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瞧了瞧他,虽然依旧出尘绝世,但一身破衣服加凌乱的模样——也是,以这种打扮回京,未免太有其作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
我感叹,果然离开刘婆婆家后,大家少爷的怪脾气又再度上身了,不过无论如何,既然他已经决定,之后也就好行动了。
我开始在火上烤鸡,慕琏也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看着火苗,我们彼此一言不发,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异常明媚,可精致的眉目里却带有忧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我也懒得去想他在想什么,这么多日子处下来,我对别人都是料事如神,唯独在他这里常常犯错,所以现在在他身边,我基本不用脑袋了,反正我不会害他,他也没有理由要置我于死地。
这慕琏还是个蛮有前瞻的人,知道我们可能会采食野味,身上竟随身携带着刘婆婆家的盐,在他的指点下,原本只用来填饱肚子的凑合烤山鸡也变成了难得的美味。
等到一只山鸡完美搞定,慕琏便用地上的泥土灭掉了火堆。
看着他这一连串的行为和动作,我突然觉得很奇怪,一个养在帝都皇城的大家少爷,却会捕捉野物、生火烤鸡,末了还知道正确的不产生烟雾的灭火方式……
“灵远,你以前有到野外生活过吗?”
他瞥了我一眼,似是看穿了我疑虑,淡淡道:“为了修炼灵力,在山中住过。”
我差点喜极而泣,“灵远你会基本的修炼术法吗?”
“你不是从我母亲那里知道了我曾学过术法的事。”慕琏神色淡淡。
“嗯,是。”我有些激动,“灵远,其实我也会一些术法,我也可以教你,虽然你修为被废了,但是为师有信心帮你——”
我还没说完,便被突然甩来的冰冷字眼冻在原地——“不用。”
我诧异的盯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从春风柳絮变成了寒冬飘雪,额,为师我刚刚有说错什么冒犯到他的吗,奇怪,没有啊……
我本想再说什么,毕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引他上路,可慕琏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样子,着实让我开不了口。
好吧,也许是现在的环境不对,那下次找个风和日丽的美好情况我再给他提上一提。
辨别了方向后,我们便朝西方前行,主要是担心对方可能会在去往牧州的方向也布下杀手才如此绕道。虽然我窃以为对方不会考虑到这么全面,但慕琏一句“要是遇到那群杀手估计还要再添几道伤口”,就让我很自觉的保持了缄默。
一路走得小心,若不是有鸟儿随时报告的消息,我一定会走得眼花头昏。
见我选择山路毫不犹豫,慕琏发出了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的疑问:“麻十一,你对这一带很熟悉?”
我没有什么避讳地回答他,“不是,我通鸟语而已,是鸟儿们告诉我的。”
看着一只麻雀落在我的抬起的手背上,他有些微诧异,却也没问什么。毕竟这是个神魔妖仙各种神奇事物并存的世界,一个人精通鸟兽的语言,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更何况我都向他坦白了我会道法,自然不是普通少女。
慕琏因此更加放心地跟我前行,差不多走了五天五夜,我们才前后拉扯着走出了八里岭。这过程简直心酸得要死,因为有慕琏在,所以我只能步行。我表示,自己作为飞禽活到现在,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面对我的凄然,慕琏倒是好精神,该是吃了奇秀火龙果精神抖擞得非同寻常,偶尔我两腿发麻趴在树上不肯动,他便会大发慈悲地横抱着我走上一截。
因为有第一次他突然松手让我狠砸在地的惨痛经历,所以之后几次但凡他抱我,我都会很机智的伸手盘住他的脖子。试想,他若松手,脖子定要被我拧了去,所以如此这般后,他也没再恶作剧过,只是无奈的问我是不是蛇精,这样缠着他的要害,我只道,这是兵不厌诈没有办法的法子。
对于我的回答,慕琏没说什么,只是笑,如诗如画的眉眼里,攒着从参天古木枝叶间投下来的迷蒙微光,有股迷醉人心的动人模样。
我盯着他,不由痴了。
慕琏顿时有些得意,用戏谑的口吻轻问道:“好看吗?”
“……好看。”
“有多好看?”
