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点了点头:“是的。本来我是和她关在一起的,但是后来我哥把我放出来了,但是叶子还留在牢里……”她的声音越说越矮,头也越垂越低,语气十分歉疚。
乔不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不关你的事,她那是自找苦吃。”
紫罗点了点头:“只是,哥哥他……”
乔不遗见紫罗有些犹豫,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哥哥知道你肯定会来,他说你来了就让我直接带你去水牢,让你把叶子带走。”紫罗说道。其实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奇怪,她不明白何以哥哥对叶子的态度那么与众不同。这件事情,放在落夕榭其他哪个婢女身上,几乎是能要了命去的事,为什么哥哥这么轻易地就放了叶子。到底是哥哥独独对叶子不一样,还是哥哥心里有着别的什么打算?
乔不遗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紫罗,低声问道:“怎么了?”
紫罗抬起头,看着面前年轻男子,眉眼如画,星眸灿然,心不由漏跳了一拍:“没事,我刚刚走神了。”她轻声说道。心中则想着,大概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乔不遗没有多问,跟在了她的身后。路过那八棵树的庭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有些萎靡的树木,却也只是顿了顿脚步,便又踏着柔软的莎草向院内走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怒转谢
“阿布!”蔫着脑袋蹲在水牢里玩稻草的阮叶一见乔不遗出现,立刻高兴地蹦了起来。
“叶子。”乔不遗走到了牢房外面,含笑看着里面好像被展出的稀奇动物的阮叶。
阮叶皱了皱鼻子:“干嘛,笑得这么幸灾乐祸。乔不遗你必须救我出去。”
“必须?”乔不遗嘴角轻扬,“你都说我幸灾乐祸了,反正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也就是这么样了,干脆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叶子一听,立刻一脸谄笑:“嘿嘿,阿布,你说笑的吧。我可是你的亲亲好妹妹,你不会真舍得我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继续呆着吧?”说到这里,为了加强煽情效果,她还故意嗅了嗅鼻子,这才接着道:“可怜我二八的年华,居然要在这里和老鼠臭虫为伍,阿布你怎么忍心呢?”
见到演得都快唱起来了,乔不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聪明劲儿要是能放在闯祸之前就好了。”
阮叶很不满地撅了撅嘴:“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我就来气。那个朝公子还是什么江南首富二富呢,不过就是弄坏他几棵树,他居然就滥用私刑,把我关在这里……”
她的控诉还没完,那个被控诉的对象就出现了:“我要是真想滥用私刑,你以为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说我坏话?”朝公子施施然也走了进来。
阮叶终究是把人家的树弄坏了,毕竟心虚。所以她一见到朝公子出现,立刻闭上了嘴巴,只是头一昂,鼻子出着气:“哼!”
朝公子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再说,落夕榭从来都没有私刑一说。要有,也只有死刑。”
阮叶哇哇哇地叫了起来,手迅速从栏杆之间伸出来揪住乔不遗的袖子:“你看他多嚣张,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命休矣。”
乔不遗任由她将自己熨帖的衣袖拉得快跟蓑衣上的层次一样多了。他转过身,对朝公子道:“叶子她年幼无知,”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上猛然一疼,乔不遗暗自感叹自己的手臂估计已经红青紫黑五彩斑斓了,口中却接着道,“弄坏了落夕榭的树木,我这个为人兄长的也有责任。弄坏的树木我们会照价赔偿,但我也明白这弥补不了你的损失,我会让叶子亲自道歉。”话一说完,乔不遗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疼得快麻了。哎,这个丫头,下手怎么这么狠,枉他还给她求情。他微微侧脸,给了阮叶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却丝毫不甘示弱地给他加倍瞪了回来。
哼,眼睛大了不起啊!居然说她年幼无知,最后还说要她亲自道歉?!去他的软柿子乔不遗!首先,她十八岁了好不好,居然还说她无知!其次,给那个爱弄聋人家耳朵肚量还有小得和麻雀似的朝公子道歉,等下辈子吧!
看着阮叶的表情,朝公子不动声色地道:“叶子姑娘好像不太乐意?”
阮叶瞥了他一眼,大声道:“错!我不是不太乐意,是很不乐意,十分不乐意,非常不乐意!”
乔不遗有点想翻白眼的冲动。阮叶却瞪了他一眼:“乔不遗就算你真的把白眼翻给我看我也还是这么说!”
紫罗这时才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由疑惑地看向乔不遗:“乔大哥你为社么要翻白眼?”多可惜啊,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翻个白眼多不雅。不过,说不定乔大哥连翻白眼也很好看呢,紫罗暗骂自己一句,我心里想的这些都是什么啊!无聊又无趣!她定了定神,这才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叶子。”
阮叶一愣:“你做什么?”
