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很小的事情,可是阮叶只要觉得新奇,只要觉得好玩,她就会很夸张地说:“天哪!”
然后,她一说“天哪”紫罗就想笑,直到自己笑得无力气喘,她也说:“天哪!”
两个少女,就这样,在一张大床上,不停地说着话,说了一夜的“天哪”。
天哪,天哪,天就这样亮了。
正文 第十一章 好玩的早饭
关于吃早饭这件事情,一起在荷谷生长了这么多年,乔不遗本来以为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和阮叶达成了共识。但是,这才出谷度过了一天,准确地说是一个晚上,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说得是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所以,乔不遗个人认为,把这句民间俗语用到阮叶吃早饭这件事上也是不为过的。而如果他想用这个谚语来形容两个女人的话,那么就不是她们的心思难以捉摸了,而是行为都难以捉摸。
在谷中时,小时候,早饭他们一般都是没有选择的,阮叶的娘亲通常都给他们准备的粥和一些小菜,反正荷谷四季如春,吃粥倒也舒适。
等到他们再大一些,有了可以自己动手烧饭的能力,基本上阮叶就努力奴役乔不遗。今天早上要吃红烧鱼,明天早上要吃清蒸鱼,后天早上要吃醋溜鱼,大后天早上要吃火烤鱼,大大后天要吃烟熏鱼,大大大后天要吃油炸鱼,大大大大后天要吃……总之,阮叶能一口气排出半个月的菜谱。
乔不遗倒也很痛快,伸手一提阮叶的后领,毫不客气地把她朝荷月湖里一丢:“你慢慢抓,高兴抓多少就抓多少,你要是觉得一下子抓十五天的量,到时放着不新鲜。没关系,我可以每天来湖边陪——你抓。”乔不遗说这话时,依旧是满面杨柳春风笑,笑得越发温善如水。
如果被他笑眼看着的是其他少女的话,肯定一早便羞红了双颊。可惜,被他看着的是阮叶,刚刚被他打水漂似的丢进河里的阮叶,她除了感觉自己脸色发青,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她只想知道,乔不遗是怎么做到这么没有风度的同时,还可以笑得那么欠扁。
这件插曲阮叶一直记在心里,当然她也在数天之后报了一箭之仇。其实她也没有干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她偷偷拿走了乔不遗的衣服——在他洗澡的时候——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乔不遗压根不可能给她原样报复回去,嘿嘿。
其实,她后来实在很好奇,乔不遗到底是怎么从那个浴盆里出来的。可是,即便是好奇死了她也不能问呐。问了不就摆明是她干的了吗?虽然,就算她不问,乔不遗只用一片脚趾甲也想得出来,整个荷谷,会干这件事情的除了她还会有谁?但是,她就是不承认,怎么着也死活不承认,这样事情才好玩嘛。
对了,阮叶的人生一大乐趣就是玩。人生在世,她叶子不喜欢女红,你不能叫她把她根本没有的满腔少女愁思给绣成绢帕;同样,她虽然偶尔喜欢哼个自己编的小曲儿,也不过是自己逗自己开心呢,让她弹唱风雅,还是杀了她比较容易;另外,诗词这方面她的天赋条件放在那里,她的确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对辞赋没有丝毫兴趣的天赋异禀;最后,就算她很喜欢荷谷的美丽景色,但是,一来她从小她就生长在那里,又没有什么其他地方给她可对比参照一下,十几年看一样的景色,怎么看都会完全没感觉了的,二来她也从来没有那份醉情山水的细腻感情。
所以,最后,阮叶总结发现,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玩,不仅要玩,还要好玩。
那怎么才叫好玩呢?
比如,某天她发现烤鱼的时候稍微撒点醋鱼肉会特别嫩,这就是好玩。
比如,某天她给娘亲窗棂上的那朵荷花上撒了点花椒粉,这就是好玩。
比如,某天她把阿旭从树树推下去,因为他老在看树下面,这就是好玩。
比如,某天她答应了乔不遗三更要来湖边捉小鱼,但是因为不知道三更具体是什么时候,所以她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看见乔不遗似乎睡意朦胧的样子,而自己还丝毫没有任何悔意,这就是好玩。
再比如,今天她和紫罗顶着四只有点发青的眼圈下楼,引来楼下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两个人坐下之后两只脑袋凑到一起商量吃什么,完全不管店小二被干巴巴地晾在一边,这也是好玩。
“紫罗,这个是什么?”阮叶好奇地指着菜牌上的某处问。
“这个是……”紫罗给她解释着。
“紫罗,这个又是什么?”阮叶指着另一处问。
紫罗撇开头看了一眼:“这个是……”
“那这个呢?”
