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此刻落在空气之中,却带着丝丝说不清的冰凉意味。
“皇阿玛,在儿臣对你的话发表看法之前,儿臣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心依旧提的紧紧的,胤禩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康熙所有的预想,太平静,平静到了诡异的程度,让他隐隐的不安起来。
“皇阿玛可还记得,在跸东庄,你怒斥儿臣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其后,你因为太子而当着儿臣的面,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宣称你与儿臣父子之恩绝矣!”
心神猛的一震,康熙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昏眩不已,视线之中,他看见胤禩那双眼满满的薄凉,无尽的讽刺朝着他铺天盖地的涌来,就好似冬日里漫天的雪花落地成冰,冷入骨髓。
“胤禩……”
急急的开口叫着这个名字,之后又戛然而止,康熙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够说些什么,胤禩的话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个事实,经历了重生轮回之异事者,除了自己还有胤禩,胤禩他也是带着记忆重生而来,隐隐约约间,康熙又听见了奈何桥头,那个明艳的女子怒斥之声——你可知道,他一开始想要的,只是被你这位皇阿玛正视而已?
康熙想要开口,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挽留住胤禩,他不想见胤禩对他的怒对他的恨对他的冷,可是嘴巴开开合合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就好似魔怔了,浑身极冷,体内就好似血液结成了冰,一寸一寸流动,留下的只有一条条血淋淋的伤痕,痛入骨髓。
“哼。”见康熙一副大受打击的怔愣模样,胤禩从鼻间甩出了一声冷哼,很轻,也很冷,嘴角的笑意却与眼中的冷意相反,越来越灿烂了起来,但是没有温度,“皇阿玛,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兜兜转转您和儿臣又在这一世相遇了呢,更没想到您会来说您爱上了儿臣。可是皇阿玛啊,您可知道,地府百年,儿臣唯一恨着的就是您,儿臣时时刻刻都恨着您呢,皇阿玛,这样,您可还敢爱儿臣吗?”
阴冷的笑意充斥整个房间,胤禩的眼中浓浓的怨恨流转,露骨到刺目。地府百年,黄泉水让他几近新生,在魂飞魄散之间,他失去了太多的感情,可是唯一忘不了的是那份刻骨的怨恨,达不到至死方休的地步,却不依不饶的纠缠着他百年,不宣泄就无法甘心。
“不,胤禩,你……”康熙想说“胤禩,你别恨朕。”“胤禩,你原谅朕。”,可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两世为帝,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连祈求原谅都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若真的开口,不仅仅是胤禩,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所以最终,康熙只能用更加坚定更加执着的声音告诉胤禩,“无论你是哪个胤禩,朕既然爱上了就不会更改!”
听罢康熙的表白之语,胤禩只觉得愈发的讽刺,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响,直到最后几乎疯狂,笑的如同下一秒就要断掉呼吸,撕心裂肺到一个顶端,徒然低转,逐渐消逝,房内安静的只剩下难言的寂寥。
就那么过了半晌,胤禩才重新开口,神情之间已然恢复了平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皇阿玛,你的爱儿臣可不敢要也不敢相信,这世儿臣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余生,望皇阿玛恩准。”
“不行!”几乎是颤抖着给出了这两个字,刚刚胤禩的笑声让康熙如坠冰窟,笑声中无边无际的苍凉紧紧的揪住了他的心,让他无法呼吸,咽喉处如同火燎,只余下焦烂的痛楚。“胤禩,其他的皇阿玛都可以答应,只有这一件,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答应。”
“呵,皇阿玛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胤禩几乎是带着恶意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眼中刻意涌于表面的薄凉融汇出深深的嘲讽,“若儿臣想要这大清江山呢?皇阿玛可还愿意给。”他可是还记得,当初这个男人对他夺位之意有多么的厌恶,就好像他有多么的配不上这大清江山配不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
康熙沉默了下来,漆黑的双眼只是盯着胤禩的眼没有说话,表情也在一瞬间就沉寂了下来,过了片刻,康熙才隐去了声音中的不稳开口,“你真想要这江山?”
