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当中真正的黑手是丹意。”高庸涵沉思许久,缓缓说道:“只要能将丹意除掉,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自会散去。”第一次,正是狐晏的突然失踪,使得其属下一帮人惊慌失措,变作一团散沙,进而令一触即发的大战消弭于无形。
“就算丹意被杀,那不是又和上次一样,天下大乱么?”狐晏失踪后,厚土界战乱纷飞持续了百年之久,其后幸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济世,这才转危为安步入盛世。那么这一次呢,会不会再出现一位大英雄拯救世间,又或是一直乱下去,直到仙界出手干预?这个疑问,恐怕没人能说得清楚,至少凤五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是,丹意若死肯定会乱,但是绝不会乱到以往那种程度!”高庸涵答的极快,显见对此已有了计较。
“哦,那又是什么道理?”凤五一脸的不解。
“今次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还有一个大人物在世,只要此人不死,就足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天下便不至于乱到哪里去。”
“啊,我知道了,你说的可是重始宗宗主海邀黎?”
“正是!”以重始宗二十多年来的举动,高庸涵居然将希望寄托在海邀黎身上,不觉令人大感意外。
海邀黎虽隐居已久,多年未曾露面,但是天下第一修真高手的名号,加上重始宗宗主的头衔,使他在修真界拥有无与伦比的声望。有这么一位举世公认的大宗师坐镇,的确可以将局面维持住,不致崩坏。只不过他行踪隐秘,兼且不问世事久矣,是否能在需要时出面挽回大局,不免大成疑问。
“海邀黎?哼哼!”凤五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他想当神仙都快想疯了,靠得住么?”
“在这等大是大非、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想应该能靠得住。”高庸涵从未见过海邀黎,更加不可能了解他的性情,只能依照传闻和常理去推测,当下说道:“海邀黎被誉为重始宗创建以来第一才俊,不可能是个不通世事只顾修行之人,那样的话最多只能算作天资聪颖,谈不上‘才俊’二字。他能执掌重始宗,岂是无能之辈?”
“可是,自牧野原会盟天下修真同道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有那样值得称道?”
“在他接任宗主大位的前四十年,可曾有过什么不妥的言行?”海邀黎之前对门下约束极严,而他本人又醉心修行,为人十分低调,细细想来还真的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凤五听高庸涵这么一说,不禁点了点头,继续倾听。
“海邀黎突然走上前台,是在师尊拓山被人暗算,盛世呈现败相以后,此时恰好是狐晏再度出山之时。莫要忘了,会盟牧野原时,丹意就已经出现在他身边。”高庸涵顿了一顿,双眉紧锁低声道:“海邀黎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五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受到狐晏——不,应该说是丹意的挑唆呢?”
“嗯,丹意处心积虑得以随侍海邀黎左右,照我看这个可能性极大。”
“重始宗纠集各族各派攻上浮云巅,灭掉大衍国之后,海邀黎又回复到以前的隐居状态,并且将一应事务全部交付丹意打理。所以,重始宗这些年的种种恶行,其实都是丹意所为,不应该算到他的头上。”话已说到这个程度,孰是孰非已经无需再说,高庸涵抬头看了凤五一眼,缓缓说道:“我们只能相信他,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选择!”
“是,海邀黎身为重始宗宗主,一旦有变,也由不得他躲着不出来。”凤五转而问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露面,你说他会不会——”言下之意,自是说海邀黎会不会和拓山一样,遭到丹意的毒手。
“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断定他还活着,即便已经遭人暗算,多半也只是被囚禁而已。”高庸涵曾是东陵府兵马大元帅,虽性情爽直不喜勾心斗角,却不等于不懂得御人之道,当下直言道:“若我是丹意,只要没有真正一统天下,就绝不会冒险杀掉海邀黎。”
“不错,重始宗是他手中最大的筹码,冒然杀死海邀黎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凤五点了点头,不再纠缠,接着前面的话题问道:“若是海邀黎可以信赖,我们就直接对付丹意?”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想过借助仙界的力量,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联络,另一方面则取决于酒界老祖的态度,至少从他目前的行为来看,似乎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是,不过还是得准备人手,用来对付他手下那帮心腹。”高庸涵回想起羽先生的手段,不由得眉头紧锁,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唯有杜若、狂尊以及紫袖能与之一战,其余人等都要逊色不少。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五哥,在丹意手下有一名凤羽族高手,修为已近散仙的程度,对付起来极为不易。你可知凤羽族当中,有什么顶尖高手么?”
高庸涵先前曾特意提到过羽先生,顺便还将杜若对他的评价说了一遍,是以凤五印象极其深刻,当即问道:“此人是凤幽部落的,还是羽幽部落的?”
“可以肯定,此人出自回风谷羽幽部落!”
凤五本身就是凤羽族人,虽说出自凤幽部落,但是对于族内的掌故知之甚详,想了半天才略带些迟疑地说道:“羽幽部落姓羽的高手很多,但是能达到散仙这等高度,据我所知,五百年来最多只有一个半!”
