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抽泣的声音也一下子止住,直愣愣的盯着这里。
“嗨,帅哥。”姿姿脸上堆着笑容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努力学尼姑的口气道:“这位施主,可是从别处来?”
美少年点点头,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刻也不离开。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是以这两天的了解这里完全是东方古代的风气,哪里来的哈利路亚?
“敢问施主姓甚名谁?”
“你是谁?”
姿姿脸上的笑容减了减,“我先问你的,别给我罗嗦。”
少年囧,还是乖乖答道:“我叫夏扬,你到底——”
姿姿脸上的笑容僵了,长叹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同志,我也是八路啊!”
“……”大囧。
陈夫人和静慈师太诧异于美少年的突然安静,但对他们的对话却是有听没懂。姿姿轻咳两声,正了正姿态,不再开玩笑。
“我的身份说出来你不要太惊讶,请保持冷静听我说完。”看了看夏扬,等他点了头,才微笑道:“我是卓姿姿,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卓姿姿,很惊讶?说了不要太惊讶嘛,你还非要惊讶,其实咱们可以不用这么惊讶——”
“——卓姿姿!!”夏扬突然惊叫,发了疯似的摆脱掉抓住他的家丁,两个家丁本以为他已经安静,一时没抓住被他脱了身。夏扬上去一把抓住姿姿的肩膀,“你——你——为什么——我们——不是,但是你——”
姿姿拍拍他,“我了解我了解,不过你先冷静一下,就我们的现状来说你太激动了没好处,OK?”
夏扬像是突然被人从陌生环境中不知所措里拉出来,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却终于可以稍稍冷静,点点头。
“那好,听我的,安安静静在这儿站着,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姿姿转身走回静慈身边,“师父。”
静慈纵然满目疑惑却没有在外人面前问,陈夫人此时终于恢复了抽泣,喊着“我的儿——”向夏扬扑了过去。夏扬很局促很不自在,但还是忍了下来。眼睛不住的寻找姿姿。
姿姿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意外的收获,她以为只有她被招魂,为什么夏扬也一起来到了这里?那个道士究竟有没有学好招魂术?
她打断了陈夫人的激动,“陈夫人,我还需要跟令郎详谈几句,可否借个清静之所?”
陈夫人哪里敢反对,应着“好好”忙叫下人带他们去厢房。
姿姿边走边思索着,阎裳的事情她不想跟夏扬提起,但夏扬来到这里却是因为她的牵连,她理应让他明白原委。于是进了房间,她有所保留的对夏扬解释了前因后果,只道皇上让道士招魂,却把他们给召了来,如今道士已死,也未曾知晓是否有回去的方法。他再要问其他,姿姿便不再说。好在夏扬如今心思正乱,根本没理清头绪,问也不知自己该问什么。只是看着姿姿细细打量,问她:“你穿成了尼姑?这该怎么办,我们赶紧还俗!”
“我自己要当尼姑的,还什么俗啊。”
“为什么?!”
“好了你别急,这些以后再跟你说——眼前你得接受自己的身份,我们以后可能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小卓——”
姿姿看着他就觉得很别扭,夏扬那种高高帅帅的阳光大男孩,突然就变成个瘦弱柔美的荡漾美少年——真让人纠结。
“呐,我还得跟师父回庵里呢,就那边的白云庵,我们离得近,要找我也容易。你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吧,我不好在这里久留,一个尼姑跟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想那么回事。”
其实夏扬比姿姿更纠结,自己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小男生不说,偏偏现在的姿姿一看就比自己年纪大,还是个尼姑?尼姑??OTZ。。。
白云庵距离镇上不过徒步十几分钟路程,夏扬在听从了姿姿的劝诫后硬着头皮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而这却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的行动不再被限制自由,而陈家虽然只是个地方大户,但几代积累,着实家底殷实。
姿姿身在庵中,碍着身份夏扬根本无法随意去找她,借着答谢师太也只能见面一两回。他有些郁闷的蹲在十五地里拔草,不时抬头看看白云庵的大门。
“十五,你什么时候才叫小卓出来?”
“大人说她被人盯上了,让我别总去叫她。”
“大人?你一直叫她大人,她不是尼姑吗?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事你问大人。”
“那不然你带我偷偷进去?”
“大人没吩咐,我不能带。”十五一直埋头锄草,问一句答一句,根本没有个结果。突然十五抬起头,“公子,你先回去。”
“什么?”
“回去。”十五神情严肃,夏扬迟疑了一下,但显然十五突然的改变必然有他的原因,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既然别人不方便,他理当离开。
十五一直站得笔挺,全身肌肉紧紧绷起。就在夏扬刚走之时,数道黑影飞驰而来,将十五包围在中间……
“大师姐!大师姐!”有师妹急匆匆的跑来,“大师姐,官兵,好多官兵!”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好多官兵往庵里来了,师父在念经不让人打扰,怎么办啊?”
清惠也只莫名其妙,白云庵里怎么会来官兵呢?他们这种小庵,应该没有哪个达官贵人会跑来烧香吧?
