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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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若有待-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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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瞪着他,第二度想去拿那谕旨,又第二度停了下来。
“林震西已死,其实你也并无人证,是否?”我心脏不停地往下坠。
如果他与元安使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犯下了……弑父之罪。
“我另有人证。”林不回皱了皱眉,“比如……做莲花糕那师傅的婆娘。”
“这又怎么说?你总不会告诉我胎记都是吃出来的。”
“然而你脸上的瘢痕并非胎记。”林不回摇头道:“是先帝为了掩饰你与洛氏并不相似的面容,而特意寻来的颜彩。只需在以底料涂覆于肌肤,再服食特制的药粉,被涂之处便会显出鲜艳的颜色……又因为那颜色终究源于外物,所以时间一到总会消退。是以待你晓事之后,先帝发现宫中独你喜食莲花糕,便寻到那师傅,命他在糕中掺以药粉。试问如果你果然是洛清河亲子……他又如何会这般算计你。”
“可他已经死了。”我说:“洛清河死了,那个做莲花糕的师傅也死了。”
“药粉还在。”林不回淡淡道:“你要我寻个死囚,给你验证一番效果么?”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是不是?”林不回了然地道:“因你脸上如今盖无遮掩,想要辨认出你到底姓什么,其实并不难。”
“然而你亦生的十分有林氏特征!”
“是。”林不回淡淡道:“莫要忘了,已薨的皇后,毕竟……出自林家。”他退开一步,道:“我知你一时之间难以承受,所以容你独处静静。”
他等待着。我没有理他。
“那么朕走了。”他在门槛处驻足,忽然回头道:“曹德一直以来,都只忠诚于先帝一人。”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所以有时候,曹德比先帝自己更清楚,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淡淡道:“比如……是否真的舍得令他去给自己陪葬。”
言毕他不容我再问,洒然走了。

第二十八章

我将自己与那谕旨一起在飞霜殿内关足了三日。
终于打开门的时候,小黄门告诉我陛下在花园内逗阿金玩。
“阿金……”我喃喃道。
小黄门弓了弓身,“三日以来,陛下得空便去亲自照料逗弄阿金,不曾假手他人。”
我挥了挥手,命他领路。

阿金现在骨头还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所谓亲自照料阿金,其实不过是任阿金在一旁叽叽咕咕地晒着太阳,林不回自己对着工尺谱试奏笛子。我在旁默默窥视了一阵,转到林不回面前。
他笼在我站立投下的阴影下,于是微微抬头望我,含笑道:“缓过来了?”
我抿了一下唇,问:“何不奉旨杀了我?”
林不回脸上笑容淡去,放下唇边的笛子,道:“瀛洲以为呢?”
想起雪夜里他在笛孔上僵硬挪动的手指,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林不回脸上猛然迸出灿烂的笑,连连颔首。
我垂头看了一眼阿金。元安使说我命不久矣。在三日的闭门时,我亦能感受到自己鼻端口腔越发地容易渗血,就连早上起床时动作过猛,都会引起剧烈的头痛。我与林不回之间,似乎始终缺一个和解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我,为何始终不开口说给我听?”
林不回不笑了。过了一阵才道:“我以为你变心了。”
我扬起眉毛。他解释道:“如果你已移情别恋,我再开口,岂不是自甘轻贱?”
“可你既知我移情别恋,为何又始终将我拘束在身边,不曾放我离开?”
“大概还是人性本贱吧,”他自嘲地笑笑,“我总觉得……只要将你困住,只能接触到我一个人……你总有一天会将他们都忘了,恢复到从前只有我的状态。”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阿金忽然乐了,挥舞着柔嫩的小手,发出一连串的叽咕叽咕的叫嚷声。我只得将他手上的笛子夺了过来,指道:“你这份谱子,板眼抄错了。”
话一出口,我心里又是一痛。我总觉得父皇……洛清河待我甚好,诗词音律皆手把手,细致耐心地亲手指点我。然而现在我才知道,那并不是……那并不是抚育皇子的态度。
林不回却立即跳了起来,压住我的手道:“你原谅我了?”
原谅?我怔了怔。不,我何止是不原谅林不回,我恨他。只是如今既然得知了真相,就不能像之前那般恨得彻彻底底了。但是既然人之将死,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甚至给人留下怨恨扭曲的印象?我从前,毕竟那么痴痴地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我解释道:“没有移情别恋。我没有移情别恋。”
可林不回眼中猛然迸射出的光彩,让我觉得我方才出口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以至于让他误解了。

