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范瑢铧掀袍跪地,眼圈泛红,哽咽道,“瑢铧纵有熊心豹胆也不敢违抗皇兄的旨意,只是眼看母后凶多吉少,瑢铧都是、都是为了母后……还望皇兄、皇兄……”说到这,范小王爷已经是泣不成声,水眸盈水,楚楚怜人。
一旁八王爷顿时心软,忙道:“皇上,瑢铧此举定有其缘由,不如听他一言。”
仁宗望了八王爷一眼,又瞅了范瑢铧一脸泪痕,脸色缓下大半,道:“瑢铧,朕不是怪你……只是你不知晓这其中的……唉!”
范小王爷一抹眼泪:“瑢铧知道皇兄严令包大人不得入宫乃是为了展昭抗旨一案,但瑢铧看母后如此,却是越想越不明白!”说到这,范瑢铧顿了顿,眸中显出凛然之色,“瑢铧不明白那位与包大人一起出生入死迎母后入宫与皇兄相聚的展护卫为何忽然间就转了性,变作一个强抢他人功劳、信口雌黄的歹人?!瑢铧也不明白为何母后服下那黄指挥使千辛万苦寻来的解药之后,却仍是昏迷不醒,滴水不进,而太医院上下竟束手无策?!”
仁宗闻言眉头一紧。
“所以,思来想去,愈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便去开封府相询,谁料这一去,竟真寻到了可为母后诊治之人。”
说到这,范小王爷望向包大人。
包大人立即接口道:“想是太后洪福齐天,孝义王爷将太后症状道出后,如醍醐灌顶,助公孙先生想起曾在翻阅古医书时读到一段与太后此时症状相近病例,恰有诊治之法,我等皆以为太后安危为重,加之孝义王爷救母心切,所以才斗胆随王爷入宫,违旨实乃紧迫之举,还望皇上恕罪。”
八王爷忙一旁圆场:“皇上,一切以太后为重啊!”
仁宗微微颔首,灰暗眸中显出一抹光亮:“古医书?公孙策,你当真见到与母后相同之病症?”
公孙先生叩首道:“启禀皇上,公孙策确有读过。”
“书上当真有诊治之法?”
“公孙策虽不敢断言此法万无一失,但求皇上恩准公孙策一试。”
皇上有些犹疑,望向下跪的徐太医。
徐太医一个激灵,忙道:“启禀皇上,公孙先生医术高明,誉满杏林,微臣愿为其担保。”
仁宗被说得有些心动,目光又移向八王爷。
“皇上,公孙先生妙手回春之名本王也略有耳闻,且如今满朝太医皆是毫无头绪,不如让其放手一试。”八王爷恳切道。
仁宗愁眉阂眼,细细思量片刻,才缓缓点头,启目道:“好,朕就准公孙策一试。”
“谢皇上!”包拯四人、范小王爷同时叩首呼谢,正欲起身,不料皇上又道:“既然是公孙策为太后诊治,这二人……”目光直射跪在公孙先生身后的金虔与白玉堂。
就听公孙先生不慌不忙道:“启禀圣上,白玉堂内功精湛,可助太后打通经脉,金虔有通灵之能,可护在太后左右退防巫邪之物。”
“公孙先生想的果然周到。”八王爷连连点头。
仁宗也点点头,首先起身走入内殿。
除去包拯在外候旨外,八王爷、范小王爷、公孙策等人以及五六个医术最高的太医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入内殿。
殿内雕柱画壁,处处精巧,华贵雍容,宫内太监虽多,但却是悄无声息,谨守本分,一行人仁宗为首,八王、范小王爷次之,公孙先生与众太医压后,来到纱帐环绕凤榻旁侧,太后正静静躺卧其上。
至于金虔和白玉堂早被挤到了角落里。
只见那李后面目静怡,面色红润,双目微阂,好似静静睡着一般,与常人无异。
“母后,朕来看您了……您睁开眼看看朕……”仁宗坐在床边,握着李后双手,慢声细语道。
“母后、母后……”范瑢铧跪在床边,哽咽声声。
