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些什么?”
“阿笛,我曾经是前清尊楼主的侧夫人——如今,你当了楼主,我却成为楼主夫人,这对你……”
“这有什么关系——”阿笛撑起身,笑俯身着看她,“如果清尊楼主夫人,不是过去的织锦夫人,而是缺月呢?”
缺月一怔,听他继续道:“我想,沧溟公子应该不太反对把缺月嫁到清尊楼吧。”
缺月缓缓勾起嘴角,“你可要想清楚,新月立志要让沧冥成为魔道霸主的,将来做了什么,你可不要被连累才好。”
阿笛笑起来,心知她这样说,便是已经赞同,“那有什么,缺月若是脱离了沧冥,他们要闹腾,干清尊楼何事?——相信我,清尊楼会和过去完全不同,有关过去的一切,不会存在。”有关过去,有关记忆……清尊楼的夫人是缺月,不是织锦。将一切抹去,没有人会再提起。
他俯下身去轻轻吻她,凉凉的,带着一点药香。辗转的唇由浅渐深,他唇上的温度传递过去,终于让另一双唇也渐渐温暖。
手指触到衣带,缓缓拉开,身下人的回应一顿,睁开眼,从他的唇下逃离,“你不是这么禽兽吧?”——她的身上可还有伤呢。
“我是你的大夫,禽不禽兽我说了算——”
喂喂,你真是阿笛——?
唇再次被封了起来,那吻轻柔地,毫不霸道,却也不肯退让,如那温暖手掌的抚摸一般,缓缓游移。阿笛的动作很轻,很柔,宛若珍宝般对待。他的单手一直护在肩上的伤口处,不让身体的起伏使伤口被床面摩擦碰触,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温柔可以如此无处不在,缓缓将人包围,渐渐沉溺。
朝阳初升,缺月在一阵笛声里恍恍惚惚的醒来,头脑昏沉得异常。很快察觉到自己并不在床上,那种规律的摇晃和颠簸,让她知道自己正在马车里。
她睡觉从来都不会如此的不警醒,这种异常的昏沉很显然她是着了某人的道儿。听着外面悠扬而熟悉的笛声,缺月轻声唤道:“阿笛。”
笛声一停,马车也跟着停下来,车帘掀开,阿笛的笑脸便出现在帘外,“你醒了?”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趁着她睡着把她带出来不说,居然还下药?
阿笛无害的一笑,“绑架你。”
“……”
……随便你吧。缺月倒回去,闭上眼睛就要继续睡,管他醒来之后会在哪里。
“车里有水,包袱里是东家嫂子帮忙做的吃的,饿了就先垫垫。”
缺月摆摆手,别管什么吃食……似乎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还是想睡……不知道阿笛给她下了什么药……
马车再次缓缓地动起来,阿笛将缰绳套在手腕上,举起笛子,继续吹起来。
天高云淡,季节和暖。
阳光依然暖暖的投在身上,把整个人晒得懒懒的,却已经不再茫然。
车里,躺着他'绑'来的'压楼夫人',连笛声也欣然轻快。
——回去了,虽然,那里不是他们想去的,不是他们喜欢的,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在那里制造新的回忆,一年后,两年后……十年后……清尊楼也会成为'家',会有恩恩爱爱的楼主和楼主夫人,那时候,那里必然就是最好的。
事情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故事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生。故事结束的时候,清俊公子,娶了美貌佳人,悠悠然地驾着马车拉回家去。
而清尊楼,巍然屹立,静候新楼主归来。
——月在回廊·缺月初弓 正文完——
《缺月初弓》的部分到这里就完结了,总算,也写了一回“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一次,幸福不会飞。
番外 冷夜情澜
冷遇,冷家庄二公子,江湖人称逍遥客。
简称冷二。
上 在生
——某庄,某院,某屋。
“冷二!!你给我出来!!”
房门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摇摇欲坠。从外面进来的女子一身火红,剑眉凤目,怒气冲冲地冲进内室,将坐在床上发呆的人拎了出来。
“冷二!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交待,别想逃!你到底选哪一个!?”
只见院子里还有四个女子,为首一人白衣胜雪,眉目温宁,盈盈而立。冷遇看了看她们,长长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
女子们一怔,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冷遇不是应该立刻抱着头逃跑么?
看着冷遇的样子,白衣女子轻轻挥挥手,除了那个红衣女子之外,其他人便很合作地默默离去,谁都看得出来冷遇似乎心情沉重,这个时候不能给他再增添烦心。
白衣女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声音温润和婉,询问道:“还在为你师兄的事情难过?还是……为了之前那个女子?”
