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花木兰!一直给我家送东西的花木兰!你能诬陷我和任何人私通,只有她不可以!”
王氏的尖叫声引得贺穆兰都吓了一跳。
连贺穆兰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情绪激动。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花木兰哪里看的上你这样的女人,一见到你的真面目,怕是就失望的走了!”
“你还真是撒谎成性,连女英雄都拿来做挡箭牌……”
“你看看这个人,哪里像是女人……”
啪。
一声巴掌声响了起来,然后是轻声的哀嚎。
乱七八糟的响动引得车师一行人惊疑不定地僵立不动。
贺穆兰伤脑筋的摇了摇头。
明天肯定是不能在这里待了,再待下去,要被看热闹的人围得走不了了。
虽然她也想说明自己的身份,让王氏不至于得一个“和人私通”的名声,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说穿身份。
王氏捏紧着双拳,大有别人不信就一头碰死的气势,这让贺穆兰无奈地收剑入鞘,干脆地承认了。
“她说的没错……”
贺穆兰苦笑。
“我就是那个帮了他们许多年的傻子……”
“怀朔花木兰。”
***
怀朔花木兰的名头有多好用呢?其作用大概就像是施放了一个群体的“沉默术”,或者一个群体的“安抚灵魂”之类的技能。
至少在贺穆兰报出自己的名字,并且拿出自己军功十二转的印信时,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完全的消失了。
花木兰资助了丘林家十几年的事情此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至于一年前开始花木兰不再送东西来了,许多人都认为是她得知了丘林莫震后人的行为,而彻底失望的缘故。
如今,那个传说中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小市乡,而且以这样的方式“领着”(明明之前还用陪着,咳咳)丘林豹突一家一户的去道歉,许多人都在黑暗中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来回头是岸有是原因的。
已经有无数人在脑海里脑补一个个“浪子回头金不换”或者“舍生取义”之类的故事了。
车师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在这么一堆隐藏在黑暗里的人面前对“花木兰”大放阙词。他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一群家仆,以出场时完全相反的气势,趁着夜色跑走了。
“这酱油打的……”
贺穆兰看着车师的背影,低喃出声。
“我连他脸都没有看清。”
贺穆兰转身要回屋子,却发现王氏还站在门口。
她还是捏着拳头,无法抑制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身躯,直直地立在院子里不肯移动一步。
看起来,像是她在以一己之身和整个世界对抗似的。
“王……”
“请让我在这里静一静吧。”她突然开口。“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
贺穆兰有些尴尬的回过身,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穿到了花木兰的身体里,但依然称得上是一个十足的女人(心灵上的),可是在这一刻……
她发现她居然弄不懂女人心了。
咦?
难不成和男人相处的多了会被潜移默化?
她只能“嗯”了一声,返身进了屋。
屋子里,阿单卓正在给身上有了伤口的丘林豹突推药。这些药还是陈节给的,据说是从卢水胡人那里得来,阿单卓平时宝贝的很,现在每天却会给丘林豹突抹一抹,可见阿单卓也是个心软的家伙。
贺穆兰将磐石往地上一放,跪坐在火盆边,顿时觉得身体又暖和起来了。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送来丘林家的东西里还有炭,否则这么长的日子,就要一直忍着北方的寒风,在这间已经败破的屋子里面对四处漏风的窗子发抖。
“咦?王姨没进来?”收起药瓶的阿单卓看了一眼贺穆兰的方向,奇怪的往后探了探脑袋。
还真没人。
刚才不是冲出去大喊大叫了吗?
“她说她要静一静。”贺穆兰挑了挑眉,“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阿单卓把药瓶放回包裹里。
丘林豹突露出担心的神色,不住的看向门口。
她阿母有时候特别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上半天。
她也不是只会哭的。
“明天一早,我们走。”
贺穆兰对还散发着药味的两个孩子说道,“明天先不要带上你阿母。”
“明早就去军府吗?”丘林豹突微微张大了嘴,“那我阿母日后谁来……”
“明天不是去军府,但是你总是要去的。在那之后……”贺穆兰顿了顿,没有一口说出自己会照顾她的言论。“我会将她拜托给另外一个人照顾。这次我不会只给她财帛,我会拜托可靠的人教她如何自己生活,如何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这样即使你以后有什么事,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丘林豹突露出彻底解脱的表情,“我阿母,是一个永远不敢随便踏出步子的人,可有时候,总是要踏出那一步的。”
“花姨,明天我们去哪里?”阿单卓抓了抓头,“丘林还有什么人家没有去的吗?”
