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封英雄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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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封英雄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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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士兵与女人外,船上还有一位身着布衣的少年,正挺身挡在两位女子身前,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与一位黑袍将领大声争辩。他大约十六七岁,虽然稚气未脱,俊朗的面容上却流露着坚毅之色,仿佛要用他的血肉之躯抵挡那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保护自己的亲人。不知为什么,当妲己看到这个陌生少年时,心脏紧紧一搐,一股毫无来由的怜惜蓦然淹没了她,似乎那少年,便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

在少年身后,一位面容清秀、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她的脸上虽有恐惧,但望着少年的眼神里却充满信任,似乎坚信他一定能够保护自己。而另一位年纪略长的女子则惊慌失措地按着少年的肩,似乎唯恐他与那黑袍将领一言不和,便惹来杀身之祸。而当妲己看清了那位女子的面容时,不由目瞪口呆,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便是我!我便是她!

是的,虽然模样似乎更成熟了些,衣着古旧了些,妆容也粗淡了些,但是那鹅蛋脸、那眼眉,甚至耳边的一颗小痣,都明白无误地让她确信,那一定就是自己。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荒谬的念头:难道这面神奇的屏风是一面有魔力的镜子,能够映照出自己未来的生活?

妲己不由吃惊地探出手抚摸屏风,欲要证实出现在自己眼中的一切并非幻觉。可恍惚中,这屏中的景象却忽然无比真实起来,而她,已站在那纷乱的江边。

她清楚地听到了江水的咆哮、狂风的嘶叫、濒死的惨呼、绝望的凄喊,还有那刀锋入骨的咯咯之声,鲜血喷涌的汩汩之声……她战栗无助地望着眼前这幕人间惨剧,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而刹那间,一缕琴声替代了所有杂乱恐惧的声响,成为她耳中唯一的声响。河水仍在,但士兵百姓和少年女孩儿全都不见,片刻之前那如幻如真的一幕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脚下是茵茵草地,头顶是碧蓝青天,弹琴之人就在江中。他身穿青衣,背负长刀,手抚古琴,端坐于一只漂流于河上的小木舟里。木舟虽小,却仿如扎根于河中,汹涌湍急的水流不能动其分毫,而那男子淡然自若地抚着琴,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全心全意地用生命里最热烈的情感弹奏着古琴,只给她听。

他长长的黑发被河风吹动,飘拂而起,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柔情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那眼神里有无穷无尽的哀伤,也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妲己从未看到过能传达出如此复杂情绪的眼神,她为此震憾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了解到那双眼传递而来的一切。

从头至尾,他没有说一句话,琴声已尽诉他的心声——经过了这么悠长的岁月,我终于找到了你!

短短一瞬间,妲己恍如经历了生命中无数次轮回,所有的荣辱祸福、生老病死都在脑海中急速地穿梭。这一刻,她知道了爱上一个男人后极致的幸福,也明白了与之相随的极致的痛苦……她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正在呐喊——经过了这么悠长的岁月,我,终于找到了你!

两人隔水相望,任由琴声充斥天地之间,浑然忘形。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越来越弱,终不可闻。木舟缓缓靠岸,男子放下古琴,起身向妲己招手,身形却微微一晃,几乎摔入河中。他猛然呛咳几声,数道血丝从嘴角流下,滴入江中。

那几道血丝仿如利刃划在妲己的心上,她顾不得矜持,也不管河水冰冷湍急,涉水跳上木舟,一把扶住男子。

男子不语,只是默默凝视着妲己,瘦削的脸孔,英俊的面容,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他就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男子。

他笑了,那笑容中饱含着一份久别重逢的伤感和喜悦,嘴角那一抹动人的弧线是如此的真诚而奔放,像是要一下子释放出压抑多年的狂喜与忧伤,这抹温柔而含蓄的微笑像闪电一样击中妲己的心扉,幸福、欢喜、快乐、悲伤、郁烦、伤感……千百种情绪尽皆被这一抹微笑唤起,她的心怦怦狂跳,突然知道这梦中相遇无数次的他一定是经历了无穷无尽的苦难才找到了自己,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眉间的伤痕,柔肠千回百转。伤痕早已结疤,却依然让她觉得疼痛。

这一切就像她做过的那些梦,却比梦中的感觉更加真实,她听得见他的呼吸,看得见他的面容,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情人,她的丈夫,她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他,不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梦,她也宁愿长睡不醒。

男子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了妲己。他的双肩似乎都受了重伤,但他的拥抱却依然那么用力,仿佛他不仅仅是在用双手,而是在用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潜能拥抱着妲己。

这一刻,妲己忘记了父母兄长,忘记了冀州城的百姓,忘记了纣王的诏命,甚至忘记了她自己。她只是同样地紧紧抱着这个仿佛纠缠在自己宿命里千生百世的男人,本已干涸的泪水又涟涟不断地顺着面颊流下,心底里充盈的却是无比的幸福与快乐。

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他们分开,一生一世,生死相依,永不离弃!

