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如今正是北伐柔然大捷、军中民间纷纷庆祝,军中儿郎也都得了战利品和赏赐返家的时候,“花木兰”的名头随着班师回朝的大军传遍北地,街头巷尾也都有所耳闻,突然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花木兰是个女人”,怎能不让人诧异?
当下就有几扇窗被推开,终于有忍不住心中好奇心的人伸头出去眺望。
这一看,顿时吓了个半死。
倒不是为了底下像是杀了不少人的那个汉子而恐惧,而是坊外的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一群兵甲齐整的卫戍镇兵。
卫戍镇兵若非外敌入侵或涉及谋反,轻易不会出动。如今这么一大群人朝着这个街坊来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一些旅客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李,能够赶紧跑了就跑了。
贺穆兰劈晕了柳元景,却没想到此人如此张狂,居然吼出这么一句来。一时间,四周的弓箭手脸色古怪、眼神更加奇怪地朝着贺穆兰望了过来,让她有种扶墙的冲动。
nnd,就算身份暴露也不带这么暴露的啊!
另一边,腿上受了伤和手上受了伤的陈节与花克虎互相扶持着,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而去。陈节刚刚看到自家将军就听到那探子骂了这么一句,立刻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谁在放他娘的狗屁!我们家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老子这亲兵伺候他吃喝拉撒加洗澡,谁说他是个女人我和谁急!”
陈节也是个大嗓门,军中练出来的,这声音比柳元景那谋士喊得还要惊天动地。那些弓箭手原本只是觉得柳元景说的无稽,仔细看了看贺穆兰的相貌身材,再听到陈节气急败坏的话,顿时莞尔。
这被花将军捉拿的大概是不法之人,临被抓了叫出这么一句话,大概也就和他们小时候打架输了大骂一句“某某某是只狗”什么类似。
至于为什么骂对方是个“女人”,也许是因为他瞧不起女人吧。
于是乎,那些奇怪的眼神都收了回来,只除了两人。
面色潮红的花克虎,以及面色难看的花平。
若说贺穆兰之前只是有扶墙的心,现在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看着追来的花克虎和花平,再看着骂骂咧咧还欲拿出她雄伟的“尺寸”,傲人的力气等等衬托她光辉勇武形象的陈节,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爷爷,我喊你爷爷还不行嘛!
再说下去,她真要在袁氏面前自裁谢罪了!
花母要知道自己被男人伺候着吃喝拉撒睡,肺病这辈子也不会好了!
陈节被贺穆兰瞪得心里发慌,口中虽停了,心中却说不出的委屈。
之前因为老板娘的事,他就被狠狠抽了三鞭,一直得不到好脸色。这正是表忠心维护主将的好机会,他家将军又瞪他。
他知道自家将军口拙,可他口不拙啊。
他帮着骂回去就是!
等陈节再一看,又转脸笑了。
“喲,原来死了,死的好!”
还是他家将军大度,不和死人计较!
“没死,晕了。”
花克虎和花平已经赶到了贺穆兰身边,看着一地的死人,在看着被贺穆兰提在手里的男人,脸上均是大喜。
“看你们的样子,那剑客是跑了?”
贺穆兰见他们身上都有轻伤,并无擒获对方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是,那剑客的剑太刁钻!要强留也留的下来,可是肯定要死人。我们想着四周都有包围,他一定是插翅难飞,就没有强追。”
花克虎知道那剑客也只是打手一流,并不可惜。
“贼首被俘就好。”
贺穆兰听说那剑客跑了,心中有些遗憾。但她能调动的人手就这么多,武艺最高的也不过就是花克虎这个级别,要想拖住一个高手已经不容易,留下就更难了,知道不能强求。
说明完的花克虎一挥手:“兄弟们,收家伙!回头我请你们吃酒!”
“花将军慷慨!”
“要好酒啊!”
唰唰唰。
那些弓箭手们立刻收起弓箭,踩屋檐的踩屋檐,滑柱子的滑柱子,走窗户的走窗户,瞬间闪了个干净。
守城的弓箭手攀爬本事是基本功,贺穆兰和陈节久在边关大营,草原一望无际,哪里见过这好本事,立刻赞叹了一番。
花克虎被自家堂妹夸得高兴,把胸都往前挺了挺。只是一想到陈节刚才喊的,再看看她如今这张脸,还是忍不住脸色黯然:“这几年,也真是苦了你了,真是……居然还……”
贺穆兰一听到花克虎说这话就知道他想歪了,咳嗽一声辩解:“陈节总共到我身边也没几天,你莫听他鬼扯。”
陈节耷拉着脑袋,快要哭了。
虽说之前都是花生伺候,可花生走后,确实是他在伺候。
难不成将军还不把他当自己人?