朝公子淡淡地一笑:“放你出来。”
阮叶感觉自己被抢白:“我当然知道,我随口问问。”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却泛着嘀咕,朝公子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她出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紫罗,紫罗此时的心思有一大半都放在乔不遗身上,哪里注意得到阮叶的眼神。只是朝她笑了笑。
朝公子轻咳一声,眼神落在紫罗手里拿的那个古色古香的锦盒上:“这个送给你,略表心意。”
阮叶看向那锦盒的眼神犹如看着毒蝎,她一脸戒备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她把他的树弄坏了,他不是气得要死的吗?怎么现在又送东西给她?不会是他想到什么阴毒的招来对付她了吧?她才没傻到去接那盒子呢。
然而,乔不遗却将盒子拿了过来:“不知朝公子表的是什么心意?”
哇,阿布你不要突然转性开始爱贪小便宜好不好,这个盒子不能随便接的,阮叶心里急得要死,拼命地给乔不遗丢眼色,而后者却不知是真的没看见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
朝公子淡然地一笑,身上的阴郁之气似乎少了不少:“我向来迷信,之前那八棵树也是应着高人的指点才栽种的,本也是为了祛灾避祸,现在叶子姑娘的误打误撞,反倒是帮了我,我向来一事归一事,此时自然是要备份谢礼。”
阮叶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心下来,不由又得意起来:“谢礼我就笑纳了,你关我的事我也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计较,我们两清了。”她这账也是算得精明,弄坏了别人的树她自己忽略不计,这会儿还拿了别人的谢礼,她自己不管是失去了那么几个时辰的自由而已,怎么都是赚钱的买卖。
朝公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阮叶微笑着,星眸点点,盈盈的目光全落在了她的脸上。
阮叶则拉着乔不遗的袖子把他往外拉:“回客栈回客栈,回去再晚点我就要饿死了。”
紫罗有些不舍地想开口留他们,但碍于兄长没有开口,她也只得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在下告辞。”乔不遗向朝公子和紫罗说了一句,便苦笑着被阮叶拽走了。
朝公子脸上的表情莫测,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紫罗看着他,心里的疑惑越发大了起来。
那八棵树到底和峰雪姐姐的离开有什么关联?哥哥对叶子的不同又缘起何处?为什么说八棵树和落夕榭的福祸有关?
正文 第四十章 笑容明媚
经过庭院的时候,乔不遗的视线不禁又落在那八棵树上。看树的样子,似乎是槐树,却又不是一般的槐树,叶子更加肥硕嫩美,要是此时树的状况好的话,怕是那一树树的树叶鲜脆欲滴。只是此时,少了生气的这些树,却好似一夜白头的美人,没了容颜,没了神采。
“可惜了。”他在其中一棵树下顿足,修长的手指抚上不算粗糙的树干,那富有质感并且还自然带着些水润的树皮,在他的手掌下滑过,宣示着它曾经的繁茂。
他身后不远处,是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托着腮帮子傻笑的阮叶。
阮叶一出水牢先是把乔不遗训了一顿,大抵内容不过“乔不遗,你这小子怎么能随便拿敌人的东西,怎么这么立场不坚定,怎么这么没有警觉性”云云。然后,她一把夺过乔不遗手里的锦盒,四处瞄了几眼,见没有人在附近,身后水牢里的朝公子和紫罗也没有跟出来,立刻眼疾手快地打开盒子。
在锦盒镶嵌檀木珠的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阮叶的眼睛瞬间瞪得和樱桃一样大,乔不遗不知道她吃惊什么。然而,她脸上的表情迅速地转换着,尤其是那灵动的双眼,上一秒还眨巴眨巴地睁得很大,下一秒却又弯成了月牙儿。而她脸上随之出现的表情,乔不遗觉得如过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眉开眼笑;如果想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财迷。
“叶子?”乔不遗连着唤了阮叶好几声,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无奈地一笑,侧身走到一边,拿手指戳戳阮叶的脸颊:“叶子,你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阮叶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啪”地关上锦盒的盖子。
乔不遗其实已经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但是,他还是问道:“看你这么高兴,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阮叶下巴一昂,小巧精致的鼻子动啊动的,直叫乔不遗想上前去捏住它:“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你看见我高兴了吗?你哪只眼睛见到我高兴了?哼,就这点东西,都是……俗物,嗯,都是俗物,根本就入不了我叶子的法眼。”
看着明明很贪心却嘴硬不承认的阮叶,乔不遗淡淡地道:“这本是朝公子的一点心意,你确实是把人家的树都弄得枯死了,人家既然不和你计较,这东西你又不喜欢,那趁着他们还没出来,我们放下这锦盒离开好了。”
阮叶一听,立刻笑着打哈哈:“呵呵,你也说了嘛,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我看这个朝公子也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我们要是把东西放下空手走的话,也太失礼了,你说对不对?”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肘去碰碰乔不遗的手臂,笑得一脸无辜。
乔不遗忍住笑,说道:“叶子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拿着它们走吧。”
阮叶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忽然,她发现乔不遗话里的一个词:“它们?乔不遗,你怎么知道里面不止一样东西的?你看到了对不对?”啊呀呀,这个乔不遗,果然是喜欢装君子的真小人,明明看见了锦盒里的东西,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还故意逗她,说要把盒子留下。气死人了,她叶子就这么像耍猴戏的猴子吗?
