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父亲！”夜寒羽替他抱不平，像他这样的儿子都不要，难不成还想要个皇帝做儿子不成？
“哼~在认识你之前，我都还在恨他。恨他抛弃我、恨他听信谗言、恨他的一切，可是如今，我却不恨了……”
“为何？”夜寒羽转动了下脸颊，发现除脖子以上部位，其他的地方均没有了知觉。
无声的苦笑堆积在眉心，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因为正是有他当年的决定，才让我如今好过了许多。”無月说完，安静地等着她询问，可她却久久没有出声。
“小羽毛，你知道为何我会在那个小镇出现吗？”無月自语自话，不等夜寒羽接话便已继续说道。
“那一年初春，积雪尚未融化，他将喂了迷药的我随手丢弃在那附近的山林中，只因那个术士的一句话，‘月在前、难称霸’，取名月字的是他，听信谗言的还是他。”
“你以为他的残忍只有这些？那你就错了。亲手废去我的灵根，断了我的经脉，只为了让我绝无生机可言，这便是我的父亲给我留下的一切。”
“没事了，都过去了！”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安慰他。
“幸好，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我死，我却偏偏活了下来。整整三日，虎狗财狼都没来‘打扰’我，直至被一名樵夫相救，送到了镇子上调养。而后，有缘结识了一位前辈，习医，修灵，十年的努力才有了我今日的成就，只是那些于我而言，什么也不是。”
無月一口气将这些全都说完，平稳的气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激烈、怒张。
“一个三岁孩童都未必会相信的谣传，他却信了，呵呵~~当真是这天下间最大的笑话！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亲自将我丢弃时，他的心情如何？”
“是丢掉了包袱的舒爽还是幻想登上了巅峰的狂喜？！”声音时而轻如蚊鸣，时而重如惊雷，此刻的無月已然无法自控自己的情绪，这些年他从未向何人袒露过这些往事，单薄的背影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
往日坚挺的双肩，此刻再也无力端着，随着他的言语发出微乎其微的轻颤。
“何须过问，我敢肯定，他如今日日饱尝思子之痛，备受煎熬。”夜寒羽用带着血的舌尖润了润干涸的双唇，才勉强说出这句话。
清冷的语气依旧，只是少了些之前的霸气，却多了几分冷冽。
無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她，眼中的震惊披露无疑。待他遥望一片黑暗时，才复又转头不去看她。
但是只这一眼，夜寒羽已经看得很明白，他就是属于旱鸭子嘴硬。
嘴上说着无所谓，将自己伪装成铜墙铁壁，实则介意的很。
只是他和她一样，明白一个道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倒不如不去奢望，即使结局很狼狈，他们也不至于失望，不是吗？
“他不会，永远不会！”
……
肯定的语气再次斩断了两人的叙述，谁也没有再开口。
無月在思回忆品其中心酸的同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女子不知在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密室中时间好似至今一般，而外面的世界确实一刻都没有停留过。
三月初四、卯时一刻
千家地界、龙虎谭。
一艘巡逻的船只在湖面四周飘荡，屠神佣兵团的两名佣兵坐在小船内喝酒驱寒。
“兄弟，你说这天下是不是要变天了？这几天雷副团长加派了好几轮的巡逻船，该不会是神殿要对夜家动手了吧？”
此刻是在河面上，不需要防范他们偷听，而且巡逻船上只有他们两人，这名男子就没有藏着掖着，谈论起了这几天憋在心里的猜测。
☆、369。第369章 变脸
“别乱说！你知不知道，若是被雷管家听到我们议论主子的事，可是会被严惩的！”另一名男子搁下手中的酒杯，神色严肃地左右扫了眼，才瞪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我当然知道，可是如今我们身处江面上，这太阳都没起来谁会来江面上做生意，就算有人偷听，难不成还能浸泡在水里一夜不成？”
面对他的谨慎，男子不以为意。
打开另一只酒坛，无比享受地闻了闻坛中的美酒。
江面上的清晨是最寒冷的时刻，此刻又是最犯困的时候，若是没有烈酒作伴，的确很难熬。
“哎~小心驶得万年船，大二牛哥又岂会害你！”
“那是！二牛哥如今已经是小队长，对团内的情况肯定知道一些，就别卖关子了，告诉弟弟一些，也好让我解解困啊。”
斟满他面前的酒杯，男子憨厚的笑容终于让他口中的二牛哥松了些口。
“有些事，能保持缄默则保持缄默，若真的除了事，就算是你二牛哥也保不住你！”抡起桌上的瓷碗，猛然灌下一口。
男子小子啄米似得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的崇拜让二牛瞬间虚荣心暴涨，再加上烈酒壮胆，舌尖都不由自主开始打转了。
“雷副团长昨日匆忙赶回总部，便是一番部署，将所有的的守卫兵力增加了一倍。”自从他们团长的继承礼上神尊与其他三大家族的人同时到场庆贺之后，屠神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最流弊的莫过于他们团长吞掉了拥有百年历史的雷焰佣兵团，此举让屠神佣兵团在圣魂一枝独秀，一些刚刚崛起没多久的小规模佣兵团都自发地请求归入屠神。