——满天下的找一个人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京城百里之内寻找一个带着女子的熊男却绝非难事。
十五被抓的时候还死咬着不松口,不肯说出姿姿的下落,可惜他人就在白云庵下,实在是一抬头就能看见白云庵的屋顶,让人想忽视都难。
阎裳一得到消息回报就摆驾前来,官兵已将白云庵团团包围,轿落,他不待宫人伺候自己掀帘而下,依旧是墨绿锦缎金蟒长袍,抬头看着白云庵那三个大字,眉间微微蹙起。
她居然跑来这种地方。
“夜叉?”他侧目看向旁边的夜叉,夜叉垂首,确定她确确实实是在这里。看到暗部搜查的结果时他就知道不会错。
不等人开路,阎裳迈步踏上石阶,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小尼,径自走进庙堂。
佛像巍然屹立,阎裳抬头看佛等着小尼将师太唤来。
“施主,”一个年轻的尼姑出来,“贫尼清惠,佛门净地,不知施主何事如此大张旗鼓前来?”
阎裳看也没有看她,“住持呢?”
“师父正在念经,拒绝打扰。”
“放肆!”一旁随行的宫人训道,“这位是当今圣上,你等胆敢失礼?还不快将住持叫来!”
清惠这回真的懵了,如果先前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她还能勉强镇定,那么眼前人的身份,就真的让她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这个人,是皇帝!?
“还愣着做什么?”宫人尖细的声音让清惠稍稍清醒,她一个小尼姑,哪里敢不听从?连应也忘记应,慌忙转身离去。
跟随清惠过来的清若站在原地分外局促,她错过了方才跟清惠一起离去的时机,况且如此身份的人,没有个人招呼似乎也太失礼,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头也不敢抬。
“你们庵里有没有一个叫卓姿姿的人?”阎裳突然问,清若一愣,下意识想要左右看看,然而这里只有她一个。
“贫尼未曾听过……”
阎裳转了头,淡淡看着她。清若没来得及把头低下,那一双薄冰似的柳叶眼就这么生生撞进眼里,皮肤白皙线条尖削,在墨绿锦缎光泽的衬托下且美且冷,宛若没有生命的玉石。她知道也许不该这样说一国之君,但是眼前的男子真的让人不敢去看,却又移不开视线。
皇上不是应该是伟岸威仪的中年男子,如斯美人,怎么会是皇帝?
“那么庵里现在有多少留驻的香客?”
“本庵狭小,向来不留香客。”
这个答案让阎裳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夜叉,夜叉眼中也稍显疑惑,补充问道:“近来庵里可有收留什么人?”
收留?清若摇头,“并不曾……”
夜叉心中微悬,十五应该不会离开姿姿太远,既然他在这里,姿姿理应在此。除非他是故布疑阵……或者,姿姿真的出家?
还没有再问,一声“阿弥陀佛”,静慈师太已走了出来,“吾皇万岁,不知皇上驾临这小小的庵堂有何事需贫尼效劳?”
既已亮明身份,自然不用阎裳亲自询问,宫人上前一步,“师太,皇上此番前来只为找一个人,名唤卓姿姿,只要找到人就走,绝不会为难贵庵。”
静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圣上有令贫尼怎敢不从,只是本庵并无此人。”
“无论她叫什么,只要是近半月来来庙里的生人,全部叫到这里——否则立刻搜庵。”阎裳耐心稍减,冷冷道。
“佛门净地,圣上此举是否有扰清静?”
“若要我信佛,便让佛把她还回来,否则,要佛何用——搜庵。”
第四章 红尘内外4
大批官兵涌入这小小庵中,足够将庵堂内每一寸地皮翻过来。此时却有一个尼姑站在院中高声道:“既不信佛,就请离开庵堂,还佛门清净!你不信,别人却信的,对诚信侍佛的人,不嫌无礼吗?”
阎裳和夜叉都是一愣,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尼姑。就算来到庵堂,他们也没想过见到的会是一个尼姑。清惠和清若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清心这样大胆,不怕死吗?静慈师太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动,虽然阎裳所要找的是一个香客,但清心的到来,让人不难猜测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短暂的错愕过后阎裳快步走出去,抓住姿姿,一把摘下她的帽子——没有期待中铺散而下的黑发,他看到的只是一颗光亮的头,让人呼吸一滞——
她居然出家!
只为了逃开他,宁肯出家吗!?
阎裳的手攥得她生疼,面上却倔强的不肯示弱,“施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离开庵堂,这里不是男子该踏足的地方。”
“罗刹!”
那双眼中跳跃的火焰,一如她在那场火焰的幻觉中看到的一般,缓缓燃烧着,让人有着会融化薄冰的错觉。
卓姿姿不会在意出家这种事,不过是剃个光头,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出家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这里也是她唯一可以逃开坐拥天下的阎裳的地方。
俗世中,红尘外,咫尺天涯。
“施主请放手。”
阎裳冷笑,她真的以为,只要出家,他就会放开她?他只是痛,一直以来姿姿给他的胸口钝钝的痛突然尖锐起来,她的冷漠,终于变成了完全的拒绝,如此清晰得不容怀疑,不容忽视。所有的自欺欺人在此刻再无容身之地,变得那么可笑。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丝毫用处,她依然只想离开。
阎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俗。”——他不会放过她,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姿姿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既已在红尘外,何必还要听你的命令!”
