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仙器在发挥到极致时,也不是他所能插手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是老虎和狮子对峙时,又有哪个弱小的动物敢涉足其间?
“原来,修真界的顶峰,离仙界也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明白到这一点,高庸涵稍稍有些气馁。他原以为灵胎凝出实体,又在本源天火当中成就了仙魔双修的独特机缘,离仙界的距离应该拉近了不少。谁知,即便是修到散仙程度,比起真正的上仙仍差了不知多远。
这么看来,闯进地府还是有些冒失了!的确,散仙较之修真者高出不少,比起仙界也相差甚远,却远没有高庸涵以为的那种差距。之所以会生出如此感慨,实际上是不了解实情的缘故,心情激荡之下难免会有点妄自菲薄。
其实,眼前这些怨气本就是至阴至寒之物,加之又在幽界阵眼内呆了成千上万年,有此难以匹敌的威势自是合情合理。而云霄瓶受怨气逼迫,已然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拼命架势,将多年来炼制的仙灵之力悉数提出,才在气势上不至于输给对方。其情形,仿佛修真者自爆灵胎的做法,实力等于凭空增加了几分,是以在声势上丝毫不逊于上仙之间的比拼,高庸涵如何插得上手?
就在他沉思之际,云霄瓶已经发动!
瓶中洒出一片霞光,倏地射向那道风柱。与天机峰上的祥和不同,月白色凄冷的光芒,蕴含着一股极其霸道的灵力,尤其是内中那股凌厉的杀意,更是前所未见。霞光凝成一束直击过去,气势之盛,已经超出了修真界的想像。高庸涵大为惊叹,想来就算是面对宇宙苍穹,只怕也会被云霄瓶这一击给打个窟窿吧!
风柱对此早有准备,当即分出一道龙卷风,急速旋转着迎了上来。先前对峙之时,风柱便已感知到自身处于上手地位,随着怨气的不断卷入,气势更盛一筹,是以静待云霄瓶出手。虽说这些怨气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意识,对于争斗却有种本能地敏锐。面对仙器,居然一改先前的焦躁,不但没有抢攻,反而变得愈发沉稳。
霞光不管不顾,挟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进龙卷风当中,所过之处当真是挡者披靡。宛如烈焰宝剑刺入风雪一般,黑影一触即溃,在利刃般的光华面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一空。分出来的那道龙卷风远没有想像中厉害,弱不禁风几无还手之力,没几下就被击的粉碎。霞光似乎没怎么费力,就已冲到风柱跟前。
“嘭”的一声闷响,而后鬼啸大作,风柱已然被击中!
“情形似乎不大对劲!”高庸涵自然知道,幽界怨气看似不堪一击,实际上暗藏杀机厉害得很,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被击中?这么想着,暗暗催动灵力,抬腿就往前走去。此时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不能让云霄瓶再毁在自己手里。
那道风柱虽处于上风,对云霄瓶还是存了几分忌惮,是以先分出少量怨气,借此消耗霞光中沛然无匹的战意。如此应对暗含以柔克刚的道理,等到霞光击到时,尽管光芒万丈声势浩大,杀意却已淡了不少,是以怨气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霞光没入风柱当中,一团黑影旋即围了上来牢牢将其缠住,原本耀眼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云霄瓶的第二击已然攻出,一道更加耀眼的光华从瓶口激射而来。那道风柱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分出了两道龙卷风。光芒划破长空,又是一声巨响,风柱大震,顺着光华去势向后退却。远远望去,就像是被人在腰间重击了一拳,上半截倾覆下来,弯成了个弓形。然而,这一击仍未将风柱击断!
