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涵一跃下深渊,便施展垂弦术阻住身形的下坠,然后就势朝前猛冲。待到玉南顾出手之后,反而停住脚步,静静伏在石壁之上,然后将气息收拢来一动不动。
玉南顾在奔出里许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撤掉法术,周身回旋的岩石倏地收回体内。跟着一掌拍到身侧的石壁上,那些被震出去的山石宛如活了一般,在半空划了一个圈子,纷纷飞回到原处。石百重虽有些纳闷,但是脚下丝毫没有停留,玉南顾只得大声喊道:“老九,等一下!”待石百重转身之后,眉头一皱缓声说道:“那个小子怎么没了踪影?”
“哦?”石百重刚才怒火攻心,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时经玉南顾一提醒,俯身一拳砸到地面上,然后静静地感受了一下,良久才直起腰狐疑道:“那小子不可能比咱们快,难道给你打下深渊了?”
“不可能!”玉南顾当然不会相信,高庸涵这么容易就被击下山崖,可是从脚下的岩石却又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气息,那就只有一个缘故了:“这小子躲起来了,没事,他要和咱哥俩比拼耐心,咱们就奉陪倒底。”
“哼哼,要论这一点可没人能比得过咱们源石族,待会那小子要是再露面,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石百重性情粗豪,在确定高庸涵没有闯过去之后,怒气减去了不少,可是这小子居然敢戏弄自己,这口气无论如何是要出的。
两人团身一坐随即没入地下,要是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一侧的石壁隐隐凸出两块,两人完全和山崖融为一体,就连灵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源石族由于身躯太大,在没有大量山岩的地形中很难隐藏身形,而且以他们豪爽的性格也不屑掩藏行踪,所以巨擎阁从来没有收束灵力的法术。不过只要在山间,他们则可以完全将自己融入其中,对于一座山而言,即便是玉南顾和石百重的修为,也只能算作是微乎其微了。
高庸涵仍旧一动不动,全部心神都进入无我无识的境界。刚才在和玉南顾说话的时候,他悄悄在地上放置了一个符灵,这个符灵叫做“法眼”,此刻他正是用神识透过“法眼”看到了两人的行踪。玉南顾和石百重的位置仍旧是一前一后,相距两里,将他夹在中间。要不是从独笑翁那里得来的“法眼”,高庸涵根本不可能察觉出两人的行踪,那么想要在不觉间摆脱眼前的困境,也不大可能成功。
“法眼”是独笑翁和水穷叟的得意之作,说是符灵却并无实体,全由施放者心意操纵,即使相隔数十丈,也能收发由心。这本来是他们的不传之密,可还是送给了高庸涵,因为在他们看来,高庸涵所要面对的危局无法想像,能多一样法器总归会多一分机会。
这个符灵虽是第一次使用,但是效果的确很不错。高庸涵缓缓睁开双眼,收起“法眼”符灵,转念之间已经有了计较,不过他并不着急,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所动作。屈指一弹,一道细细的闪电冲入夜空,随即折而向下,斜斜击在身后的石壁上。这道闪电所蕴含的灵力并不多,最主要的是出其不意,只要弄出一点点动静,能让对方误会到是自己稍有异动即可。
果然,石百重立刻就察觉到这一丝异样,心中暗喜:“好小子,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你就忍不住有所举动了。”他的性子很急,当即从石壁中破墙而出,朝那处深渊悬崖扑了过去,可是守在前面的玉南顾却没有一点动静。
高庸涵知道,玉南顾打的是以静制动的主意,只要石百重发现自己的行踪,想必他才会现身。于是又击出两道闪电,而这两道闪电则先后击向右边的石壁,有意弄出慌乱的味道,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以假象迷惑二人。
石百重扑了个空,正自纳闷,从山岩中觉察到高庸涵已经到了身侧数十丈外,大喝一声高高跃起,踩着陡峭的崖壁追了出去。接连几下都没看到高庸涵的身影,不禁又急又怒,循着山崖一路往上攀爬。就这几下玉南顾终于上当,因为高庸涵无论是时机还是轻重,都把握的恰到好处,不由得他不信,跟在石百重身后朝山顶奔去。
高庸涵见两人被自己骗开,当即腾身而起,使出腾云术贴着山路左侧的深渊,朝前飞奔而去。只要他不接触到山岩,一时片刻就不会被玉南顾和石百重发现,而每次跃出百余丈后,也总是借助垂弦闪电在山岩上借力,转瞬便到了数里之外。腾云术到后来越来越娴熟,每次施展都隐隐别有体会,似乎于周遭的气流也生出了一分感应,高庸涵不禁心头大喜。因为能感知到气流变化的,世间惟有御风族而已,就算是那些修真高手,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所以,明明知道已经将玉、石两人甩掉,可为了体味这种感觉,还是不愿回到山路上来。
等到玉南顾和石百重发觉中计时,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追之不及了。愤愤不平之下,石百重当时就想直追下去,却被玉南顾给拦住了:“老九,不要追了!”
