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不到,避世如他,竟然肯插手。
“真是没想到,到底也有我沉不住气的时候……”衣莫染轻叹,还是没办法放手不管。
君御清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微微蹙眉,骤然再次出手——这一次,却不是抢夺缺月,而是步步紧逼向衣莫染——虽然方才只是短短一瞬间,但衣莫染的功夫竟然隐隐透出暗阁的影子,暗阁的轻功步法与别不同,他断不会看错。
第43回
衣莫染护着缺月,与君御清交手只得步步谨慎,白绫再次卷来,击向君御清,他侧身避过,柳稚已经挡在二人身前。
“馆主!我尽力拖上两盏茶功夫,您先走!”
衣莫染看了看被暗阁中的人缠住,但尽量在向这边靠来的阿笛,如果有他照应,柳稚的性命——“别硬撑,拖一盏茶,立刻脱身!”他还不想为了这点时间陪上柳稚的性命,即使这个时间是他和缺月用来脱身的时间,立刻抱起缺月飞速离去。
“衣馆主!”
“有话回去再说。”衣莫染低头对缺月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全力施展轻功。
进入秦楼,他直接带缺月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书架后面的暗门,里面还有着另一间屋子。
“进来吧,暂时你不能露面,有必要的话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君御清若要找你很快就会来,如果这两天暗阁的人没有出现,那么说明阿笛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
缺月仍然为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些无法接受,抬头看向衣莫染,“衣馆主,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阿笛是血修罗我虽然意外但是不难理解,可是他怎么会是君御清的弟弟……”
“来,坐下,先静一静。这些我都会告诉你。”
缺月深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静下来。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衣馆主,你说阿笛他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理'?”
“对……他的确'应该'知道,只是他并没有去想。阿笛他的确就是君御清的弟弟,确切的说,是义弟,君箫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君御清并不是前楼主的亲生儿子,只是养子。而老楼主的亲生儿子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甚至不曾出现在清尊楼,所以才有老楼主的亲生儿子失踪多年一说。但其实,那个孩子一直都在,只是从小被送进了暗阁,作为血修罗被培养成人。
其实暗阁一直就是属于清尊楼的。历任暗阁的阁主,都是由清尊楼主的兄弟或者亲信担任,我也曾经以为老楼主将他送进暗阁,是为了培养他继承暗阁辅助君御清,没想到……竟然他才是被选中的继承人。不过如果是我,也许也会那样做吧……抛开身为血修罗时的他不谈,阿笛的本性毕竟心软,不是个能够轻易无情的人。”
“衣馆主,你对清尊楼和暗阁很熟悉?”关于暗阁的信息可以说密不透风,就是她潜入清尊楼那么久也不曾探得一二,而衣莫染却似乎对这一切都很熟悉。
衣莫染浅笑道:“没错,我也曾经是暗阁的人。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必要瞒你。”
缺月略略诧异,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衣莫染依然隐瞒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衣莫染一事。心里隐约并不想她知道这件事。
“可是……既然衣馆主你曾经是暗阁的人,这样出面帮我们,可以吗?”
“……君御清并没有见过我。我在暗阁时,还是老楼主还在,他并没有资格接触到暗阁之事。不过……今天的交手,他应该也已经怀疑到我了。”
“衣馆主,我……”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衣莫染打断她,“还是先让我看看你的脉。”
缺月一怔,他果然看到了……
“不必看了。”那颗药,她大约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衣莫染看了看她,微微轻叹,“其实我也大约猜得到。君御清无非是想用你来要挟阿笛,所以他未必会追来……但是为了解药,阿笛恐怕会很犹豫。”
缺月蹙眉思忖片刻,“衣馆主,可否帮我离开,不要告诉阿笛我的去处——”
“不行。”衣莫染很轻,但很坚决,“我不会让你离开。况且,难道你一走了知,阿笛就不受威胁了吗,以他的为人,恐怕依然会答应君御清的条件,取得解药然后想尽办法找你。你忍心让他焦急么?凭心而论,若是换了你们两人的立场,你当如何?”
