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夫人淡笑，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全是快然，“你以为我大文和司寇的怨是怎么结下的？”说到这，她的音调又弱了下来，叹道，“可惜迟燕姐死后先帝便再没心情收拾山河了。”
宫丘益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们偶尔也赢。”
玄夫人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那哥哥起兵……”她想了想换了个词接着道，“已经杀到京都了，看来你们来的目的也很明确了。”
尹子颜淡笑道，“前辈果然料事如神。”
宫丘益：“……”这么拍马屁真的很生硬好不好！
“也好。”玄夫人顿了一下道，“京都对你们来说怕是场苦战吧，与其大文自我消亡，不如留住兵力。我有个条件开出来，若是同意不但京都，皇城的守卫也只消我一声令下。”
宫丘益有些惊讶，这么好说话？
但听到她开出的条件，他和尹子颜都沉默了。
“这件事我不能决定，得由皇兄定夺。”宫丘益回答的声音有些生硬，任谁都能听出他不高兴了。
玄夫人只是举杯，微笑道，“等着你们的答复，我相信谭音不会让我失望的。”
宫丘益拉起尹子颜，走的时候气鼓鼓的，尹子颜只好礼节地冲玄夫人拱了拱手告辞。
“你还对她这么客气，她提这样无礼的要求。”宫丘益睁大眼睛瞪他，明显把气撒在自己爱人身上。
尹子颜自然地摸摸他的头顺毛，两人在大街上看起来还是一对吵架的小夫妻。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啊，先帝的皇后也是比他大，况且她也比谭音大不过三四岁。”尹子颜笑着看他生气的样子，他们俩拿到了玄夫人的令牌，可以方便进出城门，不用像之前那样用轻功潜入了。
宫丘益还是有点不高兴，也不敢太冲着尹子颜闹，便决定找魏荣诉苦，不知道哪来的直觉，他觉得魏荣会和他一样不高兴。
第三十一章：吾皇万岁万万岁
——宫丘益：皇兄乃人中龙凤，岂是那村姑能比的
魏荣果然不是很高兴，但思考了片刻后又提醒他，“这事该交由陛下做主。”话说为何跟他说？
宫丘益：“不能不说吗？”
魏荣：“……”
宫丘益看他窝窝囊囊地不敢吭声，气恼道，“皇兄的个性我还能不了解，他一定是……”
“陛下以大局为重，为臣子的自然该为陛下着想。”魏荣平静地坚持道。陛下要的天下，她能给。
宫丘益便老老实实地把这件事禀告了一番。
“她真是这么说的。”谭音皱眉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要求？她到底怎么想的？
宫丘益又是一揖，道，“臣弟所言句句属实，这是她交由臣弟的出城令牌，请皇兄过目。”
谭音抬眸示意，魏荣识相地接过给他呈了上来。他真心想建议谭音请个公公伺候，可能是自小在军营长大，谭音不喜这种风气，身边极少有宦官，就连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不多。
谭音检查了几下令牌确认无误后沉吟道，“朕该亲自见见她。”
魏荣第一个反对，“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万一有诈又怎能让陛下千金之躯去涉险。”
宫丘益：“……”那之前涉险的我又算什么？
谭音知道他劝的有理，淡淡道，“那此事交由魏卿，若是她坚持，朕可以答应以夫妻之礼相待于她。”
反正在他眼里的夫妻之礼也就那么回事，和萧氏三年感情一句话了了。
“陛下。”
“陛下。”
魏荣和宫丘益同时开口，身为臣子魏荣自然让王爷先说，宫丘益道，“臣弟只怕这玄夫人，恐怕另有所图。”
魏荣连声附和，“臣以为她手握兵权，又占据国母之位，恐怕有号令天下的意图啊。”
“哦？”谭音淡淡地望了他们一眼，平静道：“你们觉得朕会给她这个机会么？”
话还没说完那铺天灭地的杀气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了，宫丘益连连作揖道，“说的也是，皇兄乃人中龙凤，生来便是帝王之相，岂是那种村姑妇人能比的。”
来不及吐槽宫丘益变得如此之快，魏荣也跪下连声附和，“这帝位除了陛下恐怕没有人能坐得稳了，握兵的匹夫之勇又怎能敌得过陛下一语一句呢？臣一定是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的。”