“日月之光,不可及。”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小心纵容了某人的自恋风气时,却已晚了。
“我也那般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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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出八里岭后遥望到了一个镇子,奈何慕琏身无分文,我也身无分文。我本想着可以租一个马车到牧州府后再让慕琏的姐姐给钱,然而对于我这个主意,慕琏却不置可否立马转身立刻,我恍然大悟,想起还有预付订金这种东西。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返回了崎岖的山林。
别问为什么不走官道,这主要还是慕琏在顾虑杀手们的埋伏,为了避免慕琏受伤,我自然同意了这个明智的决定。
这段时日的慕琏,似乎变了个人,不再是过去那个我熟悉的洁癖少爷总对着我横眉冷眼颐气指使,相反的,他用树叶接露水的时候会为我接一份,摘果子的时候也会搽干净了给我,甚至每次生火的脏活都是他在做,这一系列的事都我幻觉眼前这个人不是慕琏,而是我的小伙伴阿云。
娘亲的人生观总是那么充满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慕琏在路上为我打水摘果,又抱着我行路,我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这代价,便是成为他的被子。
是以每天晨起他都是精神抖擞,我却是浑身酸软的状态,少不得劳烦他继续抱我行路,然后我为了回报他便要在晚上继续当人肉毯子,如此来回,自然整出了个恶性循环。
他果然是在整我,我捏拳愤愤,却也找不到反抗的法子。
不过今夜倒有些特殊,因天色暗下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找到山洞过夜,便只有在林间露宿。
时值深秋,山里的夜风着实冷得刺骨,本打算生火,但没有山洞遮蔽,贸然生火,杀手引不引得来不好说,山精鬼魅们肯定会闻风而来的,我身为初初成形的鸟妖,面对凡人还可以冷哼两声嘚瑟嘚瑟,但面对同仁,就有些讪讪乏力了。
寒风阵阵,蹲在树下的我可以运起内丹来御寒,可没有任何修为的慕琏,那可真是好生凄凉。是以我抬眼一看,便见对方那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一下子冻成了乌青,薄唇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像是要僵死了一般。
我吓了一跳,赶紧蹦跶到他身边。
他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似乎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是的,我要投怀送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
我紧挨着他坐下,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他。
按照之前几次当被子的经历,慕琏肯定要对我的姿势多加挑剔,但现在许是太冷的原因,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呼吸。
我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石,心中暗叹,若不是自己有内丹护体,早就受不住他这冰寒之躯了。
“很冷吗?”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还是一声不吭,就好像舌头也被冻坏了。
我突然有些着急,甚至想动用内丹的灵气去温暖他,但一想到他之前毕竟也修炼过术法,怕他瞧出我的灵力带有妖气,便打消了这个冲动。只是像寻常人那样笨拙的抚摸他的身体,想着这样不仅可以摩擦生热,也可以给他的身体热传递我手臂的温度。
不知道自己摩擦了多久,直到我两只手臂完全酸软麻木,才听到一直像个死人的慕琏发出了低不可闻的轻笑声。
“灵远?你好点了吗……”
“你这样……是不行的。”。”
“嗯?”
“肌肤和肌肤摩擦,才能生热。”
我愣了愣,“你是说这样不能温暖你吗?”
“嗯。”
我本来就因脑中困倦而有些迷糊,加上此时月色虽然透亮但树林之间影影绰绰的,让我更是看不清慕琏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的身体比我初初碰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改善。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皱了皱眉,“害我白忙活。”
“虽然不暖,不过像按摩倒也舒服。”慕琏淡道,“而且就算我早说了,你会怎样,和我肌肤相亲吗?”
“当然会。”
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 慕琏瞬间怔住了。
犹豫片刻,他便动了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啊?”
刚刚明明还像石头的僵硬双手却灵活的将我反抱住,一个触不及防,他那冰冷的脸颊就贴在了我的脖颈上。
好冷……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的手便抱的更紧,害我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怀里。
“灵远?”
“麻先生……本少爷实在是冷得很啊……”
“……”
又叫我麻先生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一片冰冷突然降临我的背上,就像被人在衣领扔进了一块大冰,冻得我连连发颤,幸好内丹稳住了我,才没把那个喷嚏打出来。
慕琏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竟解开了我的腰带,还把手伸了进来。
我的背脊被他的手抚摸着,简直像个冰块在上面摩擦。
“你怎么这么冰?”
“你这么温暖才不正常。”
慕琏在我颈上轻语,“这种季节,这样的山上,又是这样的夜晚,麻先生却还能保持体温,看来,你的修为还真是不错……”
“……”
虽然下意识的觉得这话里有话,但我却感觉不出慕琏在怀疑什么——我的修为好不好,有什么问题吗?
就在我走神的当头,慕琏的侵入更甚,冰冷的手肆无忌惮地索取我的体温,虽然冷得有些发颤,但他说得没错,肌肤与肌肤的摩擦生热效果才会好,没有多久,我便觉得他的手不再那么冰凉了。
为了防止他身后冻着,我顺手就环抱住了他后背,将彼此贴紧相依。
他的体温渐渐上升,我也折腾累了,眼看就要睡去,慕琏却在我耳边的轻语道:“再过一段时间,洛城就会下雪了……”
“嗯?”