“哦,此话怎讲?”高庸涵大为好奇。
“这‘一个’么,就是当年一手挑起石魂之战的羽农。此人身为羽幽部落的族长,又是究意堂宗主,修为之高自可想见。”凤五侃侃而谈,将羽农当年盗取石魂,而后嫁祸大衍国上将军铁梁一事粗略说了一遍,续道:“后来狐晏下凡,查明真相后自然放不过他,只是念他修为不易,是以将其禁制在西北的蛮荒之地落幕峡。凤羽族人寿命可长可短,全在于对魂魄的把握,以羽农的学识和修为,活上个几百上千年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以他当年的实力,再修习个五百来年,修到散仙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所谓的‘半个’又是谁?”
“当然是羽农的掌上明珠,回风谷的头号人物羽柔了。”凤五说到这里,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仿佛陷入到回忆中,过了片刻才悠悠说道:“羽农被囚之时,羽柔不过才到及笄之年,以一个小姑娘,竟然能稳住大局,使羽幽部落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实在是了不起!”
“看五哥的神情,似乎对这位羽柔颇具好感,倒真是想不到。”高庸涵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插话,只静静地听。
“时隔七十多年后,羽柔带领族中高手,在紫竹潭一带设伏击杀了蕴水族族长流千川,并且救下了一路亡命的叶长亭和月颜,可谓是一战成名。”凤五对羽柔极尽赞美之辞,又说了一些往事,才下了一个结论:“粗粗算来,她也已是五百多岁的年纪,修为至少不在其他几大修真门派宗主之下,故而算得半个。”
“这么说来,那个羽先生多半就是羽农了?”
“这世上只有狐晏知道羽农关在哪里,也只有他知道如何解除禁制,两厢一比照不是一目了然么?”
“嗯,想来羽农一定是被丹意放出来的,代价则是成为他的属下。”这么想着,忽然忆起独笑翁和水穷叟的事来。二十年前,独笑翁、水穷叟两人隐居落幕峡月池谷,却被一个凤羽族高手偷袭,灵胎受制以至于不得不听命于对方。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多半也是羽农所为,要不然怎能可能躲过精巧之极的机关,三番两次闯入谷中而不被发觉?
“一个丹意已极难对付,如果再加上羽农、重始宗以及其他几大门派的高手,咱们恐怕连两成的胜算都难说得很。”高庸涵此话一出,两人均陷入沉思之中。
己方的实力,主要由玄元宗、天机门、七虫族和十二叠鼓楼组成,而栖绵族是出了名的摇摆不定,不大靠得住。以这点实力,想要同重始宗、诡门、上善楼、究意堂和天翔阁等为敌,相差委实太过悬殊。除非——高庸涵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想的是,如果能获得紫袖及鸾龙部族的援手,胜算无疑大了许多,可惜的是冰沐原一战过后,就再也没有紫袖的消息了。
“上次紫袖的出现,是因为自己遇到了危险,这一次即将面临决战,她还会来么?”高庸涵不觉暗暗摇头,觉得总是让佳人为自己担心,实在愧疚得很。可是在内心深处,他深深地思念着紫袖,渴望和她重逢的那一刻,只是这一切能实现么?
第8卷 剩把怀饮笑问禅 第三八零章 出山
回过头,即便只对付丹意一人,至少也需要杜若、狂尊和高庸涵三人联手,还得要有合适的机会方有成算。而所谓的机会,自然是指丹意落单,身边没有高手护卫的时候,可是这一点实在是渺茫得很。两人虽将事情的原委分析了个大概出来,却发觉难度越来越大,竟似没有成功的可能,不觉都有些气馁。
“干脆,我们挑选出十来个顶尖高手,暗中潜入须弥山,然后伺机而动,务求一击必杀。咱们有心算无心,我就不信杀不了他。”凤五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唯有出此下策,狠声道:“反正他用同样的法子,先后暗算了小师弟和师尊,以及丹泰常等人,咱们不妨给他也来这么一手。嘿嘿,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重始宗独占须弥山已逾三十年,丹意如果真的贪图灵山碎片,一定防范得极其严密,行刺之事难得很。”高庸涵知道,凤五屡经磨难,且在焚天坑困了这么多年,耐心早已消磨殆尽,否则又怎会在穿越以后,不要命似的到处乱闯?当下劝慰道:“五哥,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咱们从长计议。”经过几天的细细琢磨,终于有了定计。
接下来的几天,高庸涵捡相关的事情和枯镝、虫龄等人说了一遍,重点当然是西岭戈壁地下的息壤,以及须弥山蕴含的灵气。一想到有可能摆脱困局,甚至恢复灵胎重现昔日辉煌,枯镝、虫龄等老一辈固然是老泪纵横,就连厉屏鸦、红蜓等人也激动得不得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只是听长辈提到过地面上的精彩,却从未踏出焚天坑一步,这时均大感兴奋,一时间群情激昂欢声雷动,仿佛明日就可脱离牢笼一般。
狂尊本就落落寡合,加上之前就曾听过一遍,此时自然成了最平静的一个,冷冷道:“无论息壤还是灵气,都是极难弄到手的东西,大家还是耐心听大法师怎么说。”
劈头盖脸一盆冷水泼了过去,众人尽皆愕然,旋即发出一阵骚动,七嘴八舌乱作一团。嗡嗡声中,枯镝大喝道:“都住嘴!”待彻底安静后,拱手向高庸涵问道:“大法师,这当中有什么难处,或者需要我们做什么事,你尽管直言,咱们大伙一定竭尽所能!”