‘以后我已经要和将军寸步不离,哪怕是如厕,也要妥善的伺候着!’
陈节在心中发誓。
‘一定!’
花平是真的在边关呆过的,知道一个女人要想在军中混着,除了把自己当成男人没有第二条路走。他原以为花木兰恐怕已经便宜被占尽,所以面色难看。
可转念一想,若是便宜被占尽了,哪里还有人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呢?
一定是没有人见过她真身才是啊。
这么一想,心中也就舒坦了不少。
这身份,总归还是瞒下了。
“木兰,这人怎么办?交给将军府吗?”花克虎看着贺穆兰手上的人。“总不能一直提着啊。”
“不交给将军府,我在等……”
“交给我们吧。”
远远地,巷子那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铠甲因为行动而发出的摩擦声。
终于是到了……
只是这声音……
贺穆兰心头生出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除了一群甲胄鲜明的士卒出现在巷子里,为首的那个体型伟岸、英姿焕发的大汉才更让人眼睛一亮,不由得心生结交之感。
花平和花克虎都是体格阳刚的汉子,平生最重英雄,见那当头的汉子走到面前,心中都大赞了一声“好相貌!”
而贺穆兰和陈节则是缩着脑袋低着头,不知道是该跪好呢,还是不跪好。
因为这位又开始玩微服私访了。
“您又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贺穆兰叹了口气,把手中昏迷的柳元景交给后面笑嘻嘻迎上来的素和君,压低了声音道:
“这里还有个厉害的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你怎能来呢?”
“我已经劝过了,劝了没用。”
素和君指挥几个白鹭官捆住柳元景,又把他的下巴扒开检查了一遍,发现牙齿里没有藏□□,心中不由得一松。
倒是不怕服毒自尽了。
只是嘴里还是要塞东西,鬼方便是咬舌自尽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魏的一国之君,喜欢乱跑的拓跋焘陛下。
他穿着一般将军的服饰,笑的极为开怀。
“听闻花将军又立奇功,于是一时心痒,就跑过来了。反正横竖大营就在附近,这里的镇戍将军又是熟人,我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他这话说的还真没错,怀朔的镇戍将军是宗室出身,见了拓跋焘还得喊声“弟弟”的远亲。
花克虎和花平听得云里雾里,可看贺穆兰和陈节的态度也知道这人身份大概不低,和花木兰私交也不错。
花平想着私交不错,那也算是晚辈,加之贺穆兰毕竟是女人,他总希望家中子弟能结交的是正直坦荡的有能之士,拓跋焘今年二十出头,刚刚打了大胜仗,意气风发气度大好,引得花平点了点头,夸赞到:“木兰你这朋友实在是人中龙凤,让我一见便心喜,快给我们引见引见……”
一边是长辈,一边是君主,贺穆兰干笑了几下,先把花平引见给拓跋焘:“这是我花家的族长,我的堂伯,单名一个平字。”
她原本还想把家人全部摘出去,在拓跋焘没发现之前将此事了结,却没发现拓跋焘来的这么快,正抓了个正行。
柳元景调查了出了她的身份,如今只要不死,她总会暴露出来的。只希望拓跋焘还像前世那样宽宏大量,即使“千金买马骨”不成也不要问罪她家,能赏赐点针头线脑让她提早退休是最好了。
花平一听到贺穆兰先介绍自己就知道自己托大了,二十岁出头就能让贺穆兰这么尊敬,莫非不只是个豪族子弟,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不愿给这人留下一个倨傲的长辈形象,贺穆兰介绍完便微微弯了弯腰,以示对对方的尊敬。
贺穆兰和拓跋焘带来的人却都没想到拓跋焘是个不按理出牌的性子。
只见他咧出一抹笑容,立刻亲热的扶起花平:“我是花木兰的好友杜寿,您是花木兰的堂伯,便也是我的长辈。伯父怎么在这里?”
他看了看四周一地的死人,笑的更厉害了。
“人说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想不到花木兰武艺厉害,花家诸位好汉也如此了得!来来来,那位小哥也来,我们一起聊聊……”
贺穆兰一拍额头,无助地朝着素和君看去。
素和君似乎也是被这位陛下的自信折磨到无语,学着古弼的做法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将军,先把人犯压回去要紧。还有客店和城门也要封锁,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花平和花克虎正想和这大汉结交呢,却见他的随从出声制止,他们都不是愚笨之辈,立刻劝说这“杜寿”先忙正事。
拓跋焘可惜地啧了几声,猛地一拍掌。
“那好吧,我先把事了了,晚上到花木兰你家去拜访拜访……”
这下子,花平和花克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慌意乱的想象着该如何阻止这位好汉去拜访。
贺穆兰却已经做好了被揭穿身份的准备。
花生死后,她对这无休无止的杀戮和战争已经厌烦,听到拓跋焘的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寒舍的荣幸。”
第266章 花将军救命
柳元景派出去的人在贺穆兰回到客店前就回来了,被一直留意着后院情况的陈节看在了眼里。
贺穆兰是回家示警的,却没遇见她的堂兄,还被袁氏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回来的时候陈节已经急的不行了。
“哎呀将军你总算回来了!那个白衣服的家伙一直都没出来,可是不停有伙计往后院跑,有几个还是从外面回来的!”
