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应志珍却说了一句按理他不会知道的话。
是慕琴告诉他的吗?
但——慕琏不仅阻挠慕琴和应志珍的姻缘,还害得应志珍一堂堂状元不能入朝为官,我要是慕琴,一边是弟弟,一边是丈夫,既不可以说丈夫不好没有得到弟弟认可,也不可能说亲弟弟慕琏的坏话,夹在中间为难时,定会在应志珍面前避免任何可能提到慕琏的话语。
那么,应志珍又从哪个大爷口中听到慕七公子自小是个神童的?
许是慕琴的陪嫁丫鬟也说不定……我摆了摆手,算是提醒自己懒得多想。因为无论是谁,也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动我麻十一的弟子,毕竟——为师的辉煌前途都押在了他的身上啊……
额,那不久前想要把对方扑倒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脸又红了。
额……跳过这个问题,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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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那些嚼舌根的下人们说,慕府已重新派人前来牧州府,一是伺候,二是保护,至于之前获救的张振主事和梅心他们,不仅没得到安抚,反而受到了责罚。
我有些心疼梅心他们,毕竟慕琏被抓后是娶漂亮媳妇,不仅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一点苦头都没受,而他们这群下人,可怜兮兮的在牢里被关了几天,后因八里寨为了节约口粮的原故而被随意的丢在了官道上……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对于张振主事和那些个影卫,我倒是没什么感情,左右还是有些心疼那照顾我逗我笑的梅心,于是我就琢磨着要写一封书信去为梅心求情,谁知慕琏知道后竟连瞪了我三下。
他倒是有理由得很,说什么你如果要写信为梅心他们脱罪,难免要说明这次被抓的全过程,到时候八里寨上下几百人,少不了尸横遍野,而梅心他们,其实最多不过是一顿板子而已……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忍不住一暖,想不到慕琏居然会这般珍惜别人的性命,可是一想起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教育赵晖杀人时,又有些犯疑。
赛凤飞他们虽然没有伤害慕琏,但慕琏的受伤和当野人时所受的苦,都免不了和赛凤飞他们的莽撞抢亲有传承关系。我不由想起以前跟踪慕琏的日子,有一次他们洛城四霸去白日楼吃午饭,谢子安点了一道菜,名叫鲫鱼醉,鲫鱼本是刺很多的鱼,而这道名贵得够普通人家吃上三年的鲫鱼醉,味道……别看我,我没吃过当然不知道。反正据说里面绝不会出现一根刺。
想起来就有些感慨,兴许真是天要亡白日楼的王老板吧,那道鲤鱼醉居然被慕琏挑出了一根刺来。看着那小小的一根一般人根本就不胡注意到直接将其和鱼肉丝混在一起的刺,王老板脸色瞬间煞白。
王老板的结局自然很凄惨,他在慕琏指尖轻敲桌面的须臾之间,就彻底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财富去作为慕七公子的赔礼。
最后顶不住压力的王老板不得不自杀离世,而他一家老小也因为破产而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生死不明。
只因吃出了一根刺便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这样的人,却又为何对冒犯了自己的八里寨山贼们宽恕?
想起赛凤飞那张如太阳花灿烂的笑脸,我似有所悟。
“你这是在保护赛凤飞?”
慕琴不置可否。
我点了点头,表示万分理解。
“灵远,为师明白了,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赛凤飞虽然还没来得及洞房,但好歹也拜过天地和高堂。”
当我说到高堂二字的时候,那张原本波澜不惊的俊容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你现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那时你为什么坐在了主位上。”
“这个啊,自然是尊师如父啊……”
一个枕头砸来,幸好我身手敏捷。
“灵远,你要弑父吗?”
慕琏的脸刷的黑了,于是枕头换成了那盅鸡汤。
“小心——”
我本要接着躲,可谁知鸡汤不同于枕头,就算我躲开了杯盅,热滚滚的鸡汤也洒在了我的身上,哦,不对,是突然进来的应志珍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
这?
