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他说。
“谢谢你。”她扯出弧度,微微一笑。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笑,继而认真地说:“纪小蓓,忘记那些沉淀的过去,重新过一个崭新的生活吧。”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说遗忘就能忘却得了吗?当她想要一个安宁的未来时,潜藏在记忆里的回忆却总是时不时地钻出来,给她措手不及的创伤。明明刻意不去回想,但城市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却天旋地转地绕着她的眉目,洒下汹涌洪波。
“我在努力。”她说。
的确,她需要用时间来蜕变心灵,一个新的环境,完全可以净化她不安的心。倘若不是罗泽一直孜孜不倦地照顾着她,她可能不会拥有眼下温暖的生活,有好几时,她明白自己在无知觉的接触下,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一旦见不着,就会很想很想。
多年后,纪小蓓才恍然透析,原来当时那些美好的感觉在曾经也那么有过。只是人物不同,性质的深度不一样罢了。她平静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瞳孔,想从那里面寻得一丝与她相同的影子,但罗泽却突地转身走开,留下一个足以让她卷入云里雾里的背影。
如梦三生,如影相随(3)
那天暮城一如以往的买了康乃馨,前往熟悉至极的病房。谁知房内的人却是陌生的面孔。一问,才知道纪小蓓早已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带着未送出去的康乃馨,回到别墅。“她走了吗?”男子看着暮城手中的花说道。
“是的,先生。”他说。
“那花就交给保姆处理吧,辛苦你了。”男子转身,手心早已凝满了汗液。
“先生打算就这样了吗?”暮城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这还远远不够。”他握紧拳头,语气极为坚定。“对了,先生,徐总刚才打来电话,说今天要来看你。”暮城突然想到说。
“她来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男子的态度刹那变得冰冷。
正说着,落地窗外已出现劳斯莱斯的身影。车门打开,一个保养完好的女人走了出来,雍容华贵的姿态毫无掩饰地呈现在他的眼里。女人抬头看见了他,喜得朝他招手。
“妈,你来做什么?”他下楼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都不来看我。”女人正是徐丽丽,身旁站着的两个保镖,无一不在展示她的经济实力。“我说安言呐,听妈的话,回家吧。”她上前紧紧拥抱着他。
“妈,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顾安言镇定自若,完全不受她的感染。
“回家依然能做啊!”徐丽丽此时此刻的态度完全与五年前的她判若两人,都说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看来,倒不是虚假。
顾安言皱着眉,唤来保姆备好午餐,暮城则知觉地站在他身后,形如那两个一言不发的保镖。
“安言,妈给你说件事好吗?”徐丽丽放下高傲的性子,平缓地说着。
“说吧。”他给她冲了杯卡布奇诺咖啡,递给她。
她接过手,思虑了下说:“妈前几天认识了一个导演的女儿,长相还蛮不错的,你看要不要妈给你……”
“不要。”他蹭起身,打断她的话。
“你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活在回忆里啊,妈跟你说过,那纪小蓓本来就不是一个值得你费尽心思的人,况且这么多年来妈已经放纵你很久了,该收心了。”徐丽丽抿着咖啡,神情显得激动。
“我说了不要就不要,妈,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这些事了,好不好?”顾安言的反应由冷漠变为哀求,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这样,心满意足。
“砰——”咖啡杯重重地落在茶几。徐丽丽无动于衷,拉着顾安言的手颤抖不已:“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姐姐吗?你知不知道她的心也在为你所作所为感到不值呢?!”
姐姐?