他天天看丘林豹突受尽各种侮辱,有时候也觉得他还不如直接去军府投案自首得了。
看花姨的样子,似乎对丘林豹突能逃过一劫也没有什么信心。
可靠的人?
会是谁呢?
“去了结他另一桩事情……”
贺穆兰看着露出惊讶表情的丘林豹突,叹了口气。
“你要回头,就首先要面对过去啊。”
***
“阿嚏!”住在山洞里的某老四狠狠打了个喷嚏,将手中的鼻涕往山壁上随便一擦。
“这风吹的,老子都要得风寒了……”
“那是你穿少了。”
一边磨着刀的老大头也不抬。
“再没生意,连裤子都要卖了,别说皮袄了。”老四拢了拢衣襟。“不知道老七到了家没有,要住到几时。”
“你别老惦记他。”
老大将刀塞回刀鞘里,似是不经意地开口。
“他和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下班才码字,弄晚了。下个月我就不出外勤了,就不会每天搞到深更半夜了。
谢谢大家一直等候。
第102章 死得其所
在找到王氏之前;贺穆兰做过许多猜测。
她想过是不是丘林家的人得了什么恶疾;为了不传染到全村;所以只能将他们赶出村子,让他们自生自灭。
因为他们的住处没有住人的痕迹;所以她只能这么想。
她还想着是不是王氏或者丘林豹突做了什么作奸犯科之事,惹了众怒;最后背井离乡走掉。
但最后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不合理的,因为军户无故不能离开当地军府所管辖的范围,即使生病或者做了错事,也有军府审判;不可能死的无声无息。
她只能不甘心的接受了所有人的说法;忍下满腔悲痛后悔;来给花木兰的故友上坟。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让她更加悲痛的故事。
当王氏说出“我是罪人”的时候,贺穆兰的脑子里出现的是那句后世已经用到烂俗的句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贺穆兰做过法医、现在又是个英雄,可她没做过母亲;并不知道母亲这种“身份”究竟能做出多少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所以对于王氏的这种选择,贺穆兰没有做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评价,她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将头扭向丘林豹突,突然问他:
“那你呢?你既然逃了,为何会落草为寇?”
“……我……”丘林豹突低着头,小声说道:“之前您一直有派人送东西来,再加上我还在家里种田,所以从小到大,我和阿母的花用已经足够了,还能攒下一些东西。”
“自我逃了,家里的地没人种,我阿母没了活命的路子,而我阿母在这里,我也不敢逃远,只能还在上党游荡。四邻八乡的人若知道我是谁,怕是会将我告发,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的藏着。”
“我以前是军户,不能做工,可是真没了籍,却只能做些贱役。”
丘林豹突从头到尾表现出的是一种认命,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我挣不到粮帛,我阿母眼睛不好,也织不了布,我只能在山里挖些山蘑、打些野兽去卖,可是冬天山里东西也少,我又不是猎户出身,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有一次在山里遇见了现在的大哥……”
他抿紧了嘴唇,片刻后接着说:“一开始只是为他们放风,去找‘肥羊’,后来您的东西再也没有送过来,我阿母说花将军大概是听说了我的事,对我们彻底失望了。我一想,反正都这样了,我阿母都快饿死了,再坚持也没什么……”
砰!
他的脸上重重的中了一拳。
阿单卓额上的筋脉贲起,连眉毛都因为眼睛瞪得极大的缘故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维持着出拳的姿势,像是疯了一般吼叫着朝着丘林豹突冲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只会找借口的家伙!”
丘林豹突原本就是暴脾气的人,此刻被这个陌生的同龄人兜脸给了一拳,像是一匹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立刻反击了回去。
两个年轻人互相对了一拳,丘林豹突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是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
他好重的拳!
这黑脸少年竟然是用十成的力气在对付他!
这让他恼羞成怒,一下子吼了起来:
“管你什么事!”
“我要揍死你!”阿单卓嘶吼着一把将他撂倒在地,“你说管我什么事?你简直给我们这些军户之子丢脸!”
