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二十七 )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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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二十七 )金庸-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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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心感北院使的忠义,尽皆长垂泪。
    楚王又驰到山边,笑道:“洪基,到底降不降?你这一点儿军马,还济得甚事?你手下
这些人都是大辽勇士,又何必要他们陪你送命?是男儿汉大丈夫,爽爽快快,降就降,战就
战,倘若自知气数已尽,不如自刎以谢天下,也免得多伤士卒。”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虎目含泪,擎力在手,说道:“这锦绣江山,便让了你父吧。你说得
不错,咱们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何必多伤契丹勇的性命。”说着举起刀来,便往颈上勒
去。
    萧峰猿臂伸出,将他刀子夺珲,说道:“大哥,是英雄好汉,便当死于战场,如何能自
尽而死?”
    洪基叹道:“兄弟,这许多将士跟随我日久,我反正是死,不忍他们都跟着我送了性
命。”
    楚王大叫道:“洪基,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手中马鞭直指其面,嚣张已极。
    萧峰见他越走越近,心念一动,低声道:“大哥,你跟他信口敷衍,我悄悄掩近身去,
射他一箭。”
    洪基知他了得,喜道:“如此甚好,若能先将他射死,我死也瞑目。”当即提高噪子,
叫道:“楚王,我待你父子不薄,你父亲要做皇帝,也无不可何必杀伤本国这许多军士百
姓,害得辽国大伤元气?”
    萧峰执了一张硬弓,士枝狠牙长箭,牵过一匹骏马,慢慢拉到山边,一矮身,转到马腹
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足尖一踢,那马便冲了去。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
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这是十分寻常之事,谁也没加留神。但不久叛
军军士便见马腹之下有人,登时大呼起来。
    萧峰以足尖踢马,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
弓,飕的一箭,向他射去。楚王身旁卫士举起盾牌,将箭挡开。萧峰纵马急驰,连珠箭发,
一箭将那卫士射倒,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
    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楚王拿手本领,却不知射这
一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而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稍歪,卟
的一声,插入他的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这。楚王身子一晃,从马
背上溜了下来。
    萧峰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程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
    楚王中箭坠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峰的马匹剌射到,霎时之
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权羽箭,变成了一匹剌猬马。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功夫,随即,从这匹
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底下。众官兵无法放箭,纷纷以长矛来
剌。但萧峰东一钻,西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数千马你推我拼,自相
践踏,却哪里剌得着他?
    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堂拳、地堂刀,还是
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这了千百只
马蹄的践踏。分看谁皇太的所在,直滚过去,飕飕飕三箭,向皇太叔射去。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五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
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便在盾牌上撞了下来,萧峰听携的十枝箭射出了七枝,只
剩下三枝,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死名卫士也难,更不用说
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陷入了
绝境。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只不过数百人,已然凶险之极,幸得有人相救,方能脱
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如何逃命?
    这当儿情急拼命,蓦地里一声大吼,纵身而起,呼的一声,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
而过,落在皇太叔马前。皇太大吃一惊,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萧峰斜身跃起,落上皇太叔
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将他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快叫众人放下兵
刃!”皇太叔吓得呆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萧峰,但皇太叔
被他擒在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峰气丹田,叫道:“皇在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宽洪大量,赦免
全体官兵,谁都加追究。”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后十
余万官兵少有半数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思,一过逆境之后,最要紧的是个图,
免罪,只须方保证不念旧恶,决不追究,叛军自然斗志消失。此刻叛军势大,耶律洪基身边
不过七八万人马,众寡悬殊,决不是叛国之敌,其时局面紧急,不及向洪基请旨,便说了这
几句话,好令叛军安心。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均是惶
惑无主。
    萧峰知此刻局势是危险,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叫不服,数十万没苍蝇般的叛军立时酿成巨
变,当真片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皇帝有旨:众叛军官兵中有论官职大小,一概无
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军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了手中长矛。这掷下刃的声音
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萧峰左臂将皇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
让出一条路来。
    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下来迎接,山峰上奏起鼓乐。
    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皇太叔颤声道:“你担保饶我性命?”
