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梦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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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春风梦逍遥-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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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乔想了想,他与李轩毓接触不多,只听得梓慎讲过片语,答他:“狠厉果断,手腕强硬,不能以平常的帝王作为度之。”

    李青扬点头,“是,当今皇上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若是横生枝节他会不惜代价将那枝节除掉,因为他需要一切都按照他所计划的方向。韩家若是颗大树,你就是那多生出来的枝干,他摸不透你,便宁枉毋纵。你现下要交与他的,就是你的底。你曾经攀附与谁不重要,你已给了他理由,给了他你的身份,其他的,他自会判断。”

    安之乔暗忖,希望那判断不会把他害进牢里才好。李青扬又道:“之乔,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平头百姓,所谓平等,所谓律法,不过是统治者管理百姓的手段。你要保命,唯一需要揣测的就是皇上的心思,旁的不过虚设而已。”他早就发现安之乔这个弱点,他行事圆滑利落,却不免有些瞻前顾后,大概也与他的出身有关。

    安之乔并不是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在现代出生的他确实还不习惯拥有特权的感觉,做事难免循规蹈矩了些。他引开话题道:“我见你近日入宫频繁,皇上可是预备有什么动作?”

    李青扬却不回答:“皇上那边我自会应付。”

    安之乔一改方才的懒惫模样,坐直了身子,“你如何应付?”

    李青扬仍是不语,他又说:“你做了什么我并非完全不知,你想用韩家去换你和小颜的自由难道你觉得她会肯吗?”

    李青扬放下茶杯垂着眼不看他,“之乔,依你之见韩家如何才能得保?”

    安之乔愣住,不语。

    “历史上善终的名臣只有一个选择,‘功成身退’。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否则又哪来那些个飞鸟尽良弓藏的慨叹,若是韩相自己做不到,我便替他去做,唯有此法,方可保住韩家。”

    “这法子毕竟凶险,你可有万全的把握?”

    “要成事就不能有顾忌,韩家这棵大树根深叶茂,连根拔起之时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即便皇上也得咬着牙忍着疼的。”

    “不如我去说服老师,他要是愿意致仕,咱们也不必再大费周章了。”安之乔毕竟不是官场之人,很多时候他和韩夕颜一样总抱着些圆满结局的幻想,却不知已登顶之人,便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何尝不想。”李青扬苦笑一声,“韩相自己也不是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他现在所走的每一步,为的都是保全韩家,不至到最后落得个凄凉收场。但官场如战场,上场容易,想要全身而退,有时却是身不由己的。”安之乔想起韩庭忠对自己提出的请求,眉头渐渐蹙起,又听他说:“现在动手,只因皇上动不了手,以他现在的能力即便铲除了韩家,也取不了韩家人的性命,若是再过些年头待他羽翼丰满,即便我有千般计算万种手段,也不敢说能保得住韩相的命。”

    安之乔叹一声,又有些好笑,朝廷纷争以命相搏,他是如何被卷到这一团乱麻之中的?“小颜那边,你若是不与她说清只怕她又会自己一门心思胡着急了。”

    李青扬却道:“我不想她听到这些个污秽事情,污了她的干净。”

    “你们都错看她了。”安之乔缓缓道:“她不是温室里的小花,”他微微一笑:“她是麦田中的野草。”
第五十一章 直面
    “你又输了。”

    李青扬的心思被一句话拉了回来,他方才又忆起了那日与安之乔的对话,没留神之间棋盘已被黑子占领,他笑的谦和:“皇上的棋艺进步神速,臣已经招架不住了。”

    李轩毓挥挥手,旁边的宫女上前撤下棋盘,又端上茶具,揭开杯盖清香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李青扬赞道:“好茶。”

    李轩毓微微一笑,又与他谈了些书画名家的轶事,他只是在一旁静听着,不时配合的插上两句,两人会心而笑,一派君臣合乐的景象。

    “说起来,前几日长兴候献了两幅字画给朕,皇叔替朕鉴赏鉴赏可好?”李轩毓只是闲话家常一般,与往日并没有不同,李青扬也便喏道:“哪里说得上鉴赏,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臣也只能凑个热闹赞声好了。”

    李轩毓一扬手,冯济忙带着两个小太监端端呈上两幅卷轴,他道:“皇叔就是太谨守君臣之礼,自家人说说话哪来这么多顾忌。”

    李青扬听他此言也只笑笑,此时画卷已在他眼前展开,他的笑意还在面上,手却不自觉攥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他的意图,他已经将他当成韩庭忠的人了。李轩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一面观察着他的表情一面道:“皇叔觉得如何?”

    两幅画卷,一幅仕女簪花图,一幅泼墨山水画,明显出自二人之手,第一幅图中少女姿容秀丽,面含**,在花丛旁回眸浅笑。至于第二幅,且不谈笔法意境,一看就是女子所绘。

    他仍是恭顺样子,回道:“自然是好。”

    “皇叔是觉得画中女子好,还是女子所绘之画好?”

