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虚空一阵乱颤,像是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那东西一挣脱虚空的束缚,顿感轻松了许多,当即划破长空上下翻飞,仿佛是要恣意放纵一般。高庸涵和丹几道的眼力都不差,只一眼便将那物件看的差不多了,失望之余心头同时冒出一个疑问:“这个东西如此怪异,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6卷 醉里晨香吹欲尽 第二八九章 析敌
心中虽有疑问,那个东西倒是流露出几分熟悉的气息,两人情不自禁同时出手。在法诀的催动下,那个东西似乎有些迟疑,又像是很不情愿地在两人面前转了两圈,而后径直朝天外飞去。
“给我回来!”丹几道大喝一声,双手环抱洒出一片灵光,拦住那东西的去路。尽管还不明白这个东西倒底是什么,却从内中可以感觉出来,此物必定含有炉鼎的一些灵力。
丹几道这么一出手,高庸涵也不可能坐视,洋洋洒洒拉出一张好大的电网,兜头罩了过去。那东西虽说灵巧,却禁不住两大高手同时发力,被电网套了个正着,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反抗,任凭高庸涵收入手中。
审香妍凑过来一看,瞠目结舌,良久才涩声道:“高大哥,这个大碗是——”
高庸涵和丹几道相视苦笑,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炉鼎和云丝天龙、临星冕影交手的结果,居然掺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大碗!这只碗平底口大,真正说起来,将其称呼为“钵”更合适。三人依次端详,但见这只钵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材料也十分奇特,非金非玉,并不同于先前炉鼎的那种材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常之处。
说来也怪,先前三人都能察觉出这只钵当中,蕴藏着一股极强的法力,可是一拿到手中,任凭怎么催动也没有丁点法力流动的痕迹。原以为三样法器的残片揉合在一起,能给人一个意外的惊喜,却没想到出来的是一个形同鸡肋的“钵”,当真令人哭笑不得。
“丹真人,这个钵你要么?”
从钵的形状中,可以依稀看到几分炉鼎的样子,丹几道不愿过分纠缠于其中,想了想摇头道:“我们修真之人,不可着相,这个钵嘛我就不要了,你拿着吧!”
高庸涵点了点头,拿着钵反复看了几眼,微微笑道:“真人所言极是,修真者不可为物所羁绊,这个钵嘛,我要了!”
话音刚落,丹几道猛地望了过来,而后哈哈大笑,高庸涵也是纵声大笑。两人的话几乎一样,都提到了修行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不可迷恋沉醉于某件事或是某个东西,否则很容易失去方向迷失本性,但是话中的境界却又有所不同。
丹几道是怕睹物伤神,故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明面上似乎十分洒脱,可是内心中终究还是放不下。高庸涵则不一样,自他出道以来,先后得了不少宝贝,比如说藏鸦指环、云霄瓶、狂尊所赠的三枚石笋等等。虽说云丝天龙和临星冕影很是贵重,但并非是离不开的东西,如今毁于一旦,尽管有些不舍,却不像丹几道那般耿耿于怀。敢于面对和避而不见,两种心境高下立判,自不必多言。
“难怪你精进奇快无比,有如此胸襟气度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丹几道拱了拱手,赞道:“高帅气宇轩昂,格局宏大,丹某佩服之至!”到了此刻,丹几道才真正了解到,高庸涵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侥幸。思及过往,方才发觉修行路上,自己着实走了不少弯路。适才的那一番话,令他获益良多,终于明白了自身的局限在何处,不免对高庸涵心悦诚服。
“言重,言重!”高庸涵连连摆手,回了一礼。自他出道以来,结交了不少义气相投的朋友,而这当中有不少都是当世豪杰之士,由此可见他的性情何等豪迈。
与叶帆的关系,真正称得上是知己,这种交情可遇不可求,只能归结于前世修来的缘分。东陵府之变以后,与凤五结交完全是因为一个“义”字,两人坦坦荡荡、肝胆相照,殊为难得。其后与狂尊不打不相识,能有这等交情源自惺惺相惜。接下来在天机峰上,得蒙风如斗另眼相看,则是以“剑意”结缘,生出了一种介乎师友的情义。再后来,与烈九烽同生共死闯荡灵渚废墟,是急公好义的性情所致。更不用说为虫人、灵诀府等人所看重,甘愿托付大计等事了。
这点点滴滴,每件事看上去都似乎有些冲动,有些勉强,甚至于可以算作是巧合、偶然。只是这样的偶然太多了,渐渐地也就变成了必然,而这必然的源头正是他与众不同的秉性,还有远胜常人的心境。再有一点,所谓人以类聚,高庸涵交往的也尽都是爽直、大气之人,鲜有斤斤计较的小人。比如说像凤天一叶这类人,可以当他是一名手下,也可以视其为地位相仿之人,却绝不会成为默契于胸的朋友。
“这个钵来历非凡,给它起个名字吧!”看到审香妍若有所思,丹几道和高庸涵都了然于心,没有去打扰她,悄悄走到一旁闲聊。
“与丹真人是不打不相识,说起来也算难得,”高庸涵顿了顿,举起钵翻看了几眼,而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就叫惜缘钵,如何?”