顾沫沫?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炽热得灼痛,五年前那一幕幕回忆像是黑白的影片,令他不可抑止地抽搐与无助。
那年他以为自己会安详地闭眼死去。当他被送往医院的急救室时,他侧头,朦胧中一眼看到担架上满身鲜血的顾沫沫,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的光明转瞬即逝。
在他和顾沫沫之间,或许命运注定只能让一个人存活。医生说,男生的心脏受损,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而女生失血过多,需要进行输血,但这血型医院一时无法提供,若要救治,只能在男生的体内抽取。
简而言之来讲,顾安言和顾沫沫两人之中,只能抉择一个进行治疗。徐丽丽在一边早已哭的一塌糊涂,虽说平时很不喜欢顾安言,但他毕竟与她骨肉相连,她于心不忍。而顾沫沫的话,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忍看到她的离去。
“安言。”顾沫沫虚弱地说,“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姐!”顾安言猛烈咳嗽着,心房处的伤口再次涌出一大滩鲜血,“为我好好活下去。”他虚弱地再无力气,手渐渐垂落于空。
“安言——”顾沫沫声嘶力竭一吼,他只觉得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
后来发生什么事,顾安言一概不记得。他睁开双眸的那一刻,泪水便覆满面颊。他终究还是代替姐姐活了下来。心脏处的那道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姐姐并未死去,只是停留在他的心中,用他的眼睛去感知这个世界。
顾沫沫的离去,使得徐丽丽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由最初的反目成仇变得和蔼可亲。他明白她这么做的缘由,为了寻得救赎,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即便在他的面前表现的毫无体面。
“你知道当时你姐怎么对我说吗?她说要让你远离纪小蓓,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女生。”徐丽丽叹息着说。
“姐——”顾安言红了眼睛,只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服,“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他问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询问心脏中的姐姐。
“听妈的话,改天去和那个导演的女儿见一见,说不定事儿就顺利的成了呢!”她这么一说,兴奋地笑了起来。唯有顾安言依然沉默不语,他要做的事真的还有很多很多。
午餐用完。徐丽丽还持续着刚才的话题。她就不相信顾安言会一直倔强到头,果真,徐丽丽换个话题谈论到纪小蓓时,他蓦地睖睁地看着她说:“你不许去打扰她,绝对不许!”
她默默地盯着他,久久地才说:“那你下个星期跟我去见那个导演的女儿。”
“不要。”他再次拒绝。
“真的?”她再次询问。
“不要。”他还是这么回答。
徐丽丽也不便多说,双手腾起“啪啪”两声,身后两个保镖立马走到跟前。
“好,好,我去!”她正欲说话,顾安言立即起身答应了。
“这才对嘛。”她笑着,却不知这笑中隐藏了多少秘密。
自从顾安言答应了徐丽丽后,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打来电话,夸那个女子有多好多美丽。顾安言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恨不得立马挂断手机将其扔得远远为好。
时光去得也快。顾安言从衣柜里随意挑了件衬衫,按着徐丽丽之前说过的地点准时赴约。
如梦三生,如影相随(4)
顾安言以为徐丽丽会选择一个无比奢华的地点。按照她的性子,通常情况下都是如此。但眼前普通得令人瞠目的咖啡店,让他不可抑止地想笑。
一见钟情。
这是这家咖啡店的招牌名字。
顾安言走进去,一眼看见了她。她坐在靠边的位置,逆着阳光,静谧甜美。没有过多的停顿,他径直走上前,摆出一副生硬的痞子姿态,吊儿郎当地说:“你就是我妈介绍的那啥导演的千金女?”
“不是。”女子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奇异的外星球人。
“不是啊,抱歉,找错人了。”他蹭起身,作势即将离去。在他看来,跟前的女子的确很美,眼睛大而明亮,让他突然地想起了纪小蓓。无论是曾经的她,抑或此刻的她,也有着与女子相似的干净纯洁。
“你就这样走了?”女子抿了抿杯中的卡布奇诺咖啡,不解地说。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当然要走啊!”顾安言真的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我说的‘不是’,是指我不是什么导演的千金女。”她轻轻的笑着,继续说:“我就是我,平凡的女子。”
“哦?”他反问,“你的名字?”
“安子晓。”她回答得干净利落,继而不假思索地说,“你叫顾安言对吧。”
“嗯啊,顾安言,真是邋遢的名字。”他不断地自毁,恨不得自身的形象败坏得不容直视。
安子晓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低头抿着咖啡。甜中带苦的味道,让她舒展的眉头不禁紧蹙,却在一刻又渐渐地松缓。
“你也喜欢喝卡布奇诺?”他闻到熟悉的香味,淳淳的,使他浮躁的心平稳下来。
“你知道它的意义吗?”她回避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它是一种充满希望的等待,而这等待却是苦涩的。它总是一直待在咖啡厅的一处角落,等待有缘人的品尝。”她看了看他,笑着说,“我喜欢它浓郁的味道,苦中有甜,正如人的一生,苦乐并存。当它有一日等到有缘人时,它便是最为幸福的。顾安言,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又叫‘一见钟情’吗?”