第二十八章

我将自己与那谕旨一起在飞霜殿内关足了三日。
终于打开门的时候,小黄门告诉我陛下在花园内逗阿金玩。
“阿金……”我喃喃道。
小黄门弓了弓身,“三日以来,陛下得空便去亲自照料逗弄阿金,不曾假手他人。”
我挥了挥手,命他领路。

阿金现在骨头还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所谓亲自照料阿金,其实不过是任阿金在一旁叽叽咕咕地晒着太阳,林不回自己对着工尺谱试奏笛子。我在旁默默窥视了一阵,转到林不回面前。
他笼在我站立投下的阴影下,于是微微抬头望我,含笑道:“缓过来了?”
我抿了一下唇,问:“何不奉旨杀了我?”
林不回脸上笑容淡去,放下唇边的笛子,道:“瀛洲以为呢?”
想起雪夜里他在笛孔上僵硬挪动的手指,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林不回脸上猛然迸出灿烂的笑,连连颔首。
我垂头看了一眼阿金。元安使说我命不久矣。在三日的闭门时,我亦能感受到自己鼻端口腔越发地容易渗血,就连早上起床时动作过猛,都会引起剧烈的头痛。我与林不回之间,似乎始终缺一个和解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我,为何始终不开口说给我听?”
林不回不笑了。过了一阵才道:“我以为你变心了。”
我扬起眉毛。他解释道:“如果你已移情别恋,我再开口,岂不是自甘轻贱?”
“可你既知我移情别恋,为何又始终将我拘束在身边,不曾放我离开?”
“大概还是人性本贱吧,”他自嘲地笑笑,“我总觉得……只要将你困住,只能接触到我一个人……你总有一天会将他们都忘了,恢复到从前只有我的状态。”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阿金忽然乐了,挥舞着柔嫩的小手,发出一连串的叽咕叽咕的叫嚷声。我只得将他手上的笛子夺了过来,指道:“你这份谱子,板眼抄错了。”
话一出口,我心里又是一痛。我总觉得父皇……洛清河待我甚好,诗词音律皆手把手,细致耐心地亲手指点我。然而现在我才知道,那并不是……那并不是抚育皇子的态度。
林不回却立即跳了起来,压住我的手道:“你原谅我了?”
原谅?我怔了怔。不,我何止是不原谅林不回,我恨他。只是如今既然得知了真相,就不能像之前那般恨得彻彻底底了。但是既然人之将死,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甚至给人留下怨恨扭曲的印象?我从前,毕竟那么痴痴地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我解释道:“没有移情别恋。我没有移情别恋。”
可林不回眼中猛然迸射出的光彩,让我觉得我方才出口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以至于让他误解了。

