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抬起头:“好的,郑护士,谢谢。”
“那个,高主任,请问,您有高齐寰的消息吗?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打通他的电话了。给他发的短信也没有回复。”秀秀站在高主任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她细声细气的说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高主任黯然,齐寰啊,你叫我不说,行吗?不说只是暂缓,你就不回来了吗?
“齐寰,有些事耽搁在外,事情重要些,没能及时给你回电话,情有可原。这次我出去开会,见过他了,他说过些时日,他回鸢城时,亲自向你解释。”不愧是主任,说出个话来就是有水平,比兰贝依,韩强,李小晴技高一筹。
秀秀一抽鼻子:“高主任,我感觉不好,齐寰他没受伤吧。听说那里余震不断,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高主任说:“郑护士,谢谢你关心齐寰。”他的老泪在心里打转,还是和小姑娘谈谈吧,心里憋得难受啊,也早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郑秀秀,齐寰他受伤了。”高荫田深吸一口气,硬把涌上的悲哀压下:“他刚到那里遇到的余震,把高处尚不稳定的巨大水泥板震落下来。当时,下面正有个被埋了半截的孩子,楼板就向孩子压了下来。齐寰来不及多想,直接把自己的右腿撑在了孩子的脑袋旁边。着力点在右脚腕,整只脚当场砸没了,右腿股完全粉碎骨折。”高荫田哽咽的说不下去,他老泪纵横,不能自禁。
秀秀觉得眼前发黑,使劲抓住眼前的写字台边缘:“他,他现在哪里,有生命危险吗?我要见他。”眼泪就顺着话语淌了下来。
“他现在当地的创伤骨科医院,是齐寰自己不想让你和他妈妈知道,怕你们难过。”
“伤得怎样?”
“右脚砸没了,右腿多处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已经度过危险期。”
“高主任,告诉我怎么去,齐寰现在需要我。”
“齐寰,他现在拒绝再见到你。”
“不,我一定要去!”
“不行。”
“高叔,求您了。我爱齐寰,无论他现在怎样,健康还是残疾,我一概接受。”
路英华院长第一时间知道了齐寰受伤的事,亲自跑到了普外科,他没有敲门,一把推开了高主任办公室的门,刚要责备高荫田,看到相对而泣的高荫田和郑秀秀愣了一下:“高主任,齐寰这么大的事,你让他在外面,你也忍心。”
高荫田见是路院长来了,赶紧起身让座:“当时齐寰病情危重,不宜远行,那边条件和这边一样。再说,姚起去了,所以就决定在那里先不回来了。”
夜深深,月融融,窗外吹来微微的风。病房里,静悄悄,只有护士的脚步声。
静悄悄的夜晚,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值班护士还张着清醒的眼睛。
齐寰的大脑和神经系统无法适应失去右脚的剧变,信息紊乱。
齐寰觉得,失去的右脚如被火烧,脑海中不断重复大石压下来的镜头,药物对幻痛没起太大作用,齐寰借冥想,以及精神控制身体能量的方法治疗,逐渐减轻神经反应敏感度。
然而,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控制,疲惫不堪放松警惕时,幻痛乘虚而入。
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那块巨大水泥块,一遍遍的重复砸向脚腕,齐寰“啊——”的一声惨叫,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
他大睁两眼,昏暗依旧的病房里,心电监护发出单调的“滴滴”声,他烦躁的一把扯掉了鼻子里的吸氧管。
旁边的特护正在轻柔的叫着他的名字:“高齐寰,你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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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寰猛一抬头:“秀秀,我想的你好苦。”他一把紧紧攥住了值班护士的手。
小王护士摁亮床头灯,端过一杯水:“高齐寰,喝杯水吧,你出了好多汗,口渴吧?”
齐寰接过水杯:“对不起,把你吓着了。谢谢你,几点了?”
“凌晨三点。高齐寰,你这几天一直在喊一个名字——秀秀,可你又不让你的朋友和父亲告诉秀秀你的病情。为什么?”