短短三日，他们已经接纳了数十只这样的小规模佣兵团队，扩充了在夜家地界上的团队实力。
“副团长是不是大惊小怪了，如今有团长撑腰，神殿就算再怎么看我们不顺眼也不至于真的动手吧？”男子想不明白，问了他也不说，索性扯着他膀子像个娘们似得撒起娇来。
“二牛哥，你就行行好，一次性说完了得了，别再吊着兄弟的胃口了行不？兄弟在这儿给你作揖了！”男子说着当真给他作揖施礼，低头的瞬间，憨厚的笑容顿收，换了一记冷笑。
再起身时，眉清目秀的脸上尽是不懂世事的纯真笑意。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两兄弟谁跟谁啊，若是被你娘看到你这般，还以为你又做错事需要我替你善后了呢！”
“呃。。二牛哥真是的，来来来，喝酒、喝酒，别把话题扯远了啊！”男子借机灌酒，以掩饰自己眉宇间的那一丝不自然。
“哎~有些事你看不透也未必是件坏事。神尊的狼子野心早有盛传，若非团长处处压制，又有什么把柄在手，赵宇早就想除掉团长了。而且我听说，在夜家的宴席上，连他都不得不给团长面子，看他的脸色，还不是因为忌惮我家团长的威严？”
“所以你呀就安心守护着，若真到了那一天，指不定我哥俩还能上阵杀敌，灭灭神殿的威风呢！”二牛开怀豪饮，脑海中幻想着他日请战杀敌，博得战功，届时便能申请成为夜家的红衣卫，光宗耀祖了！
喜悦于心的他忽略了眼前之人的神情，更没想到自己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如此才造就了他必死的结局。
“二牛哥的鸿志定当能实现，只可惜兄弟我碌碌无为、资质平平，怕是不能陪着兄弟步步高升了。”
“说什么傻话呢！有二牛哥在一天，一定不会丢下兄弟你的，放心啊！不过今日这酒着实有些凶猛，才这么点竟然有些晕眩了。”手掌搭在男子的肩头，整个人倚在他身上。此时的二牛说话都已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可见其已经进入醉酒状体了。
“就知道二牛哥对我最好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二牛哥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嘿嘿~”目光扫过肩头的手掌，杀气迸射而出，隐忍再三才没有推掉满身汗臭的他。
“你这小子，一肚子坏坏肠子，别尽扯些没用的！”
“二牛哥~言归正传，你还没告诉兄弟我这次部署究竟如何布防的呢？你也知道我笨嘛，万一一个不小心除了差错，打乱了部署就不好了，到时候被副团主责罚事小，若是连累了二牛哥、害你升不了职，可就是兄弟的错了。”
“嗝~难得你小子有上进心，来，二牛哥给你划张图，你就全明白了。”手指在碗中蘸了蘸，在桌上划出一张简易的部署图。
看似简单的布防，却把整个龙虎潭布置的犹如阵中城堡。
难怪他们派出多个暗探都没能混入龙虎潭的防备，看来夜寒羽手下也并非全是鲁莽善战之辈，毕竟一个通晓战略的谋事远比成百上千的战士有威胁的多。
“哈哈~~”
“二牛哥笑什么？”男子单手背在身后，站在船头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入神！
“笑赵宇异想天开，笑神殿不自量力，笑。。”声音戛然而止，二牛粗狂刚毅的脸上布满震惊之色，双眼瞪着眼前的男子，酒劲顿消。
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以至于他没法再说一个字。嘴角的蠕动，以及目光中的询问，让人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很快你便知道了。”指尖从鬓角处划过，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落在他的脚边，二牛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脸，整个身影朝他扑去。
他的身后便是冰冷的江河，一跃便再无生还，更何况此刻他还负了伤。
长剑从他腰间直穿而过，剑尖上的血滴洒了一路。事有凑巧，这血滴顺着他的动作在甲板上绘出了一个月牙形，正是龙虎潭整个地貌的缩小版。
即使死，他也想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是他作为屠神佣兵团一员对屠神所能做的最后贡献。
可惜，天不遂人愿！
随着扑通一声轻响，水面荡漾开徐徐波澜，一缕缕血迹斑斓地夹杂在波澜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甲板上只留下一抹娇小的身影伫立在地，双手朝着对岸打着各种手势。
☆、370。第3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东方微弱的光线投在他身上，妩媚的五官清晰可见。
在她的脚踝处，低低的铃铛声随着她的动作低低地传来，直至打完所有的手势，她才收回身形，踱步走回船舱。
嘴角嗜血的笑容高挂其上，落芝倩遥望着一江湖水，突然喜欢上了这片汹涌波浪之下的静逸。
。。
夜殿中，所有人蹙眉沉默，视线均落在雷岩身上。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均为男性，此刻只露出脖子以上部位。
一看便知，在水里泡的时间不短，才会这样肿胀不堪。尤其是其中一具身材较为矮小的尸体，满脸浮肿，就连五官都很难分辨。
夜寒允放下手中的白色帆布，脸色冷峻得犹如寒冰。