“这是为什么?”石百重虽然排名在上,对于玉南顾的才智却十分的信服,当下停住脚步转头问道:“我们奉命守住此处,却让这个高庸涵闯了过去,不把他追回来怎么行?”
“我们既然是奉命把守此处,便不能擅离职守。”玉南顾抬头看着远山,悠悠说道:“高庸涵既然过了这一关,就让他去吧。单只你我中任意一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一次咱们输的可是没话说。”
“那可不一定!”石百重摇头道:“若单论修为,我怎么都不信他能在我之上。虽说他以破影拳胜了我千叠掌一招半式,但那是趁我不备,咱们的千叠掌绝不在破影拳之下。”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单论武技,又有哪个门派能比得上咱们巨擎阁?”玉南顾神情间充满了自傲,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石百重不得不服。
“可是任何时候,修为都不是最重要的,除了修为之外还要有智谋,尤其是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喏,这里,”说着,玉南顾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续道:“就显得异常重要了!你想啊——”
源石族的人丁相比于其他种族,绝对可以称作是十分单薄,所以巨擎阁中的修真者,不过才五六百人而已。就算加上三个部族中的人手,如石峥、铁洛酋等人,勉强也就刚刚上千之数,比起人族、千灵族等动辄上万的修真者,简直是不值一提。幸亏源石族普通一个族人,单就武力而言可谓冠绝厚土界,这才使得源石族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敢为人所轻视。正是基于这一点,古玉和石嶂才在这里只安排了他们两人,因为此时此刻还没有人敢在倚刚山撒野,就算是眼下风头正劲的重始宗,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真玄观的冲突看来是在所难免,但是只要守住各条通道,这场风波也就不至于闹得太大。石嶂能把守护桥头镇通往幻石峰这条路的重任,交给石百重和玉南顾,便是看重了他们的修为和应变的能力。即便是重始宗和玄元宗的弟子上了山,不管来人怎么说,一番软硬兼施下来,谅他们也不敢真的硬闯,和源石族翻脸。所以这十多天以来,玉南顾和石百重已经拦下了三批,差不多有四五十人的重始宗下属,和十几个玄元宗弟子。一方面,来人的修为还没到稳赢玉、石两人的程度,而且他们也不愿真的和两人死拼;另一方面,玉南顾能言善道,察言观色,在其中也起了很重要的原因。要不是他们刚刚接到消息,说十二叠鼓楼的杀手,打算在今晚有一番举措,他们也不会贸然向高庸涵出手。
可是,高庸涵能在两人联手之下,凭借高深的修为、过人的胆识和巧妙的计谋,从容突破二人的合围之势,走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却是独此一份。
“所以我说,这一次是咱们输了,就算你追上了他,只怕也很难将他给截回来。”玉南顾一向自负心智,这次被高庸涵给戏耍了一遍,却没有太大的怒气,只是淡然说道:“况且,还有一道碎影桥,他能不能过得去也难说得很。”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石百重团身往地下一坐,叹道:“如果他真的能过了碎影桥,真玄观保住的希望可又大了一分,唉!”
叹息声中,两人的身形没入山崖之中。
第4卷 狂徒何事傲三公 第一七七章 放行
从玉南顾和石百重把守的那处山崖,到碎影桥其实并不远,不过才五六十里的路程。碎影桥前的山崖上,至少有二十多个源石族人守在那里,从他们的气势来看,均非弱者,玉南城也赫然在列。高庸涵当然知道这些人守在这里的用意,所以离桥头还有数十丈时,便伏在一块岩石上,打算看清楚了再说。可是,他的目光没有在玉南城等人身上停留太久,因为这座桥与四周的景致颇有些格格不入,令人有一种炫目的感觉。
碎影桥不像寒索桥那样,是由锁链构成,而是一块一块散发出不同光芒的灵石,间隔数丈而成。灵石很大,至少都有三尺见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夜色之中。以高庸涵的目力之强,隔着数十丈远远看去,也没看出这些灵石之间,倒底是靠什么连接,仿佛都悬浮在空中。倚刚山山高万仞,而且山峰之间相隔都在十数里,其间的山风之猛烈可想而知。可是这些灵石宛如定在空中一般,在山风的吹拂下纹丝不动,比之寒索桥不知要胜过多少倍。
源石族人的出身,使得他们对建筑之类不屑一顾,更谈不上什么美感,这也是他们被其他种族诟病的一个原因,因而有了“粗俗”的评语。可是眼前的这座桥,除了材料的难得和贵重之外,灵石表面还雕刻有细致的花纹,甚至桥头的两块灵石还被雕成了异兽的模样,栩栩如生。灵石散发出的光彩,在夜空中缓缓流动,不时绽放,如同烟花一般绚烂。这些东西出现在别处也还罢了,可是出现在倚刚山便令人有些惊奇了,唯一的解释,恐怕还是只能和玄元宗联系起来。
惊奇过后,高庸涵不禁又对桥本身生出好奇:“这些灵石倒底是怎么才能定在半空?若是靠法阵维持,这么大的规模,是何等法阵才有如此威力?若不是法阵之力,那么又是什么?”作为一个喜好阵法的修真者,初见这座碎影桥时,都会有这种疑问。就正如一个人猛然见到自己喜爱的东西,难免会留恋徜徉一番,高庸涵也不例外。不过他很快醒转过来,又不禁为如何过桥大伤脑筋。