可无论二人如何呼喊,那李后却是毫无半点反应。
八王爷长叹一口气,道:“皇上,瑢铧,让公孙先生看看可好……”
二人这才让出一块空地,让公孙先生诊脉。
公孙先生先是细细打量李后面色,瞥了一眼角落里挣扎向前挤的金虔,道:“面色如常人红润,呼吸绵长……”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传到角落处金虔耳中。
然后,又将修长手指搭在盖有缎绢的太后手腕上,微合双目,喃喃道:“脉相平和,不缓不急……”
诊罢,公孙先生收回手指,眼角余光瞥向一侧的金虔。
只见金虔踮起脚尖,探头越过重重人头望着公孙先生,一个劲儿摸自己的鼻子。
公孙先生眼角一抽,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轻皱,又轻声道:“略有花香之味……”
金虔仍是使劲儿眨眼,摸鼻子。
公孙先生眉角又抽,又吸了吸鼻子,脸色泛黑道:“冒似牡丹之香……”
但见那金虔细眼一眯,显出一抹笑意,双手高举竖起两根大拇指,就差没跳脚大呼:神犬阿策干得好!
公孙先生总算松了口气,起身抱拳道:“启禀圣上,若公孙策所料不错,太后此症与古书上所写相同,确有诊治之法。”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喜万分。
“不知该如何诊治?”仁宗颤声问道。
公孙先生抱拳:“请备笔墨。”
一旁立即有人将文房四宝备好,公孙先生笔走龙蛇,不过片刻,便将药方写好。”
金虔偷眼望了一眼,不由咂舌,果然是刚刚自己开的那张“妙方”,半字不差。
仁宗示意身边太监将药方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命太监将药方递给身侧的徐老太医,道:“徐太医,你也看看……”顿了顿,又道,“你可看仔细了!”
“是、是!”徐太医双手接过药方,细细研读之下,不由脸色大变,惊异万分呼道,“这、这……”
“如何?”仁宗急声问道。
众人也同时望向徐老太医,一脸紧张。
“老臣惶恐,老臣为医一生,从未见过用药如此精准,配药如此精妙的药方,可称是神来之笔,华佗在世。依此方中所载用药,太后定可药到毒解。”徐老太医恭恭敬敬将药方奉上道。
“好!”仁宗大松一口气,面色带喜提声道:“快按此方煎药!”
一旁的侯旨太医忙接过药方,飞快奔出。
“公孙先生果然医术高明。”八王爷喜赞道。
可那公孙先生却是一脸凝重,突然屈身下跪。
“公孙先生这是为何?”仁宗一惊,忙去搀扶。
公孙先生却是跪地不起,沉声道:“公孙策虽能开出药方,却无法救太后!”
“什么?!”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公孙先生此话何解?”八王惊疑道。
“太后之前耽误了病情,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就算以此方入药,怕是也来不及了……”
仁宗后退数步,瘫坐在床边。
“母后、母后!”范小王爷伏在床边痛哭不止,突然扭头抓住公孙先生衣袖,呼道:“公孙先生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定然有法子的!定然有法子的!”
公孙先生缓缓摇头:“能救太后的不是公孙策,而是另有其人。”
“谁?!谁可以救母后?!”仁宗双眼赤红喝道。
公孙先生猛一抬头:“正是圣上!”