恩州驿中,冀州侯苏护思前想后,彻夜难眠。直到后半夜方才恍惚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挂三竿。苏护暗暗奇怪,他一生戎马,自律极严,有时数日不眠亦能精神饱满,极少这般贪睡,不知昨夜是何缘故。

苏护一面想着,一面来到女儿妲己房前,敲敲房门,轻声唤道:“妲己,可起身了么?”想到昨夜女儿门外的留言,他心头大生愧疚,便不再以“贵人”相称。

屋内,苏妲己打开房门,笑颜如花:“我早已梳妆完毕。”

苏护本以为女儿情绪低落,有心抚慰,不料看起来她不但浑如无事,反而精神健旺,比起前几日实有天壤之别,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干咳几声:“既然女儿梳妆停当,便上路吧。”

苏妲己应了一声,行出几步,却突然手抚房门,偏头回眸,微微一笑:“即将入朝,身边多有宫中耳目,冀州侯以后最好还是称呼我‘贵人’,免受小人诟言。”

苏护先是一怔,再被苏妲己那醉人心脾的眼波一扫,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等他反应过来唯唯应承时,苏妲己已出了房门。

他望着苏妲己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起来,自己养育了十七年的女儿何曾有这等妖娆的行姿?再回想她方才那回眸一笑,媚而入骨,竟毫无缘由地打个寒噤。

苏护走出房间,却发现随行的数名家将也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显然都被苏妲己的姿容所慑。如果说以往的妲己还仅仅是一位拥有完美容颜的无邪少女,那么现在他们看到的,已是一个足可颠倒众生、令人痴狂的绝代尤物。众人何曾想到,岂独是苏护与这些家将,就连成汤六百年江山,亦将断送于这个妖媚撩人的女子手里!

千年预言

他乍然惊醒,浓重的黑暗像一张无形的幕布,把他的四周层层包围,眼里没有一丝光亮,鼻中是潮湿而污浊的味道。

他出于本能一跃而起,敏捷得像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额角却重重撞上未知的硬物。他发出一声惨叫,声音里惊恐的意味更多于疼痛。因为他那一直在腰侧来回摸索的手,并没有触到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战刀,丝丝凉意瞬间传遍全身。此刻的他竟然身无寸缕,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肌肉光滑而结实,充满着沛不可当却无从发泄的力量。

“母亲、小婉,你们在哪里?”一言出口,他自己先猛地呆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一长一幼两个女子的身影自他的脑海中浮现而出,随即淡淡隐去,不留一丝痕迹。

那年纪略长的女子有着美丽无比的少女容貌,却又含着一份华贵少妇的风韵,难以分辨确切的年纪。另一个年幼女子侧身对着他,瞧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到那窈窕而单薄的背影,直觉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她们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个年长女子是自己的母亲吗?而另一个少女是否就是他刚才无意中喊出的“小婉”?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确定,而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认定腰间应该有一把锋利的战刀?这些荒诞的念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他头疼欲裂,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隐约觉得有一件自己必须去做的事。

他努力让发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竭力整理着思绪。

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全身赤裸。他应该有一把刀,必须去做一件紧急的事,是去救那两个女子吗?她们一定是自己的亲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妹妹,而他……突然,他全身一震:他竟然已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颓然地躺在一片黑暗中,绝望而无助。方才的一瞬,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失去了衣物,失去了亲人,甚至失去了记忆。除了些许纷乱而破碎的梦境,他已一无所有!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电闪着那些杂乱无序、却仿佛真实得不容置疑的梦境。起初他是一只小鸟,洁白的翅膀,柔软的羽毛,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快乐无忧。突然,一只兀鹰盯住了他。他拼命高飞,想要摆脱被猎杀的命运,却终于力竭,落入兀鹰爪中,锋利的鹰爪撕开他柔嫩的胸膛,被血淋淋地揪出内脏……

短暂的晕眩后,他忽又变成一只大狮子,在山谷间悠闲地漫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所有其他生灵命运的主宰,任何动物都必须在他的力量下臣服,稍有不从,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变成口中的美餐。然而,随着时光逝去,威风凛凛的林中之王也终于变老了,他的四肢失去了力量,爪牙失去了锋芒,一群饥饿的恶狼包围了他,他闻到死亡的气息……

随即他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长大、嫁人、生子,宁静而淡泊地生活着,直到儿孙满堂,直到容颜苍老,直到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下一刻他又变成一个强盗,带着一群兄弟占山为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剿匪的官兵杀上山来,他大叫着、嘶喊着,挥舞着手中长刀杀红了眼。由于寡不敌众,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被数百官兵围在中央,自知无幸,反手一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仿佛是为了赎罪,他忽又变成一位修生养性,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最后散尽家财,离开娇妻爱子,去那云深不见的高山里寻仙求道……

