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痞还得购耍赖。
介人,像是从外地来的……
倘若他要知道药铺里这些所谓的灵药买进的价才那么低,到头来岂不会找我麻烦,我埋头捧着杯子饮了一口,掀着眼皮望,“公子如何称呼?”
他一笑,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在下……”缓了缓,微启唇,吐出二字,“弄……玉。”
噗……
一口,没忍住。
磅礴而出。
— —||
我叫邵玉
他自称弄玉。
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
他低头拿袖子蹭了蹭衣袍上的水沫,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再望向我时,眼神清澈如水。
我缩了缩,
转身,寻思……
是我疑心了么,看来看去都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他倒是像看出了我的疑虑,放下了给我夹菜的箸,恍然一笑:“不瞒公子,我乃御用太医。如今来此地寻求珍贵药材,不料碰到邵公子……公子小小年纪,用毒之高,身上妙药又多,再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开口。
我掀着眼皮瞧了他一眼。
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乖乖的低头喝我的酒。
介酒……
香啊。
虽没我为义父酿的花酒清甜,不过后劲儿却十足,嗅了嗅,笑眯了眼,又酌了一口。
他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希望以后若有好药,能让给在下。”
“好说……”简洁二字。
所谓价高者得,你这儿价格出这么高,不卖给你卖给谁。
他像是极高兴,“邵公子为人爽快,甚得我意,真想与你结拜啊。”
— —||毛病,
聊了才几句啊,就想结拜。
啊啐……
他却当没看见,站直了身,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袖子,很热情的执着不松了,一双眼睛还直往我脸上瞅。
我想抽手,却无奈抽不掉。
他眼前一亮,“想不到邵弟内里这么高深啊。”
我斜乜一眼,
他指正搭在我脉门上。
靠……
我一挥手,退了几步,双手一拱,“好说,武功浅薄,不足挂齿。”
他好脾气的一笑,拿手又想来揽我,轻声说:“这镇上什么都好,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得太多……今早闲逛了一下,居然药铺里还有九香玉露丸卖,才三两银子,怎么可能。”
是很有可能,
因为芳华一般只收了一两白银。
我望天。
末了很鄙夷的望了一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弹掉。
他发表了肺腑之情后,似乎内心还颇愤懑,执起我的手,忒有些深情的望了一眼桌上的药瓷瓶,缓缓说道:“还是邵弟你的药地道,人也正直。”
— —||
我内心在流泪。
憋闷得直想握拳捶胸了。
介人……真好骗,
是个人才啊。
“对了,你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作了一个请的动作,重新引我来到了座位上,挽着袖子拎起壶给我斟酒,眼睛却不经意一扫,却被楼下的景致吸引了,就连杯子被灌满,酒水全数溢出来了都不知情。
“弄玉公子?”
“着实对不住了,没被溅脏袍子吧,邵弟。”他敛神,神神秘秘的环顾了四周,凑了过来,“你可知道有没有这儿长痣的男子。”
他用手沾着酒,修长的是手指正压在眼角下,本该是泪痣的地方。
我一挑眉,有了兴致。
“有要找的人?这儿长痣的人很少见。”
确实很少见……
他举的是右手,指向右脸颊。
义父是左眼角下有泪痣。
不过,就算是同样的位置……俺也不会说。
“我在朝中便听闻,这一处消失了几十年的传奇人物又重现了,所以便特意出来寻。知道么……他们说一种兽曰芳华,能化为人形。虽然我不大信这世上有这奇兽,不过只能搏一把了。”他摇了摇头,有些苦笑,“圣上这几年身子有恙,用什么药也不见好,为人臣子理该为主分忧,所以我想在芳华兽出没的地方寻一寻,看有无芳华木。”
“芳华木不是治百毒的么?”
莫非……
他诧异的望了我一眼,“邵弟果然见多识广,连这都知晓。”
— —||
能不知么,天天有人在我耳旁念叨。
我只得抱拳,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学毒之人,对毒物的天敌都非常敏感。”
他了然一笑,
我却笑不出来了。难道这么说来,当今皇帝老儿身子有恙是中了毒?
这万一一搜起来。
难免又不得安宁了。
义父这性子……还是少让他出门得好。
“那弄玉公子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我夹了菜,酌了一口酒,咋吧了几下。
没了声音。
我抬头看,却发现他正侧头,一脸专注的望着楼下某个地方。
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不会是义父出来逛……被瞅见了吧。
不过,他若那天主动出来了,除非天上下红雨了。
也难得说……
哎呀,烦。
我倏地起身,眯起眼睛,朝他视线的地方望去。
街上人流不多。
却也热闹……
主要是一个楼开了门,几个漂亮的娘子花枝招展的站着,那绢子拂着,手托了托发髻,招呼着来往的大爷与公子哥儿。
啧啧……
靠,我穿了半辈子的男袍,
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裙子,那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摇曳得风情无限。
难道这就是义父说的绣坊?