由于玉南顾和石百重的阻拦,可以想见要想通过这座碎影桥,肯定会很难。高庸涵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将眼前的这二十多人全部击败。说实话,虽然单打独斗不惧玉南顾和石百重,但是两人联手之下,并无多少把握,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源石族的修真者。高庸涵微微皱眉,转念又想避开这些人,施展腾云术潜过去,可是腾云术毕竟距离有限,很容易被发现,必定又会是一番恶斗,实在是得不偿失。硬闯不行,故计重施调虎离山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人在遇到难题时,往往不自觉地想的过于复杂,而忽略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一旦想通了,道理也就很简单。身为玄元宗弟子,去真玄观祭拜前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对,至多只是时机不太恰当而已。源石族之所以如临大敌一般慎重,不过是担心冲突扩大,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一点就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只要能消除他们这两个顾虑,自然可以大大方方过桥。念及于此,高庸涵长身而立,整了整衣衫,悠然地朝桥头走来。
“什么人?”一声大喝,所有人都朝高庸涵看来,目光中不乏戒备、猜疑。
“怎么是你?”玉南城大感愕然,续道:“你不在镇子里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玉南城这一问,大多数人面色都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有一个人的目光阴鸷锐利,盯着高庸涵沉声问道:“此人是谁?”这句话却是向玉南城发问。
“师叔,这人是玄元宗弟子高无庸,今天才到的桥头镇。”
“玄元宗弟子?哼!”那人面色陡然一寒,指着高庸涵森然道:“你是天机门弟子高庸涵,改名换姓潜上倚刚山,倒底有何居心?”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几名源石族修真者迅即将高庸涵团团围住,个个蓄势待发,只待那人一声令下便要动手。玉南城大为诧异,当即问道:“你当真是高庸涵?”
“不错,在下便是高庸涵,‘无庸’这个名字是我的别名,并非有意欺瞒玉先生,实是因为另有苦衷。”高庸涵语气十分诚恳,略微有些歉然地看着玉南城,对于身遭那些虎视眈眈的源石族人视若无睹。
玉南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那你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也是假的了?”语气依然平淡,但是内中的味道却很坏。玉南城当初并没有要求高庸涵证实其身份,完全是看在他二人提及祭拜拓山的份上,才信任有加,当然这里面也有出于对高、审二人的欣赏。而此时却出现这么一种情况,换作是谁,恐怕都会有被人利用、误信人言的恚怒。玉南城能有这般表现,已经算得上是涵养极好了。
“那倒不是,我的的确确是玄元宗弟子,来倚刚山就是为了祭拜拓山老宗主,和寻访遣云真人!”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由人不信。
对于身份暴露一事,高庸涵早有准备,刚才与石百重交手的时候,已经因为“破影拳”被识别出来。按照情理来说,他突破玉南顾和石百重的防线之时,两人就应该传信过来,所以如何应对已是成竹在胸。只要凭借凤五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真元之力,高庸涵相信眼前的这些源石族修真者,定然不会向自己出手,这一点从玉南顾的举动就可见一斑了。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来的这里?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么?”玉南城凝视着高庸涵的双眸,从他清澈的目光就已经相信,此话是千真万确。这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那就是为何没有收到前面两人的示警。石百重一直对玄元宗深表同情,想来定然是看在玄元宗的面子上,有意放行,而玉南顾与石百重一向交好,自然是视而不见了。这个猜测虽说不太准确,但是大致上也差不多,不过这么一来,玉、石二人终究还是违背了宗主的命令。为了不至于让两人事后遭到惩处,故而有此一问,因为以高庸涵当日掩饰审香妍身份的机敏,必然会有一番不错的说辞。
从玉南城的问话来看,玉南顾和石百重两人,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知此处,这倒有些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了。既然巨擎阁这么重视此事,而且又出动了这么多高手,自然有一套联络的方法,否则真有人硬闯过来,岂不是连施以援手都来不及了?那么两人这么做的用意,就大有可究了,只是眼下却无暇去想这么多,当即答道:“我是跟踪十二叠鼓楼的一个杀手来的,半路曾察觉到路旁另外伏有高手,所以从深渊之中绕道而来。”
这个说法大致没错,只是交手的情节被高庸涵有意省略。玉南城则暗暗松了口气,正待说话,却被人从旁打断。
“胡说八道!”被玉南城称作师叔的那人厉声道:“哪里有人能同时身居两派?想要在倚刚山瞒过我们源石族的耳目,凭你还做不到。来啊,给我把这小子拿下!”
一声令下,围在高庸涵身边的那几人同时出手。高庸涵不躲不闪,屈指一弹,就见一朵蓝色的火焰从指尖窜出,火焰中一个凤羽族模样的人影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宝相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