    萧峰向山下望去,只见数叛军手中还是执着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危险未过,寻思:
“眼下是安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临守,谅他以后再
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立功,眼睛是唯一的良机,陛下知道都是你儿子不好,
定可赦你的性命。”
    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的念头,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
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三军听者,皇太叔有言吩咐。”
    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示。皇上宽洪大量,饶大家的罪过。各人快快
放下兵刃,向皇请罪。”
    皇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群龙无首,虽有凶鸷倔强之徒,也已不敢再行违抗,但听得呛
啷啷之声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兵刃。
    萧峰押着皇太叔上得苍茫山来。耶律洪基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萧峰身边,握着他
的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以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心神激荡,不由
得流下泪来。
    皇太叔跪伏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
    耶律洪基此时心境好极,向萧峰道:“兄弟,你说刻当如何?”萧峰道:“叛军人多势
众,须当安定军心,求陛下赦免皇太叔死罪,好让大家放心。”
    耶洪基笑道:“很好,很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转头向北院大王道:”你传下圣
旨,封萧峰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
    萧峰吃一惊,他杀楚王,擒皇太叔,全是为要救义兄之命,决无贪图爵禄之意,耶律洪
基封他这样的大官,倒令他手足无措,一说不出话来。北院大王向萧峰拱手道:“恭喜,恭
喜!楚王爵位向来不外姓,萧大王快向皇上谢恩。”萧峰向洪基道:“哥哥,今日之事,全
仗你洪福齐,众官兵对输心归诚,叛乱方得平定,做兄弟的只不过出一蛮力,实算不得什么
功劳。何况兄弟的不会做官,也不愿做官,请哥哥收回成命。”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伸右手
揽着他肩头,说道:“这楚王之封、南院大王的官位,在我辽国已是最高的爵禄,兄弟倘若
还嫌不够,一定不肯臣服于我,做哥哥的除了以皇位相让,更无别法了。”
    萧峰吃一惊,心想:“哥哥大喜之余,说话有些忘形了,眼下乱成一团,一切事情须当
明快果决,不能有丝毫犹豫,以防更起祸变。”只得屈膝跪下,说道:“臣萧峰领旨,多谢
万岁恩典。”耶律洪基笑着双手扶起。萧峰道:“臣不敢不违旨,只得领爱官爵。只是草野
鄙人,不明朝廷法度,若有差失,尚请原宥。”
    耶律洪基伸手在他肩头拍了几下,笑道:“决无干系!”转头向左军将军耶律莫哥道:
“我命你为南院枢密使,佐辅萧大王,勾当军国重事。”耶律哥大喜,忙跪下谢恩,又向萧
峰参拜,道:“参见大王!”洪基道:“莫哥,你禀受萧大王号令,督率叛军回归上京。咱
们皇太后请安去。”
    当下山峰上奏起鼓乐,耶律洪基一行向山下走去。叛军的领兵将军已将皇太后、皇后等
请出,恭恭敬敬的在营中安置。耶洪基进得帐去,母子夫妻相见,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自
是人人称赞萧峰的大功。
    耶律莫哥先行,引导萧峰去和南院诸部属相见。适才萧峰在千万马中一进一出,勇不可
当,众人均是亲见。南院诸属官军虽然均是楚王的旧部,但一来萧峰神威凛凛,各人尽中害
怕,不敢不服,又都敬他英雄了得,二来楚王平素脾气暴躁,无恩于人,三自己作乱犯上,
心下都好生惶恐,是以萧峰一到军中,众叛军肃然敬服,齐听丰号令。
    萧峰说道:“皇上已赦免各人从逆谋叛之罪,此后大伙儿应主该痛改前非,再也不可稍
起贰心。”
    一名白须将军上前说道:“禀告大王,皇太叔的世子扣押我等家属,胁迫我等附逆,我
等若有不从,世子便将我等家属斩首,事出无奈,还祈大王奏明万岁。”
    萧峰点道:“既如此,以往之事,那也不用说了。”转头向律莫哥道:“众军就地休
息,饱餐之后,拨营回京。”
    当下南院中部属一个个依着官职大小,上来参见。萧峰虽然从来没做官,但他久为丐帮
帮主,统率群豪,自有一番威严。带领丐帮豪杰和契丹大豪,其间也无甚差别。只是辽军中
另有一套规矩,萧峰一面小心在意,一面由耶律莫哥分派处理,一切均是井井有条。
    萧峰带领大军出发不久,皇太后和皇后分别派了使者,到军中给袍带金银。萧峰谢恩甫
毕,室里护着阿紫到了。她身披锦衣,骑着骏马,说道均是皇太后所赐。萧峰见她小小的身
体裹在宽大的锦袍之中,一张小脸倒被衣领遮去了一半,不禁好笑。
    阿紫峭亲眼见到萧峰射杀禁王、生擒皇太叔,只是从室里等人口中转述而知。大凡述说
往事,总不免加油添酱,将萧峰的功绩,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加了三分。阿紫一见到他,
便埋怨道:“姊夫,你立了这样大的功,怎么事先也跟我说一声,否则我站在山边,亲眼瞧
着你杀进杀出,岂不开心?倒让我白担了半天心。?萧峰道:“这是侥幸立下的功劳,事先
我怎知道?你一见面便说孩子话。”阿紫道:“姊夫你过来。”