    李青扬不语,李轩毓又接着说:“依朕所见,这幅泼墨山水图比逍遥公子也不差。”

    这席话出口,只要懂画之人都只能大摇其头,哪里能比?逍遥公子的山水画画如其名,笔法大气洒脱,画理严明,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奇峰峭壁烟岚云霭,昭展无遗。韩夕颜自小便随父亲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那些锦绣奇观自在胸中,掂笔即出。而这寻常闺中女子不过凭着几幅名画,心头意想,哪里上的了笔尖,自娱还可,拿出来比较倒是徒增笑柄了。

    李青扬婉转回他:“各有千秋,逍遥公子男儿心性,挥洒不羁,这位姑娘多了几分女儿细致,若是绘些花草想必比山水拿手。”

    李轩毓闻言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意:“依朕看这名女子就不错,长兴候的女儿,论身家地位也不差,皇叔早已过了成婚的年岁,身子也不大好,该有个王妃顾顾家了。”

    李青扬却不慌,这段时日频繁入宫,他便早已做好了准备,两人拖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是看谁先出手而已,他突然起身跪下,“皇上恕罪,臣已有心上人,臣已起过誓,此生只有她一个妻子,请皇上恕臣不能另娶。”

    李轩毓倒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李青扬在他面前一向是软弱忍让的,现在竟然敢违抗他,他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有意思。他故作不知:“哦?是哪家小姐有如此魅力,能叫皇叔着了迷。”

    李青扬坦然答他:“韩相府中四小姐,韩夕颜。”

    李轩毓听他缓缓道出那个名字,怒而拍案,手一挥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还是滚烫的茶水溅了李青扬一身,左边的面庞颈项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丝毫也不动,不论皇上是真怒或是假怒,他手上都有说服他的资本。

    李轩毓眯起眸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没有畏惧,没有退缩,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两人久久不说话,死一般的沉寂。终于,李轩毓道:“你们都退下。”

    冯济领了命忙退出屋内,在外候着。又过了会子,李轩毓站起身,帝王的威仪与压迫感在他身上展露无遗,寻常人见了只怕魂也吓去了半条,“李青扬,你在朕面前说出此话,可是不记得你那日信誓旦旦与她毫无瓜葛,看来忘了她身份的不是朕,而是你。”

    李青扬毫不动容,只淡然道:“臣娶她与她的身份无关,只因她是臣心爱之人。”

    “好一个心爱之人。”李轩毓冷笑:“你预备拿什么娶她?难道你以为朕会准吗?”

    “皇上若不会准,臣也不会跪在这里。”李青扬抬起头直视他,这是他二人第一次的眼神交锋,他原先总是闪避,总是退让,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隐藏自己。

    李轩毓这才发现,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看清李青扬的双眼,原来如此明朗清亮,睿智不凡,难怪他总是闪躲,这双眼,竟像极了那人。他不语,因为他知道,他必定有下文。

    果然,李青扬道:“皇上想要扳倒韩庭忠,皇上可有算过需耗时多久?”

    李轩毓笑了,这是他难得发自内心的笑,这样的谈话,不论内容还是方式都是他最中意的,只是没有想到对手竟是李青扬。他也不再保留,答道:“五年之内,朕必定除掉他。”

    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李青扬说:“皇上错了。”

    “朕何错之有?”

    李青扬自袖中取出一卷簿册,高举于头呈上,李轩毓接了过来翻看着,脸色却越来越差,他惊疑不定的看着李青扬,只听他道:“短则十年,长则无期。皇上把韩庭忠看的太简单了。”

    那簿册中正是他收集的韩党名单,韩庭忠与他们的往来关系皆有一一列明,李轩毓此时才是真有怒意:“若以皇叔册中的名单,岂非满朝上下都是他韩庭忠的人!这天下,哪里还是我李家的天下!?”

    “皇上可再详查,如有半分虚言,臣愿任凭处置。”李青扬语气中仍毫无波澜。

    李轩毓顿了半晌,将书册扔到一旁,上前扶了李青扬起身,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再试探,看来父皇的话倒是不错,李青扬是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人。“以皇叔所见,朕该怎么做?”

    李青扬道:“皇上什么都不必做,臣愿为皇上除此心头之患。”他又加上一句:“只需一年。”

    李轩毓又笑了,这次笑的几乎都站不住身子,冯济在门外听到皇上的笑声,惊出了一头冷汗,暗想,要出大事了。

    李轩毓笑完之后眉目间满是君主俯瞰天下的霸气,目光如电的注视着李青扬,“好!朕就给你一年!”

