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品令将视线收回，虽然看不到仲孙锦绣，不过她可以想象他此刻一定是板起脸的。呜，她先哭一下，双凤剑哪里不好待，居然是在这个地方。看他与眼前这人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糟糕极了，她竟偷东西偷到他朋友家中。
“你不打算说么？”景瑟严厉地审视着她，眼前的姑娘与画像上的有些出入。真人比那画像多了分灵动，不过也多了分大胆──喝，居然偷到他家来了，“既然如此，那么看来我只好将你送官府查办了。”刻意地，提高了声音。
“我……”裘品令不知该反驳还是承认。
“你什么？”景瑟看着她被机关捆绑得严严实实地，差点成了一颗小粽子的样子，心中甚感好笑，“你若不实话实说，就算有人想帮，也帮不了你。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对宵小我是深恶痛绝的。”
“裘姑娘，”终于，在景瑟身后的仲孙锦绣上前一步，“你这回莫非又是来借剑的？”
“啊？”裘品令一讶。
“哦，原来你是看中了那柄双凤剑？”景瑟怪异地朝仲孙锦绣瞅了瞅。
“双凤剑？”仲孙锦绣惊讶，“你想要双凤剑做什么？里面不会又有什么宝藏吧？”
他的口气依然没有放松。这让裘品令有些失落。
“我是想要它。”她老实地承认了。
“要它来做什么？”仲孙锦绣走到她面前。
“我……”裘品令望着他的面孔，他的脸上混杂着恼怒与担忧两种神情，“我只是想来看一看……”她说谎了。
仲孙锦绣知道她会是这个答案，“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你那个什么草材的家，是陌生人的屋子，你该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的。”他半是叹气半是责备。
“我、我只是……”她只是什么？裘品令住了口，她的目的是来偷剑的啊，这与去药材家拿不同。
仲孙锦绣沉默地看着她，心中叹息无限。她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可莫非连这点观念头没有吗？他气起，心中有火在烧。
景瑟见他们两人气氛有些不对，考虑着自己该在他们面前扮演什么角色才好。按照自己的立场，这小姑娘应该被送去衙门，可是她既然是他至交好友的心上人，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嫂夫人，嗯，是否应该网开一面，当这仅仅是误会一场？
“好了，只是一柄双凤剑而已，何况它本来就是你的嘛，我看，放了她吧？”
“什么？”裘品令惊讶抬头。
“嗯？什么什么？”景瑟惊讶地看她似乎是听到了闻所未闻的事。
“你、你说双凤剑是，是仲孙大哥的？！”她又是惊又是喜。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景瑟见她这样子，笑问：“裘姑娘，你叫他仲孙大哥？”嗯，果然是关系非同一般，“你不用瞪我，仲孙大哥，”他对仲孙锦绣说，果然瞧见他微怒的表情，笑道：“这是事实，说与她听有何不可。”
“双凤剑，原来是……原来是……”裘品令喃喃念着。
“是我的又如何？”仲孙锦绣依然没好脸色，但见她似乎高兴，心中只能叹息。
“不不不，没如何……”她依然无法克制自己不绽放笑容。不知为何，她听到这个，心中很是欢畅，很是欢畅。
在场的其他两眼疑惑地对望一眼，皆不明白她这喜色从何而来。
“裘姑娘，你为何听到双凤剑原是仲孙的东西后，那么高兴？”其中是否有玄机？“这柄剑是仲孙赠与在下的，现下，应该是在下的东西。”
裘品令脸色一变，“他送你的？”她将目光投向一直板着脸的仲孙锦绣身上。他送他的，他将订亲的信物送给了别人。
“正是，所以我想问，这双凤剑，是否其中有什么故事？”看到她的神色，他的好奇心更重，“仲孙，你说呢？”
“没有什么故事，其中既无宝藏又无武功秘岌，只是一柄剑罢了，她只是好奇，只是想拿来看看而已。”仲孙锦绣压抑地说。
“哦？”景瑟提高声音，有点不信。至少，裘品令与仲孙锦绣两人的看法有不同。
裘品令略带哀怨地望他一眼，依然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
“这么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景瑟面色喜悦，看到仲孙锦绣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放在眼前的姑娘身上，知道即使现在这位好友还未弄清楚自己的心意，过一阵子他自然会明白的。
那两人依然对着。
景瑟微微一笑，走过去开动机关，顷刻间将裘品令放出来。
“你去哪里？”仲孙锦绣见景瑟有意退出房门。
“夜深了，自然回去睡了，要不然我那些夫人要一个个跑来找人了。”他摊摊手，“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慢慢聊吧，如果嫌这里不好，那么请便，我这里客房很多，随便找两间吧……”说着，打了个大呵欠。
“慢着，”仲孙锦绣眼光依然放在似乎自己觉得做错了的裘品令身上，扭头朝景瑟道：“把她关起来。”
景瑟下巴掉下，呵欠打了一半，手停在半空。
裘品令惊讶地抬头望他，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是自他口中说出。
“你、你说什么？”
“她是夜贼，你不该将她关进柴房吗？”仲孙锦绣试图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地说，可惜，稍微透露了一丝怪异。