“洛城的雪,很美……”
“哦……是吗?我来洛城没多久,还没看到过。”我随意应答着,确实是头昏眼花睡意重重。
“到时候,我带你去方涧崖,那里的洛城雪,是最美的……”
慕琏的声音温柔得简直不像话,埋在我脖颈中幽幽的说话,我突然有些心疼,似乎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大人,而是一个走迷路的孩子,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忧伤,如此的需要人真心的爱怜,于是我郑重的回答他:“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后来回想,却不知他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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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慕琏一路艰辛,所过之处尽是些荒山野岭。
饮露水,濯清泉,我两还真是实实在在当了回野人。当我们只靠两条腿抵达他姐姐所在的牧州城时,已经距离我们之前从洛城出发后快一个多月了。我简直无法想象慕府的人被急成什么样,不过,从牧州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盘问路人的士兵可以得知,慕七公子的失踪,定是让整座帝都都翻腾了,否则远离洛城的牧州城门处,怎么会看到皇宫专属的玄卫队。
虽然我和慕琏都是普通农民夫妻的装扮且风尘仆仆狼狈万分,但谁叫我们慕七公子的美貌实在太过惊天动地,即便蓬头垢面再加破布裹身也无法阻挡他的魅力,让本来就眼尖的玄卫队们一眼就发现了他。
“慕七公子,受累了。”
问候如此极尽简约,玄卫队的人果然连说话的风格都很符合他们的职业,这般自视甚高、冷漠淡定,除了皇族跟谁都不熟。
慕琏在看见玄卫队鬼影般出现在面前,嘴角瞬间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不过大抵由于我们慕七公子的演技向来不错,对方又和他没过多交集,对方便该觉得那笑容该是终于获救而发出的欣慰。
“还好,还没死。”慕琏只冷冷的说了这一句话,便把整个王朝都敬畏的皇家玄卫队给抛在一边,径直进城去。
我看了看这些玄衣带刀人,一个个灵力充沛眼神犀利,浑身肃杀加雷厉风行,据说大周皇朝的玄卫队是可以和修真人士对抗的帝国特殊护卫人员,直属大周皇族,通常由帝国的国师担任统领,但却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号令。我在洛城的时候没少听过他们的神话,如今看来,的确名不虚传。
不会在我身上看出点什么吧,想到这里,我有些紧张,只有跑走追上前方的慕琏。
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我跟着慕琏,还没走进城中,牧州府尹就急急忙忙跑来亲自相迎了。
“七公子,一路受苦了。”
迎上来的年轻男子一身淡蓝色的锦衣,看上去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我见周围士兵退避的样子,便猜测这个男子约莫就是慕琏的大姐夫牧州府尹应志珍了。
此人出生贫寒,十年寒窗一举夺第,由于他才学非凡人又长得俊俏,那文质彬彬的模样在大红马拉过洛城街道时,不知道迷晕了多少怀春的少妇少女,据梅心稍稍夸张的描述,当时的洛城,凡是家中有女的侯门豪富们都相中了这个英俊的状元郎,无不琢磨着怎么将其收为女婿,但我们宰相大人慕尚一出手,众人便只有扼腕叹息地撤离了。
当时的慕府,所有人都很看好这段姻缘,只是,除了一人。
“知道受苦了还不赶紧伺候本少爷休息。”面对姐夫应志珍的彬彬有礼,慕琏却突然一反之前和我在路上的温存宽厚,从气质到语言,都变回了原先的洛城恶霸。
应志珍的眉间闪过一丝阴鸷神色,但稍纵即逝,若不是本天才身为麻雀对周围环境比较敏感,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我想了想,他对慕琏有这种情绪其实也是正常的。因为当年反对他和慕家大小姐慕琴成亲的人,正是我们的慕七公子。
据说慕琏为了阻止他们成亲,还曾带剑闯入应志珍的别院,要当场阉了他,若不是恰好遇上皇帝到应志珍的别院微服私访,其身边玄卫队阻止得及时,这状元爷,怕只能当个大内总管了。
这件事在当时洛城闹得很大,慕琏还因为不顾皇家威仪而差点被治个大不敬之罪,幸亏太后娘娘出面袒护,他才只是被罚抄《忠君爱国》关了个小小禁闭。
可在被关期间,我们的慕七公子却百折不挠永不放弃,仍旧想方设法的阻止慕琴与应志珍相会,直到慕琴亲自跪下去求自己的弟弟,慕琏这才算是彻底放弃,表示不再过问此事,然后跑去醉香楼和他那三个兄弟继续饮酒作乐回归风流日子。
我问过梅心慕琏反对的原因,梅心却只是摇了摇头,因为在他们这些围观群众看来,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对这看上去无比完美的天作之合,唯一可能有的理由,便是那年慕琏在慕尚的关系撮合中也参加了应试,不过结果很显然,某人惨败而归了,还被慕尚骂了整整三个时辰,所以慕琏对应志珍的讨厌就来自于对方夺第的嫉妒。
可嫉妒这两个词,在我们一向自恋的慕七公子的字典里,是不可能存在的,于是慕琏的这种行为便很自然地才被大家归结成身为洛城恶霸的又一任性胡作——娱乐百姓也就算了,连自家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走之前我听梅心那般说是毫无怀疑的,毕竟我曾亲眼看着连自己的亲爷爷晕倒了都还能镇定自若的慕琏,玩玩姐姐的婚姻又有什么。但是经过这二十多天荒郊跋涉同甘共苦,我便觉得慕琏其实并不是之前百姓口中所描述的那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