“朕?!”仁宗大惊。
“若想让此方的药性尽数发挥,只能让内功高深之人催动自身内力为太后打通经脉,将药性引入通身血脉,而太后此时境况,则需有二位内功精湛之人同时催动内劲方可。江湖上有此等内功之人,不过寥寥数名,而此时此地,仅有白玉堂一人……”
“宣黄干、立即宣黄干入宫!”仁宗起身呼道。
“皇上——”站立一旁的白玉堂冷冷开口道:“黄指挥使虽然武艺精湛,但内力与草民相较却是相差甚远,若是让他来助太后解毒,怕是毒没解成还要落个走火入魔之症。”
“那、那该如何是好?这一时半会儿该去何处寻一位内功高手?!”八王爷急的团团转,突然,身形猛一停,好似想到了什么,直直瞪着仁宗。
仁宗也猛然惊醒,双目圆瞪盯着公孙先生。
只听公孙先生毫无起伏,平平诉道:“猫鼠一战,名动京城,天下功夫可与锦毛鼠白玉堂比肩者,也仅有此人……”说到这,顿了顿,抬起凤眼望向皇上,“可此人如今身负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仁宗面色不善:“你是说——展昭!”
公孙先生又垂下眼帘:“展昭能否来为太后解毒,全凭圣上一念之差,所以能救太后者,并非公孙策,而是圣上!”
仁宗双目紧闭,久久不语。
“皇兄!”范瑢铧泣呼。
“皇上,一切以太后为重!”八王爷急呼。
仁宗缓缓睁开双眼,提声道:“来人,即刻传展昭入宫。”旁侧太监应命疾奔而去,仁宗又望向公孙先生等人,缓下声音,“若是展昭真能救太后一命,朕愿赦免展昭一命。”
“谢皇上圣恩。”众人叩首。
角落里的金虔偷偷抹掉一脑门的冷汗:
皇上老哥,等得就是您这句话!
十二回 禁宫太后毒全清 堂审榆林村民现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身为皇上近身小太监的何公公对这个名字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禁军侍卫对此人是赞不绝口,都说此人是武艺高强,待人和善;而那些宫女们一说起此人,更是脸色泛红,两眼放光,溢美之词乱蹦。可小何公公对此人印象也仅是远远一个背影,除了一身大红官袍十分惹眼、腰杆挺得笔直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
小何公公以为,这宫里的、官场上的话都只可信三分,那些人将这展昭说得天花乱坠,怕是见到本人,也不过是个泛泛之辈。
所以今日他奉皇上之命来开封府大牢传这位刚刚被判了斩刑的前御前护卫入宫时,心里总是有些不屑的。
“要传展大人入宫?”开封府的牢头一听,便是满脸喜色,自顾自道,“看来展大人有救了!展大人有救了!”
小何公公很想提醒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展昭犯下欺君之罪,已经不能称之为“展大人”了,可一看到牢头禁不住的喜色,却又说不出口了,只得跟在兴高采烈的牢头后面入了开封府大牢。
一路行来,看着那些刚刚还如丧考妣的狱卒听到牢头的喃喃自语,就好似过年一般欢呼:“展大人果然吉人天相”,“展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小何公公不由对展昭此人多了几分趣味:想此人能笼络人心至此,倒也算个人物。
一路这么想着,小何公公便来到了关押展昭的牢房前。
牢房并未上锁。
甚至门上连根绑门的麻绳都没有,牢房大门虚掩,一看就仅是装装样子罢了。
“这门怎么不锁?” 小何公公十分惊诧。
难道这开封府大牢如此固若精汤,就算不锁牢门,这牢犯也逃不出去?可再看旁侧的牢房,却又是铁链铜锁样样齐全。
就听那牢头奇道:“锁?天下有什么锁能锁住展大人?”
“你们就不怕他跑了?”