“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他说。
“因为这里真的能让有缘人注定相守一生。”她侧着头,透过落地窗看着暖暖的日光,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徜徉在温暖的海洋里,让她心安理得。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他回过神突然问她。
安子晓蓦地站起来,刹那间如同女王般睥睨天下,她凑近他的脸颊,四目相对,彼此紧促的呼吸延着肌肤旋流。她说:“顾安言,你又知道吗?有一种喜欢,叫一见钟情;有一种喜欢,叫一见倾心。你喜欢一个人,往往会在其中抉择一种。一种相恋。一种相思。倘若真正喜欢一个人,无论相识时间长与短,无论相貌品行好与坏,喜欢就是喜欢,会作践地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在他的面前,像个傻子。”她噼里啪啦冲他说了一大堆,似是告白似是无理取闹。继而说:“我就是那个傻子。”
——我就是那个傻子。
如梦三生,如影相随(5)
顾安言漫无目的地走出“一见钟情”,徐丽丽恰时打来电话。他摸出手机,皱着眉头按下接听。“安言,怎么样,妈介绍的是不是比你那个好多了啊!”徐丽丽无比激动地说,恨不得安子晓立马就成为她的儿媳妇。
“还好吧。”他随意应了声。
“那就是有希望?”听筒里她的语气掩盖不了欣喜。
“没有。”他说。
“顾安言!”她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分贝,“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少的爱慕者啊,要是再不追的话,就被别人追走了!妈认定了,儿媳妇非她不可。”
“她……”他的话顿时哽在咽喉,听筒传来一阵嘟嘟的声音。徐丽丽挂了电话。其实他想说,安子晓真的挺好的,只是不适合他,因为他是戴罪之身的人。
顾安言走后没多久,仍然在“一见钟情”的安子晓也掏出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宝贝女儿,那小伙子怎么样,要是不行的话,爸重新给你找个。”
她蓦地笑出来,“爸,挺好的,我不是说过吗,早在那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今天不过是跟他面对面的相识下罢了。”
“傻女儿,都这么几年了,还喜欢着他啊,没事,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爸爸在那边一个劲儿的吼着。
“谢谢爸。”她堆笑着和他闲聊了几番,便挂断了电话。抬眼透过落地窗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及人来人往的路人,不禁莞尔一笑。
——顾安言,你还记得多年前学校那场话剧活动比赛吗?当你后背贴有一对洁白羽翼,整个人宛若天使降临时,当你对着跟前的女生说“公主,我来接你了,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时,站在人海某个角落的我是多么想替女生回答说“愿意”。就在那一刻,是你的出现和存在,让我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在时光中的某一秒产生,一旦喜欢,就注定为之倾倒。
——顾安言,我说过我就是那个疯子,即便后来你与那个女生成婚,我也依然用最原本的心灵去喜欢你。好在,听说那个女生不在了,你所谓的婚礼也变成了虚无。
——顾安言,也就是说,我,安子晓,拥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走进你的世界,填补剩余的百分之五十。
日光渐渐暗了下去。罗泽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逆星”幼儿园的门口。别人乍一看,会误认为他就是无名的爸爸。若不是老师了解当中的情况,恐怕也会这般认为。
无名拉着糖豆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出来。罗泽远远地就看见他们,不禁眉头一皱。那不是前些天遇到的无理取闹女人的女儿么?疾步走上前,将他俩牵着的手轻轻掰开。而这一幕,却又那么恰时地被匆匆走来的唐玲看见。
“啊呀呀,你这人在干什么啊!”唐玲惊声尖叫,惹得周边正等自己孩子的家长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说你这手,拉着我的孩子做什么,难道……”她做出惊恐的表情,继续夸张地说,“难道你要拐走我的女儿?!”
这什么跟什么!罗泽听着就一肚子的火。稳稳地抱着无名,严肃地说:“你说清楚呢,我干嘛拐走你的女儿啊,她浑身上下哪里写着是你的女儿啊!”
她顿时睖睁地看他,把话题的目标放在他身上,说:“这男孩浑身上下哪里又写着是你的儿子啊!我看是拐卖的不成!”
罗泽一言不发。无名的确不是自己的儿子。谁知无名却甜甜地冲他喊道:“爸爸,我们走吧,不然妈妈在家等急了。”
“也对,不跟这疯女人一般见识,回家晚了纪小蓓会不高兴的。”他轻轻刮了刮无名的小鼻子。
不知听没听错,唐玲逮住话语中的“纪小蓓”三个字,一副惊呆的表情。“你说什么,纪小蓓,是纪小蓓吗?”她跨步上前,无比激动。
罗泽狐疑地看着她反复无常的变化,心里觉得怪怪的,正欲说话,却不料无名先他开口:“当然认识咯。”吓得罗泽急忙轻轻捂住他的小嘴巴,示意他不要说话。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反感,不管她是纪小蓓的谁,他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纪小蓓。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留下一个背影给目瞪口呆的唐玲。
如梦三生,如影相随(6)
见到纪小蓓的时候,罗泽一手抱着无名,一手提着从超市买来的鸡肉。纪小蓓急忙上前将鸡肉拿过放在桌子上,匆匆反身将无名从他怀里接过来,不禁嗔怪:“长大了,就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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