景瑟赶紧冲过来，以为他一时神志错乱，“你到底在说什么？把她关进柴房？你舍得啊？”居然狠心到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心上人，啧，他怎么想的！
“我说得很清楚。”仲孙锦绣力图淡然。
景瑟瞥一眼站立在那里，眼中委屈含泪的裘品令。不错，按照她的行为应该是送衙门，关在柴房只是小一些的惩罚而已，但是，她的身份有些难办啊。
“好吧，既然你那么说……”景瑟长叹一声，挥手招人来带走了毫不反抗的裘品令。
望着仲孙锦绣目光随裘品令而走，景瑟不甚明白地说：“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疯了吗？姑娘家应该好好疼惜才是的。
仲孙锦绣长长叹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可能已经很清楚了。”
“什么意思？”
“方才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恐怕，我真的将她收进心里了。”他有些觉得沮丧，又很矛盾地说。
景瑟哑然。
“可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这么对她的。”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今天，认识她只是在今天，见面才几次，她的身影就忽然之间从天而降落入他心里，连他防备的机会都没有就将他掳获，太快了真是太快了。可是，这个事实他心中是高兴的，至少大部分是高兴的。前日他说要成亲，只是因为他很无聊，很孤单，只是因为管家说了成亲的好，所以他有了那个念头。可是现在，现在他知道自己心中有了一位姑娘之后，成亲是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但，他不想要一位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妻子，不想要看到她鲁莽行事，给自己带来危险──她甚至不觉得自己那么做有何错！现在若不给她点苦头，让她明白她那么做不对，恐怕日后她会做错更多的事。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我怎么那么快就丢了自己的心呢？”他懊恼万分地说。
“哈哈哈哈……”景瑟大笑之后，又神色沉肃地说，“恐怕你那位姑娘，更加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呢！”
“是啊是啊。”仲孙锦绣无奈地说。
“怎样，就让她待在那里一夜吗？不怕她家人担心？”景瑟见他摇头，“你要知道，我府里的柴房可比不得欧阳家的，又黑又脏，还有老鼠出没，我想──”笑嘻嘻地看到仲孙锦绣不悦地瞪着他。
“你不用激将法，我不是欧阳。”他淡然道，“不过，是该通知她爹爹一声。”
“这事交给我。”景瑟保证。
“好吧。”
“柴房，不是个好地方，你要，呃，注意些……”景瑟似笑非笑地语带玄机。
“住嘴！”
第六章
景家的柴房果然是又黑又脏，老鼠他倒是没瞧见，只瞧见了里头一位苦着脸，嘟着唇，喃喃自言自语念叨着的小丫头。
站在柴房外的仲孙锦绣叹息一声，眼中流露出挂心和无奈。
“可恶可恶可恶。”裘品令恼着脸，手被绑在一块，行动不得自由，只有通过言语来发泄心头的恐惧和懊恼。她是一时不小心才着了道，古翘的消息虽然准确，可她没有将里头的机关都让人调查清楚，使得她这一回不但失手，还打草惊蛇。最最糟糕的，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是在他熟悉的人家里，更糟糕的是，被他当场逮个正着。
还有，那柄双凤剑怎么可能原本会是他的呢？她只听爹爹提起过，说是她的未婚夫婿家姓劳，后来两家失去联系，后来听说他们一家都被一群强盗给杀害了，只是她的未婚夫婿被人救了得以脱身。
而古翘调查得知，这景府的公子景瑟正是她那得救的未婚夫婿，怎么可能双凤剑突然之间又是为仲孙锦绣所有？
啊，混乱了，她混乱了啦。
裘品令撇撇嘴，无法理清其中的因由，只能自己干瞪眼──哇，是老鼠。她猛地跳起来，惊叫一声。
“怎么了？！”仲孙锦绣闻言，猛地推开房门，走到里头。
裘品令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抬头，见是他，赶紧冲过去，“老鼠啊……”她害怕地低叫，闭上眼躲在他身后。
仲孙锦绣及目望去，地上虽然散落些柴草，但没有一只老鼠的踪影，“它跑了。”他如此说。
“真的吗？”裘品令依然不敢睁开眼，声音怯怯地。
“真的，我不会骗你。”他按捺住心头的蠢动。她的样子像被吓坏了，原本红润的脸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暗淡。唉，亏得景瑟冒着失火的危险准备了蜡烛在这里，否则她不知该怕成什么样了。
裘品令听了他安抚又保证的话，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瞪大眼睛四下搜索一番，果然见地上干干净净，一颗吊到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来。
“好了好了！”她安慰自己。
仲孙锦绣见她似乎放松了许多，才转过身来面对她，“你没事吧？”这一声出口，非他所愿，只是一张口，便蹦了出来。
裘品令摇摇头，抿着唇，不说话，一双眼骨碌溜转，就是不望向他。
仲孙锦绣笑了，“品令，看来你在这里还不错嘛。他故意地说，叫出她的名字，非常自然，自然到恐怕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裘品令撇撇嘴，不答腔。只是旋个身，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了下来。身下是一块大木头，权且当做椅子来坐。