“为何不要?”是啊,为何不要?哪怕他对那至尊之位根本不屑一顾,哪怕他根本无意于帝位,可是,为何不要?他一直都知道,想要最好的报复一个人不是杀了对方,而是一点一点的把对方最重视的东西抢过来占为己有,而康熙,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这座江山了,所以,他为何不要?!
把胤禩的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那丝丝缕缕似斩不断的怨恨一点一点的缠绕着他的心脏,痛的蚀骨冷的腐心,无法摆脱也不愿摆脱。到了如今,上辈子他依旧不悔,只因为上辈子他没有爱上,可是这辈子,他愿意倾尽天下来求得胤禩一生陪伴。
慢慢的俯身,在胤禩冰凉的目光中轻轻吻上那薄凉的唇,没有深入,只是温软的触碰,一点一点的,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温度的传递,康熙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微微的震动着胤禩的唇,小小的酥麻感一点一滴的扩散,让胤禩有一瞬间的错觉,心脏也酥麻了起来。
“若这是你的心愿,那么如你所愿。”
爱新觉罗家的人永远都是这样,若不爱,可以任由你百般祈求都不会施舍一个眼神,若爱上,哪怕颠覆天下,只为请君一笑。冷硬如此,疯狂如斯。
*
胤禩也不知道现在他和康熙算是什么,明明已经全部摊开,可康熙似乎完全忘记了那天之事,与他相处时依旧那般往调戏的方向里奔去,并且越来越放肆,只要稍稍放松了心神,等待他的就必然会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情事。
这样的康熙让他疲于应付,步步紧逼着让他无路可逃,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日日夜夜都紧绷着心弦来抗拒康熙对他的宠对他的粘,但是若是放松,长此以往,他知道,自己会输,会在这场情感之争中溃不成军,因为无论是人是鬼,别人真心实意的好,总是没办法坚持着不去心软。
他不想输,可是,胤禩苦笑,他还记得康熙的那句话,那句让他胸腔闷闷的燃烧的话,“若这是你的心愿,那么如你所愿。”,这句似只是平常的宠溺之话,但有了他之前那些话作为铺垫,其中代表的意思想要扭曲都难。
那个男人,若真的如此做了他会如何?胤禩知道的,他一定会退却的,一位帝王,可以失去感情失去生命,唯独不可以把江山拱手,这是属于帝王的执着所在,而康熙,饶是作为阿玛失败太多,但作为帝王,无疑是优秀的,但就是这样一位帝王却把江山许诺于他,这其中意味着的东西他不想去懂,太过沉重。
胤禩幽幽叹气,他是真的想念地府了,最起码在哪里不会出现这种感情纠葛,每天和阎王孟婆交流交流感情,带几只小鬼遛遛,生活乐无忧。可是到了这里,戏还没看尽兴自己倒成了戏中人,难不成他这辈子就只能和康熙耗着了?不过也行,反正怎么想他都不吃亏,一辈子只有几十年而已,只不过转眼如烟的时间,耗着就耗着吧。——还不知道康熙已然不会轮回和他一样半路出家落户地府的八爷颇为乐观的如是想。
“八哥哥八哥哥!”
接连着的叫声让胤禩回神,对上的就是胤瑭三小气呼呼的样子,带着歉意的笑了笑,伸手在三小头顶上揉了一下,“别气了,八哥哥保证不走神了,嗯?”
今日是元宵,宫里各种各样的灯笼挂在走廊之上,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如同长长的银龙,璀璨如火。胤瑭几人就把这些天一直窝着的胤禩拉了出来赏灯,谁曾想一路上他们的八哥哥总是走神,让他们既担忧又气恼。
“哼!”被顺毛的差不多的三小其实早就被安抚了,只是觉得这样就消气太没面子了,于是只能傲娇的冷哼一声,扭头看灯去了,只是那红彤彤的耳朵尖泄露了他们真实的情绪,让胤禩一扫往日郁结,欢快的笑了起来。
“四哥!”
