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里的景色不错,想着走上几步,也是心旷神怡,却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村妇。也难为江夫人,天天与这样的村妇为邻,再住上两年,她怕不会也成这个样子吧?”林夫人轻笑一声,“且不必管她,咱们走过去看看吧。”说完,由丫头扶着,带头往江家院子走来。
“咦,后面那辆马车也跟上来了,莫不是也是去江家的?”一夫人道。远远的有马车声也朝这边驶来,那自然是张婶她们坐的车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交给奴婢做
“不管他们,咱们走咱们的。”林夫人加快了脚步;快到江家院门前时,她“嘘”了一声,有些顽皮地笑道:“江夫人绝对想不到咱们会来看她。现在咱们都先别出声,一会儿看她惊喜的样子。”
“……”那两位夫人看到一向端庄的林夫人忽然露出这样一副小女儿神态,不由得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心里直纳闷——林夫人跟这江家夫人,交情还没到可以随意嘻笑打闹的那一步吧?昨天她不是还跟江家姑娘争吵过么?两家的关系,应该是不睦才对呀她今天来此,不正是为昨天的事来道歉的么?
不过看林夫人扶着丫头的手,在前面走得跟一阵风似的,到了江家院门前,也不敲门喊话,直直便往里闯,往开着门的厅堂走去。两个夫人也只好跟上。反正她们的丈夫都是林司马下面的小官,要不是抹不下面子,这江、林两家的事,她们还真不想掺合。江家虽然本身没有什么权势,但有陆家和秦家在后面撑腰,不是她们这种小官宦的夫人能惹的。而林司马却是她们丈夫的上司,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钗环的叮当声,李青荷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里的针线。她一生都不愿跟人争抢,能让就让,却不想就这样还能让人欺到门上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欺负啊,这可是要让江家三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如果林夫人的计谋真得逞了,她自己听些闲言碎语倒也罢了,但江凌的婚事,江涛在书院里的处境,那真是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
想到这里,她朝端着杯茶稳稳地坐在一旁的女儿看了一眼。看到江凌毫无慌乱的样子,她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以前算计自已家的张流芳和刘婶,那都是在女儿手里吃过亏的。现在的对手虽然是林司马的夫人,但以女儿的智慧,又有了陆家的支持,想要收拾这林夫人应该也不是难事。而且以女儿的性格,绝不是那种吃了亏就忍气吞声的人,想必如何处理此事,她早已成竹在胸了。
这边李青荷还在胡思乱想,那边林夫人已快步走到了门前,看到大开着门的厅堂里,李青荷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本不应该在家的江凌,却也坐在那那里;而原本应该调戏李青荷的的那个男人,却杳然不见了踪影,林夫人愕然地站在那里,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还回不来神,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咦,这不是林夫人吗?不知林夫人因何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莫不是走错了门?”江凌为了晚上的事不被林夫人提防,故而决定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用话敲打林夫人都不准备去做。
林夫人在林府里那一亩三分地里,也算是宅斗的高手了,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刚才不过是太意外了,所以出了点状况,经江凌这一问,顿时回过神来,把笑容堆到脸上,十分真诚的道:“昨晚妾身语言无礼,冲撞了姑娘,此时特意前来陪罪。”说完,在门口便福了一福。
江凌扫了一眼后面不太有印象的两位夫人,站起来笑道:“林夫人是长辈,长辈教训几句,江凌可不敢有半分怨愤。林夫人这个礼江凌可当不起。来,几位夫人,屋里请吧。”
李青荷也压下心里的厌恶,热情地笑道:“各位快里面请。”现在林夫人以官宦夫人和长辈身份,上门来给江凌道歉,如果她们态度不好,便会被人所诟病——别人可不知林夫人曾想在陷害江家的事。
三位夫人进了门,嘴里一个劲地跟李青荷客气、寒喧,李青荷与林夫人两人更是面上含笑,心里藏刀。江凌心里对这场面着实腻歪,本想把这艰巨的接待任务交给李青荷,却又担心林夫人话语里给李青荷下陷阱。李青荷没有宅斗经验,可不是林夫人的对手。
正难受间,院门外响起了马车声,之后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奴婢是陆府送给江夫人的婆子,请问夫人和姑娘在家吗?”
江凌便知道张婶等人到了,赶紧跑了出来,把她们迎进厅里,给李青荷行礼。
一边是做客的官家夫人,一边是新得到的奴仆。原本应当先把夫人们招待好了,送了她们走,再来处理奴仆问题。但陆文远虽已致仕,官场上说一句话比秦将军和赵刺史却还要顶用。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陆府的下人,说出来的话都要比她们有份量。所以三位夫人对这一安排并无半分不高兴。
张婶与张叔、入画到厅里站定,却并未跪下给李青荷行礼,反而对着三位夫人福了一福,道:“在给江夫人行礼前,奴婢先给三位夫人道歉。刚才我家老头子年老眼花,一不小心冲撞了何夫人的马车,还请何夫人恕罪。”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一点小事,老嫂子不必放在心上。”何夫人的丈夫是零陵城最小的官之一。这张婶先不给李青荷行礼,意思是她现在还是陆府的下人。陆府的下人一再给自己道歉,这事说出去可不是荣耀,而是祸事啊——倒好像自己揪着陆府的错处不放似的。这事要传到陆夫人的耳里,谁知道陆夫人会如何想呢?