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不知不觉便把话也说了出来,我眼都看直了。
“咳……”一声轻微的响动。
“邵弟,那不是绣坊。”弄玉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听说是这一带最好的,叫醉风院。”
“我知道,是喝酒的地方。公子经常去?”
他又咳了一声,别过脸去,我能看到他眼角眉梢之间染了一点红晕:“不单是那么简单,风流场所却也多半发生些龌龊的事情,总之不是圣贤饱读诗书之人该去的地方。”
懂了。
他绕了这么多,意思是说他没去。
不过,我倒很想去见识一下。
我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浅酌了一口酒,眼睛都眯起来了。
突然一晃身影闪了过来,那仆人在他耳旁细细说了什么。
“邵弟,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好。”
他站了起来,对我一笑,
衣袂纷飞。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人却是行动派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随着那些仆人蹬蹬蹬的便消失不见了。
我一人在楼上,
好吃好喝,不亦乐乎。
一抹袖子,擦了油,爷儿们似的也下了楼。
掂量着手里的金叶子……
正琢磨着,回宅子里该怎么报账。
突然瞅到那隔壁巷子口的人……这身形,相貌怎么就那么熟悉……这不正是弄玉么,刚想上前问个好,他便被几个人簇拥着就进了醉风楼。
— —||
想着某人大义凛然的说,风流场所,龌龊事多。
那脸,那神情,
神圣的光辉普照在俊脸上,简直是饱读诗书的圣贤人,满口的仁义道德……简直是孔子转世。
怎么就转变得这般快……
我摸了摸下巴,
看来这风流场所,一定有自有它说不出的妙处。
我一路蹭着,来到醉风楼对面的小摊上,背对着那门,忍不住,回头往那方向瞅。
“公子……”
“公子,您看上了小的这儿什么?买一幅画回去吧。”
手袖被扯了扯。
啊……
我回了神,正巧看着摊位上的老板一张放大的……历经沧桑的脸。
下了一大跳。
小心肝儿被吓得怦怦,
视线一扫。
他摊位上全是仕女画,
这漂亮……
但,还不及我。
我一扁嘴,“不要。”
袖子又被人一拉,瞅见那老板笑眯眯的望着我,拽着手不松,还轻声道:“公子……您风流俊俏,一看就是个才子啊。”
说完还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醉风楼,笑得这叫一个明了,“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想必在找乐子吧?”
哪个乐子?
我眨眼……
不理解不要紧,
出门在外,得保持涵养……
我笑。
老板眼睛更亮了。
忙招呼我,自己转身,四处瞅了一下,从画纸里层瞅了一本册子给我。
“我有个货,就这个价。”悄悄比划了三根手。
“这东西好,那楼里的画师才出的新花样……”
我瞄了一眼。
没穿衣服,
一男一女搂搂抱抱,猥亵极了。
翻了一翻,呦……都抱在一起的,姿势不一样而已。
这会儿乐了。
忙掏了银子,揣在了怀里。
“公子您走好。”
我颔首,徐徐转身,一路上心情大好,哼着曲儿,大爷般模样地回了宅子。
“义父。”
“韩子川……”
屋内静悄悄。
恍若有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我心里一滞,脸上的笑容消散了,迟疑了一下,朝着后院竹林碧池的方向走去。
偶然的一阵风,
伴着淡淡的香气夹杂着沁凉的空气。
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几株清艘挺拔的竹子,仅此而已。
只是多了两个人。
韩子川低头抚琴,
芳华在他后面环手教着;
阳光透过竹林照在他们身上的光也在微微的晃,大风吹过,衣带当风,花落如雨。
一席白袍衬着两人恍若仙人,
眉如柳叶春展,目的秋水盈盈。
我心里深处一疼,
朝后退了几步。
脚却一身一浅,没站稳身子一歪,差点倒进碧池。
泛着凉意的水,浸湿了鞋袜。
我身子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坐在池边。
琴声戛然而止。
“勺儿,你终于来了么……我与子川等了许久。”一个轻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心里非但不觉得高兴,还感到浑身不是滋味,愣了一会儿,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声不情愿地唤了句:“义父。”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怀里一空,似乎是什么东西跌了出来。
水花四溅。
一册薄本子就摊开,浸在了池里。
“你傻站着干嘛。东西掉了。”芳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好心提点,却也弯腰伸出了手。
还未等它沉……
便捞了上来。
我想阻拦……他却抖了抖册上的水,翻开了。