响亮的叫声由远及近,跑的喘气的胤祥直奔和胤禩站在一起的胤禛,那股撒脚丫奔跑的欢快劲,堪比看见了主人的小狗狗。而胤禛,也如同安抚宠物的主人一般,轻轻的拍了拍胤祥的脑袋瓜子廖做回应,惹的胤祥高兴的直蹭蹭。
“真不知羞,这么大了还撒娇,亏你还是男孩子!”
浓浓的嘲讽让胤祥筒子涨红了脸瞪圆了眼,怒视着出声的胤誐,“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每次一见四哥就黏糊的紧,肉麻。”
“哼,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三个还不是一见八哥哥就跟没断奶的奶娃娃似得跟前跟后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八哥哥不一样!”
“四哥才不一样呢!”
“你竟敢说八哥哥不好,欠揍!”
“有本事你来啊,哼!”
“来就来,怕你啊。”
“来啊来啊,揍不到我就是小狗,汪汪!”
“你——,胤瑭胤祯,一起帮忙,今天揍不到他我就是一小狗!”
………
……
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那么吵吵嚷嚷的越走越远,独留下两位保父眯着眼满心无奈,这四人,为什么总是没办法和平相处呢?明明并不存在真正的间隙,却一碰上就非斗出个输赢,还是那种特幼稚的口水仗。
“有事?”
“啊……什么?”被冷冰冰的声音弄的一愣,胤禩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胤禛针对刚刚他的走神提出的询问,笑了笑,胤禩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能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些累了。”最近绷的太紧了,难得今日身边没有康熙,他也就放松了起来,谁曾想放松过头惹的这几人都察觉出了他的走神。
听着胤禩的话,胤禛沉默了片刻,也不再提那个问题,只是提起脚步开始慢慢沿着挂满灯笼的走廊踱着步子,目光也在那些精致的灯上扫过。一旁,胤禩也随着胤禛走着,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偶尔的闲聊一两句。
等拐过了走廊,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亭子,四个亭子角上面也都挂着精致的花灯,珠帘悬挂四周,精美又厚实。在亭子内部的顶端,一盏半米多高的莲花灯高高挂着,罩的整个亭子都通亮无比。
胤禛脚步不停,直接进入了亭子,跟着的胤禩愣了下,随即莞尔,重生一次倒是有了太多的改变,上辈子他这位四哥恨不得他死,这辈子却只因为他随口说了句累就体贴的朝着亭子这边走让他坐下休息,还真是好哥哥啊。
浅笑的晃了晃脑袋,胤禩随着胤禛一前一后进了亭子坐下,随侍的奴才们动作利落的准备一些新鲜糕点和茶水果子,并没有备酒,一来,明日就要开始上朝,胤禛也早就入朝需要早起,不宜饮酒;二来,谁都清楚八阿哥一般不饮酒只爱香茶。
两人喝着茶暖了暖身体,一边吃着果子观赏着周围夜景,难得偶尔的闲扯上两句家常,兄友弟恭的倒也不嫌冷清。
过了片刻,同样赏灯赏到亭子的太子一见两人立即笑着加入了,在发现胤禛胤禩竟然喝着茶水时嫌弃寒酸,直接让人备酒准备一些下酒小菜,说是要和弟弟对月畅饮。
胤禛和胤禩也不好推辞,毕竟太子对他们可以说是挺照顾的了,于是两人也只能陪着太子喝了几杯,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而在没有人发现的角度,小苏子打了个手势,底下就有个小太监机灵的遁走了,他们可是被皇上三令五申的命令过的,不准八阿哥在外喝酒,若是逼不得已必须第一时间禀告于他,不得有误!