齐寰深呼吸:“因为我爱她。”面对陌生人,齐寰反而坦然。
“能和我说说她吗?”小王护士在转移齐寰的注意力呢。
“像你一样,她也是个护士。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白衣天使。是我一生的爱人。”齐寰的眼睛闪着晶亮。
“你觉得就这样离开她,她不会伤心吗?”
“长痛不如短痛。”
“至少你应该尝试一下告诉她实情。”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怜悯加病态的热情,沸点过后的爆冷。在我,不能给予她正常的期望时,在一个下午,她孤独徘徊在商店时,她会感到赤裸裸的空虚和无奈。回过头来再装出虚伪的笑脸,给予我一个温暖和拥抱。而在她心的一角,将有一个我永远无法企及的角落。到那时的离别,将会是伤痕累累。”
“高齐寰,我听不明白了。”
“她跑的时候,我只能走。我无法与她同步,这将是我和她共同的悲哀。”
齐寰选择一个人躲起来疗伤,他不想看到秀秀忧伤的眼神,不想给秀秀增加那怕只是一点的麻烦。
可是,秀秀说,傻瓜,你是我的爱呀,你走了,我的心就空了,我的世界也就垮塌了,我们以青春和热血印记下的永爱无限,还是我们的箴言吗?
秋风不能回答。
一个人的悲哀!
第八十六章被家属打了
遭受工作场所暴力,可引起受暴者委屈愤怒恐惧,以及地位低下,工作厌倦和岗位满意度下降,这是严重的身心伤害。可是,秀秀来得及伤心吗?????
工作,继续工作。这几天,怎么没人找我替夜班了。
那好,我主动出击:“张姐,你家宝宝晚上又闹你了吧。这个大夜班我来上吧,你回家多陪陪你的小可爱,好好看着他。”
人生的无奈是,下一刻钟,你将再也不能重复现在的时光。
秀秀躲进工作这层厚厚的躯壳,想让重复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多变的,惊心动魄的病情变化,充填自己的空虚。
这样,齐寰的影响就可以淡一点,再淡一点。
长风吹,弹奏高压电线呜咽,动荡着秀秀内心高起低落的波海。
秀秀正在护士站整理一天的护理病程记录。
突然,冲进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秀秀刚要问她找谁,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秀秀本能的捂着脸向后退,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她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被女人打了的右脸,唇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这时,秀秀才看清来人是刚来的肠梗阻病人的家属。
秀秀记得很清楚,刚才给病人灌完肠时,这个女人在旁边说谢谢。
现在,还是这个女人,站在秀秀面前,狠狠的说:“你灌得好肠,我家男人都拉血了。”
秀秀一听惊了,刚刚还没事,她也是执行医嘱的护理行为,值班大夫下的医嘱,温盐水灌肠。
病人张英俊,男,四十三岁。因不完全性肠梗阻住院。
值班大夫医嘱,肥皂水灌肠,希望可以刺激肠蠕动,从而解除梗阻,免除手术之苦。
秀秀执行临时医嘱,温盐水灌肠。病人肠管没有排气排便,腹痛依旧。秀秀请示过值班大夫,吩咐再灌肠一次,这次,病人便后腹痛反而加剧。查体后发现病人出现腹膜炎症状。
肠梗阻是普外科的一类棘手的疾病,牵扯到诊断治疗及手术时机等一系列问题。
临床上碰到一些肠梗阻,诊断治疗方面,还是很头痛的,一般来讲,温盐水灌肠因为可刺激肠道蠕动,是不全性肠梗阻的一种可选择的治疗方法。
这出事,病人家属为什么只找护士不找大夫呢?
秀秀想赶紧通知值班大夫,她向旁边挪了一步,女人反应是秀秀要和她对打,正好她的怒气未消,抓住秀秀的衣领又是一巴掌。再要打时,手腕被一支强有力的手狠狠抓住。
韩强愤怒的说:“不能有话好好说嘛,谁给你的权利动手打人!”
秀秀的面颊当即肿了起来,她的眼睛通红,泪流满面,唇角流血。
她压抑着自己的委屈,对女人说:“你满意了。这时候应该赶紧通知值班大夫紧急手术,多耽误一分钟,你丈夫就多一分危险。”
女人大声喊:“我男人危险,你要负责。”
“所以,我要你赶紧通知大夫去。”女人一愣,转身向大夫值班室跑去。
韩强担忧的说:“秀秀,你没事吧?”
