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唉声叹气地道:“冕下,您怎么就能这样地从外面走进来!”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可以让他们看不见我。”艾斯清楚他的想法,泰然自若地道。他坐在了椅子上,双腿闲适地交叠起来,目光锐利,“不要拿对凡人的思维去考量天使,温尔里克。我拥有的威能比你想象中更多。”
温尔里克又擦了把汗,拘谨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当然清楚“梅塔特隆”在传说中有着多么崇高的地位和能力,但是他却想象不到,为什么一个天使居然会比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还傲慢……不不不,应该说,作为一个天使,艾斯这样傲慢真的没关系吗?
这个问题他是想不出答案的,而为了不折磨自己,温尔里克也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恭敬地问道:“那么,您这次来是为了……”
“你知道,计划不容有失。”艾斯耸了耸肩,“弥赛亚当初受难的时候,如果不是被吉普赛人偷去了一根应该钉在心脏上的钉子,复活也就完全没有希望了。而我,为了保证能够顺利地在世俗复活,进入教廷,就必然会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
“小小的帮助?”
“我需要你为我打听到隐修士的住址,并告诉他,我在明晚会前去拜访。”艾斯简短地道,“明天晚上的时候,我会到你这里来拿他的地址。”
他站了起来,身形重新消失不见。而温尔里克直到晕头晕脑地来到王宫前时才想了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艾斯现在究竟是人是鬼?
……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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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祭祀热泪盈眶的凝视下,艾斯一口气补足了魔法阵所需的能量,光芒一阵接一阵地亮起,房子里的垃圾顿时被清扫一空,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处理完需要解决的事情以后,艾斯就踏进了冒着热气的浴池,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温尔里克提供的崭新衣服,走出了房间。桌子上摆着巴希尔特地从巴黎城有名的餐馆买来的大餐,旁边还有一瓶红酒。他折好餐巾,坐在桌前,拿起了刀叉,准备好好地享受一番——不过一来没有音乐,二来没有美人相伴,这环境还是次了点啊。
想了想,他决定把图坦卡蒙给叫出来——怎么说也是个养眼的美人,就算脾气有点坏,看着吃饭感觉也还不错。
图坦卡蒙正在面壁思过当中,深深地检讨自己不该用对人类的眼光来看待艾斯——他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新“主人”是个不寻常的家伙,在这个连神祇的声音都已然泯灭的年代里,谁知道还会蹦出这样一个比神殿的大祭司还强大的存在呢?别说是夺舍艾斯的身体了,如果他真的贸然驱赶了艾斯的灵魂,最终倒霉的是谁还不一定呢!身体不算什么,灵魂却只有一个,万一真的被碾成渣渣了,他可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今天艾斯所展现的能力,倒是让他隐隐约约地升起了另一方面的希望。虽然艾斯的身体不能夺舍,但是他完全有能力为自己制造出一具身体来……别管什么永生不永生的了,他实在是太想再感受一次脚踏实地的滋味了。但是两人之前闹得那么僵,艾斯会同意为自己制作身体吗……
正在忐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拉力,不由自主地脱离了荷鲁斯之眼,出现在了外面。眼前坐着他刚才正在揣测的人,桌上还摆着丰盛的菜肴……这是要做什么?
艾斯敲了敲桌子:“坐下。”
图坦卡蒙心里升起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并没有动,而是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不能坐下……我没有实际的形体,会穿过椅子的。”
艾斯不禁对他看了一眼——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心里暗笑。本来他把图坦卡蒙叫出来,就是打算给他一具身体的,也免得总是有一个灵魂呆在他的眼睛里,感觉太过古怪。不过图坦卡蒙表现的意思太明显,他反倒不那么想让他如意了,淡淡地道:“骗我上当那一次,你倒是表现得很真实嘛。”
深色的皮肤上浮现出浅浅的红色,图坦卡蒙恼怒地道:“谁骗你上当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然你还以为,那些人对你好是毫无目的的吗?”
“难道在你的眼里,任何人的举动都是有目的的?”
“当然!”图坦卡蒙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无论是谁,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他曾经不相信这句话,直到被现实血淋林地揭破了欺骗,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艾斯恍然:“那么你刚才也是在有目的地暗示我,自己需要一个实际上的形体了?”
图坦卡蒙:“……谁暗示你了!我才没有!”
“原来你并不想要身体啊。”艾斯立刻不无遗憾地道,“我本来还准备给你一具来着……”
图坦卡蒙顿时噎住了,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他目光微闪,脸颊涨红,如猫瞳般竖起的金绿色瞳孔里满是挣扎,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艾斯又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说过,在外面的自由活动,是要消耗掉你灵魂本源的?”