    萧峰走近她身边,见她苍白的脸上发着兴奋的红光,经她身上的锦绣衣裳一衬,倒像是
个玩偶娃娃一般,又是骨稽,又是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紫脸有愠色,嗔道:“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却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笑,?”萧峰笑
道:“我见你穿着这样的大衣服,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阿紫嗔道:“你老是
把我小孩子,却来取笑于我。”萧峰笑道:“不是,不是!阿紫,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
死于非命了,那知间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欢喜。什么南院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放在心上
能够活着不死,那就好得很了。”
    阿紫道:“姊夫,你也怕死么?”萧峰一怔点头道:“是遇到危险之时,自然怕死,众
叛军千千万万,你怎么胆敢冲过去?”萧峰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倘若不冲,就
非死不可。那也说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咱们围住了一头大熊、一
只老虎,它盗窃不出去,自然会拼命的乱咬乱扑。”阿紫嫣然一笑,道:“你将自己比作畜
生了。”
    这时两人乘在马上,并肩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
一直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卫士部属。
    阿紫很是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我想星宿派中二弟子、三
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是比之你统率千军万马,
那是全比不上了。姊夫,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
去将他们都杀了。”
    萧峰摇头,道:“孩子话!我是契丹人,丐帮不要我做帮主,道理也是对的。丐帮中人
都是我的旧部朋友,怎么能将他们杀了?”
    阿紫道:“他们逐你出帮,对你不好,自然将他们杀了。姊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
么?”
    萧峰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聚贤庄上和众旧友断义绝交,豪气登消。
    阿紫又问:“如他们听说你做了辽国的南院在王,忽然懊起来,又接你去做丐帮帮主,
你去不去?”萧峰微微一笑,道:“天下焉家是理?大宋的英雄好汉,都当契丹人是迈万恶
不赦的奸徒,我在辽国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恨我。”阿紫道:“呸!有什么希罕?他们恨
你,咱们也恨他们。”
    萧峰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
他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极浅,如时果丐帮让他做
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光袋弟子,只怕比之在辽做什么南院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阿紫道:“姊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院大王。以后辽国跟人打仗,你领兵出
征,那当然百战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元帅一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
降,这仗不就胜了么?”
    萧峰笑道:“皇太叔部下都是辽国官兵,向来听皇上号令的,因此楚王一死,皇太叔被
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了。杀了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
有偏将军,从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自然的无能为力。”
    阿紫点头道:“恩,原来如此。姊夫,你说冲进敌阵,射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
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萧峰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丐帮之时,马诛杀大奸大恶,不论如何
激战恶斗,回到本帮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杀了。”至于种种惊险艰难的经
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他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阿紫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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