秀秀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对韩强说:“我没事,你放心。和我一起去看看病人吧。”两人赶紧跑向病房。
备皮,插胃管,打术前针,一通忙活,秀秀终于把术前的工作做完。
韩强看病人家属在张大夫的带领下,进到电梯里,一把拽着秀秀到换药室,把换药室的门关上,轻轻捧起秀秀稍有红肿的小脸,摘下她的口罩。
他的拇指抹去秀秀唇角一丝血痕,心疼的把秀秀轻轻拥在怀里:“我答应齐寰要好好保护好你,可还是眼看着你受伤受委屈。”
秀秀眼泪婆娑:“韩强,我刚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又被你勾出来了。”
“还疼,是吗。借给你肩头十分钟,你使劲哭一下。那该死的病人打麻醉测平面至少需要半小时,我十分钟刷手足够,另外十分钟还得看一下病人,安慰一下他。”
腹部手术,鸢城医院一般采用硬膜外麻醉。硬膜外间隙注入局麻药5——10分钟内,在穿刺部位的上下各2、3节段的皮肤支配区可出现感觉迟钝;20分钟内阻滞范围可扩大到所预期的范围,麻醉也趋完全。针刺皮肤测痛可得知阻滞的范围和效果。
韩强手臂收紧,用力抱着怀里瘦小的秀秀,任她的眼泪鼻涕抹在自己干净的白大褂上,就像至亲的兄长安慰自己委屈的小妹。
“谢谢你,韩强。”
“这么快就好了,我还想你在我怀里难舍难分多哭一会儿呢。”
秀秀不好意思的一笑:“去你的,就知道嘲笑我。哎,回头不许和小晴说今天的事。”
“怕她知道我在这里安慰你?”
“不是,也是。她性急,我怕她会过来跟那个人干仗。或者曲解了彼此的关系。”
“她不会曲解的。”韩强一顿,感觉秀秀在努力自己站直,“根本就是知道。我跟她说过,如果郑秀秀有什么事,我会出头的,这一辈子都是如此。”
秀秀抬头认真的看着他:“韩强,不要这样,我们是朋友。”
“你认为男女之间真的有这么纯洁的友谊?我好像没有这么崇高吧。这只是你理想的希望,不是我的。”韩强眼神黯然,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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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紧急手术,术中切下的肠管显然是穿孔了。
是原先就有的穿孔,还是灌肠以后才穿的孔?肠梗阻病人该不该清洁灌肠?众说纷纭。
而事后的处理,由于病人家属的不依不饶,事情很快进入了法定程序,市卫生局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出面,对方请了律师,看来一场官司是难免的了。
这场官司结束后,虽然鸢城医院赢了官司,法院依然判医院赔付病人本次医疗费用,这让普外科的医护们很郁闷。
针对郑秀秀护士被打事件,以监控录像为证,鸢城医院的常年法律顾问冯塬律师提起反诉,指证病人家属打骂护士一事,要求赔付医药费用,赔付精神损失费用。
在有力的事实面前,病人家属不得不当庭道歉,接受法庭判决。
那天晚上,秀秀领着粉点儿去楼上齐寰的卧室睡觉后,于梅又打了一遍齐寰的电话,还是关机。
于梅又给高荫田打了个电话,电话是通了,还是那京味十足的“我坐在城楼观山景”的振铃声,电话却无人接听。
看看时间,晚上九点,高荫田还没回家,于梅认为高荫田大约在手术台上,就没再打。
于梅不知道,此时的高荫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老泪纵横。看着眼前响铃的手机,于梅的电话号码闪出,他不敢接起。他不知道该怎样跟于梅说,咱们亲爱的儿子,遭遇了这么大的苦难。
上次,齐寰只是割了一条阑尾,于梅就半夜去到医院,正所谓母子连心,能不急吗。
这次我要是一说齐寰截肢,可不把她急疯了,她要去那边的创伤骨科医院怎么办。路这么远,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如果她再病倒,这家里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等等吧,等儿子好一些,再和她说。
你还好吧,郑秀秀护士,今天委屈你了。在你任劳任怨的为你的病人服务后,还'墨斋小说'被家属惩罚,,,,,,,,,我明了你的伤痛和悲哀,在无言的北风里战栗。。。。。。。。
第八十七章齐寰,我们回家!