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尹子颜简直要为他们两个的见风使舵叹为观止，而谭音才没兴致听他们两个扯淡，皇城就在眼前了，天下也已是囊中之物了，可他为什么不觉得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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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荣手持令牌进入京都没什么障碍，依旧是西市临街酒楼，他到时那个漆黑的身影已经坐在那了。
她照例是一壶酒没菜，慢慢自饮自酌，瞥了魏荣一眼，淡淡道，“交过手？”
魏荣面又愧色地回答：“五年前，枫叶林。”
他一说玄夫人也想了起来，说起来当时魏荣还年轻，但她也没讨到太多好，脸上露出了些许欣赏，“看来谭音手下能人甚多。”
“也会是您的属下。”碍于人多魏荣只是拱一拱手，恭敬道，“陛下愿与您携手一坏万古江山。”
玄夫人只是浅浅一笑，和同是军人出身的魏荣一样，为他倒了一杯酒，“为臣子的总有一个心愿，就是有个全心全意信他的君主，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征战久了，见了太多的生死反而会觉得，宁可退居田园，也好过看着百姓流离。”魏荣脱口道。
玄夫人一时哑然，又猛地灌了一口酒大笑，“将军果然不凡。”
京都城门大开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的正是这黑衣夫人，而城外骑马最前的则是新的帝王，谭音，小王爷和将军臣子分别排列在后。
这位传奇般的玄夫人骑马慢慢行至谭音面前，满面桀骜。这也是谭音首次与她正面相见，她虽常穿一身黑，却比想象中要貌美一些，说起来她年龄也并不大，才二十六七，常年的厮杀更为苍白的面色填了几分肃然，反而更有味道，不同于深闺女子的气质。
这两位的气势如此骇人，旁人没有一个敢吭声，气氛静的仿佛凝聚。
两人相靠极近，谭音仍是没有放松警惕。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黑衣夫人翻身下了战马，缓缓走到谭音身前跪了下来，将号令将士的虎符举起恭敬呈上，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瞬间的寂静后，周围的军人将领包括站在的叛军纷纷下跪，响起一阵惊人的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谭音则等了好一会才接过虎符，眼里都是淡然，当众人以为这君王要当众给降将一个下马威时，他又伸手将这名女将军拉上战马同乘。
这是任何一名将士乃至妃子都没有的殊荣啊。
宫丘益小声对尹子颜道，“不知为什么有点感人，虽然他们并没有相爱。”
尹子颜则坏笑道，“你也想试试？”
宫丘益：“……当我没说QAQ”
看着这画面魏荣则有些感慨，这殊荣他也有幸享受过，不过大多数时都是他在后面御马——谭音累极了的时候。
宫丘益发觉了魏荣的表情对尹子颜悄悄地八卦，“魏将军吃醋了。”
尹子颜犹豫着，顾语恩倒是托他带了封信给魏荣，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因为里面的内容显然是顾语恩不敢让谭音看到的，所以才拜托他代交吧？
接下来是使者在当众念诵谭陵的叛国之罪和歌功颂德，谭音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样，高深莫测的，玄夫人也是相似，这么一看倒是有些像一对夫妻。
寒风中等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听他念完这些罪状，谭音夹马缓步步入城门，和后面的将领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心里始终绷着弦。
他们走过的地方有围观的百姓军人见了圣颜也都跪在道路两侧，玄夫人斜坐在马鞍后侧，辔绳握在谭音手里，他习惯了什么都握在手里，除非是极累的时候……
这么想着瞥了魏荣一眼，这新一统的帝王头一次正眼看了人，百官将士无不关注地转头望向魏荣。