    李青扬直视他的双目,气势竟分毫不输,“一年之后,臣会带韩夕颜离开,世上再无穆王爷,只有李青扬。”

    李轩毓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找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一个女人,也值得你如此?”又说:“她那么看重韩家,即便朕放了你们,她知道你做的一切一样不会原谅你。”

    “这便是臣自己的问题了,至于值不值得,”韩夕颜灿若朝阳一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他的目光添了几分温柔:“臣以为是值得的。”

    李轩毓不再深究,即便深究他也无法理解,只道:“朕答应你。”

    李青扬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忙跪地叩首,朗声道:“臣叩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已将自己的弱点与筹码全部暴露在他面前,他早已厌倦了藏头露尾的生活,事成之后,他也终于可以摆脱皇室的枷锁,过他自己的人生了。

    冯济听到房中悄无声响,惴惴通报道:“皇上,谦王到了。”

    李轩毓携上李青扬的手,如玉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长风是不拖到最后一刻绝不进宫的。皇叔,咱们今晚可得灌他几杯。”

    李青扬又恢复了谦和恭顺的模样,笑着回他:“皇上别喝了酒便一觉睡了去,误了守岁可又要被太后念叨了。”

    此时两人间寻常叔侄一般的对话,仿佛方才只是戏言了一番,出了大殿,冯济见了李青扬的脸,轻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拿条冷帕子给穆王爷敷一下。”又看见殿内的一片狼藉,长叹一声,朝中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了。
第五十二章 除夕
    今夜是大年夜,街边商户早早便收了摊去,街道虽冷清,皇城却处处一幅喜庆祥和之貌。赋税少征收成颇丰,这个年绝大半的人家都过的喜气洋洋。才到戌时便有陆续的鞭炮声响起,孩子们尖叫笑嚷,捂着耳朵待一挂鞭炮响完,才蜂拥着趴在地上去捡未燃着的炮竹。俗户人家也都亲朋好友聚作一堆,推牌九,掷骰子,喧哗笑闹声不断。

    右相府中这年,过的却有些冷清,一顿年夜饭下来本也是合乐之景,韩庭忠却中途不得不去处理公务。一家之主的离席让饭桌沉默了下来。夕颜和奉仪二人与大夫人,韩梓诺不对盘,大夫人素来不喜她们,韩梓诺是寡言的人,自然更不会刻意去找话题。韩梓慎与大夫人算不得亲厚,问候了两句也无话再说,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由于李青扬进宫守岁,无处可去的安之乔也被邀请了过来。可是在大夫人的严密监控下,哪里讲的开话,韩夕颜腹诽,这哪里是过年,比宫宴还累。她填饱肚子后又坐了一会,率先领着奉仪离席而去,余下韩梓慎与安之乔也依次告去。一出大厅门口,就见着韩夕颜与秦奉仪躲在暗处拼命冲他们招手,两人相视一笑,走了过去。

    既无外人,韩夕颜一扫饭桌上的低迷,提议道:“咱们去玩烟火棒吧~奉仪买了好多呢~”

    韩梓慎奇道:“既是过年,为何不买炮竹?

    韩夕颜难得深明大义了一次:“这不是怕吵着大夫人了被她骂么,总不能因为我自己贪玩连累了你们~”

    韩梓慎闻言正欲夸她两句,秦奉仪却毫不给面子的拆台道:“哪里是怕连累我们,昨儿个出去买鞭炮,被几个毛孩子的炮竹声吓的蹲在街上‘哇哇’惨叫,好说歹说死拉硬拽的就是不敢走。最后马车停在身边才挪的步子,我哪还敢买炮竹。”

    两个大男人听得忍俊不禁,安之乔笑话她:“韩小颜,你可真够丢人的~”

    韩夕颜恼的一推奉仪,“不是说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你怎么全说了?!”

    秦奉仪翻白眼道:“小姐,您叫的天知地知整条街都知了,现在灭口也迟了。”

    韩夕颜一跺脚一嘟嘴,转念想了想,又搂着奉仪的肩贼笑道:“算啦,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北街可是秦大爷的地盘,您领着这么个大怂包出来以后可没脸混下去了~”

    秦奉仪更无所谓,“不混就不混,反正有你这个相府千金当饭票,我又饿不死。”

    韩夕颜使坏的将她往韩梓慎怀中一推,笑道:“相符千金可不是你的饭票,相符千金她哥才是~”

    韩梓慎抬手接住她,两人在外人面前都有些发窘。韩夕颜好心的拉着安之乔先走,留下他二人在后面。雪停了一日,除夕的夜里又下了起来,秦奉仪虽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也用厚厚的棉服大氅将自己裹了起来,游廊外满天飞霜,她一袭红衣宛若寒梅,傲立于风雪之中,发上带着那日韩梓慎送她的血玉簪。韩梓慎早就看见,现在才得空夸一句:“很美。”

    秦奉仪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了一下发簪,笑道:“这话你说过了。”

    韩梓慎握住她欲收回的手,寒冬的天气,两人的手却都出奇的暖和。韩夕颜与安之乔早已闪的不见影踪,长长的游廊上只听得他二人的脚步声,慢慢的走着,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已冻的发僵,掌心却仍温暖,谁也舍不得收回哪怕一秒,这条路那么长,似乎要走一世才能看到终点。秦奉仪又想起那年晋城的银杏树,落叶金黄,阳光耀眼,而他一袭白衣,她一直相信,世界这么大,她小指上的红线一定连着某个人,那人或许与她遥遥相望,或许已经无数次的擦肩,但不论他在哪里,都一定会被她找到。当她第一眼看到韩梓慎就知道,茫茫的人海中,只有这个人会与她十指交缠,一同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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