所有跟着应志珍到来的侍从丫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没想到自家大人竟如此英勇无敌,居然赤手空拳为我挡住了那扑来的热滚鸡汤。
“大人!你没事吧?”反应过来的丫鬟们立刻围上来。
“没事……”
声音明显虚弱。
我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抓起应志珍的右手查看,只见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殷红一片,显然烫得不轻。
刚刚那鸡汤丫鬟是才端来的,本置于床边等凉,慕琏扔来的时候放在床头不过须臾,温度肯定还很高,所以应志珍定是烫得不轻,于是我立马吩咐丫鬟们去拿烫伤的药和纱布。
丫鬟们以令行事,很快就拿来了清水伤药等物品,我就地就为应志珍搽拭伤处,敷药包扎简直一气呵成,让我自己不得不感慨,我麻十一还真有做名医的潜质。
应志珍没像之前那样客气,坐在那里任我为他治疗,结束后只温和的道了一声:“谢谢。”
我还没来得及客气回话,就听见一声冷到极致的轻笑——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出的。
“你们两个要拉拉扯扯,请换个地方,本少爷——嫌脏。”
话中有话,智商正常的都听到懂。
应志珍显然属于智商超常的那种,于是他脸上那两道英挺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就又舒展开来,对着慕琏展颜一笑:“麻先生,七公子需要静养,我们先出去吧。”
我没说话,慕琏唇角那抹讥讽的笑意让我心塞塞的,也不知道堵了什么,脑袋这一个间歇性的放空,整个人便被应志珍拉着走出了留香园。
“麻先生,虽然在下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但是——”
“既然大人觉得不妥,那还是不要说了。”我简单的拒绝,便独自走开了。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尊告我可能会被慕琏整死。之前我对别人的这种好意置若罔闻,是因为我为了完成任务没有办法,但现在听到,不知为何,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就好像是买了一件新衣服却被人说丑一样,如此失落难过。
灵远他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真的,他肯定没有想到鸡汤会洒出来,也肯定知道我会躲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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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慕琴的耳中,但显然,她没有多心什么,毕竟麻十一、应志珍和慕琏,这三个人,在慕琴心中,“胡说八道”这个词后面最可能跟着的是慕琏。可后来的事证明,我初涉人事,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对于慕琏所说的拉拉扯扯,我自是问心无愧,因为我麻十一做事向来如同东海之水那般坦坦荡荡,可不知为何,应志珍却越来越有些异样,尤其,是对我。
每日问候的嘘寒问暖也就不说了,自从他得知我会下棋后就更是来访不断,时不时的就来找我下棋,而且一下就是老大半天,着实让我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虽说在牧州府的这些日子,实在很无聊,有个人陪着下棋,也算是难得的消遣,但去拿棋子时,偶尔的碰手接触,双方交谈时,间或的闪烁其词,都让反应不怎么迟钝的我陷入了森森的思考。
还记得娘亲说过,男性在妻子怀孕期间容易出轨,这难道竟是真的?
可当初娘亲怀着我的时候,不也没听过爹爹找了别家的鸟,所以这样看来,娘亲的话不一定正确,这要出轨的人,什么时候都会出轨的,而不会出轨的人,你就算多番诱惑,也始终不会。
坐怀不乱,难与不难,唯心而已。
“应大人。”
“怎么了,麻先生。”
应志珍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我,眉眼里都是笑意,而这种笑意,据我留意的观察,在他看向慕琴的时候,是没有的。
在牧州府住的这段时间,偶尔我会应他们的邀请,一起去前厅吃晚饭,席间虽然其乐融融,但其实都是慕琴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应志珍对慕琴的态度,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高高供着更为贴切。
也许慕琏当初极力反对这桩亲事的原因就在于此。
“呃,没什么。”
看着应志珍,我心中犹疑,许多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毕竟别人一没对自己动手动脚,二没直接要把自己怎样怎样,这样直接问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实在有些我的脸皮还不是很厚,于是话到嘴边的疑问就变成了——“大人,十一今日有些累了,恐不能再继续下下去了。”
应志珍看着我,眸中隐隐有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唤来兰升收拾棋盘,然后说了一句抱歉后便悄然离开了。
我的反射弧偶尔不是很快,直到连续两天没见应志珍出现在我房门口后,我才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语言功力居然已经到了未语人便知的境界,难道是我那句“我不能再继续下下去”的话让应志珍心领神会,了解到我希望咋们彼此保持距离的含义?
我为自己的智慧点着赞,完全想不到慕琴会为这事找上门来。
那是应志珍没和我每日下棋的第三天,我正坐在屋里看书,慕琴因怀有身孕,平时到留香园照顾慕琏后,便不再到处走动,所以突见她出现在厢房门口,着实让我诚惶诚恐了一番。
“夫人?”
慕琴在丫鬟小翠的搀扶下坐在了我的对面,她今天披着一身厚厚的白狐裘,一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差点让我幻觉外面是否下过了雪。
“夫人,有什么事吗?”
坐下后的慕琴没说话,只是唤退了下人。
我看着她,樱桃小口紧紧的闭着,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酝酿了多时,才张口唤道:“麻姑娘。”
“!!!”
把先生改成了姑娘,敏感如我即刻立寒毛。
“这两天,致远没有找你下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愣了愣,才道:“没什么,应该是应大人他公务繁忙吧。“
慕琴没说话,她微微蹙起秀眉的样子,倒和她的母亲贺兰郡主有些像,不过,让贺兰郡主蹙眉的事,只能是脸上长了一颗痘,而能让慕琴蹙眉的事——
“其实我今天到这里,是想问一件事,而这件事,可能,会有些冒犯。”
我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下意识的已觉察到她要问什么了,想要解释,却又觉得可笑,于是只淡定的接着她的话道:“夫人不必客气,想问什么就问吧,十一自当知无不言。”
“其实……”慕琴仿佛鼓了很久的气,才有些难为情地吐出后面的重点——“我想问……不知先生可愿意嫁入应府?”