莫名其妙的魏荣：“……”这又怎么了？
谭音没想到自己这一瞥造成了这么大影响，他此时正抬头望着高大皇城，城门自然是开着的，里面有厮杀过的痕迹，而现在的宁静，显然是已经被玄夫人拿下了。
谭音调转马头，对着沿街百姓和随行官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京城百姓无不叩谢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来有一则流言在民间传开：大皇子带着二皇子和将军打了回来，连玄夫人也出城相迎，回来救大文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了！
第三十二章：最是圣意难揣摩
——尹子颜：养我一辈子？
自谭音走入大殿，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淡然，当了皇帝不足两年的皇叔如今悄无声地地关在天牢底下。
谭音没有多问那么多，而是坐上龙椅开始下令。
犒赏三军自然是不用多说，各将领大臣按战功细分，许多旧臣的官职也保存了下来，毕竟许多地方还要以后再处理，新文国还是用人之际。顾语恩被封为婆河州太守。
谭音还当众宣布了迎娶玄夫人的决定，朝臣也纷纷赞成，毕竟由这位女将来做皇后也是稳固军心的大好方式，记得十几年前朝中也有一位将军皇后，宫丘迟燕。
宫丘益已经是小王爷了，就加赏了些田宅，三军则交由魏荣握权。到了尹子颜的时候谭音有些迟疑了，这位盟主给他封什么都有些微不足道。
发觉了他的犹豫，尹子颜先开口了，他做了个揖道，“江湖之人不便参与朝政的，陛下已回了龙都，在下也该告辞了。”
宫丘益：“什么？”
“朕给盟主安排桩宅子，不如盟主在京都多呆些日子。”
气氛一瞬间有些危险，宫丘益紧张地差点磕头求自己皇兄不要乱来时，尹子颜展颜一笑，“也好，宅子就不必了，臣与小王爷不分彼此，留宿在王爷府上就好了。”
宫丘益：“……”
“盟主与益弟交好是好事，不过”谭音扬起一抹冷笑，道，“王爷毕竟也是要成家的。盟主还要做两手打算的好。”
他刚说完，宫丘益腿一软就跪下叩头道，“臣弟愿为皇兄分忧，养盟主一辈子也没有问题。”
尹子颜满意地微笑。
谭音：“……”简直给我皇家丢脸。
于是铁着脸的谭音让宫丘益先滚回去了，接下来受赏的人被皇帝不爽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惹怒了这帝王。
谭音曾经也仅三两个妃子，因为之前的事赐死了萧惠妃，现在后宫极为空虚，许多旧臣为表忠心纷纷把自己的女儿赠入宫中，谭音也都欣然接受，反正在他眼中都是那么回事。
新皇即位几天后便要与皇后大婚，并大赦天下，百姓普天同庆，无不高呼万岁。
皇家的婚礼礼节自然是不胜烦琐，但也比寻常人家庄严很多。为了迎合玄夫人的个人爱好，新娘的礼服竟然也纹了黑色凤纹，看起来更精致妩媚。
谭音像极了一个负责的夫君，体贴地伸手扶她，两人双双举案齐眉的和谐之情，百官都出席了这场盛宴。
宫丘益也坐在席中讨了杯水酒，婚礼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深夜，许多人都大醉酩酊，谭音这次也是微醉，当然，和上次的下药不同。
他依旧喊了魏荣搀扶，魏荣看他落脚不稳，更小心地紧握他的双臂，思绪不由飘荡，上次他喝醉时的事情。
可惜没几步就到了寝宫，魏荣体贴地令宫女开门，轻声道，“臣告退，愿陛下与皇后琴瑟想和。”
谭音没有回他，只是径自地进了屋。
魏荣默默叹了口气，顶着猎猎的寒风离开了寝宫，他的府邸在皇城之外，未经允许不能留宿，待他走出偌大的皇宫已经是子时了。
魏荣依旧没沾酒，他的马车正等在侧门外面。乘上马车，他忍不住打开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望了望手里顾语恩的传信，苦笑，“这酒太烈。”
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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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乱大将军魏荣的婚事在整个京都传开了，他要迎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赵嫣。