第 65 章
等接到禀告的康熙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瞧着那双特别晶亮的眸子康熙就知道胤禩已经醉了,不过幸好,看其他人的脸色胤禩似乎并没有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康熙并没有直接出现在三人面前,而是做了个手势让暗卫悄悄的给胤禩的酒中加了点料,对此完全没发觉的胤禩一口饮下杯中物,然后,摇摇晃晃的身体往下软去,幸好旁边的小苏子早有准备,及时的扶住了倒下去的胤禩,对着太子和胤禛告了个罪,在两人示意之下扶着自家主子离开。
和另一名小太监小心的扶住主子一直往下滑的身体,小苏子表示压力很大,其实他更应该让侍卫把主子抱回去的,但对皇上的感情有些隐隐认识的他实在是不敢找侍卫过来,免得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家给害了,而这个想法在小苏子拐了个弯看见站在假山阴影之中的皇上时尤觉得庆幸。
康熙直接从小苏子等人手中把胤禩打横抱起,随侍的梁九功抖开水红色镶着白色毛边的披风把胤禩整个人都裹住了,这样的话,就算是意外被他人瞧见皇上抱了个人也不会有人猜想到是八阿哥的,只当是哪位得宠的小主。
顺着假山踏入了秘密小径,康熙并没有抱着胤禩回阿哥所,小苏子等人却是被他打发了回去挡住一些意外出现,省的出现什么纰漏被人察觉到异常。
一到乾清宫冬暖阁,融融暖意让一直缩在康熙怀里的胤禩舒展了眉头,熟悉的靠在康熙胸口蹭啊蹭的,如同吃饱喝足晒着太阳午睡的猫咪,毛茸茸的煞是可爱,落在康熙的眼里,就是生生的勾引了。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禁欲多年最近才开始吃到肉的男人,在抱着喜爱之人还被喜爱之人胡乱磨蹭着,情欲不可谓是不旺盛,而此刻,软香入怀,他还需要等什么呢?
扯掉了宽大厚实的披风,挥退了一众奴才,康熙把双颊因为醉酒而浮现诱人红晕的胤禩放倒在床上,随即自己也压了上去,暧昧的声响逐渐在空气之中越来越清晰,纠缠的身体在床幔遮掩下若隐若现,隐隐的喘息和低低的啜泣交织成情欲之网,夜色渐浓,正当是芙蓉帐暖度春宵。
*
元宵隔日,新年假期结束,各种朝政恢复正常,这一日,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八阿哥年满十五,即日起入户部任职。这一旨意引起众人哗然,心思各异。
本来皇上对八阿哥尤其忽视,却没想到会在这时直接就让八阿哥入户部任职,这是皇上开始重视八阿哥的意思?可是户部的话,掌管财赋户籍等事,油水不错,但若说真正的实权,其实还是在军部这些部门,所以,毕竟是皇子,皇上这是随意找个油水多的地方把八阿哥塞进去吗?
若是按照正常思路来看,众朝臣并没有想错,户部多油,但想要真正夺得大宝却非得要足够的军权在手,钱再多也买不来一个皇位不是?但问题是,康熙哪里是会按照正常思路来做事的人?他安排胤禩在户部并没有想过让胤禩接触军事权力中心,而是让胤禩接着户部之势接触各方面势力,毕竟财赋户籍这类事情谁都必须经手的,他相信只要接触,胤禩绝对有能力拉拢关系户。
至于军权,现在的胤禩才入朝政,万事皆不可一蹴而就,需要等到胤禩有一定的势力根基后再慢慢立威收军心,虎符这种东西等时间到了他自会交给胤禩,更何况,他一早就交给胤禩比虎符更加有用的玉符。
对于康熙的话,胤禩一直都漫不经心的听着不发表意见,直到康熙最后一句才引得胤禩讶异抬头,发出了短短的一声疑问,“诶?”有这回事吗?这男人什么时候给过比虎符还要有用的玉符了?话说回来,有这种玉符的存在吗?虎符呐,那可是足以号令八旗和绿营的令牌,这世上还有比虎符还要好用的东西?
对上胤禩的满头雾水,康熙直接揽着胤禩的腰让胤禩靠在自己身上坐下,“前几年仲秋给你的海东青玉佩。”
也没有抗拒康熙的动作,胤禩懒懒的靠着康熙蹙眉回想,想了半天才啊的一声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