图坦卡蒙的神情又低落下来:“……当然。”
“金绿宝石的灵魂本源,和我倒是很相似,难怪你想要这具身体。”艾斯叹息道,“不过可惜了,我的身体是不可能让给你的,而你又不肯用别的身体……”
谁说他不肯!图坦卡蒙差点叫了起来,转眼间就听到艾斯继续说道:“……放心吧,等你走的时候,我会为你向太阳神虔诚祈祷的。”
图坦卡蒙:“……”
他现在使用时光回溯的能力回到几分钟之前还来得及吗!?
艾斯正准备再逗逗他,却忽然脸色一僵,感觉到了自己放在绞刑架上的尸体好像被人动过了,立即也顾不得让图坦卡蒙回去,一个瞬移就回到了圣米歇尔桥。
——开玩笑,如果是别人还好,要是克洛德在那儿……那具完美的尸体骗得过别人,可是骗不过克洛德的!
“……”图坦卡蒙一个人呆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欲哭无泪。
多在外面呆一秒就真的要多消耗一分的灵魂本源啊喂!!主人你快回来,这样会死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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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仰头看着绞索上吊着的尸体,双拳在袖中收紧。
白天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艾斯踏上绞刑架,死在了自己眼前……那对莫名出现的光翼仿佛幻觉一般,却始终在克洛德眼前回放着。艾斯不会死,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特殊能力……可是他却偏偏死了,吊在绞索之上,毫无动静。
也许死去的只是他的身体,灵魂已经飞入了天堂……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需要一个会掣肘自己的存在,他只要……他的绿宝石,能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就好。
没有人会在这样深的夜里对一具尸体感兴趣,克洛德爬上绞刑架,将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解了下来,靠在自己肩头,一起落在了刑台上。木制的刑台在秋夜里显得潮湿,衬衫很快便贴在了上面。克洛德跪在尸体前,手指从额头一路摩挲,落在了艾斯胸膛上那道刺目的鞭痕上。
那是拜他的力量所赐,快速得以愈合的伤口……然而他却不禁感到了后悔,如果他再多给艾斯一点力量,会不会今天他就会撑得久一些,等到自己的前来……
……这当然只是妄想,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克洛德自嘲般地撇了撇唇角,却又不由自主地将手掌贴在了尸体的心脏上——毫无动静。
绞索的勒痕明晃晃地嘲笑着他的举动,克洛德轻声道:“啊,是的……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艾斯的脚步顿了下来,站在台阶上,看着克洛德的举动。
“你已经死了,”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轻喃着,“而我却还背负着受诅咒的生命,继续活着。你本该拥有高贵的地位、幸福的生活,却因为我的举动而失去了一切……然而,这又是谁欠谁的呢?……我本来也应该有着光明的前途,无忧无虑的人生,可是因为你,一切都消失了。”
他古怪地微笑起来,躺倒在尸体身边,两只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了一起:“你不该出生,爱丝美拉达……你不该有着一双与你父亲如此相像的眼睛,又有着如同你母亲一样炫目的美丽。也许你从来没有注意过镜中的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你和他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果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没有人会错认你们的关系。”
他侧过头,轻声喃喃着:“而你居然会认为我才是你的父亲……这误会真是可笑。不过从今天起,你也会成为我的儿子,在也没有任何意外能将我们分开……”
他轻柔地抚摸着尸体紧闭的双眸,从怀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瓶。在月光的照射下,艾斯清晰地看到,那只瓶子里满是鲜血一样的液体,当中似乎还浸泡着什么……
……浸泡着,一对眼球!?
他顿时毛骨悚然,立刻踏上了绞刑台,却听见克洛德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微不可察:“……你说我对你并不存在爱情,只是欲望作祟……可是你却不明白,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爱情与欲望又有什么分别呢?爱是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而在二十岁以后,我就永远地失去了一切感觉……我不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不知道什么是咸,什么是甜……醉人的美酒在我口中毫无滋味,反倒是炼金术实验的药剂还能让我品尝出一些味道,就好像一个为炼金术所制的傀儡。
“你却不一样,艾斯……也许是曾被我的力量保护到长大,我可以在你身上感觉到温度,在你唇中感觉到甜美……甚至这死寂多年的心脏,也会为了你继续跳动。在我血管里的不是鲜血,而是凝固的红药液,可是在遇到你的时候,这红药液竟然也会流动起来,造成我还活着的假象……”
他举起瓶子,欣赏着里面泡着的东西,露出了浅浅的微笑:“用长生不老药所浸泡的眼睛,一定会十分明亮美丽。使用它吧,爱丝美拉达……然后让你自己,属于我。”
他拔开了瓶塞,从血色的液体中取出黑色的眼睛。艾斯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做什么,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居然要给自己换上那对诡异的眼球!?好让自己永远地留在他的身边!?创世神的屁股!这真的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吗!?克洛德居然是个炼金术师!!?