“嗯,这两件事都很不容易。”高庸涵点了点头,沉吟道:“息壤一事,流落在外的红丝蛰虫已经挖掘了数十年,至今仍是遥遥无期。至于灵气,现在已经完全掌握在重始宗手里,除非硬抢,否则是没办法弄来的。”
“直接抢过来就是,怕他们做什么?”除了少数几个人嚷了几声,大多数人在听到“重始宗”三字后,皱眉的皱眉叹息的叹息,神情凝重不一而足。
玄明盛世初年,七虫族被玄元道尊以大神通禁制在焚天坑,这段往事至今刻骨铭心,对玄元宗可谓是心存敬畏。而与玄元道尊齐名的重始道尊,以及其一手创建的重始宗,七虫族虽未领教过其手段,但是知道他们比玄元宗要狠辣得多,同样是惹不起的豪门大派。想要靠高庸涵一个人的力量,从重始宗手里抢夺灵气,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弄不好还会连累到他的性命。况且,抢夺灵气这件事真正说起来,难度和危险性,较之挖掘息壤更为严重。
“可恨我们被困于此,没办法跟着大法师一道做事,惟有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眼前飞走,实在是不甘心得很呐!”枯镝说到最后忍不住捶胸顿足,显见已痛心到了极致。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却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变成现实,尤其是像七虫族刻下的情形,如此巨大的反差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枯镝长老,你先宽宽心,咱们一起想办法,总归能找出一条出路。”高庸涵于枯镝的心情颇能体会,急忙上前扶住他安慰了几句,而后环顾四周朗声道:“我这几日与五哥、狂尊商议了一下,决定先由他们二人和我一起离开焚天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目前所遇到的难题。”
“你说什么?”枯镝一把抓住高庸涵的手臂,颤声道:“莫非你已找到了破解镇天罗的办法,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了么?”
“那倒不是,”高庸涵摇了摇头,见枯镝等人均露出失望的神情,知道自己话没说清楚,急忙朝众人拱手道:“都怪我,没有把话说明白,害得大家空欢喜一场。我的意思是说——”
高庸涵最初的打算,是先带凤五出去,凭借他当年的交游广阔,尽可能地多打探些消息,同时还需试探一下其他几大门派的口风,并尽力争取更多的支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请到几个极道高手相帮。两人已经大致确定,对付丹意不能硬拼,只能采用伏击的方法,就需要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这些事大部分都落在凤五的肩上。那么高庸涵呢?他另有一件不得不办的大事。
自从听说凝愁仙子曾做地府之行以后,高庸涵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设法进入幽冥界,寻访叶帆、审香妍等人的下落。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眼看就要和丹意展开决战,胜败未定生死未卜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这个心愿。如果真的不幸身死,岂不是要抱憾终身?是以大战之前,说什么也要走这一遭。
至于能不能救回叶帆、审香妍等人,高庸涵并没有多想,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能否找到他们才是头等大事。虽说幽冥界深不可测,但是之前的那一次经历,给了他极大的信心,倒也不觉得此行有多大的难度。况且,在星河屿斜梁洞下面还有一位孽承王,相信可以从那里了解到地府的一些内情。
凤五也是性情中人,对于高庸涵要去地府的决定,非但没有出言阻止,反而很是赞叹,只是一再叮嘱他要多加小心,身在异界凡事不可强为。倒是对于独自一人去联络故旧一事,凤五显得颇为犹豫,觉得最好能叫上狂尊一起,以便联络所有流落在外的虫人部族。
在焚天坑以外,七虫族尚有厉银牙的银牙厉虫部族,以及蝎翁掌控下的蝎蚁部族,这两股力量都是极大的助力。凤五虽然假冒了十余年的计虫匀,却对七虫族的许多事情都还谈不上熟悉,担心一旦言语上出现什么疏漏,徒然耽误大事。而狂尊则不存在这个问题,加之修为极高,有他作伴也好有个照应。经过连番挫折,凤五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行事较之以前谨慎得多了。
把此事给狂尊一说,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那种欣喜若狂的模样,而是很有些疑惑的神情。当下也不拐弯抹角,率直出言询问,质疑高庸涵是否能破掉镇天罗的禁制。这一点,高庸涵早有准备,他所依靠的便是云霄瓶,以及灵胎重塑后对于仙灵之力的体悟和把握。
焚天坑外的那层禁制,实际上是玄元道尊布下的一座法阵,将镇天罗内充盈的仙灵之力释放出来,从而禁止虫人逸出。高庸涵所持的云霄瓶,乃是凝愁仙子亲手炼制的仙器,内中大有乾坤,种种神通无须赘言。而他本人屡经奇缘,又先后受到默提上人和酒界老祖的点拨,于仙家道法已然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