看着阮叶气得腮帮子和上岸后的鱼的鱼鳃一样,一鼓一鼓的。乔不遗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叶看也不看他一眼,抱着锦盒自顾自地向前走,直到她发觉身后没有乔不遗跟上来的脚步声,以及渐渐出现的他清爽的笑声,她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去,正要催促,却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说话。
乔不遗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怡然立于树下,一手扶住树干,下颚微微抬起,干净的笑容让阮叶觉得那么明亮。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屏住呼吸。
枯树下的年轻男子,眉眼温润,雅致如玉,长发犹如黑色的丝绸一般,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在明明只是普通布料制成的衣服的衬托下,竟然闪出陶瓷般细致的光辉。
他的笑容,竟比阳光还要温暖而细碎地洒遍了整个庭院。
彼时,那个傍晚,在本就美丽如画的落夕榭中,一个年轻男子对着少女如是笑着,好似要把全天下的温柔都装在这个笑容里给了她一般,而少女的记忆却穿越时空,回到了以前。每次她因为不听话而被娘亲训斥却不服气地跑了出去,来到荷谷最美的荷月湖边,除去鞋袜,清水涤足,好似可以洗尽委屈,那后来长成翩然男子的少年,总是会出现,带着这样淡淡的,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劣的笑容,温柔地将她拉起来,即便她恶作剧地用水将他淋湿,他也只是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更盛。
那个小小的却又大大的荷谷,曾经住着她最亲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阮叶忽然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想念那些在荷谷的日子。
尤其是小时候,那无忧无虑地“三人行”,虽然没有像书上说的那样“必有我师”,却着实是充满了欢乐。也不知阿旭现在在哪里,十年的时间,他现在是怎样的眉眼?过着何种生活?有没有,依然快乐?
看着她不知又想什么想出了神,乔不遗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叶子,你怎么了?”
阮叶几乎是一惊。该死,她怎么会看着乔不遗的脸看到几乎失神,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会成为她的终身笑柄的。她忙道:“没事。我不知怎么地,想起阿旭来了。”她低声道,说了一半的实话。
乔不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慰地说:“我们正在找他,总能找到的。”
阮叶点点头:“嗯。”她抬起头,拉着乔不遗往外走:“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这锦盒里宝贝这么多,万一那个朝公子反悔,不送给她了,她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一段时间,朝公子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一个清秀俏丽的容颜。
当他独自站在莎草铺地,微风吹过的庭院时,忽然觉得这落夕榭是如此冷清。他知道他的背后有很多双视线追随,那些痴迷的视线的主人都是美丽的女子,即便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声音,也丝毫无损于她们绝美的容颜。反而,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听力,她们的美越发的凝粹专注。
“莫莫。”他低声地唤着一个名字,这是只有他才能唤的那个女子的小名。那个叫莫峰雪的少女,有明亮清秀的笑容,以及清脆一如铃铛的笑声。
妙雪就站在不远处,她“看”到朝公子口中的话语时,背部一下子绷紧了。但是,她尽量让自己放松。
没事的,莫峰雪已经离开了,朝公子只不过是太寂寞了。
她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却有无法言状的复杂情绪。
他就那样站在院子唯一的一棵槐树下,有还未褪黄的树叶间或落下,扫过他的额角、肩头、发梢,他却丝毫不觉似的,定定地立在那里,眼神深邃而遥远。
白衣如雪,淡月色的花纹缀于领口袖间,衬得他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缱绻,这漫不经心之中,却又带着丝丝的疲倦。冷酷而多情的双眼,红枫般鲜艳的嘴唇,衣带飘举,垂直黑发,单薄到让人心惊的颀长身躯。
他是个绝美到让人窒息的男子。
大概,我真的是寂寞了。朝公子默然地想,原来寂寞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你的生命之中,有过一段欢快的记忆之后的日子,那种巨大的落空。
莫峰雪,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则飞回当初见到她的时节。
当初,他在轿中坐着,正要去拜访江湖上的一个隐士,路经一处山下,她就这样直直地从上面掉了下来。
想起来,她每次回想这段初次相遇的过程,总会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这就是缘分哪,而且,绝对是从天而降的缘分。”
朝公子常常想,如果当时他选择的反应是一掌将破轿而入的她击飞,那之后,他的生活是不是就会依旧那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着。毕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大约真的是注定了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设想,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切是改变不了的。
当时,“嗖嗖”从天上掉下来的莫峰雪,因为砸到了一顶非常舒适柔软的白色软轿,所以除了因为落下来时弄得满头满脸的尘土,倒很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