他心念急转,想赶快找出个办法来阻止克洛德,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又哪儿能很快想出什么办法?眼看着克洛德已经将那对血淋淋的眼球摆在了掌心,伸手要掰尸体的眼皮,他只好开始准备默念魔法,总之得先阻止克洛德才行。
——尸体要是没了,那戏还要怎么演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艾斯忽然听见了一道天籁般的响动。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台阶上咚咚地响起,紧接着,一个畸形的黑影便掠了上来。来人没有注意到台上站着的其他人,眼睛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顿时眼前一亮,加快了速度,上去就要把尸体抢走。
克洛德始料未及,险些被带倒在地。他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顿时不敢置信地叫道:“……卡西莫多?”
黑影却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没有注意旁边的人是谁。他把尸体抗在肩头,转身就跑。克洛德当然不可能看着他就这样走掉,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追赶。而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又有一道声音在黑夜中响了起来:“谁!?”
艾斯与克洛德同时回头,看向绞刑台下。
——月光下正站在刑台前的人,竟然正是浮比斯!
☆、第五十四章
我早就料到自己的尸体会很吃香,却从未想过它竟然会这样吃香。
艾斯近乎麻木地看着浮比斯出现在月光下面,腰挎长剑,气势逼人。他好像是悄悄溜到这里来的,帽子也没带、马也没有骑,一身穿着对于他这种身份来说也十分的不起眼,好像并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一样。然而在看到居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为了那具尸体在绞刑台上抢起来以后,他顿时顾不得什么隐蔽了,力图拿出御前弓箭手队长的气势来,将歹徒吓走。
他一边大喝了一声“谁”,一边拔|出刺剑,对准了台上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站住,混蛋!把人给我放下!”
在看到来人的同时,克洛德便下意识地用兜帽遮挡住了自己的容貌。卡西莫多听不到声音,也只有一只眼睛能起到作用,事情又仅仅发生在片刻之间,他居然没有认出旁边的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帮助的养父,而将对方视作了敌人。下面的人虽然看起来高大英武,手里的刺剑也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他却恃于勇力而毫不感到畏惧,手臂一展,便要从台上跳下去,将浮比斯打倒在地。
然而他强壮的手臂里却还夹着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行动起来自然有很多不便。克洛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养子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自信自己对养子的掌控力,所以电光火石之间,判断便已生出——现在并不是和卡西莫多纠缠的时候,还是先打倒那个最碍事的人比较好。
他和浮比斯原本毫无交集,还是因为艾斯才数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他便让卡西莫多将浮比斯打了一顿,肆意侮辱了一番;第二次见面,他便用匕首刺进了浮比斯的肋骨,只差一点就可以让对方一命归天;第三次见面,也就是这一次……浮比斯从前是怎么输的,如今、以后就还会怎么输下去!
刑台的高度对他而言并不是问题。克洛德撑手跳了下去。轻|盈落地,再站起来时,那对眼球便已消失不见,染上了血色的手掌里握着一根剑柄。他按动机关,从中间甩出一根寒光闪闪的细长剑刃,走向了浮比斯。
这一手很是让人刮目相看,浮比斯不禁警惕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卡西莫多,咬牙笑道:“好呀,您和他是一伙的?一个吸引我的注意,一个就趁机带着尸体逃跑?告诉您吧,我是御前弓箭手队长,无意间路过这里,假如我高呼一声,您猜自己和同伙会不会被抓起来?”
克洛德声音清洌,声音低沉:“您不会的。”
“您怎么知道?”
“假如您会,您就不会特地说明自己是‘无意间’路过这里的了。”克洛德意味深长地道。
双方都注视着对方,忽然间挥动了剑刃。刺剑交击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金属的剑刃相互碰撞、摩擦……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没有响多久,虽然师从名家却没经历过多少次决斗的浮比斯很快落了下风,不得不向后跳了一步,咬牙道:“您的声音和剑法都让我很是熟悉。”
“我恰好也对您感到很熟悉,御前弓箭手队长浮比斯·德·夏多佩先生。”克洛德冷冷地道。
停了片刻之后,剑刃交击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卡西莫多臂下挟着尸体,注视着下面的情形,露出了明显的困惑神情。当他看到因为快速的后退而在帽檐外露出的一缕金发后,困惑便变成了焦急。他顾不得自己刚刚抢到的尸体,就要跳下去帮忙。然而在他想要扔掉那具碍事的尸体时,却又顿了一顿,注视着尸体的脸颊,一张丑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好奇与迷惑。最终他弯下腰来,把尸体放在了刑台上,学着克洛德的样子撑手跳了下去,三两步便加入了战场。
注视了他几秒之后,艾斯很快便认出这个丑得不可思议的人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只眼眸的主人。克洛德似乎叫他卡西莫多,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艾斯敲了敲脑袋,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之前去圣母院夜探的时候,克洛德口中叫出的那个名字么?
尸体的危险暂时解除,艾斯也有闲心去想别的事情了。他和卡西莫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