我以为我人生最后的阶段就是这样了。至于我究竟还剩多少时日,林不回不提,我也不去问。事情的转机却来得很快。
近来林不回常拖我去书房陪他。我初时闲着无事,只老老实实在旁练字。后来发现林不回意甚纵容,索性取了他批阅的奏章来看。
他见了不以为意,偶尔还会面授指点个中关窍。然而他指点得越多,我便越发愀然不乐。那日我大概面上流露了几分,林不回顿了顿,忽然开玩笑似地唤我道:“洛瀛洲。”
我喃喃应了一声。他目不转睛盯了我一阵,道:“别再想了,瀛洲。我知先帝亏欠你良多,他犯下的债,我保证自己会一一替他偿还,好么?”
我哑然失笑,道:“听起来,仿佛你不欠我什么似的。”然而我也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说起来,他只是夺回了原本即属于他的东西……可我究竟意难平。
我原本只是半倚在案边挑拣御笔朱批看,林不回端坐在座。闻言他放下笔站了起来,转到我这边来,把我压得紧紧贴在条案边缘。
“是啊,我也欠了你的。”林不回认真道:“所以我会有后半辈子补偿你,如何?”
听起来倒仿佛我能活得与他一般久似的。我笑了笑,抬起手探进他衣襟内,摸了摸衣裳之下光滑结实的胸肌,漫不经心道:“你待要如何补偿?比如……这样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论得意,我是没有的,还是趁人生还在世把握好最后的欢愉吧。
林不回嘴角一勾,弯腰压将下来,迫得我身体后折得无法平衡,只能用手肘抵住桌面免得整个瘫下去。他目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临头,舌尖却转出来一句:“你还记得你那日评价原尚隼的话吗?”
“什么?”我摸不着头脑,稍作回忆道:“具体记不太清了,大意是说……元安使此人,城府极深,又是将我拖入泥淖的罪魁祸首,虽然他不知怎的似乎对我有别样想法,可就是这等人,又哪里可堪信任,以至于将性命托付?”
“对,”林不回慎重问道:“你确实是这么想他的吗?”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林不回作为行动派,从不为这些琐事瞻前顾后,为何这时倒执着起来?
“我确实是如此的想法。”我安抚道:“然而我从未移情别恋过。”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话题扫兴,我抬起一条腿缠上他的腰,舔了舔唇:“如今我与奏章,都在案上,陛下你选哪个?”
话音才落,林不回还未做出表示,倒是隔间外炸开响亮的瓷器跌落崩裂声,大概是要上茶的小黄门乍然撞见,惊慌之下摔了手中的盘子。
我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林不回已一把将案上杂物扫落,低声道:“我当然选你。”
(省略800字)

次日我才知道那一声瓷器跌碎的声音并非小黄门所为。
林不回转了转手中细长的大肚白瓷瓶子,摩挲了最后一圈,才放在我面前,道:“这是原尚隼留给你的,应为原尚鹰所下之毒的解药。”
我微微惊讶:“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有召元安使入宫。或者说昨日有过,然而林不回瞒住没告诉我。想到这里,语调中带了一丝谴责的意味。
“昨日下午吧,”林不回微笑道。
我一怔,瞬间脸上烧红。昨天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御书房内厮混。这……这……
“是的,你没猜错,他大概全都听到……也全都看到了。”林不回愉快地道:“想来他只是始终惦记着放不下你的生死,这才又铤而走险,潜入宫中为你送药。只是既然经过昨天那一场窥视……他应该可以将你彻底放下了。”
我说不出话来。林不回脸上笑意渐渐褪去,仔细端详着我,道:“怎么?想到最终还是失去了原尚隼的爱慕,瀛洲并不高兴,是吗?”
我哽了半天,才道:“被人偷听床事,有什么可高兴的?难为你还笑得出来。”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警惕道:“你早已发现了他就附近,是不是?你逼我将那席话重复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是也不是?”
“只是将计就计罢了。”林不回淡淡道:“其实他就算不曾来送药,又有何妨?大不了我将自己的寿命再分你一半,也就是了。所以这一场诛心,说来都是原尚隼自找的。”
“将寿命分我一半?”我重复道:“你又要如何分?”
林不回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等邪术,瀛洲就不要细问了。”他说:“你只要知道,今后他再也不会来破坏我们的好事即可。”
我听得懵懂,可林不回此后再也不曾松口。