完了,才买的春宫图……
第二十一章 春宫图风波
被水浸泡的册子,纸张都粘在了一起。
竟有些惨不忍睹。
“那个……”
我伸手抢夺。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眼神并没有温柔也谈不上威仪,
只消一眼,便把我震得动不得分毫。
他就这么伫立在我前方,低着头,修长的指轻挑着湿纸,一页一页的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
册子虽然是泡过了水,
线条有些润化了,但上面人物的姿势与所进行的勾当还是清晰可见的。
任凭他性子再怎么好,
这羞于启齿的图,还是会激怒他吧。
垂头,
我乖乖的望着地上发呆。
远远的,韩子川抱着琴也走了过来,一张脸晓有兴趣的望着我们,此时却也停住了步子,似乎有些迟疑。
吸足了水的册子将芳华的衣袖也沾湿了,冗长拖着。
那水滴啪嗒……
溅在地上的那一刹那。
我的心也猛然沉了下来。
“你这是……买的什么。”他望着我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捧着册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勺儿,不敢了。”唯唯诺诺的应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间捏紧了册子,向前迈了一步,衣摆在他行动时,流云一般荡起的波纹浪平日里让我觉得很是美好,可如今却只有惊心。
我一抖,
忙退后。
他却扯着我的手,猛然一用力,将我拥入了怀,埋在我脖颈,继而笑了。呼出的气息,一缓一疾让我瘙痒不已。
“……多谢。”
啊,
他说什么?
居然向我道谢……怪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义父便放开了我,捏着册子,朝韩子川说了一句足以让我喷血的话:“看,勺儿给我带了什么……”末了还挑张最刺激的,湿漉漉的展开在他眼皮底下晃,扬眉颇自得的说,“凡人的穴位图,看见没。”
我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真的……
“是么,”韩子川这句话明摆是对着我说的,手扯着那张薄纸,掀着眼皮看了一下,再气定神闲的望着我,
只是那眼神……颇具谴责,值得让人深究。
我笑得有些挂不住了,脸皮都僵了。
“咦。”芳华轻轻发了一声,沉稳了笑了一下,扬起脸望着韩子川,眼下的泪痣分外柔情,“你若也想要,下会儿自己去买便成了,这不能给你。”
我愣了愣。
他们就这么扯着册子,一左一右。
韩子川侧头狠狠剜了我一眼,捏着那册子一角,指用力到发白。
我只能无语望天。
今儿,天气似乎不错。
深感扫射向我身上的眼神愈发的有杀伤力了,我强撑着,改而低头望周遭的树,这树也长得叶子是叶子根是根的。
韩子川望着我的眼神幽怨极了。
芳华察觉到了子川内心的混乱,笑意随了眼波妩媚流转,在他怔忪时,捏着便轻巧地抽了册子。
末了,还捻着袖子擦了擦册上的水渍。
我被震撼到了,愈发的汗了。
“义父,那册子湿了,您还给我,我回头……”我转眸子,笑眯眯地说,“买本新得给你行么。”
“不成。”芳华莞尔一笑,迷倒众生。原本这么整洁爱干净的一个人,也顾不得那册子湿,揣入怀里,还不忘用擦过那秽物的袖子给我擦了擦脸,“这一趟下来热了吧,这么的汗,宅子里还有些冰镇梅子汤,我给你端过来。”
我欲哭无泪。
这哪是热的,是被你们俩寒的。
“至于这个……”他捂着胸口那隐约可现的册子轮廓,摸了一下,“这可是勺儿第一次送我,我可每天都得看一遍。”
他像是心情大好,就这么挥着袖子,款款走了。
我瞠目结舌,
春宫图……就被他这么拐走了。
韩子川又气又想笑的瞪了我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毕,便疾步跟了上去。
大风吹过,卷着落叶。
我在风中凌乱。
呆了半晌,一把抓了抓头,算了,不多想它。
干要紧儿事先。
四顾着望了望,看着没人……便撩着袍子,跑到了宅子旁,不远处一棵大梧桐树下。
蹲下地上,
随手拎起一根小树叉,便刨了起来。
坑挖得不大不小,正凑合。
拿着小帕子小心翼翼的包着一大叠银票和几枚金叶子,压得四四方方,放进坑里……
弄得差不多了。
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
一边往坑里撒土。
没法子,从小养的坏毛病,那时候当乞丐儿吃不饱,总习惯把好东西埋进土里,好让生活有个念头。
如今……改也没法改了。
“勺弟,你这是又在干什么?”不知何时,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在我后头,徐徐的问了一句话,把我吓得整个人七魄去了六魄。
“韩子川。”我拎着树杈……手抖得恨不得把土灰扫他脸上,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不是去义父那儿帮忙了,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专心致志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