谁都看得出来,自从冷遇的师兄走后,他就一直精神不振。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却不曾对人讲过——或许会讲,但是对象也只有一个,就是他多年的朋友周少,而不是她们这群“粉红罗刹”。
冷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红衣女子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招惹我们的时候不是挺爽快的么,怎么遇上这个女人还腼腆起来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冷二少爷对女人向来是看上就搭,最多我们再多个姐妹,我们都不介意了,你郁闷什么……”
看着冷遇的脸色越来越不怎么样,白衣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唤道:“惊凤!”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她略略一停,开口道:“冷遇,这样不像你。你若是心情不好,我们便暂时不来吵你,好好静一静,想想你是要继续消沉下去,还是好好面对?不要让我等太久,嗯?你知道,我的耐性一向不太好——”温润和婉的声音,和婉温润的笑容,却让冷遇和惊凤都忍不住脊背发凉打了个冷颤。
“呃……映雪……”
——他就算是想继续消沉下去,看到映雪的笑容,也没有那个胆量。
长长舒了一口气,的确,他已经消沉太久了。
师兄——小卓——新月。
那些事情,他又如何能够对她们说得明白?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究竟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还不能满足呢?身边明明有这样多的“红颜知己”——虽然他更时常叫她们粉红罗刹团。只是,为什么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没什么要紧,只是偶尔觉得难受。
算啦……就在她们之中,乖乖的挑一个娶了吧。若是再招惹别人,怕是映雪和惊凤也不依的。他可不想后半辈子就活在被人追杀中——该忘的,还是忘了吧。
想开了,肚子就饿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正要走,就见映雪离开片刻,已经回来,手里还端着份点心。
“来的时候买的,尝尝看。”
冷遇兴致勃勃地塞了两个进嘴里,“正巧,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的?”
“你想完什么事情,总会饿的。”
微微一顿,冷遇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想完?”
“因为你这颗脑袋,烦恼一件事情不会烦恼很久。”她嫣然一笑,似乎把他的一切都轻松掌握,握于股掌。有时候,冷遇的确觉得自己会被她吃得死死的。
“怎么样,决定好娶哪一个没有?”
冷遇嘴里的点心咕咚一下咽——没咽下去,噎得捶胸顿足,就知道映雪的体贴没那么白给你。
“庄映雪!你犯规!”惊凤气势汹汹地走来,“怎么可以趁我们都不在,自己一个人问!?”
“若是冷遇心中已有人选,一个人问,和一起问,又有什么不同?婚姻大事非儿戏,又不会因为我单独问了,冷遇便随便更改一个——是吧?”
“是你个鬼!”
冷遇终于艰难的把点心咽下去,顺了气,看着她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前一刻还在同一阵线,现在变成了互相竞争的对手。
是哦……在遇到新月之前,或者说是遇到“小卓”之前,他不是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一切只是回归原处罢了,其实,这样也还不错的……
“冷遇!”
两个人同时站在眼前,吼回他游离的思想,“说!你到底选哪一个!?”
——其实大家都清楚,“粉红罗刹团”的其他人不过都是“候选”罢了,只有这两个才是真正的竞争者。
冷遇还没有完全回神,半清醒半恍惚地看看白衣柔婉的映雪,红衣明艳的惊凤——的确,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人生何必自寻烦恼,不如坐享齐人之福。
“那——我娶你们两个,不分大小,两头大,这样可以了吧?”
两只粉拳毫不留情地挥过来——
“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
“我看,是'很不明白'!——映雪,我们走!”惊凤气呼呼地转身走人,映雪慢她一步,冷笑道:“我再给你点时间想清楚,不过时间不会太多,你可要好好想。”她的笑容,让人从骨头缝里发冷。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气走了那两个人,冷遇没清静上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见两队人抬着大箱小箱浩浩荡荡进了冷家庄。
“这——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冷家老爹黑着一张脸走过来——“我还想问你干了什么呢!这是'下聘'!游家和庄家来下聘!”
……下聘?冷遇十二分不解地费力想了想,问:“爹,你还有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几时生的?”
“什么女儿!?是来给你下聘!!”
冷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男的。”
“你自己跟他们说!”
冷家老爹一把把他拎过去,丢在两队领队人面前。
“冷二少爷,这是庄府的聘礼,这里是聘礼单,请过目——”
“冷二少爷,这是弊府大小姐所下聘礼,请务必收下——”
——她们两个这是商量好的么?是逼他做选择,还是逼他入赘?——不管了,跑!
冷遇掉头就跑,丢下一堆乱摊子就躲进后院死也不肯出来。
“你可真行,遇到事情不是跑就是躲。就这样还男人呢,真不如入赘算了。”
冷遇猛地抬头,看到出现在他房里的红白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下聘啊,亲自来才有诚意。好了,别废话,快选吧,聘礼你收哪一份?”
