王牌师”已近二十年没有打过仗,谁都有资格质疑“王牌师”的金字招牌。
  车里的气氛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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