“惜缘?”丹几道轻轻念了几遍,抚掌笑道:“好一个‘惜缘’,好,好,好!”
有了这场出乎意料的比拼,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原先一些难以启齿的疑问也就少了许多顾虑,可以畅所欲言了。
“高帅,我有个疑问一定要问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希望你能理解。”丹几道的态度十分诚恳,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此话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泄露出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妍儿虽有些调皮,爱使小性子,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还望你能坦诚相告。”
“嗯,真人尽管直说便是!”高庸涵一听就知道,丹几道的问题肯定和自己在道祖崖上的经历有关,当下很沉着地应道。
“我知道,你能进入太华宫,是得叶厚襄之助。后来你是如何上到七重天的?又是何人带你去的阆苑洞天?”包括灵殊上人在内,大多认为引高庸涵去阆苑洞天的,是已然自尽的元姓弟子,也就是当日帮助盘甲掩饰的那人。丹几道此时发问,只是为了进一步确定。
“能上到七重天,我原以为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估计也应该在对方的意料之中。”高庸涵仔细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疑,哪有那么巧的事,自己刚到高台就能遇到法阵开启?一边回忆,一边缓声说道:“我刚踏上七重天就被人发现,幸亏一个丹鼎门弟子,又或是重始宗弟子叫盘甲的,帮我解围,跟着就将我引到了阆苑洞天外。”
“盘甲?”丹几道低头想了想,迟疑道:“本门之中有这个人么,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再说了,除非是正式拜山,重始宗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道祖崖?”
“这个盘甲——”高庸涵又特意解释了一遍,将焚天坑中如何与盘甲结识,如何联手对付魔瞳一事说了一遍。“盘甲就算不是重始宗的弟子,也一定与重始宗有极深的关系,否则岂能施的出契天大法?”
“莫非,是和丹意师兄有关?”听了高庸涵的这番话话,丹几道陷入到沉思当中。他的这个猜测,倒是和智薇散人不谋而合。
丹鼎门内能和重始宗扯上关系的,只有丹意。作为重始宗大天师,丹意同宗主丹泰常的关系一向不好,难道说他为了私怨,不惜翻脸下此毒手?即便如此,又怎能陷月空盈于不义,还特意留下一幅布锦?丹意同月空盈的关系,不能说族中人人皆知,至少同辈师兄弟中大多知之甚详,这么做实在是于理不和。丹几道想了半天,也没能想通,只得等见到月空盈之后,再作打算。
“我想请教一句,当日你从七重天跳下,是如何离开道祖崖的?”既然想不通,就没必要老是纠缠于此,于是换了一个话题。
“据我所知,应该是妍儿的师父智薇散人出手相救,然后是本族圣使月空盈施以援手,将你带出了道祖崖,是不是?”高庸涵抿了抿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丹几道十分清楚他的顾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嗯!”高庸涵点了点头,内心中却是惊诧不已,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丹鼎门就查得如此清楚,这等手段着实厉害。不过不能不替智薇和月空盈二人分辨,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低声说道:“智薇散人和月圣使都很信任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故而基于千灵族与人族的渊源,这才甘冒大险将我救了出来。”
“我知道,你不必为她们作解释。”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被证实,丹几道好生为难,拱手道:“此中牵连极广,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丹某恳请高帅,切莫再对他人提及此事!”
“这是自然!”高庸涵当即应允,跟着才发觉丹几道这句话有很大的破绽,于是率直反问:“怎么,丹真人事前也不能完全肯定,此时和智薇散人、月圣使有关?”
“唉,这么说吧——”丹几道索性将布锦留言一事全盘托出,而后皱眉道:“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知道此事的只有你们四个人,以圣使和智薇师姐的行事,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而你和妍儿也是小心翼翼。那么能知道的如此详细,就只有一个人!”
“此人应该就是狙杀丹泰常宗主的真凶!”高庸涵陷入到深深的沉思当中,半晌之后方才开口:“此人既然处心积虑,设了这么大个圈套把我装进去,想必就是为了加深天机门与丹鼎门之间的矛盾。接着又故意挑明智薇散人和月圣使的身份,有何居心昭然若揭,定是想以此挑起千灵族的内讧。”
“不错!”英雄所见略同,高庸涵的分析和丹几道不谋而合,齐齐将目标对准了真凶。
“布局布的如此巧妙,尤其是时机把握的这么准,丹鼎门中只怕——”说到这里,高庸涵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丹几道。
“丹鼎门中的确有内奸!”丹几道神情黯然,叹了口气续道:“我此次下山,正是为了追查此事。”
“师叔,内奸是谁?”审香妍早已凑了过来,一听有内奸,顿时义愤填膺。
“这个内奸,八成是真珑!”由于心含厌恶,丹几道连“师兄”二字都省去了。
“是二师伯?这怎么可能?”审香妍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也不信,可见真珑隐藏的有多深!”丹几道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朝高庸涵说道:“高帅,如今丹鼎门已把你视为头号劲敌,我能找到你,别人自然也能发现你的行踪。若是还留在悬空岛,难免会再生是非。所以,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星河屿,不知你意下如何?”