贺穆兰却有些不以为然。
“没出来就行,只要他还在这客店里,迟早要被瓮中捉鳖。你只盯着后院,我盯着前门,不让他们跑了就行。”
“您说他一个敌国奸细还这么多事干什么?老老实实的离开不就行了?”
陈节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个聪明人的想法。
“还有,那个佩剑的家伙出来过一回,眼睛像是刀子一样扫了我藏起来的地方一眼,我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发现了。”
“应该是接应的人吧,看样子是保镖武夫一流。”
贺穆兰眼前出现一身黑衣,整个人的气质犹如出鞘之剑的那个剑客。
他的气质和学“杀人枪”的那罗浑很像,所以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不但不觉得冒犯,还觉得有些亲切。
那罗浑和她第一次比武的时候,也是用这种又技痒又忌惮的眼神看她。
此时日已西斜,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天黑。怀朔是军镇,城门落锁比其他城镇要早些,贺穆兰知道以白鹭官们的能耐,只要等城门关闭,这两个奸细就算是插翅也跑不出城去了。
除非他们真会传说中的轻功、易容术什么玩意儿。
贺穆兰正在想着如何对付柳元景,柳元景此刻却也在想着怎么对付贺穆兰。
“你说花木兰家好像出事了?”
柳元景把那几个探听消息的人仔仔细细的问过。
“是,我去的时候正遇见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郎中往他家跑。我怕被他们撞见,所以偷偷跑了回来。还有一个人手在他家那里盯着。”
那伙计不知道当时贺穆兰也在场。
“带郎中的话,应该是生病了吧?”
“难道是花木兰的家人生了病?”
柳元景大喜过望。
“花木兰此时不在军中就在柔然,现在对柔然人的仗已经打完了,若是花木兰知道他家有人生病的消息一定会回来探望!我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埋伏一些人手,说不定能把他伏击!”
“柳郎君,你为何对这个花木兰这么上心?”燕七不能理解他在敌国的土地上怎么这么莽撞。“对方好歹是个将军,先别说能不能这么容易抓到,就算抓的到,难道我们还能把他押回国吗?”
他只是个游侠,不是什么门客,对这类事情并不关心。
“谁说我要把他押回国?”柳元景笑着敲了敲案几。“我只是心中有些疑惑的事情,非要擒了他才能知道。等我的迷惑解了,是杀了他还是如何利用,自有我自己的想法。”
他看向燕七的剑。
“听说你的杀人剑举世无双,不知你对上这位花木兰,是否能有胜算?”
燕七十几年来也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怀疑,但他也算是慎重地人,一按自己的剑鞘,沉着脸说:“我没见过这人,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无法估算。”
“此人身长七尺,身材瘦高,能在几百人的包围下自由来去,军中传闻她力能扛鼎,用一把巨大的重剑,名为磐石……”
柳元景越说燕七的脸色越坏,到了后来直接跳了起来。
“那男人是不是眼睛细长,嘴唇薄唇色淡?他那剑是不是双手剑,用一铁环腰带束在腰上?”
他连珠弹一般问了一大堆。
“我也只和他见过一次,那时天色昏暗,没看清他的长相。而且他闯大檀大营的时候没有带武器,武器都是从柔然兵士手里抢过来的,所以你问我他的剑是什么样子,我真不知。”
柳元景苦笑,“就这些消息,还是之前我们在鲜卑的线人传回来的。磐石是鬼方的宝贝,后来落在花木兰手里。想来这种名剑也不会有什么人伪造。”
磐石用的是陨铁,又重又沉,非力大者不能用。这世上力气这般大的,柔然有个鬼方,魏国有个花木兰,已经是天下难寻,就算再有这样的人,也不一定会选这种浪费材料的钝剑。
所以他话一说完,燕七立刻拉起柳元景就要走。
“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待了!在你来之前,店里投宿了几个鲜卑练家子,有一个人就佩着你说的那种重剑,也是身材瘦高,身长七尺!”
“怎么可能!花木兰身上受的伤我亲眼所见,就算没死现在也骑不了马,怎么可能来怀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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