“这个啊,我想想……”紫罗仔细看了一眼,继续回答阮叶的问题。
店小二看着这两位姑娘,简直想帮她们点一下,照她们这样讨论下去,直接吃午饭还差不多。所以,他尽量用听起来没有不耐烦的语气道:“二位小姐,您二位刚才说的菜,小店这会儿全都没有,因为它们都不是早饭。不如小的来为二位……”
乔不遗看了一眼尽量想把自己显得很和善的小二,无限同情地摇了摇头,在两个女人兴致盎然地讨论某件事情插嘴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果然,紫罗毫不留情地瞪了店小二一眼。她那双本就大得有些过份的眼睛,此时配合白皙的皮肤,再加上一晚没睡的带些青的眼圈,大白天也很能起到吓人的效果。
“你没听见我在解释给她听吗?”她有些不悦地道。
乔不遗暗暗摇了摇头,照他估计,紫罗大概是哪家贪玩偷偷跑出来的小姐。乔不遗看了看在旁边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的阮叶,心里有些宠腻地哭笑不得。再一看明显被紫罗吓到的店小二,他对她这个新朋友下了个结论。
哎,也是个祸害。
阮叶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我也就问问,现在也没想点。”她看似大度随意的语气,却气得店小二差点翻白眼。不想点你干吗非得现在问,点完现在想吃的,你爱怎么问我也管不着。
大概是心里的不满大了点,店小二心里想的话不知不觉地溜出了嘴边。
虽然只是嘀咕,紫罗还是耳尖地听到了些许:“你说什么?”
店小二小了一跳,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乔不遗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他对店小二吩咐道:“你去上三碗米粥,再来五个馒头,一碟点心和少许咸菜。”
看着店小二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乔不遗都险些笑了出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太善良的想法呢?在荷谷是自己一个人整体应付阮叶。现在出了谷,阮叶的威力可以四散一下,自己也算得救了。
不过,看了一眼继续和阮叶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去了的紫罗。乔不遗微微有些担忧。
这个姑娘似乎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叶子也好像很喜欢她,可要是接下来的路上都有着她相随,加上原本就活泼调皮地叫他头疼的叶子……
唉,这下日子绝对很热闹了。
正文 第十二章 热闹找上门
乔不遗预想的热闹,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临了。
好不容易安顿好两位大小姐,让他们乖乖吃了早饭,他本想打发她们回房去睡觉——他也不好意思问紫罗是何打算,干脆把问题丢给阮叶解决好了——反正这个麻烦也是她惹回来的。
但是,看着那两个具有神奇的恢复能力的少女,在各自吃了一碗米粥,一个馒头,几块糕点之后立刻全部生龙活虎,乔不遗只得苦笑一声,径自去付帐,让她们先上楼收拾一番,一会儿他在下面等她们一起出去四处走走。
这是吃早饭的时候,紫罗提议的。她拍着胸脯保证,她可以带着阮叶和乔不遗好好看看这个小镇。
阮叶呢是本来就心里痒痒的,不是个能闲坐在那里的主儿,紫罗的提议对她而言好比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完全是投其所好。
而乔不遗则对这个莫名出现的紫罗还是心存些疑念。虽然这位姑娘看起来一派天真活泼,骨子里到底是怎样他们谁也不清楚。乔不遗倒真的是不介意她真正的身份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怕就怕人心隔肚皮,她是怀着什么不良的目的前来接近阮叶的。
他们初次离开荷谷,虽然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总要多留意。
所以,乔不遗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看着似乎雀跃不已的阮叶,眼中有丝无奈的宠爱滑过,仿若一个好脾气的兄长,对于妹妹的要求,总无法开口拒绝一般。
顺便,也借机探探这位紫罗姑娘的来历吧。他默默地道。
阮叶一听可以出去玩,不禁笑逐颜开,连连大呼:“阿布,你太好了!”她的眼睛笑得几乎要完成月牙儿了,连带还摇头晃脑地加强“好”字的语气。看来她真是开心极了,便有直呼乔不遗的小名,这是她表示亲昵的举动。
乔不遗温吞的笑容再次浮现,他伸出大掌,抚过阮叶软软的头发,有些好笑地看着把谄媚之态做得非常光明磊落而且大有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之势的阮叶。
紫罗看着乔不遗,眼睛里闪着光,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一转,立刻也道:“阿布,你真是个好哥哥。”
虽然乔不遗人前总是玉树临风,谦谦君子,此时却只是淡淡地道:“紫罗姑娘过奖了。”他收回自己的手,仿佛是漫不经心,却又不是那么随意地道:“此外,只有叶子能叫我‘阿布’。”这话说得客气,却也生分。
紫罗一愣,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不过看了一旁显然没注意还很开心的阮叶,她勉强笑了笑:“紫罗明白了。那我可以喊你乔大哥吗?”
乔不遗微微一笑,斯文地道:“不遗痴长姑娘几岁,便当了兄长这份吧。”
紫罗点点头。
一旁看着他们这么含蓄对话的阮叶,有些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阿布,紫罗,你们都不累的哦。真是奇怪,明明可以五个字说完的意思,偏偏要说十个字,浪费口水……”
看着嘀嘀咕咕的阮叶,乔不遗朝紫罗歉然一笑。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这样宠着阮叶,紫罗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哎,这个男子真是不错。姿态谦然,样貌出众,对妹妹更是好得没话说。同样是妹妹,为什么自己就没这样的福分?似乎是想到什么,她不禁有些出神。
经过昨天的经历,乔不遗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把他和阮叶身上的钱全部都由自己保管。虽然阮叶在交出财政大权的那一瞬,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乐意,不过,反正她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既然有人爱操心,她也乐得轻松。所以,她很快就自我开解好了。
乔不遗结完早饭的帐,在客栈门口等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见阮叶和紫罗下来,他正觉得奇怪,却听上面传来一声尖叫:“啊——!”