“与道合真,秘在形山!”高庸涵把心一横,默念紫袖所传的法诀,体内灵力尽数输入云霄瓶内。他很清楚,瓶内的仙灵之力已经耗费了大半,这第三次攻击只怕不复先前之威。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以无论如何都要抢在这一击之前出手。
得高庸涵相助,云霄瓶恍如精神大振,摇身变得如同小山一般大小,跟着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华。这一刻,强光照亮了整个气旋,光芒之强高庸涵都不由得闭上了双眼,而内中磅礴的仙灵之力,更是令他不得不暂时封闭心眼。
云霄瓶深具灵性,已从前两次出手察觉到,纵使拼尽全力也难以敌得过无边怨气。无论凝愁仙子还是后来的紫袖,都曾给它留下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好高庸涵。上次墨玄庄一战,原本是高庸涵命中注定的一劫,所以云霄瓶并没有发动,而这一次不同,地府的怨气乃应劫而生,与天道背驰。此时如果有什么闪失,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惨境!
可是怨气太浓,云霄瓶自知不敌,唯有用自爆的方式来达成信念。这一下,等于是将数千年的道行,于顷刻间彻底释放干净,其惨烈之处,不亚于修真者自爆灵胎。只是这么一来,维系高庸涵和紫袖情感长达十几年的云霄瓶,也就此烟消云散!
自此,高庸涵身上再无一件法器防身,从最早身怀若干异宝,到现在身无分文,其间的得失又哪儿能说得清。敛眉剑失落在焚天坑阅昙洞外的深渊,临风剑、褐纹犀甲、藏鸦指环以及惜缘钵,一同在星河屿巨灵岛一战中失落,至今下落不明。尸螟蝠随藏鸦指环一同失踪,火螈受困紫竹潭万仙大阵阵眼,惟有骏马轻霜在事后被十二叠鼓楼的人带到七杀回廊。继而是杜若所赠的魔器乾机落月壶,被万仙大阵阵眼生生压成齑粉,如今又是云霄瓶,在同地府怨气的斗法中自爆。
所有的一切,似乎再次验证了天灵子的命批之言,兴许真的要一世孤苦!然而,此时此刻高庸涵根本无暇顾及到此,除了痛心云霄瓶的消逝,剩下的就只有震惊和茫然了。
云霄瓶最后一击果然非同凡响,仙器不愧是仙器,此等威力就算是九幽神君在此,恐怕也得暂行退却避其锋芒。巨大的风柱终究没能承受得住,拦腰被斩成了两段。上半截风柱轰然倒塌,从高处摔落下来散落了一地的黑影,下半截则无力的摇摆着,努力吸取四周怨气,似乎不甘心就此失败。最令人惊诧的是,方圆不下千里的偌大气旋,居然也被击出了一个大窟窿,缺口处闪耀着一层异样的波纹。
“这一战两败俱伤,倒底是为了什么,又有谁才是最后的赢家?”高庸涵苦笑摇头,跟着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疲倦,一时间什么都不愿想、不愿做,默默地蹲下身子紧紧将头埋在怀里。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坎坷和挫折,每次都能找到振作的理由,可是这一次目睹云霄瓶的逝去,他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劳累和疲惫。
“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这样的事情还要再经历多少次?”
“连这气旋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救人?”
“就算如愿狙杀丹意,厚土界的局面就真的能得到改善么?”