“是吗?”阎裳面上那冷冷的笑容有些扭曲,“这件事,似乎由不得你——”他转对静慈师太道:“十万两,给她还俗!”
一干小尼姑都愣住,十万两,她们还没见过一个尼姑还俗捐这么多的,大概白云庵从建庵也没有过这么多银子。只有静慈师太镇静依然,正说道:“只是清心的心意……”
阎裳不容她多话,手上丝毫不曾松开姿姿,“若再废话,便拆了你这尼姑庵,所有人发配充军!”
“阎裳你别太欺负人了!”
这一来连静慈师太也说不出话,她可以拿着庵中上下的安危冒险吗?一声“阿弥陀佛”带着淡淡的无奈。
佛门净地,在皇权面前,何称净地?
阎裳二话不说拉着姿姿便向外走,姿姿这次真的火大了,“我不还俗!就算你把我带回去,我也绝、不、还、俗!”
阎裳仅仅脚下一顿,便继续拖她出了大门。
被塞进轿子,姿姿自知跑已是跑不了了,所以干脆做做好事,“等一下!要我跟你回去,你就再帮两个人还俗!”
阎裳微微挑眉,侧目看向她,“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宠着你吗?你情不情愿,还有什么不同?”
姿姿也跟着冷哼一声,没错,她就是仗着他“宠”她,爱“宠”不“宠”!
她也不理睬他答不答应,顾自说道:“一个叫清惠和一个叫清若的,爱办不办。”
阎裳眼中的怒气还未退去,甚至自己方才说出的话还仿佛余音未落,却顿了又顿,始终没有就这样直接起轿。最终咬牙对轿外宫人吩咐道:“捐200两银子给叫清惠和清若的还俗——起轿!”
被带走的太突然,姿姿甚至来不及跟夏扬打声招呼。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镇上很快就会有传言,然而她突然不见,连十五也被捉了回来,又只剩夏扬一人。
清若和清惠被一起带回皇宫,两人还处在惶惑中有些回不过神。于清惠只是顺水人情,于清若,是觉得她不太适合当尼姑罢了。
此时清惠坐在华丽的房间中恍若梦中,“我真的还俗了?这不是做梦吧?清,清心……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清若此时也抬起头,“是啊,为什么皇上亲自为你捐银还俗?”
面对这两人的好奇姿姿只是一脸郁闷,自己也忘记是第几次从椅子上坐起来,走到门口,耐心磨尽的朝房门一脚踹去——“开门!!”
门外传来一成不变的回答,“大人请原谅,圣上有令,大人不可离开房间。”
姿姿又踹了几脚泄愤,再一次回到椅子上坐下,继续郁闷。清若和清惠被她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连方才的问题也忘记了。清惠有意岔开话题道:“啊!你们说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小时候家里女孩子多,爹爹根本就没给起名字,还了俗,我就可以自己起个名字了——清若你呢?”还俗的意外欣喜足够让清惠放下了以前对她们的敌意,况且她又不笨,在庵里她是大师姐,在这里她可什么都不是,哪里敢得罪姿姿。
清若倒是没变,依然怯怯的,“我是师父捡的孤儿,清若就是师父起的,没有俗家名字。以后……我就还叫清若。”
清惠鄙视的哼了她一声,依然处在兴奋中。关于俗家的名字她向往了很久,也早已思考过多时,“你们说,是如梦好,还是艳如?还是兰香?你们快说啊——”
清若低着头不吭声,姿姿扯扯嘴角,干笑一下,“你还是别改了。”
清惠颇受打击,她觉得这些名字很不错呢,过去在庵里每每有小姐姑娘来,她都很羡慕她们那些听来温柔妩媚的名字。
“清心,你把衣服换了吧。”清若弱弱的说着,这话她也不知说了几遍,阎裳临走时命人送来三套衣服,对清若说要她帮姿姿换上。也许阎裳已经料到姿姿的倔强,当时清若离他近些,就顺便嘱托了她。
皇上的话清若自然奉若圣旨,姿姿不肯换,她就一次次的劝。她和清惠都已经换号了衣服,第一次穿这么华丽衣服的清惠显得很兴奋,只是身着绫罗绸攒却顶着一颗大光头,姿姿可不认为这算是一种矛盾的美感——矛盾是有的,美感就免了。
“你们过来坐下。”姿姿拿了两条丝巾帮她们把头包住,这样一来虽然怪异,总是比刚才好多了。
清惠照着镜子看了又看,掩不住唇角的笑意。身后姿姿还在帮她整理着包头的丝巾,她从镜子里偷偷瞧着姿姿,小声问:“清心……那个大块头呢?怎么都没见他?”
姿姿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打趣她,“需要我给你做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