缺月微微黯然,“是,我欠考虑了……”
“恐怕这一回,阿笛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也因此,我的问题便不成问题……想到了么,若阿笛成为清尊楼主,那么对于我的处置,不过在他意念之间。虽然君御清仍在,必然会处处有着约束,但是某些事情他还是有那个权利。”他看看缺月,“只是……对于你们两人的事情……”
缺月也明白,君御清是断容不得她的存在的。
君御清的人没有来。
阿笛和柳稚也没有回来。
缺月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祸水”这个词,似乎过去的自己跟这个词毫无关系,然而现在沾上她的人却都惹上一堆麻烦。
原来当一个半废人,真的有点不方便。
使用过天香续之后她的恢复情况很好,尽管还是比不上普通人那般伶俐,却也基本无碍,再养上一年半载应该会有很大进展。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筋骨,还能不能从头练起。
没有消息的日子,她开始练习脚力臂力,和手的灵巧程度。一日日,即使看起来没有多大进展,却依然在持续。
衣莫染从不多说什么,对于了无音讯的柳稚,他只说,生死有命,他信他是个命硬的孩子。只是,他们都没有提起阿笛。或者,只有一次——不知什么时候衣莫染改变了一个人在房间里吃饭的习惯,每日和缺月一起用餐,只在一次吃早饭后,浅浅地轻啜着清茶的时候,淡淡道:
“倘若阿笛就这样不再回来,你便留下吧。若是不喜欢秦楼,我陪你离开,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几十年,很快就晃过去的。”
缺月看向他,浅浅的笑了,心里微微温软,却还是摇头。
“我等阿笛。他不会就这样放下我离开,就算暂时还不能脱身,他也会送消息来的。”
衣莫染半是欣慰半是低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缺月还没有放弃,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坚定与坚持,还真是让人连安慰她的机会都没有,省心到感到失落。她怎么就不能让人多替她操操心呢。
她的房间依然还在衣莫染隔壁,没有人提起,便不曾更换。许是她太过安静,连向来避世且好静的衣莫染也习惯了与她同住一处。
夜里,已经宽衣睡下,却被脸颊上暖暖的摩挲感扰醒。她很少睡得如此不警醒,也许,正是因为悄然来到的人太熟悉,才没有警觉。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知道会看到阿笛温和的笑脸。
也许是因为在黑暗里,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幽深,宛若一口深潭,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和不舍,浅淡得让人看不清。
“阿笛?”
“我回来看看你,顺便送柳稚回来。”黑暗里他的声音很低,很柔。缺月支起身,问道:“你还要走?”
“嗯。我暂时要离开一阵子。”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这里面有治疗筋骨的药,还有些银票,解药我暂时没办法拿到,但是不会太久……”
缺月看了看包裹,“你需要我离开这儿?”
阿笛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维持着微笑,那样轻柔的笑容在缺少光线的地方几乎难以辨别,可是这时,缺月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笑容微微消失,轻轻点了点头。他低柔的声音宛如耳语,继续响起:“我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暂时无法照顾你。但是他……也同样顾不上你。你离开这儿,只要离开他的视线,我也安心一些。”阿笛眼里的不舍渐渐变得分明,“别担心,只要过了这阵子,我一定去找你,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处理?处理什么?怎样'妥当'?缺月没有问,听他继续嘱咐道:“你一定要掩藏好行踪,不要出头,不要理睬闲事,尽量藏身在人群里不能显眼……”
缺月轻轻一笑,阿笛才发觉自己罗嗦了。这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织锦,现在我身边还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不能派人保护你……”
“我会照顾自己。”
阿笛显然对她这句话并没有多大信任,继续道:“我方才已经见过衣馆主,柳稚那孩子武功还靠得住,他答应让柳稚陪你一起上路。”
“可是这样岂不是……”
又要欠下衣莫染一个人情么?
她不喜欢欠人情,欠了,总是要还的。但是衣莫染这一次为他们做的,要如何还?
阿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温柔笑道:“没关系,这些我自会还他,你不用担心。”他将额头轻轻抵在缺月的额头上,虽然明白让她离开比较好,但终究无法放心得下。
若这一别,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
“阿笛……”
感觉到他的不安,缺月低声唤他,阿笛稍稍离开一点,无奈地笑着看着她,“我真想就这样带着你逃走算了。”
“好啊。”缺月淡淡回答,很淡,却很认真。
阿笛摇了摇头,“别说傻话……”她不会明白,君御清给她吃下的毒药……是啊,历代清尊楼主为了有效控制暗阁,收藏了多少秘药,只能代代由楼主相传。就算是他,或是衣莫染这个前暗阁阁主,也根本无法窥探。
缺月却拉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道:“阿笛,我不是说傻话。我有一个姐妹,大凡是毒药,她总有办法的。我们一起逃走,只要找到她,或许能解了这毒……”
“或许?”阿笛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捧住她的脸,“织锦,事关你的性命,我如何容得下‘或许’?我去拿解药,虽然花些时间,但这是最妥当的方法。”
“可是——你的自由呢?”