在那一个个无穷无尽的梦境中,他化身无数,在各种各样的人生中经历着一次次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同数度轮回。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是如此之好,甚至连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清晰重现。可是,所有梦境里都并没有出现那两个女子。他重重拍打着依然隐隐作痛的额头,仿佛要把那些撞离身躯的记忆找回来。

在徒劳的回忆后,他无望地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现实:他真正的记忆已被梦境淹没,不留一丝痕迹。关于他的过去,他的名字,他的来历,全然茫无头绪。似乎从他进入那些梦境的刹那间,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他的过去强行分离,直到刚才从那仿如永恒的混沌中醒来。

他惶惑地摸索着自己的脸,年轻的身体,强健的四肢,瘦长的面孔,短而粗硬的胡须……看来自己大约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

他又用手触摸着刚才撞到额角的硬物,像是一块厚重的岩石。其间,他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自己正处身于一个漆黑的山洞。山洞狭窄幽长,高仅五六尺,宽仅容一人,莫说不能直身而行,就是转身亦大为不易,而一丝不挂的他就处于山洞中间,两头黑沉沉不知有多深。

他估摸着以自己的身材,想要进入这样一个狭小的洞穴定是大费周折,而如果是别人把昏迷的自己搬入洞中,不免磕磕碰碰,但他此刻虽然全身赤裸,却分明并无半点伤痕。他迟疑着弯腰向前奔去,欲要找出真相,但是漫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深邃的黑暗像无法挣脱的网笼罩着他。他越走越慢,心中疑虑越深,终于悻然止步,这一刹那,他的勇气和力量好像都被封锁在这片神秘而惊怖的空间里。

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答案,只觉万分沮丧,颓然坐倒在地。忽然,一股热力从小腹升起,暖洋洋地延伸到全身,令他精力充沛,斗志昂扬。一个怪异的念头像一根探入脑海的针,刺痛了他残存的意识,霸道而不容拒绝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只有完成使命,你才能重新做回自己。”

“什么使命?”他茫然地大叫。“寻找破界法物!”一个意料之外的喑哑声音突然从山洞的深处传来,像来自幽冥鬼府的召唤。

就见一个黑影缓缓浮现在他前方八尺处,恍恍惚惚,似幻似真,起初尚且模糊,渐渐清晰起来,像是虚无缥缈的浓雾集结后凝为人形。

他并没有太过害怕,反而有一种终于遇见同类的欣喜。或许在恐惧与孤独之间,他宁可选择前者:“你是谁?”

“在你的十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你不记得了吗?”

他的鼻中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陈腐之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这气味虽然十分难闻,却令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努力回忆着,并没注意到对方话中的古怪的用词。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我,我是谁?”

那人影发出古怪阴森的笑声:“看来你不但忘了我们十年前的约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嘿嘿,幻谔重生,果然不假!”

“幻谔重生?”他心里掀起小小的波浪,感觉记忆像一件碎成千万块的器皿,就在对方念出这四个具有魔力的字眼后便开始慢慢拼凑成形。他知道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奇怪的词,顿时陷入沉思。

那道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在低矮的洞穴中,他的身体拧成一道奇特的弓形,仿佛每处骨骼都可以随意弯折。

他瞧不清黑影的面目,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并非如自己一样全身赤裸,但他所穿的衣物飘柔贴体,令全身都包裹在纯黑如墨、模糊不清的轮廓中。伴随着弥漫在四周的那股古怪味道,仿如地底深处钻出来的幽灵,十分诡异,充满着神秘危险的气息。

这一刻,他真切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躁动着一种如同饥饿野兽遇见猎物的激动,只想一跃而起,不惜代价地把对方扑倒在地,逼问真相;然而他的头脑却保持着理智镇静,强行按捺住嗜血的冲动,两种矛盾的念头在心底此起彼伏地交织,令他几欲疯狂。

那黑影忽然匍匐于地,双手指天,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语声方停,霎时他觉得似乎有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

光明乍现的一刻,他的腹中微微一搐,仿佛有一件有质无形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某个隐秘的地方突然钻了出来,在他体内来回游走。与此同时,他全身毛孔舒张,血液如同沸腾,脑中却清醒无比,一些记忆的片段从意识的最底层如潮涌上,那似曾发生过的一幕重新清晰起来,当时的情景和对话都缓缓浮现在他眼中,似真似幻。

深夜里,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躺在床上,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窗边传来轻轻的敲击与一个喑哑的声音:“惑,你出来……”少年恍如梦游,不假思索地从屋中走出,没有考虑任何未知的危险,反而怀着对终于降临宿命的渴望。

窗外天色异常,明如白昼,星星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将满未满的圆月在地面铺染起一层华贵的黄晕,令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

一个身材高大、披着件宽大长袍的黑衣人端立于院中,长袍把他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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