“若是展大人肯跑,那倒好了……”牢头叹气苦笑,“若是展大人愿意走,我们定是夹道欢迎顺便备上马车,可……唉……”
小何公公听到此言,更是对这个御前护卫更多了几分好奇,不由抬眼往牢内望去。
只见牢房中央站有一人,背朝牢门,未着囚衣,却穿着一身素蓝长衫,微微仰头望着牢房上方一扇小窗,一缕月光从小窗透出,正罩在此人身上,在其周身镀了一圈淡淡的银晖,猛一望去,竟好一幅画一般。
“展大人,宫里来人宣大人入宫。”牢头在牢房外小声道,好似声音一大就会将这幅画惊碎了。
“宣展某入宫?”牢里那人疑惑道,声如润玉,待他回过头来,让纵是见惯宫里三千粉黛的小何公公也不由呆了一呆。
剑眉清朗,眸含静水,俊朗五官好似月光雕琢而成,皎洁澄净。
小何公公眼前一阵恍惚。
在他的印象里,宫里那帮有些功夫在身的禁军侍卫,都是些浑身横肉,满脸煞气的家伙,而眼前这位号称汴京第一高手的展昭,却更像一个谦谦君子。
再看他一脸平静,双眼清澈,和那些双目浑浊、满面狰狞的大奸大恶之徒更是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这人真是犯了欺君之罪,抗旨不遵的罪人?
小何公公心中十分疑惑。
“这位小公公,可知为何宣展某入宫?”展昭问道。
神游天外的小何公公这才回过神来,忙将公孙先生入宫为太后诊治的前因后果简略道出。
展昭微微皱眉,略一沉吟,面有忧色道:“请公公带路。”
小何公公略为惊诧。
一般人听到自己可能绝处逢生,就算不是拜天拜地,至少也该像旁边那位牢头一般喜不胜收的模样,可这人为何却是一脸担忧?
是个怪人!
去宫里的路上,展昭一脸平静,只有微皱眉头显出心中略有忧虑,一路沉默寡言,只在入太后寝宫之前问了一句话:“随包大人、公孙先生入宫的可有一位叫金虔的少年?”
“有,公孙先生说此人有通灵之能,可辟邪。”
说完这句话后,小何公公竟在那张润玉俊颜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一抹浸染了淡淡哀伤的笑意。
“未曾想还能再见一面……”
展昭一句轻的不能再轻的喃喃自语,却让自诩见惯深宫勾心斗角人情冷暖自认心比坚石的小何公公心头没由来的一揪。
入了寝宫,等不得展昭向等候在外殿的包大人施礼,小何公公就急急带展昭入了内殿,参见当今天子。
“罪民展昭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展昭虽然口称罪民,可语气动作间,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
这让小何公公对展昭又多了一分敬佩,毕竟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小何公公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一个。
再看看开封府的那几人,公孙先生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那位江湖高手白少侠,面色似有焦急,而那位名为金虔的少年——小何公公特别多看了几眼,除了总是用袖口抹汗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展昭,你可知朕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以内力打通太后筋脉助公孙先生为太后疗伤。”
“事关太后性命,你可要仔细了。”仁宗望着双膝跪地面带憔悴的展昭,面露不忍之色,缓下几分声音,“若是治好了太后,朕可赦你欺君抗旨之罪!”
“展昭自当竭尽全力。”展昭垂眼平静回道。
仁宗又向一旁的公孙先生问道:“公孙先生,可还需要些什么?”
“回皇上,展昭与白玉堂二人运功之时,除去公孙策及金虔一旁守护之外,屋内切勿再留他人,以免运功之时受扰走火入魔。”公孙先生垂首恭敬道,“恳请圣上、八王爷、孝义王爷及诸位太医暂离内殿片刻。”
“好!好!”仁宗点头道:“八王叔、瑢铧随朕去外殿等候。”又对众太医、太监宫娥道,“你等也去外殿侯着。”
众人应命,随仁宗匆匆外出。
小何公公在临出门之时,不由又望了展昭一眼,只见展昭此时双眉紧蹙,比刚刚入宫之时似乎又忧心了几分。
这人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是小何公公出门之时心里最后一个疑虑。
*
展昭当然担心,不为别的,只为这突如其来的宣召一事。
医仙、毒圣曾言,太后之毒乃是世间罕见,除了二人炼制的解药之外,唯有青龙珠可解。而黄干已将解药带回,那解药还是自己亲手交予其手中,太医也言太后剧毒已解,脉相与常人无异,怎会又突然昏迷不醒?
公孙先生为何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