仲孙锦绣见状，知道她在赌气不跟他说话，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小心替她解开绑住双手的绳子，也不说话。
裘品令动了动手腕，嘟唇沉默。
两人就这么在一处，谁也不开口。
良久之后，裘品令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你、你还不走吗？”她对着敞开的柴房门说。
仲孙锦绣偏首望着她的侧脸，那脸上有些恼有丝挂心。他笑了，“这里还不错，我想待一会，何况，难道你不怕老鼠再跑过来你脚下乱走吗？”
“喝，”裘品令抽口冷气，“你、你不要吓我！”她怕老鼠，很怕。
“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他懒懒说道，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你不必待在这里。”她嘟嘴道。
“说得是。”仲孙锦绣点点头，“我是不必待着。”
裘品令眨眨眼，觉得仿佛身边这位仲孙锦绣换了个人似的。方才到底是谁要把她关在柴房的？难道他忘记了吗？
“那你该马上走啊，这里地方不舒服。”裘品令气气地说，但口气没有那么冷。所以仲孙锦绣只是扬了扬眉，心中在笑。
“是啊，很不舒服。你，其实也不必待在这里的。”他说。
裘品令这回猛地扭头过来，“仲孙大哥！”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你说要把我关在这里的！”她有气啊。
仲孙锦绣脸色慢慢变了，变得严肃，变得认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关你？”
她定定看着他，不回答。
“你不明白，是不是？”仲孙锦绣也没好气，“你在这里这么些时候，一点都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他站起身，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在她面前站定。
裘品令仰首望向他不悦的神情。
“好，看来你当真是不明白的。”仲孙锦绣长长吐口气。她的神情好像他是罪魁祸首一样，唉，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位姑娘啊。她或许是被宠坏了的丫头，或许是个冥顽不灵的丫头，但她也是个可爱有趣单纯的丫头。
“不明白。”裘品令答声，这回声音轻轻的。他的神色让她心头一动，似乎有一种好像真是自己做错了的情绪盘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略带责备和叹息的眸光使她开始思考，她，做错了吗？
“品令。”他低声轻唤。
“嗄？”裘品令微微讶异地低叫一声，“仲孙大哥，你、你叫我什么？”她听错了吧？听错了吧？品令，品令，喝，连爹都没这么叫过她哪，只有古翘那么叫的。可是，古翘的叫法很直接，可是他叫得她心头一颤呢。
“你的名字。”仲孙锦绣见她一副遇到惊天动地的事，笑道：“我叫你品令，有何不对？莫非不能叫吗？”
“不不不是，”裘品令歪着头想了半天，“只是，好怪哦。”她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将仲孙锦绣方才要准备问她的问题给冲散了去。
“笑什么，有那么好笑？”他无奈地瞪着她。
“我、我不想笑的……”裘品令忍住笑，但似乎不是很成功，“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叫我的名字，有些、有些……”她说不出来是何感觉，只能努力搜索适合的词。
“有些怪？”仲孙锦绣接口。
“嗯，不过，也不那么贴切。”她考虑了会。
“无妨，过些时候你自然会习惯了，我保证。”仲孙锦绣的话，带着对未来的肯定，所以裘品令没有听出来。
“嗯？”将来会习惯？她吗？
“以后我会每天叫你品令，你非习惯不可。”仲孙锦绣淡淡说道，说得随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是，那其中的意思却是非常非常重要。
“我……”裘品令盯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一点讯息，可是她无法确切捕捉，只是感到心头一荡，脸庞微红。
她的表情看在他眼里，仲孙锦绣有些微蘸，但，尚不会做出惊动她的事。她的神态之间只是些微有着慢慢了然和开窍的迹象，但没那么明显。他有耐心，可以等。
“品令，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急，我想跟你说的事，希望现在你能仔细地听，并且一定要记住。”
“嗄？”他转得真快。裘品令脸上红晕褪去，换之以迷惑不解。
“方才你不是说，不明白我为何不随便就放你走吗？”
裘品令面色一沉，想起他的行为就感到被欺负了。
“不要露出这种我是罪人的表情。”仲孙锦绣重新蹲下来，“你该知道你做错了事。”他直接说。
裘品令不理解，“我、我哪里──”
仲孙锦绣抬手阻止她，板起面孔，严肃认真地说：“你今夜是为什么来到景家的，你该知道吧？”
她眨眼。是来拿双凤剑的，因为不想要嫁──她忽然瞪大眼睛，“你是说，我──”
她应当明白了，“不错，你做错的正是这事。品令，尽管你会很喜欢宝剑这类东西，但双凤剑终究是景瑟的，你半夜三更潜入府中，不正是梁上君子的行径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