实际上几天他就与这位姑娘见过面了，赵嫣不愧是教育得当的千金，没有一点娇气，待人也极为温和，琴棋书画都粗通一些，是魏荣欣赏的性格。
出谷前，若没遇到谭音，他正是想娶一个这样的女子，结百年之好。
……现在，亦然。
婚期在一个月后，他与赵嫣频频见面，越发觉得她和谭音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谭音城府极深，息怒不行于色，赵嫣则爱恨分明，对谁都很好。
谭音意气使唤他，赵嫣温柔体贴。
谭音……
等等，为什么他在拿老婆和皇帝比？
“魏卿！”
魏荣这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发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谭音正在叫他的名字，语气非常，很，特别的不善。魏荣冷汗森森地冒，跪下道，“臣在。”
谭音皱眉，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司国的事你怎么看？”
魏荣开口朗声道：“此事宜速不宜缓，请陛下许臣五千轻骑，臣定不辱使命，让蛮夷再不敢踏入大文疆土半步。”
谭音轻咳一声道，“魏卿骁勇果然不减当年，益弟，你看呢？”
魏荣：“……”这是在逗我？
宫丘益算是看出来了，皇兄分明就是逼着他说违心话，但看到谭音那眼神，他也不敢不从，老老实实道，“臣弟以为，现在三军疲敝，又是一年之初，贸然出兵只会造成百姓徭役过重，还是暂缓出兵才好。”
朝上雅雀无声，谭音缓缓开口道，“朕也同意益弟的意思。”
魏荣：“……”原来是没能揣摩圣意。
宫丘益：“……”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百官纷纷称是，这时候开战是太仓促了吧啦吧啦。
魏荣现在很惊恐，刚才谭音瞥他那一眼明显意思就是朕的意思你都不知道了，放学别走，我们好好聊聊……好可怕QAQ
其实能近距离地接触到他，魏荣还是有点开心。进了京都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接触了。所以下朝后在御书房，谭音首先看到的就是魏荣一脸期待的表情。
谭音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他对魏荣的喜怒向来不用掩饰，开门见山地嘲讽道，“魏卿最近心情不错。”
魏荣这才意识到他不高兴了，跪下叩头道，“陛下大婚，普天同庆，更何况区区臣子。”
谭音嗯了一声，坐回椅子随口训斥道，“今日上朝有些忒心不在焉了。”
魏荣连连叩头道，“臣知错。”
谭音没令他起来，不经意地拿起手边的奏折慢慢翻看了几眼，道“皇后领的军队打乱了重新排布，免得夜长梦多。”
“是，臣已经在办了。”
“年关将到，你也让手下看着点，别让流寇在街上作乱。”
“是，臣会谨慎盯着的。”
“宅子可还住的惯？”
“谢陛下鸿恩，臣风餐露宿惯了，到哪里都睡得下。”
“寒将军该练练字了，这奏折写的真难看。”
“他老人家金戈半生，虽然识字不多，但字字诚意啊。”
谭音莞尔，一边翻看奏折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魏荣悄悄抬头，被他难得的微笑震了一下，脸一下子又红了。
第三十三章：番外：赵氏之罪在招亲
——谭音：朕眼皮地下别想成亲！
奏折两侧是厚纸板，因此看起来厚厚一摞，但转眼间也消下去半数，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了，谭音见他还在那跪着，便让他起身到他旁边站着。
魏荣这段时间好久没与他亲密接触了，一时间失了神，时间未及中午，御书房朝南向，阳光正好，在光芒下谭音原本冰冷的容颜柔和了下来，魏荣看的又失了神。
“魏卿？”一声呼唤把他拉了回来，魏荣一下子慌了，跪下认错道，“臣，臣……”
谭音倒没生气，而是抬起他下巴笑道，“朕很好看？”
谭音的娘亲是进贡给先帝的美人，他也生来就貌美，可惜一直被气势逼压，没人敢认真看他的脸。
魏荣哆哆嗦嗦不敢说话，但又被他抬着下巴不敢不看，最终只好讨饶道，“陛下天颜，能多看一眼都折煞微臣了，臣知错。”
奇怪的是他今天犯了好多错，谭音却一直好心情没为难于他，而是继续莞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