阿金背着手悄悄地走过来,在我面前羞涩地扭了扭身子。我问:“怎么?”
他哼哼唧唧了半天,把一枚去了皮的桃子放到我手里,声音细如蚊蚋地道:“阿爹,这是今年新上贡的桃子,父皇叫我赶紧给你送过来。”
桃子削皮削得狠了,果肉去掉了大半,毫无贡桃风范。许是削皮削得艰难费时,丰盈的汁水都快流干了。我忍着笑,大声赞扬道:“阿金年纪这么小,已经能把桃子的皮去得这么均匀,握刀的手这么稳,真是好厉害!”
阿金鼓起腮帮子,过了半天才闷闷不乐地道:“才不是呢。”
我疑惑起来。往常他听到我热烈的赞扬,都会很高兴的。
阿金狠狠瞪了我手里细细小小的桃子一眼,一跺脚道:“算了,你说是我削的,那就是了。”童声尖锐明亮,听起来十分委屈,仿佛被人栽赃污蔑了一般。
我一怔,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绷不住笑了。
元安使送来那药果然有效,我想我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因此,我至死都会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这一个蓦然出现,颠覆了我后半辈子的命运,又在揭开所有不堪的真相后悄悄留下解药离去,从此再也不复重逢的人。
虽然元安使他,也许从未以真容示我。

                           全文完

这个番外,是转世之后的事情……唔

番外一
更夫打着更从街上走过,沧桑拖长的调子在深夜的寂静中迢遥荡漾开。
来福客栈的掌柜被打更声惊得一震,勉力歪了歪酸疼的脖子,把头从算盘上抬起,掩着压出一连串鲜红算珠印子的嘴角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绕出柜台,预备将悬在门梁上的灯笼灭了打烊。
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中母老虎的缘故,掌柜的失眠越发严重,反倒是在柜台上枕臂而眠,睡得更安然稳妥些。掌柜摇着头正暗自叹息,忽闻一阵嘈杂的笃笃声。他竖耳听了几秒,蓦然醒悟过来,那纷乱的笃笃声,分明是在石板上翻飞的马蹄,不由得面上大喜。将近宵禁时分,赶路的旅人再怎么心急如焚,迫于形势,也得歇息下来了。
可不正是送上门来的生意?
掌柜喜滋滋拍了拍衣袖,正要迎出去招徕,纵马赶路那人却勒住了速度,堪堪在来福客栈门口处停了下来。掌柜心头更喜,正要祭出三寸不烂之舌,高高踞于马背上的青衣男子却扭头对同伴道:“林溪信上说的,是白石街的来福客栈,想来便是此处了。”
他那黑衣同伴不置可否,扬起下颔,盯住掌柜问道:“小二,我且问你,你家客栈可有个名为林溪的少年下榻?”
“这……”掌柜心里一慌。其实他也知道林溪大概是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奴仆,只是要他放着林溪这样一个在厨房里忙得足不沾地不见天日,所求不过是一碗饭一席床的便宜人手不用,倒好似生生割掉掌柜股上肉一般。眼下必然是林溪的主子追捕过来了,这可要怎样才能撇清楚干系呢?
“你可是说那姓林的小子?”他眼珠一转,弯腰拍着大腿嚎叫起来:“那姓林的小子,初时来我客栈投宿,一连住了半个月没付房钱不说,倒犯起病来,还是我垫银子替他请的大夫诊断!倒欠我一大笔诊金药钱,还把病气过给了旁的客人,差点害我小本营生做不下去了!”
当前那青衣听他哭诉,不耐烦地抬了抬眉毛。掌柜不留神扫到他脸上,一时张口结舌,忘了接下来的说辞,只顾着呆呆立在原地。
皓月皎洁有如银盘,月辉倾泻在青衣男子脸庞上,仿佛他的肌肤在莹然生辉一般。所谓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不过如此。
“林溪所欠你的钱,我来付便是。”青衣男子淡淡道:“你引我去见他就好。”
掌柜定了定神。他本想假托林溪已病故,将这二人哄了出去。可青衣男子如此豪迈大方,他倒舍不得放过这等好宰的肥羊了,思及此,连忙又鞠了鞠躬,搓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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