“真人相召,敢不从命?”高庸涵朗声笑道:“况且,我也想会会真珑上人,看看能不能洗脱嫌疑!”
第6卷 醉里晨香吹欲尽 第二九零章 乱局
天历九四三年二月初四,丹几道和高庸涵、审香妍三人,悄然来到银汉宫。为了掩人耳目,高庸涵仍旧幻化作千灵族人的模样,与审香妍在银汉宫外的一个小镇暂且安顿下来,由丹几道出面打探消息。
银汉宫方面似乎并不怎么隐讳月空盈的去向,没费多少周折,就得知她和智薇散人一道去了巨灵岛。以丹几道的心机和手段,顺带打听到了真珑上人的行踪,只是其中并没有人提到真阅上人,令他大为忧虑。从银汉宫侍卫的描述中,隐隐可以得出真阅已遭毒手的结论,这就愈发令人放心不下了。
将打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丹几道开口问道:“高帅,你说眼下应该怎么做?”自从两人交手之后,丹几道便改口称呼高庸涵为“高帅”,纯以平辈论交,任高庸涵再怎么谦辞都不干。劝说了几次仍无效果,高庸涵只得听之任之了。
“真阅上人生死未卜,我看还是先找真珑上人,毕竟救人要紧!”高庸涵想了一下,续道:“至于月圣使那边,我到觉得不必太急,反正知道她的去向,就算晚几天也没关系。”
“照我看,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丹意在背后捣鬼,否则圣使怎么会为了丹鼎门宗主大位一事,不惜与智宇师兄等人翻脸?再者说,她拿出的那枚玉柬,也是出自丹意之手,两相一对照就很清楚了。”丹几道仿佛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高庸涵听,只不过这些内容涉及丹鼎门的机密,不得以才采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
“以我之见,月圣使和智薇散人应该都不知道刺杀一事。”高庸涵回想起那晚在塔树镇的情景,不禁大摇其头:“从她们的种种举动来看,绝不会是作伪。况且,她们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似乎根本就不曾想到,会有人去与她们对质。”
“照你这么说,圣使是被丹意所利用了?”丹几道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又焉知巨灵岛之行,不是有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月圣使是不是真的做样子,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么?”高庸涵转头对审香妍说道:“妍儿,你曾说在银汉宫待过不少日子,应该能打听出圣使一行的确切行踪吧?”
“嗯!”审香妍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好生难过。没想到时隔半个月,情势急转直下,反过来要查探师父和月空盈的消息,自然是难以接受。
“妍儿,不必多想!无论如何,我们总是想查明真相,以免更多人的遭受伤害,是不是?”
“我明白!”审香妍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曾和师父在银汉宫住过几年,有个月婆婆对我很好,我去找她,一定可以打探出一些消息。”
“你说的那个月婆婆,是什么人?”丹几道怕审香妍露出马脚,故而要问个清楚。
“月婆婆是银汉宫的长老,叫做月驮琅。”
“是她?”丹几道倒吸一口冷气,不住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另找他人吧!”
“这是为何?”看到丹几道是这么一个反应,高庸涵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
“月驮琅此人原是银汉宫的一名侍女,后来由于服侍照看过两任祭祀,得以升任银汉宫总管一职。这二十多年来,更是因为一手带大月空盈,成了族中的长老。”丹几道大致介绍了一下月驮琅的生平,跟着略带反感地说道:“此人脾气很大,而且性情古怪,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
不知为何,月驮琅异常痛恨男子。当年丹韶酉以丹鼎门掌教之尊,拜访上任大祭祀时,也只能在别院等候,最终只在正殿坐了片刻就被送了出来,以至于怅怅而归。其时正好是丹几道与之交涉,故而对月驮琅的尖酸刻薄印象极深。后来月空盈继任大祭司一职,由于与丹意两情相悦,而遭到她的极力反对和阻挠。其后,月驮琅甚至以长老的身份行文道祖崖,扬言丹意若是再敢踏进银汉宫一步,决不轻饶。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大不了当她是一个悍妇,敬而远之不去理会便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月驮琅极其敏感,稍有不对便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发作。兼且此人十分护短,不论何事,总是把过错归到他人身上,以丹意之故,连带着整个丹鼎门都恨上了。
“你想想,这么难缠的一个老太婆,你还没开口她就是一通诘问。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到破绽,穷究到底,没事都能生出点事情来。”丹几道边说边摇头,“还是另想办法为妙。”
“师叔,月婆婆虽然脾气不大好,对我却疼爱有加,你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没想到丹几道这样的人物,也对月驮琅头痛不已,审香妍不觉有些好笑,适才的失落自然而然减轻了不少。
“你如果真有把握,试一下也行。不过要谨守住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