……果然是因为他昨天那句“两个都要,两头大”么?他是真心那么想的,才会说出口啊,不好么?至少以后都不用争不用打了,也免去了他选中一个,会被另一个打死的危险——而且,有她们两个在,他比较没时间去想起一些让人难过的事。
可是,这是聘礼,她们要逼他入赘,他当然就不可能“赘”两家。
看着两人各不相让,冷遇叹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我?”貌似他也没做什么非要负责的事情,他不过是为人开朗,这个风流……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遇到欣赏的姑娘就忍不住去结交,可是也分得清哪种是可以把酒同游的江湖儿女,哪种是招惹不得的千斤小姐,素来极有分寸,更不会逾越——明明其他江湖中的年轻人也是这般无顾忌地豪爽结交,为什么只有他招来一身桃花债?
对于他的问题,惊凤毫不吝惜答案:“因为你比大多男人值得嫁。”好男人不少,可也不多,他算不得最好的,但是很适合拿来嫁。
“而且,嫁给你也不会太无聊。”映雪补充道。这世上值得嫁的男人不少,只是值得嫁,却又不会无聊的,却不多。
“……”
冷遇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当天夜里,再次落跑,只是这一次,粉红罗刹们并没有追上去,因他留书一封,要求给他三个月之间,三个月后,他必然会来,给她们答复。
眼望着滔滔江水,奔流天际,他叹啊叹,没感受上多久落寞,便被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打断。
“冷兄,一听说你来了我们可全员聚齐,怎么样,这次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就怕是呆不了多久,又要被那群粉红罗刹找到了人。”
“哇哇,不是吧,那群粉红罗刹还没有放弃?我说冷兄,你这次不会又是被追得走投无路才想起我们吧?”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冷遇一头黑线。这些人,难道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既然冷遇来了,照老规矩给他接风——吃遍全城!”
从城东到城西,只要是华贵的酒楼,就一家一家吃喝个遍,这是他们给冷遇接风并且压惊的老规矩了——虽然冷遇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他们要吃喝玩乐的一个借口罢了。
一日复一日,饮酒作乐,虽然开心,却也觉得空空洞洞。
那一日,临江的酒楼上,他不经意之间一瞥,顿时收不回视线——滚滚江水,悠悠长天,白衣的少年清秀娟细,翩翩立在船头。
此时不曾知晓,有时候一眼,也可以万劫不复。
下 往生
清尊楼、沧冥水榭、暗阁——那一战还在蠢蠢欲动时,不曾有人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冷遇。而当这一战惊动江湖时,其间,已经没有冷遇的名字。
一辆马车停在清尊楼外,车上走下来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进了大门。
廊榭折转,小园疏香,她们本是客,却没有在见客处见,而是迎来了这后院之中。待客之人,是一个娟细女子,眉目温淡如碧波含烟。有一问,便有一答,寥寥几句,说得清楚明白,并不多言。
庄映雪的视线略带探究地打量片刻,她静静地听着女子的每一句回答,不若身旁游惊凤流露出来的悲伤,却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闻冷遇就葬在此处,并未迁回冷家庄,我们来,只是想看看他。”
“是,入土为安。冷家庄的来过,但是不想再惊扰了故去之人,因而没有迁墓。”主人沉静道,“我这就命人引二位前去。”她唤了小厮来,便要引她们离去。庄映雪走了两步,却稍稍停步,微微侧头视线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道:“他,从来都不是个英雄。不会为什么大义抛下生命不顾。但是,为身边的人,为在意的人,他却会义无反顾。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甘心赴死?”
女子未语,庄映雪也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
她略略颔首告辞,跟上前面的两人离去。
自清尊楼后门转出,遥遥地进入山中,君家列宗的墓地之外,遥遥相隔,是几座单独的坟,埋的,都是与清尊楼密切相关的人。
那座新坟在这里,孤单静谧。
——挚友,冷遇之墓。
墓碑上的字,字体娟秀细长,虽难以分辨,隐隐还是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小厮适时退下,庄映雪走到坟前,未拜,只是静静看了片刻,如同自语般问道:“只是‘挚友’,你便满足了么?你想要的……得到了么?”
“映雪……你没事吧?”
游惊凤有的时候弄不懂庄映雪,她好像总是看到很多,自己看不到的,别人看不到的,她却总能看到,总能感觉到,尤其关于冷遇。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冷遇会死。
甚至连自己的悲伤也毫不真实,只觉得从听到他的死讯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就像在梦里,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还欠我们一个答案呢,怎么可以不回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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