把撞马车这事掀过,张婶三人这才跪了下来,对着李青荷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认了主母;然后又转过来对江凌叩了三个头,道:“姑娘,陆夫人说,本当把夫人和姑娘都接进陆府里住的,她老人家在家也不至于那么清冷。但江公子也是顶门立户的少爷,把夫人、姑娘接进府里,反倒好心做了坏事。所以先遣奴婢三人过来先伺候着,到得家里新宅子建好,再多派些人来给夫人和姑娘使唤。陆夫人还说,如果奴婢三人让姑娘累着了,操心了,被人欺负了,就要重重惩罚奴婢们。所以还请姑娘不要把奴婢们当外人,有什么活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奴婢们。”
江凌知道,张婶说这番话,就是想让那三位夫人知道陆夫人对她的疼爱,当下道:“行了,我知道了。明儿我再去给夫人请安相谢。张叔把马车找地方停好,入画去厨房里烧茶,张婶你跟我到隔壁去,收拾收拾住的地方。”说完对着那三位夫人福了一福,“那三位夫人慢坐,江凌去把她们先安置了。”
何夫人她们只觉得江凌这一福跟刚见面时的一福份量大不一样,赶紧站起来侧了身子,口里一个劲地连称“不敢”,脸上更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来。
江凌知道这样一来,林夫人也不敢当面拿话来刺李青荷了,遂带着张婶到了那间剩下的空房。这空房原本秦家来帮看房子的下人也住过,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了。
“咱们俩把那架床抬出去,放到我母亲房里,让入画住。”江凌指着其中一铺床,挽了挽袖子。
“姑娘,这种事,您给奴婢交待一声就行了。奴婢们要是做得让您不满意,您尽管责罚。可不敢让姑娘您亲自动手。”张婶笑道。
“嗯,那行。”江凌也不坚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三个下人刚来,以后家里还要增添更多下人。如果她此时什么事都还要抢着亲手去做,而让下人们袖手旁观,那么这些下人不但不会念她的好,反倒会看不起她。当下她放了手,只管在一旁看着,便是连命令都不曾下——有了主人的命令才会做事的下人,那叫木偶。她想,陆夫人绝不会派几个木偶给她的。
果然,没有江凌掺和,腾出手来的张叔和入画进来一起帮忙,三人分工明确,合作默契,外面三位夫人告辞时,他们已把住的地方都给布置妥当了。而且让他们来之前陆夫人大概就考虑过江凌的需要,张婶厨艺不错,入画女红做得好,张叔曾跟袁伯学过种植,如此一来,江家的家务事不用说就已分派得清清楚楚。
不过江凌浇菜用的是空间水,这浇水一活她死活都不让张叔插手。而且为了遮掩她种的菜异常茂盛和异常美味,她还告诉张叔,说她浇的水不是一般的水,是经过她秘制的,所以种出来的菜跟别人大不一样。
有了这个解释,晚上吃着异常美味的菜肴,三个下人虽然吃惊,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他们明显不是那种喜欢八卦胡乱打听的人,深知对于主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多,死得的越早的道理,所以江凌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没有半句疑问,更不会在私下里议论。
把这件让人头疼的事糊弄过去,江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底里对陆夫人的感激更甚——如果她找人牙子买下人,哪里能如此省心,如此放心?
“姑娘。”吃过晚饭,张婶忽然敲门进到江凌的房间里来。
“何事?”江凌正拿着李青荷一件深色的衣服在比划,准备让入画把这衣服改一改,到天黑了好换上。
“姑娘改这衣服,可是要到林府走一趟?”张婶问。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往事
江凌手里一缓,转过头来望着张婶,知道她下面还有话要说。
“奴婢们新来,想表一表忠心。林夫人这事,姑娘不如把它交给奴婢们来做。如果做得不满意,那便是奴婢们无能,姑娘尽可把奴婢们再交给陆夫人处置,换了得用的人来。”张婶恭敬地道。
江凌见张婶面上恭敬、神情坚定,点点头道:“行吧。”
张婶一听大喜,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江凌放下手里的衣服,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觉得无所事事起来。陆府三个下人来了半日,这半日她就只呆在房里坐着抄抄书,发发呆,看着日脚缓慢地在地上爬动,好不容易到了吃饭时间,住厅堂里一坐,跟李青荷两人吃了饭,洗了澡,便又回房里。往日忙忙碌碌,一眨眼就又天黑了,可这一闲下来,她怎么觉得这日子这么难挨呢?这时代没有电视电脑;印刷业不发达,书也没有几本可看的。如果无事可做,还真是闲得发慌呢。
难怪古代的小姐闺秀们都是娇娇弱弱、伤春悲秋型的。敢情,那是闲出来的。
“姑娘,灯来了。”门外传来入画的声音。听到江凌应声,她提着一盏灯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凌见到她手里那盏精美明亮的油灯,疑惑地看了入画一眼。这盏灯,自然是陆府的东西。难不成这三人搬家时还顺手把陆府的家什搬过来了不成?