“那不重要。”
都不重要了……他突然拉过缺月紧紧抱住,那些都不重要,他只要她一个。
“我会去找你的,一定。”
她的命在他手上,他一定会去。所以,这不是分别,只是暂离。
阿笛在当夜便趁着夜色离去,回到落脚之处,毫不意外君御清已经等在那里。
若不是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笛想从这里带走柳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要交待的事情已经都交待完了吧,我们也该启程回清尊楼去了。”君御清微笑起身,如此一来,便可以割断了阿笛与那些他不乐于见到的人的联系。看着阿笛与往日的温和完全不同的阴沉表情,他走过去站在阿笛面前,“你还在为下毒的事情不高兴?不用担心,只要你成为清尊楼主,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我自然都会交给你。箫凌,你才是——清尊楼真正的主人。”
阿笛紧紧地握起拳——回清尊楼。回去那个记忆中早已经模糊的地方。
清晨,秦楼——
缺月走出房间,正要去敲隔壁的房门,衣莫染已经在她抬手之前,轻轻打开房门,站在门内对她微笑。
这曾经,让是她喜欢的一个习惯。
“衣馆主。”
衣莫染看了看她的装扮,一袭白色长衫,白色扣玉束带绑起头发,眉目清秀恬淡,温文俊秀。这是他并不陌生的“段锦”。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上路了。”
缺月点点头,“是。我想尽早上路,去找一个朋友。”
衣莫染浅浅笑了,对于缺月的'决不放弃'以及不肯坐以待毙,不愿只等着别人来救这一点,颇感欣赏。在眼下这种情况,的确不难猜出她要去找的人——
“你要去找新月?”
“对。我已经跟阿笛说好,他去帮我拿解药,我去找新月。只要能够解了这个毒,他便立刻抽身。若新月不能解,我便等他来。”
衣莫染点点头,“只是,你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么?”
“怎么?”虽然她不曾想过竟然有一日会回去,但是要找到新月,应该……
“你如今已经不是江湖人,且人在水越,恐怕还不知道——沧冥水榭已经一分为二,江湖上现在只有以朔月为主的北沧冥,沧冥水榭许久不曾出现,而笑无情和新月,都已经在江湖消失多时了。”
缺月微微一顿,随即释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要去找找试试。”
“——好,我这便叫柳稚随你上路。”
“衣馆主——柳稚他没事么?”
衣莫染微微一笑让她安心,“虽然被捉,但阿笛多有维护,那孩子没什么事。”
不多时柳稚已经备好了马,那机灵的孩子俨然一副书童打扮,牵着马对缺月露出牙齿一笑,“少爷,我们上路吧。”
缺月对他点点头,转身道:“多谢衣馆主多日照顾,缺月告辞。”
第44回
江水淙淙,一叶扁舟。
舟上白衣翩翩佳公子悠然而立,如一幅水乡的墨画,让人看着,便看丢了魂魄。
可惜了大好的男儿郎,不爱红妆,却盯着一个男子傻傻地看。
“冷公子?冷公子??……冷二公子??——冷遇!!”
“嗄?什么?”冷遇从呆愣状态中被人提着耳朵狂吼,终于回过神来。临江的酒楼之中,几个青年俊公子同坐二楼临窗的雅间里,小饮正酣。
“我说你看什么呢,跟你说话都听不见?”有人顺着他方才的目光看出去,搜寻了半天,满心以为能看到什么翩翩佳人一类,却一无所获。那个方向,江面只有一艘缓缓靠岸的船,船上一个白衣公子和一个小书童,还有一个老船夫。
“怎么,见到熟人了?”
“呃……不……”
“不?那你还盯着人家……那样……看……”说着说着几个人的脸色变一点点地变,一脸怪异地往一旁闪,好似冷遇得了什么怪病。
“那个,冷,冷二……你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
“胡说八道什么!?”冷遇拍桌而起,正待怒吼向这群损友,突然眼睛瞄到船已靠岸,那白衣公子正从船上下来,顿了一顿,却丢下这群人飞奔下楼——人海茫茫,若不趁现在拦住他,怕是就见不到了!
看着冷遇跑下楼的身影,一个个脸色微青,互相看了几眼,决定与他划清界限!
冷遇赶到江边时,那公子的书童正跟船家结了船钱准备离开,他急急地跑过去,“公子,请留步!”
白衣公子回头的瞬间,四周景色宛如瞬间蒙上一层薄雾,能够映入眼中的,只有他如碧湖般的眉目,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尽管一开始便是觉得眼熟,不,不止是眼熟……那种莫名的感觉催促他赶来,一刻也不敢停。但是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冷遇还是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儿。
白衣公子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眼中微微诧异,怔然在原地。
两人怔然对视,一个是风流倜傥的俊公子,一个是清秀如画的美少年,映着背后江水粼粼,相对凝视,倒真如画一般美好的情景……
冷遇愣愣地失了神儿,脱口喃喃道:“公子……好生面善……”
一旁的书童重重咳了一声,冷遇才慌忙回神,自觉唐突了些,被小书童瞪得尴尬地笑了笑。
白衣公子对书童浅浅一笑,示意他无碍,书童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一笑,再次看愣了冷遇。这张脸的确与记忆中曾经撩动了心弦的那个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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