“我就是丢了!我自作自受我认了,我艹你阿爷,你凭什么揍我!”丘林豹突的锁骨之前被贺穆兰所伤,武艺也没有阿单卓厉害,被他几下推倒,面子上更挂不住了,一边污言秽语着一边拼命反抗。
“你居然还敢提我阿爷?我可没给我阿爷丢脸。”阿单卓哼笑了起来,“是你艹了你阿爷一脸!”
阿单卓用比他还粗俗的话回敬了一句,提拳再打。
王氏已经被这种局面吓傻了,一边凄厉的尖叫着一边求贺穆兰拉开他们。
“花将军,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让这位小哥揍豹儿,要揍就揍我吧,求你拉开他们啊!”
“啊!!!”
听到王氏的话,丘林豹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完全不顾锁骨上的伤,两脚往上一抵,将腰部拱了起来就要掀翻阿单卓。
两个少年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将整个屋子弄的一片凌乱。两个人都在借由打架宣泄着心中的情绪,先是用拳头,而后用手,再是互相用头槌手肘乱撞,而贺穆兰只是拉上王氏,将她往旁边带了带。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让他们打一架也罢。”贺穆兰注意着战局,发现阿单卓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朝对方的要害揍,所以只是一拉王氏的手,带她走远点。
贺穆兰这一拉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掌心里全是冷汗,双手和手指都在奇怪的、不知不觉地抽动着。
这让柔弱的女人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你放心,若真有危险,我会出手的。”
这个妇人到底是有多在乎自己的孩子?连这种常有的打架都看不得吗?
看豹突的样子,从小到大应该打过不少架才对啊。
王氏虽然嗯了一声,可是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儿子,她那翕动的像是风中落叶一般的嘴唇、以及不停颤抖的枯瘦脸颊,都已经将她担忧的心情彻底给暴露了。
两个少年如同街头混混一般的乱斗还在继续着,而且是阿单卓正占着上风,丘林豹突不知道是因为锁骨有伤还是就是技不如人,几乎是被压着打。
两人打斗的太剧烈,以至于屋子里点燃的蜡烛都被拳风给弄的熄灭了。阿单卓和丘林豹突就这么在黑暗中发出阵阵闷响,贺穆兰看着身边抖得快要散架的王氏,认命的弯腰在地上找到蜡烛,找到角落用火镰火绒将它们继续点燃。
火焰亮起的一瞬间,阿单卓把丘林豹突揍得连北都找不到了。
“没有阿爷的军户家千千万,为何就你家的一定不能去从军!”
嘭!
阿单卓一拳揍在他的胸口。
“自私!”
“既然知道自己是军户之子,为何不从小练好武艺,只有够强才不会死!”
阿单卓啐了他一脸。
“愚蠢!”
“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丘林豹突心中燃烧着最为猛烈的憎恨,一个用力将阿单卓掀翻了过去,伸出拳头猛击他的太阳穴!
“你给我去……”
咚!
铁青着脸的阿单卓伸出手臂格住了他的拳头,另一只手不过在他的肘关节微微一扭,就使他痛得反过了身子。
这是花木兰得意的招式,后来教给了阿单卓。这招式只有臂力强的人才能用,否则拿手臂去挡别人的拳头,自己先被打残了。
“你谁也杀不了。”阿单卓冷酷无情地嘲笑他,“你只是个一直把头夹在阿母裤裆里活的人,也只敢跟着一大群人去抢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贺穆兰微微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一直以为阿单卓没什么脾气,性子也憨厚,原来竟是她看错了。
阿单卓真要毒舌起来的时候,还真掏人心窝子。
“我也不想这样活!谁不愿意做英雄?谁不想要受人尊敬?谁愿意这样不人不鬼、藏头露尾的活着!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丘林豹突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你这样能跟在花将军身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嘭!
阿单卓又给了他一拳。
“你心里有恨。”
阿单卓低下头去,一把揪起了丘林豹突的衣襟,将他蓦地拉扯到自己身边。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让王氏露出了似乎下一刻阿单卓就会把她儿子吃掉一般的表情。
“你居然还觉得花姨偏爱于我?你是不是还觉得花姨一年多没给你们送东西,所以才逼着你落草为寇?”
这一刻,阿单卓真有咬死他的心,“你和王姨对于花姨来说只是两个陌生人,你要弄清楚,那些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死去的父亲的。你算个屁啊!”
阿单卓突然不想揍他了,他觉得揍他都脏了自己的手。
他将豹突像是破麻袋一般抛到地上,落地之后又踢了一脚。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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