“陆夫人说,姑娘喜欢看书写字,晚上灯暗了眼睛容易出毛病。特意唤奴婢带了几盏灯过来。”入画解释道。
油灯的油很足,把屋子照得明亮而温暖。江凌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放着吧。”
见江凌没有别的话,入画行了一礼,转身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江凌转过身来,看了油灯一会儿,渐渐将注意力放到了抄写的笔端上。
唐朝之前的农书,除了《齐民要术》最为完整,便只有《吕氏春秋》中的《上农》、《任地》、《辩土》、《审时》四篇了。除此之外,秦忆和陆文远借给她的几本书里,偶尔也有提到种植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感想,没有什么实际操作价值。但这时代书籍匮乏,江凌还是工工整整地把所有关于农业的内容都抄了下来,订成一本。这些就是宝贵的种植资料了。也亏了是陆文远,换作别人,还真找不出这么齐全的资料来。这些资料虽然价值不大,但总算聊胜于无
将那几页书抄完,江凌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忽然念头一闪,赶紧拿了一张空白的宣纸,坐下来开始画图。新宅那边可正在打家俱,而且听吴管家说,还是按照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打的。在唐朝之前人们都席地而坐,唐朝之后才流行了胡凳。而南方本就潮湿,久坐地上容易生病,所以这胡凳一流行无论贫富都用上了——反正到处都是树,木材有的是,大不了自己做的手工粗糙些就是了。
但江凌知道,虽然这坐凳子比席地而坐要舒服,但无论是椅子还是凳子,在古代都是“正襟危坐”地代名词,离舒适实在是差得很远。所以她准备在新宅自己的房间里制一套木沙发,再亲手绣上坐垫与靠枕,将舒适进行到底。至于厅堂和李青荷、江涛他们房间,她却不敢乱操心。别人可不像她这样,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那是要讲究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家俱比较适合他们。
画完沙发的制作图,江凌就熄了灯进到空间去练功。至于当天晚上张婶她们什么时候出去的,又什么时候回来,江凌虽然知道,但却没有过问。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她准备坐车去新宅时,张婶这才上前禀报:“姑娘,昨晚林府出了大事。这村里一个叫王二狗的汉子悄悄溜进林夫人的屋里,被林大人当场捉住了。如今林大人已写了休书,把林夫人送回娘家去了。至于王二狗,则被拿进了大牢。碍着林大人的面子,府衙不会公开审理,不过他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江凌的脚步缓了一缓,看着眼前的绿树蓝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谋划者老天都没让她丧命,这从犯就轻些处理了吧。”
“是。”张婶应着,心情变得舒畅起来。当初把她派给江府,她虽不敢违背老主人的意思,但心里未免有些忧虑,生怕新主人难伺候。却不想这位江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遇事有勇有谋,干脆果敢。对待下人竟然也有陆夫人那样的气度,这么大的一件事,她竟能说放手就放手,任由你去发挥。最难得的是,她能分清主次,处罚轻重得当,果决之中不乏善良——这脾性,竟然跟陆夫人一模一样。难怪陆夫人会认她为干孙女儿。
江凌带着入画上了车,先去陆府给陆夫人请了安,亲手下厨给陆夫人和陆大人做了一顿早餐。她知道陆府何时开餐,所以特意早来了一些,好敬一敬孝心。
李婉不在府上,陆文远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与用餐习惯,都跟陆夫人在一起。用完餐便去了花圃,给江凌留了一句话:“我看你新宅那边已开始耕地了,那些药材你想何时转移过去,派下人跟老袁吱一声便可。”
江凌应了一声,正要跟陆夫人告辞,好往酒楼跟新宅那边看一看,陆夫人却示意她坐下,缓缓开口道:“昨日,老身叫了秦夫人过来,跟她聊了半天。”
江凌抬起眼来,看了陆夫人一眼,咬了咬嘴唇,又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或许那天她太急躁了,说话没有注意方式方法,但她并不后悔对秦从毅夫妇说了那些话。因为她知道,无论是何时,无论说话的方式多么委婉多少顾全秦从毅夫妇的面子,但她所要说的话,一定会惹秦家夫妇生气的。她不想让秦忆娶妾,秦从毅夫妇却觉得她提这样的要求大逆不道。两者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她此时不说,待订了亲才说,那岂不是让秦家人为难?秦家夫妇绝不同意,但不同意再退亲必然成为官场里的笑柄——两度订亲,两度退亲,而且是同样的两家人,这在全大唐境内也不多见呢。如果等成了亲再说,那时矛盾岂不是更尖锐?她到时候已成了秦府的媳妇儿,要想让秦忆不娶妾,除了被休或和离,她别无退路——她又何必把自己逼到那样的境地?
当然,这些矛盾冲突中会有秦忆,秦忆的态度很关键。但热恋时的海誓山盟,信誓旦旦,谁知道成亲之后又会如何呢?就算他一直很坚定,可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父母,让夹在中间的他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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