……
无数念头纷沓而至,心底深处那点迟疑、彷徨,甚至是无助,在这一刻完全涌上心头。高庸涵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紫袖,妍儿,你们若是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现在,我真的累了!”他却不知,云霄瓶的消逝固然令他难过,同时还连着另外一个人的心。
就在遥远的霜月海,紫袖再一次察觉到异样,一阵晕眩过后,惊觉云霄瓶已毁,不觉大为心痛。跟着想起高庸涵,担忧、思念等等情绪不可遏止地冒了出来,心潮澎湃之下,双眼泛起了一层晶莹的雾气。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哪怕这次过后永不相见也在所不惜!”这一刻,紫袖下定了决心……
第8卷 剩把怀饮笑问禅 第三八八章 抉择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隐隐传来阵阵轻响,宛如沙粒摩擦时发出的声音。高庸涵悚然而觉,抬头朝不远处望去,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半截风柱已然倒塌,但是在原地,却冒起了一座暗黑色的山峰,而且山峰还在不断地增大。仔细看去,竟是由无数黑影堆积而成,那些声响正是黑影穿梭重叠时发出来的。
云霄瓶的最后一击虽然厉害,但是对于无穷无尽的怨气而言,不过是受了些轻微的损伤而已,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威胁。风柱倒塌,反而引起了怨气更强烈的怨恨。唯一不同的是,先要将云霄瓶释放出的仙灵之力化解掉,方能进行后续的手段,是以直到此时才重新聚集。
高庸涵缓缓站直身子,不再理会对面山峰,转而抬眼看了看天边,被云霄瓶击出的大窟窿业已弥合,再无半点缝隙。照此情形看来,应该是在自己犹豫彷徨的时候,唯一的一条出路被怨气堵住。接下来呢?想必是无论怎么拼命,都难逃一死,其中的区别无非是选择自爆灵胎,还是等着被怨气吞噬而已。
这一次,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逢凶化吉么?
到了此刻,高庸涵反倒彻底平静下来,将先前的烦闷统统抛到一边,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山峰的变化。黑影不住从四下涌来,堆积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堆出了一座数百丈高矮的山峰。一阵阴风刮过,四周黑影全都附着在山峰上一动不动,整个气旋内登时寂静无声,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下来定在半空。刚才还是一幅繁杂躁动的画面,突然之间停顿下来,如此强烈的反差,反而生出别样的凝重。
高庸涵心生警觉,当即收束心神,不叫自身气息有丝毫泄露。熟料,一抹慑人心魄的怨念透体而过,魂魄险些失守,心念一动随即进入大寂无识的境界。这层境界,是他修为大幅提升以后领悟到的一层心境。所谓大寂无识,其实是因为修行尚有欠缺,心中妄念始终难以根除,为了使心神平息而体悟到的一种境界。心境虽不能直接对敌,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却可以使内心做到八风不动、一心不乱,无疑是最为恰当的做法。
怨气组成的山峰微一错愕,顿时失去了高庸涵的踪迹,于是一人一山开始了对峙。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峰散发出的气势愈发凝重,一浪接着一浪,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高庸涵六识全部封闭,连魂魄灵胎都没了任何感觉,只谨守住心神,不做丝毫反击,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立在原地。任凭重压排山倒海般袭来,自有一股坦然相承,岿然不动的气势。
“凭这层心境,自可一直这么撑下去,不过你准备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庸涵心神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不觉一愣。纵使他心志坚毅无比,眼见有人居然可以闯进自己的心神,也忍不住心头大跳。尚未来得及分辨话中的含义,山峰便已骤然发动。就在他心思流转之际,大寂无识境界瞬间出现了几丝裂纹,仅仅是一点细微的破绽,立时便被怨气找出身形所在。
几道黑影闪电般扑来,高庸涵正要出手抵挡,心头再次浮现出一句话:“切勿动手!”
面对危局,竟然是这个要求,高庸涵大感愕然,心下急切间接连闪过好几个念头。此人若是心存不良,自己放弃抵挡等于是束手待毙,一旦所信非人立刻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继而转念又想,就算出手除掉身前那几道黑影,面对山一样厚重的怨气,又能支撑多久?无论如何选择,最坏的结果无非都是一个死字,那倒不如赌上一赌,看看那人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高庸涵拿定主意,果真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黑影钻入体内。黑影那点怨气孱弱得很,根本不可能闯进紫府,惟有四处乱窜寻找破绽。高庸涵谨守着“不动手”的信条,眼睁睁看着黑影在体内越积越多,到最后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痛苦。
“你既被怨气锁定,落得个不死不休的结果,可知是何原因么?”那人对高庸涵的痛苦视而不见,不但没有出言指点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反而好整以暇地询问起缘由来。
“我本来就不是地府中人,与阴魂截然不同,被发现很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高庸涵处境危险正全力护持紫府,却听到那人在一旁故弄玄虚,心中未免哭笑不得。不过从这句问话中可以确定,此人确实没什么恶意,当下试着用意念回了一句。
“你这么说当然不能算错,可惜没有说到点子上。”那人对高庸涵的回答似乎不甚满意,追问道:“道理其实不难,你再好好想想?”