看来之前是他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以为赵宇不可能在朝夕间便有所行动，至少也会先从边缘下手。
却不想，他如此性急，连多等片刻都已来不及等。
“雷岩，你的部署除了屠神内部的人清楚之外还有何人有机会触及？”
没有质问他是对他绝对的信任，这一点让雷岩很满意，也很受用。
“回大公子的话，屠神的制度都是主子她亲自制定，非有关人员绝对不允许参与会议。因此在下昨日部署时，除了负责防御的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之外便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而这十几人中，每一个都是秉性厚实、平时积累功勋被提拔而起的，把关的也正是在下自己，所以若是说他们之中有一人投靠了赵宇，在下不信，主子也不会信！”
雷岩平静地陈述着这一切，他如今要做的是疏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顺藤摸瓜找出问题所在。而不是在替自己辩护，再者他也没有这个必要。
“三弟之前便跟我提过，她身边有三宝，行事睿智唯雷岩，行事严谨乃雷烈、行事果断非赤虎莫属，我相信她的眼光。她能将屠神放心地交给你，便是最好的证明。”
夜寒允目光坦荡，没有刻意奉承之意。昔日他以高傲自居，如今也一样，能入得了他眼的人，真的不多。
“多谢大公子这番肺腑之言，雷岩何德何能得到主子与大公子谬赞！”双手作揖，雷岩结结实实地朝他施了一礼。
“客气！本公子想知道可有办法证实他们的身份，若是找不出缘由，恐怕很难提防赵宇？”
“有，当初主子为了能在特殊情况下辨认出自家兄弟，特意在每个人颈项下方两指距离纹有各自喜爱之物。如喜梅花者，便刻上一枚梅花花瓣，以作备案。”
雷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当初夜寒羽提出时，他虽然没有反对，却也甚觉多余。如今，他才知道，真正睿智的并非自己，而是她。
未雨绸缪者，方才算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倒是像她干得出来的事，不过本公子更好奇，若是没有今日这样的状况发生，她这么做不会纯属是因为好玩吧？”夜寒允嘴角狠狠抽搐，她做的事永远都是那么另类。
“咳咳~这个属下不敢胡乱猜测，但是听主子说过，有一种情况下，会用到这种方法。”雷岩用几声轻咳掩饰自己的窘态，之前他也有过这种猜测。但是当他偶然之间听到夜寒羽吩咐人收好备案时，他才知道原来幼稚的是自己。
“什么情况？”
“战争爆发的时候！她说，每个人都上有老、下有小，命他们拼死弑杀是迫不得已，但是若是他们其中有人不幸遇难，残缺了躯体无法辨认之时，难道就任由他这般默默死去？任由其家人翘首以盼焦急等待？”
“无论生死，这是他作为屠神的一员，该有的身份证明！无论日后如何，这份备案将永远存放在她的书案之上！”
“呵呵~好个重情义的丫头！”
雷岩深吸一口气，将因为这番话而激昂的情绪压下，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侧首望去，墨袍倾泻，英朗的面庞略显疲态，衣襟处那斑驳的点点血迹灼人目光。
之前听闻他吐血晕了过去，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千公子。。”雷岩恭敬地朝他施礼，主子的男人，他岂敢怠慢？
“从此刻开始，本王的身份唯有一个、暗夜之王！”越过两人，千玦在夜寒允的注目礼下，径直登上她的家主之位，落座。
她能对屠神所有人重情重义，却为何对他如此薄情？
“是，在下谨记。”雷岩略一迟疑，便应声而道。他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不想把千家也一起扯进来罢了，只是他虽明白，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明白。
“千。。你这是何意？就算你是他男人，也不该将我夜家当成你家吧！”他是不爽，他承认。但是他也没那么小气，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目的。
“我与她之间还用分你我？”指尖划过扶手上那些精心雕刻的图案，眉宇间的不悦之色堆积如山。
夜寒允与雷岩都看出了他的异样，却只是相视一眼，并没有问出口。
“我也懒得兜圈子了，既然你自己选择以暗夜之王的身份处之，如今又坐上了她的位置，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夜寒允上前两步，与他的目光相碰。
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他的目光太过热烈，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赶脚。
“什么后果？”唇线勾起，只微微上浮眨眼间便绷直，如一条利剑横在夜寒允面前，无形的压力倾覆而来，明知道他不可能对自己下手，他却还是感到了恐惧。
“此事日后再提，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之前的嚣张气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便被他消退，先放他一马，待羽儿回来他定要好好耍耍大舅子的威风！
“李二牛，四小队队长，另一人是他的结拜兄弟。”雷岩用最新得到的情况汇报，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