一口上好的清明龙井被我喷出,瞬间尴尬了房间里的气氛。
我难以置信的长大眼睛瞪着慕琴,本以为她会小媳妇般的问我和应志珍之间有没有什么,我都已准备好回答我麻十一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但好歹是爹生娘养的独女,我有我的骄傲,是绝不会和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抢男人的,更何况我志不在此哪知道她居然直接问我愿不愿嫁给她的相公。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让我嫁给她丈夫?天,《人类学》这本书上不是写着自然界几乎所有雌性动物都很擅妒吗,尤其是人类,怎么,这慕琴难道是异类?居然会为自己的男人找小妾?
慕琴从我的眼中读出了不可思议,捧住茶杯的指节不由得紧了紧,急道:“我知道这话可能有些唐突和冒昧,但绝不是侮辱麻姑娘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爷爷请来教导灵远的先生,但麻姑娘,你,你也毕竟还是女儿家……嗯,虽然让你做小有些委屈,但是你放心,我看得出致远是真心喜欢姑娘你的,你嫁进来,我们绝不会亏待了你……”
“额,不是,夫人我不是……”
“麻姑娘,你有所不知。”慕琴似乎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感慨万分道:“自从你来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园子就像活了似的,五年了啊,我嫁给致远已经整整五年了,却是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开心的样子……他发自真心的笑容,只有在麻姑娘你在场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我相信,致远会对麻姑娘你很好的……”
“停!”
不好意思打住一下。
我终于是忍不住不礼貌了,“应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应大人之间,比娑罗山的泉水还要清,比徽州三芳斋的墨宣纸还要白。这些时日,不过是以棋为乐多接触了些,我与他相识不过数日,何来真心喜欢之说,想是夫人有孕在身,都道孕妇多愁善感,夫人也应是想太多的原……”
“麻姑娘是在怀疑我这个做妻子的眼睛吗。”慕琴打断了我,笑了笑,虽然她的笑容依旧大方温婉,但眉目里的凄楚,却流露得明显。“世人都道灵远混账,连自己亲姐姐的幸福也要因嫉妒应志珍的才华而阻挠,但是……”
虽然慕琴目光所在是我,但我却觉得她看到的是别的东西,因为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在遥远的记忆时空里,望见了那个喜欢围着自己要糖葫芦吃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
“灵远其实,一直是个很敏感的人,从小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他人的心思……五年前他反对我和致远的婚事,所有人都说他在胡作非为,可我知道,他只是看出了致远并不喜欢我……”
“……”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慕琴眼中开始泛出盈盈泪光,“只不过贴在门口偷瞥了一眼,我就知道自己此生,已是非君不可……”
我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的这种思维模式——慕琴对应志珍都到了非君不可的感情了,为何还能把自己的丈夫与她人共享?
“可我终究是自私了。”
慕琴似看穿了我心中所思,解释道:“这些年,致远其实过得很不快乐,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我是朝夕伴着他的人啊,就算再笨,也该明白什么……每每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月下饮酒,或者在竹林里的石桌前独坐,我都会想,若当时自己不同意爷爷安排的这桩婚事,会不会没有今天这番各自冷轻的模样,他会娶一个称意的小姐,然后在朝为官……”
“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当初。”我打断她,“世上什么药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夫人与其在这里责怪自己,不如好好的对待应大人。”
我没想到,自己打断了慕琴的也许,却换来她的一句“所以我才来找麻姑娘,我觉得,是时候把致远的快乐还给他了。”
我不住扶额,忍不住直言道:“为什么夫人亏欠人的,却要十一来偿还呢。”
慕琴猛然一愣,我便觉得是时候表达一下自己的强硬态度了。
“不瞒应夫人,十一对于大人,不过君子之交,并无其他念想。”
“这……”
“夫人的意思,十一明白,但是十一对应大人,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见我这般的坚定,慕琴看向我的目光便渐渐的从最初的凄然变成了淡然,然后才变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然,我却突然了然——所谓人性,所谓爱情,纵然是知书达理识大体的慕琴,在感情这方面也没有表面那么大方。
女人啊……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慕琴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她从兰升那里定是听到了不少流传在府里的风言风语,所以今天来到这里主动说辞,应该只是试探。
若我和应志珍真的芳心互许,答应了她,那么她也算是在应志珍之前作出这种决断,不仅堵住了下人的嘴为自己赢得一个贤惠妻的好名声,也可以让自己在爱情婚姻这个战场上输得不至于太难看。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