“此人当真可笑,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卖关子,这不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么?”高庸涵暗暗皱眉,只好沉着脸闷声不语。幸好那人不含恶意,当下抱着一股信念咬牙坚持,始终不曾施展法术驱除体内怨气。只是压力愈发沉重,宛如万箭穿心一般,紫府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失守,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打哑谜。
“怎么,还没有想到么?”那人见高庸涵不答,言语间似乎颇有些失望。
“你先说,不然我紫府失守可就没命了,到时候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你也只能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即便最终的结果仍是难逃一死,高庸涵也不愿坐以待毙,情势已到了至关紧要的当口,勉力答了一句,便开始运转灵力准备施法。
“紫府失守有什么了不起?”那人哼了一声,对此极为不屑。
“象法天地,河鼓临星,破!”高庸涵终于忍无可忍,在紫府行将被突破的瞬间毅然出手。以灵胎为媒使出聚象金元大法,周身金光大盛,浑厚的灵力透体而出,将体内所有的怨气一扫而空。
这一下迅猛无比,不光是那人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山峰也是一滞。不过片刻之后,山峰分出数道怨气激射而来,跟着一阵剧烈地抖动,晃晃悠悠站立起来,竟然变作人形模样走了过来。高庸涵挥手撒出一片金光,跟着向后疾退,双手在身前不住画着符篆,符篆没入空中瞬即连在一起,组成了一座法阵。
由于灵胎阳火之力对怨气没什么作用,而仙灵之力又耗费的太快,故而此次出手,高庸涵运用的是魔界心法。兴许是同属于阴柔狠厉一流,魔界法门倒和地府多少有些类似,由符篆组成的法阵,居然勉强挡住了怨气的这轮攻击。
“谁让你动手的,难道不要命了么?”那人似乎没想到高庸涵会反击,待到察觉出异样时已经不及阻止,眼见一番好意付诸流水,既惊且悔,急急喊道:“快快抛出魂魄!”
高庸涵对最后这句话充耳不闻,眼见魔界法门颇为有效,当即释放出魔息,甩手又在法阵内侧加持了几道灵胎阴火之力。那人本已焦急万分,不曾想这些奇异的符篆,竟然真的挡住了怨气,不由得大为诧异:“这是什么法术,莫非,就是传言中的魔界法门么?”
那个怨气聚集而成的巨人见一击落空,仰天大吼了一声,没有五官的头颅中间猛地塌出一个黑洞,从中喷出一道漆黑的怨气。跟着双臂虚拍了,无数黑影纠缠盘结在一起,和那道漆黑怨气合而为一,化作一柄巨剑直刺而来。剑锋未至,一股浓烈的杀意已然逼到!
高庸涵大喝一声,抬手就是一道金光打出,两厢碰到一起,金光寸断,巨剑色泽由黑变青,来势稍减继续刺了过来。尚不及使出第二招聚象金元大法,巨剑已经刺中符篆组成的法阵,只顿了一顿法阵便即爆裂,而巨剑的颜色也已由青转白。恰在此时,又是一道金光击来,巨剑蕴藏的杀意终于耗尽成了强弩之末,在高庸涵身前十丈处轰然碎裂。
这一下交手实已使尽全力,高庸涵只觉得紫府内灵力翻涌,心神剧震之下踉跄跪倒。倒地后斜眼看去,只见那巨人轻盈地飞了过来,在数丈外一掌虚拍,又是两道浓重的怨气缓缓逼来。这一击虽然没有巨剑那股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