第八十七章齐寰,我们回家!
古筝,高山流水的音乐,从我的耳中流淌到心里,叮叮咚咚的小快板出来时,秀秀说:“齐寰,我们回家!”
齐寰半坐在病床上,身前的床上桌摆满了专业书,他已经开始全力以赴,准备三个月以后的出国留学。
喝一口清茶,齐寰半闭俊目稍息,窗外,雪花轻舞,所有的树叶都已陨落,光秃的枝杈犀利而又坚贞。
一只长尾巴的小鸟,落在窗台,歪着小脑袋对着齐寰鸣叫。
齐寰童心大发,撮唇吹起口哨,小鸟一愣,像是吓了一跳,扑拉一下翅膀,飞到了树枝上。
齐寰意犹未尽的看着小鸟在树枝上蹦来跳去,脸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瞥一眼自己被子下的右脚,低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假寐,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悄滴落。
“齐寰——”
齐寰缓缓睁开眼,是他心心念念的秀秀,齐寰的眼泪就一直流一直流。
“齐寰,我们回家!”秀秀的眼泪淌了一脸尚不自知。她伸手轻拭齐寰眼角的泪,却越抹越多。
齐寰伸臂揽着秀秀,头靠在秀秀怀里,哽咽出声:“秀秀,我好想你——”
“我知道——齐寰,我知道你想我就像我想你——”秀秀的泪滴在齐寰的头上,秀秀伸手轻拂,却惊讶的发现齐寰黑漆漆的头发里,有几丝银亮的发丝。平时因为被齐寰齐根斩断看不出来,现在齐寰因为受伤卧床,长时间没理发,几丝银亮就显露出来。
秀秀紧紧抱着齐寰的头,眼泪静静渗进齐寰淡褐色的浓密发丝。
“齐寰,还记得树林深处那座红房子吗?”齐寰听得一头雾水,他抬起头来,好不害臊的擦着眼泪:“秀秀,是我受伤了。怎么你说胡话呢?”
秀秀轻轻叹气:“傻瓜,前生,我们就是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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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和韩强,兰贝依一起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屋里情深意重的一对。
小晴抹了一下眼泪:“韩强,齐寰不是不要告诉秀秀吗?”
“小晴,你不懂,因为他是男人。”韩强的眼泪硬咽了回去。
小晴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韩强眼睛直盯盯看着前面,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也不懂了。”
兰贝依叹气:“是一份他认为必须有的担待。”
小晴,韩强,贝依他们三人是从医疗救护队那里来的。一个月以来,韩强基本上都是穿着手术室的刷手衣度过的。那些无影灯下鲜血淋漓的场面叠加,让韩强来不及悲哀。
病人喊着:“大夫你救救我。”腹腔里那长长的小肠却仅剩下一截。
截去砸烂的肠管,残端只能勉强做端——端吻合了,剩下二米多长的小肠,怎样吸收营养?这个人今后将在营养不良中度过。
正常人体小肠长度5——6米,小肠主要是吸收营养和分泌消化液,是支持生命的重要器官,如果切掉三分之二,人的生存质量将严重受到影响
十七岁的花季少女,胸廓被砸塌的同时,严重的皮损吞噬了她的Ru房,连|乳头都没有的平平的胸脯,将伴随她心伤一生。
还有孩子苍白的小脸,才七岁,就不得不摘除了脾脏,他的一生将是羸弱而多病的。
小晴急呀,一上午,就是打针,打针,打不完的针。
在鸢城医院心内科,她和王玉经常因为抢着去打针而翻脸。往往是王玉管区的病人,小晴早早的就把静脉针给打上了,气的王玉去找她们温护士长告状。
现在,小晴觉得是打不完的静脉针,换不完的药。还有危重病人抢救,一个二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