乔不遗眉头一皱,这是紫罗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担心阮叶的他立刻侧步一滑,双手展开,不理会旁人惊吓的目光,使出轻功直接从一楼飞身来到二楼楼梯的过道上。
“叶子,你……”他随手推开阮叶房间并没有锁好的房门,只见阮叶和紫罗安然无恙地站在房间里,只是,房间之中,却还多出了一个人。
巧得很,乔不遗和阮叶在谷外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这个人他们现在却全都认识,因为,他们昨天刚刚见过面。
这个人,是朝公子。
两个女孩子一脸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朝公子。阮叶看到乔不遗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紫罗则使劲向阮叶身边靠了靠。
朝公子见到乔不遗倒也不慌张,细润的双眉微微一舒,向乔不遗微微点头,露出一丝笑容,神态倒像是好友就别重逢:“乔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乔不遗摸不透这个朝公子到底有什么居心。他将内力凝于掌心,悄然防备着,面上却也是波澜不惊,唇角微扬,他也笑得漫不经心:“朝公子?”他的话音尾声虽然上扬,听起来却倒也不全然是疑问的语气,只是,这好似毫不在乎的语气之中,依旧透出一些气势,虽不霸道,却也不示弱。
朝公子莞尔一笑,继而又看向阮叶和紫罗,似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伸出手:“跟我走。”
此话一出,乔不遗的神色颇有疑惑,阮叶也不甚奇怪,她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人怎么恁得烦人!”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身旁的紫罗忽然干巴巴地冒出一句:“我才不要跟你走。”
这下,吃惊的却是阮叶和乔不遗了。
阮叶的反应很直接,她几乎要扯断紫罗的袖子了:“你也认识他?!”不是说朝公子为人颇为神秘的吗?怎么紫罗也认识他?不是那种在大街上走谁看到朝公子的排场都认识那是他的认识,而是朝公子还特意来找她的认识!
让阮叶有些不快的是,昨晚她和紫罗也算是秉烛夜谈了一夜,为什么这丫头一点口风也不露?生平第一次,阮叶因为朋友的隐瞒而感到有些不高兴了。这种类似被骗的感觉,真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乔不遗也有些惊讶,想不到紫罗和朝公子居然还有关联,这是巧合,还是某人的可以安排?
更叫他们吃惊的,是朝公子接下来说的一句话。
他似是歉意地对着阮叶和乔不遗淡淡一笑,翩然而道:“在下的家务事,真是叫二位见笑了。”
阮叶和乔不遗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你是……”不过,他们一个问的是紫罗,一个问的是朝公子。
而被问的那二人也几乎是同时回答。
“他是我哥哥。”
“她是我妹妹。”
什么?!
阮叶看着这两个个性几乎南辕北辙,长相也没多少共同点的人,有些不敢相信。
乔不遗则已经没了之前的吃惊,虽然还是面上带笑,他的心中却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昨天白天,朝公子突然出现,说是有心结交他和阮叶两位朋友,并且神态之间,丝毫没有掩饰,他对阮叶似乎有着什么兴趣。
昨天夜里,紫罗又突然出现,翻进阮叶的房间,不知道想偷什么,莫名其妙地便获得了阮叶的信任,根本没有再离开的打算。
今天早上,神秘的朝公子居然再次出现。
然后,这两人现在居然说是兄妹,怎么能叫人不起疑。
他们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早有安排的戏码?
乔不遗看着紫罗的神态,她虽然眼神有些躲闪,但她躲避的对象不是阮叶和自己,而是朝公子,好似她做了什么错事却被当场抓住了一样。
阮叶瞧了瞧紫罗的神色,忽然拿手戳戳她:“哎,你这副表情应该是昨天晚上我们刚见面时才用的上吧。时候早过了哦。”她虽然有些郁闷,但看着这两兄妹的神情,只要不是瞎子都猜得出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曲折。她从来就自认为不像乔不遗那么小心眼,也不像阿旭那么爱记仇,所以这会儿看着气氛有些僵反倒主动开起了玩笑。
只不过,她这个没什么笑料的玩笑除了帮房间降温,没有其他丝毫作用。
朝公子看着压根不抬头看自己的紫罗,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阮叶直到此时才觉得这个神秘冷漠的男子身上,有了些许正常人的气息。
他侧首,语气虽冷,但神态好歹歉然地对阮叶和乔不遗道:“不知两位可否暂且将房间借给在下,我想和她谈谈。”
对于他们要谈什么,虽然阮叶很好奇,而且阮叶认为乔不遗应该和她一样好奇,但是,人家都说了想单独处理家务事了。
除了痛快闪人,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